沈月島看著那字跡,又找出前麵兩張紙條作對比,眼睛一彎露出個笑來。


    他拿著盒子就跑迴小院,往霍深的辦公桌上一拍:“鑰匙給我!”


    仰著下巴態度特別橫。


    霍深看都沒看他:“什麽鑰匙。”


    沈月島也不和他拉扯,衝上去就扯他衣服:“我自己找!”


    第一下就把霍深的襯衫給扯開了,露出大片胸膛,霍深再也繃不住,邊笑邊伸手護住他,無奈地訓:“小土匪,我一會兒還要開會呢,被你搞一身土。”


    沈月島手上那些土全蹭他身上了,故意的,早找到鑰匙了也在他身上賴著,當著他的麵打開小木盒,裏麵裝著一枚風信子胸針。


    沈月島最喜歡的牌子,全球就五件,預售時就沒了,他沒搶到,沒想到被霍深買走了。


    可胸針發售的時間是九個月前,那時他還在和霍深針鋒相對,這人卻悶聲買了禮物要送他?


    沈月島眨巴下眼睛,撩起眼皮看他:“你埋的啊?”


    霍深什麽都沒說,隻是笑著看懷裏的人。


    沈月島又湊近一些,聲音也放得溫軟:“特意埋了給我玩的?埋了多少啊?”


    他剛才在胸針下又看到一張紙條,寫著下一個地點,估計這樣的盒子還有很多。


    霍深依舊不答,隻是低下頭來,用鼻尖蹭過他的鼻尖,繼續看著他。


    風的流動變得緩慢,沈月島感覺到有一隻手在自己心頭掐揉。


    他垂下眼睫,專注地盯著霍深的唇和下頜:“我如果都找出來了,有什麽獎勵沒有?”


    霍深冷哼一聲,在他臀上抽了一巴掌,抵著耳尖說:“沒有,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月島最後總共找到十一個盒子,裏麵裝著的都是他遇到霍深三年來所有看上過眼但因為各種原因沒能買到的東西。


    風信子胸針、重工手作發帶、名家古扇、文玩鼻煙壺……甚至還有一隻柿子,純金的,一個拳頭那麽大,拿在手裏死沉死沉。


    這些盒子從溪邊埋到木屋旁,幾十米埋一個,裏麵的禮物也越來越貴重,不是價值,而是心意。


    隻有最後一個不同。


    最後一隻盒子在木屋裏麵,他們床下,沒上鎖,裏麵放著塊光滑的木頭和一把小銼刀。


    下麵墊著的紙沒再寫下一個地點,而是雋秀有力的幾行字


    【小島,現在是淩晨三點五十,你還沒有被噩夢驚醒,我猜你今晚能如願睡個好覺。】


    【這塊是香檀木,不是獎勵,隻是你說如果能一夜無夢就送個禮物給我,但我猜你說這話時自己都沒想到會實現,應該也無暇去準備禮物,那就拿這木頭雕個東西給我吧,隨便雕什麽都好。】


    沈月島怔怔地拿著那張紙,心髒在一片酸軟中緩緩下墜。


    他明白了霍深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弄這些。


    今天是他停藥的第一天。


    布汀希覃換成了安定,但安定根本壓不住那些痛苦的迴憶。


    無數血腥的畫麵就像壓抑久了一朝爆發的火山,井噴一般從他的腦海中奔湧出來。


    他今天根本就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平靜。


    不管是抓兔子還是挖河蚌,他在做這些事時腦子裏總是會循環閃迴很多個片段,關於阿勒的,關於他父母的,關於他弟弟的,很多很多曾經的或快樂或絕望的時光。


    隨著藥效的消失那些模糊的畫麵就一幀一幀地變得清晰,細節也展露無疑,他甚至想起了他和阿勒分手時對方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還有十八歲暑假他離開家前往貝爾蒙特前,爸爸媽媽都和他說了什麽話。


    那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麵,小弟弟還抱著他的腿讓他帶一匹小馬迴家。


    七年過去了,他依舊無能,依舊軟弱,依舊不敢直麵這些迴憶,還是像以前一樣笨拙地逃避。


    他不停地給自己找事幹,讓自己動起來,把腦袋填滿,一分一秒都不敢停下。


    和兔子聊天時說的那些沒頭沒尾的話其實根本就沒過腦子,因為他腦海裏全都是那些事,喂胡蘿卜時手都在顫。


    而這些,霍深全都知道。


    他甚至比沈月島都緊張。


    他昨天一整晚都沒睡,前半夜在哄沈月島,後半夜就在埋這些小盒子,十一個盒子,從小溪到木屋埋了一路,他要布置多久?而他準備這些跨越了三年的禮物又要多久?


    沈月島垂下頭,手指伸進頭發裏。


    他唇角彎起個好看的弧度,笑容淡淡的,情緒也淡淡的,即便想起那些往事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歇斯底裏,怔愣個兩三分鍾就能從泥沼中抽身。


    他本以為這是安定的作用,把他的情緒壓成一片死湖。


    現在才明白,不是安定,是霍深。


    因為他一直在想著霍深。


    每挖到一個盒子,他就會想到和這件禮物有關的往事,想起當時他和霍深那些幼稚的“勾心鬥角”,原來短短三年就可以積攢那麽多開心的迴憶。


    這些開心的迴憶就像一隻無形的、潤物細無聲的手,輕柔地將他從噩夢中帶出來。


    就在他猜想最後一個盒子裏裝的會是個重頭戲,並準備好為它落淚時,心髒卻被高高托起又輕輕放下。


    盒子打開,裏麵隻有一塊木頭


    你好好睡了一覺,這些是給你的獎勵。至於我的獎勵你如果沒有準備的話,就拿這塊木頭隨便給我雕個東西。


    霍深給了他很多很多,卻從沒想在他這裏得到什麽,一塊木頭就滿足了。


    沈月島從木屋裏走出來,看到院子裏霍深辦公的背影,肩背寬闊而挺拔,似乎一整天都沒有變過,不管自己跑了多遠,離開多久,做了什麽,他始終都在。


    沈月島鼻子酸得難受,整個上半身都是麻痹的,輕輕走過去拽把椅子坐在霍深身邊,貼著他,手從他小腹伸過去攬住,臉頰就靠在他肩頭,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又不用和他對視。


    “怎麽了?”


    霍深沒看他,依舊盯著電腦屏幕,但聲音很柔很透。


    沈月島嘟嘟囔囔的,抓著他衣擺說:“累了,我充會兒電。”


    霍深這才轉過眼來看他,拍拍大腿:“坐我懷裏來。”


    沈月島環著他的肩,臉埋他脖子裏蹭了蹭,聲音放得很小很小:“不坐,太膩歪了。”


    其實是他眼睛已經紅了,不想被霍深看見。


    “你現在就夠膩歪的,過來。”


    沈月島還是不動,但能聽出他語氣裏的急切,好像很想要自己過去似的,抬起頭來看他:“怎麽了?你是不是發病了?”


    “沒有,就想貼著你不行嗎。”


    霍深說完又補充一句:“你在外麵野半天了,也該留點時間給我了吧。”


    他說這些話時嘴唇幾乎貼著沈月島的臉頰,那些溫柔的、寵溺的心意,都隨著吐息籠罩在人身上,沈月島貼著他的半邊身子都是麻的、癢的、熨帖到無所適從。


    “就想貼著我啊?”


    “你想要的好像總是這麽少。”


    他站起來跨到霍深腿上,麵對麵在他腿上坐下,雙手環抱住他的肩,臉頰熟門熟路地埋在他肩頭,天鵝交頸的姿勢,每一寸皮膚都緊緊相貼。


    霍深偏過頭在他肩窩裏吸了一口,沒有說什麽,繼續忙手頭的工作。


    “我擋著你嗎?”沈月島怕他看不到電腦。


    “不會。”


    霍深個子高,沈月島坐他懷裏也不會擋著他視線,他兩隻手放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的,聲音清脆又助眠,聽得人直打哈欠。


    “餓了嗎?”霍深摸摸他肚子說,“一會兒去吃飯,早起還沒吃呢。”


    “迴樓裏嗎?”


    “嗯。”


    “那我不去。”


    他想一輩子都呆在小木屋裏,最好來個人給他弄個什麽不能破除的夢魘,把他困在這片紅楓林裏,讓他的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秒。


    即便不能,也盡量久一點。


    霍深敲下最後一行,合上電腦:“不去拉倒,下去,我要去了。”


    “你也不去。”


    “我也不能去?”霍深挑了挑眉。


    “嗯,我一會兒給你摘兩個果子吃得了,別迴去了,陪著我吧。”人窩得像個鵪鶉似的,語氣倒是挺霸道。


    霍深失笑,抬手捏了下他的臉:“撒潑呀?自己不吃還要餓著我。”


    沈月島也有點不好意思,埋著頭在他肩上蹭了蹭,聲音被悶得要多小有多小,好像這樣就能不那麽害臊:“就這一迴,你陪著我吧,好不好?求你了,哥。”


    他那聲哥剛出來半個音霍深就答應了:“好,什麽都好,別弄這幅可憐樣兒,我聽著心裏難受。”


    目的都達到了沈月島自然就不裝可見了,嘿嘿傻笑兩聲,又叫了聲哥,輕輕地歎息般道:“你怎麽這麽好,特別特別地好……”


    霍深手下去就在他臀上拍了一下,他現在做這個動作就像揉沈月島的腦袋一樣尋常。


    “你嘴怎麽這麽笨?”


    “?我怎麽笨了?”他抬起頭來不是很滿意地盯著人質問。


    “把你撒出去玩一天,迴來就給我發張好人卡。”


    “那我、那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知道我嘴裏一向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的。”


    霍深睨他:“說說不出來,做還不會做?”


    沈月島愣愣地張著嘴巴,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霍會長這是在撒嬌呢。


    “懂了,這就給你安排。”


    他笑眯眯地湊過去,嘴巴故意誇張地撅起來,像朵小喇叭花似的印在霍深臉上,叭的一下,帶著響兒。


    “大寶貝,真好,親親你。”


    【作者有話說】


    兩個都是寶貝。


    第40章 黏黏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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