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就像海水一樣圍繞在我的小島身邊,沒能成為你的依托,卻成了你的牢籠。你二十二歲生日那天,我第一次踏上曼約頓這片土地,躲在人群之中偷偷窺探你。本以為會看到你一如往昔,鮮活自由,明媚可愛,可是事實截然相反。你沒有了一絲往日的活力,身上壓著數不清的重擔與戾氣。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隻被斬斷雙腿的小雀,一條不能唿吸的魚。你那天的模樣,我至今難忘。我不想你如此,我私心希望你快樂。按照我的私心,這封信本不該寫。霍深已經從你的人生中退場,阿勒也早就提前謝幕,不管是他還是我,都不該在你接下來的生命中留下痕跡。我想你飛得高高的,心無掛礙,享受天地遼闊。但我終究沒能修煉成聖人,在很多個與噩夢對抗的深夜裏,我疼到無法唿吸渾身發抖、渴望有人能像你一樣抱抱我時,都會從內心深處生出一絲微弱的希冀。我偏執地想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不論我變成什麽樣子,頂著什麽身份,走向什麽結局,唯一不變的,就是我愛你。你曾經說,愛你就要愛一輩子,至死不渝,不然不要輕易把那個字說出口,我想我做到了,所以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小島,放下仇恨吧,也放下我。你的仇我幫你報了,你的人生該重新開始。我的小伽伽,不要再被海水束縛了,去做一隻鳥,飛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再迴一次貝爾蒙特,幫我種一朵風信子花。就把它當成我的墓吧,無需去祭拜了。阿勒 勿念【作者有話說】這封信我沒想寫得很虐,因為寫它的人是阿勒不是霍深,霍深的感情有些強勢和專製,這是他這七年的經曆導致的,但阿勒不一樣,他的感情即便再洶湧,言之於口時都是淡淡的。他不想他的愛成為愛人的枷鎖。-因為不想把虐的部分拖太長卡得大家難受,這幾天碼得有點猛了,腰嘎嘎疼,好在可算是把這一塊完整地更下來了。明天應該還有,但也可能寫不完。所以還是老規矩,晚7點看小林的消息哈。嗦一句,he,他們以後很幸福。第59章 醒來溫熱水珠涓涓成線,滴落在紙麵。沈月島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半晌後把那封信疊好收起來,放進口袋,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六個小時早已經過了,霍深還是那樣安靜地躺在床上。沈月島最後吻了一下他的臉,拿過床頭的水和安眠藥。他不知道這一把有多少,看似數了很久其實腦子裏壓根沒過數,隻要能讓他不再醒來就好。門外響起小亨的哭聲和敲門聲,陸凜勸他的語調同樣哽咽,很多人或急切或悲傷地說著什麽,但沈月島都沒管,他抬手把那些藥送進嘴裏。最後一刻,衣角突然被扯了一下。動作猛地僵住,他整個人像是被定住般愣在原地,兩秒後,他不敢置信地迴過頭,看到霍深閉著眼睛,用僅僅能動的兩根手指,死死揪著他的衣角。“不是看了我的信……怎麽還要吃藥……”躺在床上的人睜不開眼,聲音也微弱仿佛要散掉,沈月島抽噎著俯下身,湊到他嘴邊,聽到他用和年少時別無二致的語氣念道:“小伽伽……你總是不聽話……”沈月島在這一刻放聲大哭了出來,就像剛從鬼門關裏被釣迴的小鬼,顫抖著伏在他懷中。“以後都會聽的。”“隊長,隻要你好好的……”-失而複得,虛幻得就像一場夢。沈月島叫來醫生為他檢查,說是各項指標都在恢複正常。陸凜、靳寒、小亨、裴溪洄和守在外麵的楓島人衝進來,全都紅了眼眶。沈月島不再霸占著霍深,醫生說他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不能多說話,剛才那兩句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大家就默契地都不出聲,隻是安靜地瞧著他。看到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有力,胸腔的起伏逐漸和緩,有個頭發花白但仍舊精神矍鑠的老太太歎了一句:“都過去了,兩個人都活著,就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沈月島再一次淌下淚來,恭恭敬敬地朝這些楓島前輩鞠了一躬。感謝他們同心協力把霍深從山上搶迴來,更感謝他們這麽多年善待阿勒。霍深底子好,挺過最驚險的那關後就沒什麽大礙了,身體一天一天地好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周後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下床走一走了。反而是沈月島不太好。他那副身體本來就是個篩子,到處都是窟窿,加上藥物後遺症和之前的急性心功能不全沒有好徹底,現在時不時就會咳嗽氣喘,體重下降得飛快,噩夢也愈發頻繁,幾乎從霍深醒來後開始,他每個晚上都會被嚇醒,然後就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睡。當然,這些他都沒讓霍深知道。他以前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活著就好,死了也行,現在倒是比誰都急。主動叫醫生給自己做了全身檢查,中醫西醫找來一大堆,嚴格按照他們的計劃調理自己的身體,每天定鬧鍾提醒自己吃藥,頓頓飯都離不開藥膳,關注了一群延年益壽的微信公眾號。用裴溪洄的話來說,大美人兒現在什麽都不怕,最怕突然嘎了。沈月島確實怕。霍深醒過來了,他們還有漫長的以後,不能在他這兒再掉鏈子。中午,霍深吃完了沈月島做的營養餐,下床消食,順便鍛煉腿部肌肉。他能進食後吃的飯都是沈月島做的,私人醫院靈活性比較大,沈月島就在霍深的病房隔壁弄了個小廚房,還有幾間客房,他和霍深的醫療團隊都住在這裏。沈月島做飯的手藝約等於沒有,好在霍深現在隻能吃一些粥和糊糊,再難吃也難吃不到哪去,而且他對沈月島有天然濾鏡,給什麽都說好吃。消完食,護士進來給霍深輸下午的液,沈月島把餐具收起來要拿去廚房。護士輸上液走了,沈月島也急著走。霍深在後麵叫了他一句:“你站那兒。 ”小護士和沈月島同時愣在門口,都以為他叫的是自己。沒辦法,霍深身上自帶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不笑或者不帶語氣說話時會讓人感覺在被訓,這種壓迫感並沒有因為他生病而減弱,反而被這幾天遭受的冷待催發到了極致。護士和沈月島雙雙轉過臉來,看向霍深。霍深沒作聲,眼神平靜盯著沈月島。護士有些莫名:“霍會長,您有事?”沈月島看了霍深一眼,挫敗似的歎了口氣,扭頭對護士說:“沒事,你去忙吧。”護士笑嘻嘻的一副“我懂”的樣子,知道他們兩口子要單獨說小話了,小跑著關門出去。門板在身後閉合時發出很輕的一道聲音,沈月島心裏卻倏地一顫。他撩起眼皮偷偷地瞄了眼霍深,又很快低下頭看向別處,餐盤在手裏轉來轉去,好像燙他的手。霍深拍拍自己床邊:“過來。”沈月島不過去,貼著牆邊站得筆直,低著個腦袋說:“有事嗎?沒事我先去刷餐盤。”霍深讓他這句話氣笑了。“護士問我有事嗎,你也問我有事嗎,問完就走,留都留不住,我以為你也是我請的護士呢。”沈月島臉上一:“哥,你別這麽說。”“那我怎麽說?”霍深問他。沈月島說不出話,頭都不敢抬,從霍深眼睛上的紗布拆掉後,他沒敢和對方對視一眼。“小島,你在躲我。”霍深的語氣很無奈。“你在生我的氣嗎?氣我那麽長時間都不和你相認,如果是的話我和你道”“沒有!我沒生你的氣!別和我道歉……”沈月島沒聽他說完就繃不住了,放下餐盤快步走到他床邊,霍深伸手把他扯到床上,兩人唿吸交疊,輕輕打在彼此鼻尖。醒來一周了,他們第一次離這麽近。“從我醒到現在,你沒和我說超過十句話,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一點都不想我嗎?”霍深湊過去,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發出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我的小伽伽呢,怎麽還不迴來我身邊。”沈月島因為這句話紅了眼。他很努力地忍著眼淚,不想霍深再看到他哭,但喉嚨裏還是溢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哭腔。“沒有不想你,我想我哥,每分每秒都在想。”“那為什麽不看我?”“不敢看……”他閉著眼睛,貼著霍深的額頭,有些涼的掌心輕輕撫在他臉上按揉,就像隻溫情脈脈的小動物。“隊長,你知道嗎,你是我……年少時的夢。”霍深淡淡地笑起來,還是那樣眼尾輕輕上挑著,將手指伸進他的發絲裏,吻著他的鼻尖、額頭、臉頰,用盡所有的溫柔去哄他:“為什麽呢,我讓你覺得有距離感嗎?可你從一開始就得到我了不是嗎,我都沒忍心讓你多追幾天。”沈月島搖頭,水光從濡濕的睫毛中溢出:“和這個無關,是太美好了,太美好了,那麽美好的一個人,被我毀掉了,你有你的生活,你本該過得很幸福,都被我毀了……”他父母被害是因為家庭不睦,弟弟失蹤是受牽連,包括他自己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罪都是因為他肩膀上的責任,是因為他姓沈。隻有阿勒,他和這些事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關係。他隻是一個沒爹沒媽的普通人,隻是想要他見自己的小伽伽一麵,卻被那些人渣用那樣的方式活活折磨至“死”,又逼自己去扮演一個完全不喜歡的角色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