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的事,你覺得會是誰走漏了消息?”沈月島問。霍深脫下外麵的衣服放在床邊,看向他說:“答應讓你見賽琳娜之後,我和刑警司一直在商量怎樣做最穩妥,幾番討論最後才決定將她轉來東渡監獄,並放出消息明早六點開始轉移。但實際上昨天晚上她就已經被秘密帶到東渡,知道這件事的人、知道我們今天會來東渡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還都是高級警司。”沈月島驚愕:“愛德華已經滲透到這個地步了?”“還不能就此懷疑他們。”“刺啦”,他撕開霍深的毛衣領口,大片黑紅色的血汙從肩頭蔓延到後背,觸目驚心。沈月島指尖顫了顫。“不能懷疑他們,那為什麽能信任我呢?你怎麽知道我會用箭?被人拿槍指著頭的時候就一點不怕我會打偏?不怕我拖後腿嗎?”這些疑問已經在他心裏憋了很久,從霍深抱著他埋伏到山坡上,打開那隻圓筒從裏麵拿出弓箭時,沈月島就想問:為什麽你好像知道我的所有事,而我對你的過去和來曆卻一無所知,隻有你想讓我知道的時候我才能從別人口中窺到半分。這種若即若離的模糊感總是讓他的心懸浮在海麵。可霍深隻迴答了他一個問題:“不怕。”“我不怕你打偏,你更不會拖後腿,如果有一天我們兩個陷入絕境,你一定會和我並肩作戰。”因為我教出來的人我最清楚。“可是”“我能靠在你肩上嗎?”霍深打斷他的話,往前挪了挪,傷口實在疼得厲害,他感覺脖子都要斷了。“都這時候了還問什麽問。”沈月島按住他的頭扣在自己肩上,往他背上一看,心口更加酸脹。“這都沒好地方了,新傷舊疤的你在這畫地圖呢?低下來點我給你上藥。”他太高了,坐著比沈月島坐著高半個頭,根本夠不著肩上的傷口。“低不了,一扯就疼。”剛才搏命的時候沒感覺,現在安定下來才覺出鑽心的疼,像是有人拿刀一刀一刀劃他的肉,還能氣定神閑地說話都是在硬撐。他盡量低下頭,從喉間溢出幾聲抽痛的喘息,能感覺到自己的手開始發抖,身上很熱,卻一層層地出冷汗,熟悉的灼燒感如同驟然著起的火焰蔓延全身。這是每次發病的前兆。“我情況不太對。”他搖搖頭,恍惚地說。“廢話,都這樣了還對個屁。”沈月島解開自己的皮衣,又掀開毛衣,露出最裏麵幹淨的白色純棉內搭,用剪刀剪下一小條給他擦汗,把他當個小孩子一樣很溫柔地哄:“忍忍吧,我得幫你止血。”“好……”霍深大腦有些混沌,眼前不間斷地出現黑影,感覺到他柔軟的指尖一點點擦過自己的額頭,一條裸露的白淨小腹就這樣在眼前晃來晃去。突然渴得要命。掌心非常癢,想把手放上去揉揉那塊肉。“別這樣露給我看。”他閉了閉眼,伸手把沈月島的毛衣拉下來,有些慌亂地拿過瓶水擰開往嘴裏灌。但體內的燥熱升起太快,瞬間從一點火星變成大火燎原,光靠這瓶水根本澆不滅。他昏沉地抬起頭,看著麵前近在咫尺的人,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變得晦暗,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邪念,迫攝的目光就如同野獸在草叢後埋伏獵物。“這裏疼嗎?”沈月島正專心致誌幫他處理傷口,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不疼,背上疼。”霍深一字一句說。“背上夠不到啊。”沈月島用力伸長手臂都夠不到他背後的傷,怕再拖下去耽誤了,再顧不上別的,往前蹭了些,雙手撐到他腿兩側,咬緊牙關腰部猛然發力:“扶住我!”霍深立刻會意,握住他的腰把他拽起來,等他跪穩後雙手向下一左一右放在他大腿後麵掐住,沈月島就能半跪在他麵前,低頭正好能夠到他的肩。真是個糟糕的姿勢。霍深的臉被迫貼著他的小腹,無奈地望著橫在眼前窄窄一截軟腰,往後靠到牆上,低頭認真看床板。“膝蓋疼不疼?”床上很硬,他怕硌到沈月島。“跪在我腿上吧,舒服一點。”沈月島無語。“行了daddy,這種時候就別管我了好嗎。”“亂叫什麽!”霍深瞪他。沈月島撇嘴,纏著紗布嘟嘟囔囔:“兇個屁,誰讓你一天天像我爸似的管東管西……”“我要是你爸絕對一天揍你三次。”注意力被聊天轉移走一部分,霍深覺得沒那麽燥了,才敢抬頭看沈月島。他的長發早就散開了,怕掃到自己的傷,就歪著頭讓頭發垂在一邊。臉上沾了很多血,大部分都幹涸了,凝結的血跡印在他嘴角像是一朵線條淩亂的花,還有一些沒幹的順著臉頰淌下來,雨滴一樣在下頜掛了一圈。雖然這樣的誇讚不合時宜,但霍深還是由衷地覺得此刻的他漂亮至極。溫良純善隻是他十八歲的底色,現在這些毫無攻擊性的詞語已經不適合他了。他越瘋就越美,越狠就越有魅力。鮮血在他臉上隻是一種加持。霍深光靠陸凜的隻言片語就能想象出沈月島是怎麽救他的,是怎麽從山坡下爬上來的,是怎麽勒死那個人的十根流血的手指深深摳進土裏,拖著殘廢的雙腿一點一點把自己拽上山坡,而後毫不猶豫地衝過去從後麵勒住那人的脖頸。他手上的力道不是開玩笑的,當他成功把繩子勒上那人的脖子時他就知道自己贏了,知道他們贏了,這是最後一個人,解決完他們今晚就會平安無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硬是被他們做到,那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應該不是陰狠或者暴戾,而是享受,愉悅,甚至張揚炫耀。手下的歹徒掙紮崩潰,眼球外凸,淚和鼻涕流了滿臉,可他卻在笑。紅豔的唇彎起來,妖媚的狐狸眼中折射出月亮的光,就像一個妖精,或者有毒的花。但在那個瀕死的歹徒眼裏,他一定是隻惡鬼。一隻美豔的,殘忍的,冷冰冰的鬼。可是現在,他卻用那雙剛勒死一個歹徒的雙手幫自己處理傷口。惡鬼和菩薩融為一體。霍深想,別人隻見識過他的乖張兇狠陰晴不定,隻有我享有真正的沈月島。他和十八歲的沈月島相愛,和二十五歲的沈月島重逢,將來還會和九十歲的沈月島一起死去。他們互相貫穿彼此人生的始終和所有喜樂苦痛,是這個世界上對彼此來說最獨一無二的存在。他偏執的想要占據他的所有。“你以後會這樣幫別人處理傷口嗎?”霍深幼稚地問。沈月島哭笑不得,歪著頭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他:“除了你,不會再有人為我受傷了。”那落寞的語氣仿佛他不值得任何人為他衝鋒陷陣一樣。霍深搖頭,“隻要你揮揮手,有大把的人願意為你赴湯蹈火。”沈月島當他哄自己:“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風評有多差,我這樣的人”“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性感。”沈月島噗嗤一聲笑出來。“都什麽時候了還耍流氓。”“誰家耍流氓是這樣耍的,我現在動都不能動,你對我耍還差不多。”霍深往前湊了些,原本平息的火苗再次複燃,他能感覺到這次發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他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麽來確定沈月島的歸屬。然而他最終隻是抬起手放在他臉上,摩挲著那些幹涸的血跡、點掉雀斑的鼻尖、最後慢慢碾過他的唇。“小島,有句話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任何一個人經曆過你經曆的那些事後還能成為‘你這樣的人’,就已經很棒了,不要再苛責自己。”第28章 再抱五分鍾手上的動作頓住,沈月島扯著半截紗布,呆呆地垂下頭。自從父母死後,七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糟糕透頂又惡心至極的廢物。沒能幫父母報仇,找不到失蹤的弟弟,抓不出家裏的內鬼,也沒能救下跳河自盡的堂哥,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的愛人牽連致死,卻到現在都沒找到他的遺體。這樣的人,還苟延殘喘地活著都是罪惡了,怎麽可能配得上一句很棒?霍深的話音落下時,他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緊接著心髒就砰砰砰地狂跳起來。他形容不出現在是什麽感受。收到不切實際的誇獎而覺得可笑,突然被死對頭安慰了的羞臊,多年辛苦終於被人看到的欣慰……都不是,他隻感覺到短暫一瞬的解脫。仿佛他大仇得報,再次迴到貝爾蒙特。騎著馬奔馳在賀蘭山腳下,有風吹過他的頭發和臉頰,然後陽光灑下來,照亮他要前行的方向。壓在身上的千斤重擔被一雙可以信任的大手托起,囚禁了他七年的牢籠從外麵打碎,有人走過來抱起他,讓他躺到腿上,對他說:“辛苦了,可以休息一下了。”他莫名其妙地想哭。身體裏有一股濁氣被抽了出去,暖洋洋的水流灌進來,裹挾著空曠的山風和風信子的花瓣,一瞬間唿嘯著穿透他千瘡百孔的心髒。他放下手裏的紗布,低頭望著霍深,對方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怎麽都看不真切,模糊一片,卻如同一池溫暖的湖水,熱切地包住自己。鬼使神差地,沈月島低頭吻了上去。熾熱的火星落到燃點最低的易燃物上,一秒就將霍深點燃。他仰起頭,叼住他的唇,同時收緊手臂把他拖拽過來摁進懷裏,動作粗暴到把人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