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身子尚未長開,他怕雲雨之歡會傷了她,那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事。


    再者他尊重她,她不願做的事若勉強行之,隻會造成她的反感,因此一拖再拖,拖到洞房花燭夜遙遙無期。


    不過這些時日的疏離不是因為怕傷了她,而是他自己的因素,他有點不敢正視妻子的臉,當初他娶她是因她能繡出「錦上添花」,並非對她有半絲男女之情,更甚者,他是瞧不上她的。


    可如今……唉!活閻王也有這一天,因為妻子而灰頭土臉的,這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喝得有七分醺然的蘭泊寧走得搖搖晃晃的,在小廝的攙扶下走進家門,他一路來到自個兒院落,想進去,又卻步,猶豫不決地站在影壁下吹風,讓風吹在臉上醒醒酒。


    驀地,一陣刺鼻的脂粉味撲鼻而來,伴隨著一道桃紅色身影貼近,刹那間,身體比腦子更快的做出反應,他側身閃開,隨即聽見有人撲倒在地的慘叫聲。


    「表……表哥為什麽不接住我?」好痛,她手肘、膝蓋都摔疼了,鼻子撞了地也痛。


    「我為什麽要接住你,你沒腳嗎?」他說得冷漠,雙手環胸,冷視著趴地不起的女子。


    「因為我對你心生愛慕,特地花前月下來相伴,咱們郎才女貌影兒成雙,鶼鰈情深共數深秋。」柯麗卿眼兒輕眨,賣弄文采,渾然不知那一跌跌得她妝花發亂,乍然一看如女鬼奔山,嚇死人了。


    「拿麵鏡子給你家小姐瞧瞧,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說大話。」蘭泊寧吩咐她的婢女,心裏對她的不知羞恥感到厭惡。


    柯麗卿的丫頭一瞧見自家小姐嚇死人的尊容,顫抖著手取出一麵小手鏡遞給她。


    「我是長得不出色,但勝在才華洋溢,腹有詩書氣自華……啊!這是誰?!杜鵑,還不趕快過來替我梳妝整發。」怎麽會出這種紕漏,她明明做了最好的妝扮啊。


    不信自己會失手的柯麗卿匆忙打理外貌,可一見心愛的表哥要舉步進入屋內,她顧不得儀容尚未整理好,快步地衝上前,笑顏嫣然,故作遺憾的一歎。「表哥何不與卿兒漫步月光下,再娶再嫁實屬尋常,卿兒不介意表哥先前已娶過一房,既然她已經走了,表哥再定盟約也是情理之中,我……痛!你放手,我的手腕要斷了……」他的表情好可怕,像要殺了她。


    「你說誰走了,快說,不然我扭斷你手骨。」不會是她,不會是她,她……怎麽會走?


    痛死人了,她嗚咽地抽泣著說:「還有誰,不就那村姑,她自覺羞愧,迴娘家等休書了。」


    「胡說,胡說!什麽休書,我這輩子都不會休了我的靜兒。」他說的是靜兒而不是妻子,表示蒲恩靜在他心中已是無可取代的重要,深深地進駐心底。


    不願相信的蘭泊寧心慌地奔入屋內,隻見正在收拾箱籠的緗素、綺羅,卻看不見妻子和她的兩名陪嫁丫頭,他頓時更加心急如焚的趕去了靜思堂。


    「你說媳婦兒呀,她迴娘家了。」喲!現在知道急了,那之前做了什麽?全是一堆混帳事。


    「你怎麽讓她迴去了?至少要問過我一聲!」他才是娘子的丈夫,妻以夫為天不是嗎?


    蘭夫人一手端著茶碗,一手以杯蓋拂去浮在茶上的茶沫,神色自若的啜一口。


    「上哪問你?你忙得不見人影,三過家門而不入,我都以為你不要這個妻子了。」


    「誰說我不要了,我隻是……隻是一時腦子沒想明白……」他訕然道。


    「現在轉過來了嗎?」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麽不省心。


    蘭泊寧耳根一紅,幹咳幾聲。「孩兒去接媳婦迴家。」


    「家?」她嗤哼,輕輕放下茶盞。「這個家還是家嗎?有丈夫跟沒丈夫一樣,你說她迴不迴來有什麽關係,我守寡是不得已,她守的卻是活寡呀!」


    「娘——」他發惱地脹紅臉。


    「還有,別急著去接人,這會兒出城到了臥龍鎮都半夜了,你不睡也別擾人好眠,好好想想自己做錯了什麽,妻子是你自個兒的,若不用心善待,就算接迴來了還是會走。」哼!不嚇唬嚇唬他,這小子不會改錯。


    「我明天一早出發。」他聲音含在喉嚨裏,很悶。


    「別空手去,丟了我們蘭家臉麵。好了,好了,去睡吧,一身的酒氣,我要是媳婦兒,看我理不理你。」她裝作不耐煩地揮手趕著一臉懊惱的兒子,心裏笑開了。


    蘭泊寧聞著身上的酒味,攏起的眉頭擰起一道山丘,他盡快地淨身換衣,一夜無眠的呆坐,靜待東方魚肚白。


    天色方亮,一道,兩道,三道……無數道曙光慢慢漫向蒲家的院子,十幾隻小母雞三三兩兩地啄著地上的小石子,咕咕咕的似在喊著肚子餓了,趕快把食物拿出來,它們才好快快長大,下很多很多的雞蛋。


    不一會兒,東牆處發出劈柴燒火的聲響,一陣白煙由屋內排出,淡淡的粥香飄過圍牆,捂著唇的悶咳聲響起。


    驟然睜開眼,被驚醒的蒲恩靜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頭頂那翻新的屋梁看來熟悉又陌生,她想起小時候去外婆家,狹小而雜亂的小巷子,屋瓦長滿青苔,老牆斑剝,一隻貓慵懶地躺在石階上曬太陽。


    屋外的公雞叫,她猛地迴神,燭台、燈油、紅紗帳,原來她還在古代,適才夢裏的燈火、油彩、美術館全是幻境,嚷著要她上台領國際名家刺繡展榮譽獎的聲音也是假的。


    什麽都沒變,她還是那個快滿十五歲的蒲家二女兒蒲恩靜,她已為人妻了,丈夫是蘭家家主蘭泊寧,今年二十四歲,是個愛吃甜食的紙老虎。


    她默聲的背著腦中的資料,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如今是誰。


    「二姊姊,二姊姊,你醒了沒,青青餓了,很餓很餓,你快弄那種叫汗很飽的早膳給我吃,青青吃汗很飽,長高高。」一蹦一跳的藍底橘花小身影像隻小兔子般跳進來。


    汗很飽……喔,是漢堡。蒲恩靜想了一下才曉得妹妹口中念念不忘的食物是什麽。「哎呀!我生病了,爬不起來,誰快來拉我一把……」


    「二姊姊生病了?我給你拿藥來,二姊姊不要生病,生病會死掉,青青害怕……」小女童腿很短,轉眼就要衝出去,小小年紀已經知道什麽是害怕和死亡。


    看著一臉慌亂的妹妹要跑出去,蒲恩靜笑著抱住她,在她又軟又嫩的小臉狠狠親了一口。「誰說生病會死掉,吃了藥病就好了,青青笨腦袋,被二姊姊騙了,呆呆娃。」


    被指著腦門說呆呆娃,蒲青青很不高興的撅嘴。「二姊姊才呆,狗子他阿爺生病了,咳咳咳的好不了,他阿爹請了大夫還喝了藥,可古阿爺前天晚上死了,他們家哭得好大聲。」


    一怔,蒲恩靜眼眶微濕,見她們家窮,給她們偷送魚吃的古爺爺歿了?「青青不是餓了,二姊姊給你做魚雲粥,吃了會變聰明。」


    「沒有汗很飽嗎?青青想吃。」兩片饅頭夾著肉和菜,很好吃,她一次能吃兩個汗很飽。


    「家裏沒有烤爐呀,那在二姊夫家才有,下次你到二姊夫家做客時二姊姊再弄給你吃。」很多食材要在城裏才買得到,而那個烤爐雖然隻是改良過的鍋子,下頭添柴火便可用小火烤著,但這裏也沒有。


    「好。」小臉紅撲撲的蒲青青乖巧地一應。


    「娘病著,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你來幫二姊姊搭把手,我們一起煮香噴噴的粥給娘吃,讓娘的身體快點好起來。」沒時間頹喪,她還有她的責任在,喂飽生病的娘親和小貪吃鬼。


    「香噴噴,香噴噴,青青幫忙,青青要這麽一大碗……」聽到有得吃,又有疼她的二姊姊在,蒲青青興高采烈地在屋子裏轉圈圈,小手臂一張開,劃了一個好大的大圓圈。


    「噓,小聲點,不要吵醒娘。」蒲恩靜將蔥白指頭往唇上一放,做出「噓」的手勢。


    「嗯!小聲點。」小花栗鼠似的小人兒,小聲地說著話,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轉呀轉的,好不逗趣。


    蒲恩靜笑著領著小跟班到廚房,魚雲粥的做法是以廣東白粥為基底,她先洗了兩碗白米並加十倍的水熬煮,將泡好水的腐竹和拍碎的白果加入水中煮上半個時辰,家裏正好有草魚頭,一開四片備用,薑切絲,蔥切段,白粥煮開後丟入薑絲、蔥段、魚頭及適量的鹽調味,再煮上一刻鍾便可出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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