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城那一戰發生的很慢,因為周池站在城門前閉目養神了一個時辰方才動手。


    那一戰結束的很快,在剛剛散去的大霧裏,清晨的第一縷日光下,所有人隻看見了一閃而逝的劍光,然後勝負就已經分了出來。


    他們甚至看不清過程,不知道那一劍之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震驚之餘又帶著恍惚,恍惚間似乎又覺得理所應當。


    這算是精彩嗎?


    的確很精彩,能夠親眼目睹小劍仙的風華絕代與三公子之下第一人的不屈意誌,直到馬車已經離開鳳凰城很遠之後這些躲藏在一旁觀戰的人都還沒有從這一劍之中緩過神來。


    可又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從淩晨蹲到天亮,隻看見了刹那劍光,這算是有幸還是遺憾?


    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心底,仿佛千言萬語都沒辦法說的清道的明。


    不過今日這一戰卻注定會如風卷殘雲般席卷到聖朝的每一個角落,被無數人津津樂道著。


    ......


    ......


    長安城。


    國公府門前很冷清,往日裏門庭若市的場麵早已經不複存在,就連國公府上空似乎也始終飄著一團陰雲,帶著某種散不開的壓抑氛圍。


    管家韓山是一個心腸很好的人,對府裏的下人都很不錯,隻是這位老管家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過笑容了,連帶著國公府的其他下人做事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在侍奉寧夫人的時候更是噤若寒蟬,生怕哪裏做的不好惹了寧夫人不快。


    二公子死了。


    死在了那位私生子也就是小公子的手上,當這個消息傳迴長安城的時候很多人都不太相信,直到後來確認了事情真相,寧夫人險些直接衝去百歲城殺了李子冀報仇。


    所幸被李孟嚐攔住。


    這段時間裏,寧夫人隨時都處在暴怒邊緣,動輒就有失控的可能,死的人是她的親生兒子,而且還是一直陪在她身邊,被她很是寵愛的小兒子李若。


    尤其這次去百歲城給李子冀設下陷阱的謀劃還是她親自參與的,結果李子冀沒死,反倒是自己兒子死了,這讓寧夫人如何能不發瘋?


    她甚至打算直接和三千院不死不休,請洗劍宗以及國公府等人脈直接出手,不惜代價的去殺死李子冀。


    隻是洗劍宗還沒瘋,李孟嚐也沒瘋。


    他們很清楚這樣做不僅殺不死李子冀,甚至就連洗劍宗也會被三千院順帶手給滅了。


    要知道三千院可不是孤立無援,武夷山,小玉宮,梨園可都在一旁看著,不占理的時候這些勢力還沒辦法說什麽,若是寧夫人堂堂一位大修行者對三境小輩出手,那梨園武夷山等勢力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插手進來。


    好在後黨也知曉國公府的份量,沒有袖手旁觀,從百歲城到長安城一路上都有人不停地出手阻攔,甚至就連七殺穀的殺手都已經動用了。


    為了保險起見,還動用了齊白湖周池,都不打算直接殺死李子冀,隻要將李子冀帶去洗劍宗,那麽一切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


    可萬萬沒想到,歐陽梨花竟然走出了朝歌城。


    並且沒有一點痕跡,躲過了後黨所有的眼線和探子,就這麽突然之間在鳳凰城現身。


    然後打敗了周池,一路護送李子冀朝著長安城走來,現在已經來到了長安城外三千裏,按照馬車不急不緩的速度,最晚三天也就能夠抵達長安城。


    京城裏不知道多少權貴急的睡不著,不知道多少後黨做夢都在抓自己的頭發。


    李子冀帶著李若和北海妖族的屍體迴到長安城,再加上刑律司去高樹林調查以及查探王慈安死因以及死亡時間的結論,以及幻妖一族之所以能夠假扮王慈安隱藏在百歲城而沒被國運之力察覺是因為李若用知府官印幫忙遮掩的緣故,完全可以斷定這就是李若與北海勾結針對李子冀的陷阱。


    利用陳草與李子冀之間的關係作為引子。


    李若憑什麽能做洗劍宗的主?顯而易見是有了寧夫人參與,也就是說要麽折損洗劍宗,要麽折損國公府,後黨兩大助力,必定要損失一個。


    而無論失去哪一個,都如同斷去一臂。


    不是後黨可以承受的後果。


    但現在,要怎麽阻攔?


    人都已經到了長安城外三千裏,小劍仙就躺在馬車上睡覺,誰能去?


    國公府靜悄悄一片,許多下人就連走路都不敢發出丁點聲音,隻有老管家韓山依舊如故,踩著清掃出來的青磚走到了書房門前。


    他微微歎了口氣,在三位公子當中,李若心思深沉,並且毒辣自大,是他所最不喜歡的一個,可那也畢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現在卻被殺了。


    韓山的情緒也十分複雜。


    “將軍。”


    他站在書房門外輕輕喊了一聲。


    李孟嚐就在書房裏,自從天西郡的折子送來朝堂之後,李孟嚐除了出麵阻攔過一次寧夫人之外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裏。


    他是一朝國公,是大修行者,是鎮北將軍,可他同樣也是個父親。


    小兒子殺死了二兒子。


    這件事的確不怎麽光彩,的確讓人倍感煎熬。


    推門進去,李孟嚐正抬頭看著從清風雅舍買迴來的字帖,他在許多人眼中看來或許是一個很無情的人,可隻要是人就很難做到真正的無情。


    哪怕是君上那樣的人在濁世之中也放不下自己的子民。


    “我早該想到這一天的。”


    李孟嚐輕聲開口。


    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他的身體依然挺拔無雙,可隻有最了解他的老管家韓山才能夠感受得到李孟嚐此時此刻充滿複雜和落寞的內心。


    他或許也在愧疚,他或許也感到一絲迷茫,他或許認為自己應該更狠心一些。


    “我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得到,卻又什麽都不想失去,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這一天的到來就是在提醒我到底應該做什麽事情。”


    偶爾他也在想,如果在皇後決定發下那場大水之前暗中將李子冀母子帶走如今會不會是另外一個場麵?


    可這終究也隻是想想罷了,如果李子冀沒有來到長安城,他甚至都不會在乎有這麽一個私生子。


    人生諸多選擇就是如此,給予了你感到後悔的思想,卻永遠也不會給予你可以後悔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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