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在男子恭敬的陪伴下,徐雲緩步走到了府邸門口。。。


    “行了,就到這兒吧。”


    隨後徐雲看了眼麵容依舊惶恐的男子,繼續道:


    “我所說的那些話,你可都記下了?”


    男子連忙一拱手,腰彎的跟後世的霓虹人似的,就差再長幾顆變異的腦袋了:


    “公子所言,小人謹記在心,明日...不,稍後便去籌備!”


    徐雲朝四下環視了一圈,補充道:


    “如此便好,其實你也是個聰明人,應該能判斷我所說的究竟有無益處。


    此事若能辦好,定能位極人臣,一世榮華富貴可謂唾手可得。”


    男子連忙跟著應是。


    過了幾秒鍾。


    他悄悄抬起眼皮看了徐雲一眼,試探著問道:


    “敢問公子,您如此照顧小人,不知是打算......?”


    “不該問的別問。”


    徐雲難得裝了一次黑臉,沉聲道:


    “你且先按我說的去做,有需要時自會告知與你,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男子嚇得又彎起了腰:


    “是是是......”


    接著徐雲又簡單交代了幾句,將該說的話逐一交代清楚。


    隨後便轉身離開了這處府邸。


    待徐雲離去後。


    男子孤身站在庭院中,看著緊閉的大門,臉色陰晴不定。


    實話實說。


    哪怕用腳丫子去想,他都知道這位趙郡公府上的門客來意不善,今後必有所圖。


    但另一方麵。


    雖然此人把自己的過往扒的毛都不剩,但他給出的方案,實在是太誘人了......


    就這樣。


    過了足足有一刻鍾。


    男子方才下定決心,對側院的仆役喝到:


    “東華,尋我名帖,準備筆墨!”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就在徐雲與男子進行著秘密交易的同時。


    汴京城的另一側。


    中侍大夫李格非的家中。


    剛從朝中歸來的李格非一臉疲憊的脫下從省服,解開束腰,靠在柱椅上喘著氣。


    其中七八年前得過一次大病後,他便留下了大喘氣的後遺症。


    稍有體力消耗,便會氣喘雲雲。


    一旁的老仆見狀,連忙從丫鬟的手中接過一個瓷杯:


    “老爺,喝口烤梨湯吧,加了冰糖的。”


    李格非接過瓷杯,悠悠抿了幾口。


    清潤的湯汁入腹,仿佛將堵在胸口的障礙化開了,整個人頓時舒服了不少。


    隨後他勻了勻氣息,對老仆道:


    “尚才,今日府中可有要事?”


    “迴老爺,府中一切正常,隻是綠蘿不小心摔碎了一個瓷碗。”


    “小事而已,莫要責怪綠蘿,對了,清照何在?”


    “迴老爺,小姐上午找小人要了幾隻蛐蛐和螞蟻,說是要觀察什麽......”


    咚——


    老仆話沒說完,李格非便悶悶的將瓷杯放到桌上,沉聲說道:


    “帶她來見.....罷了,帶我去見她!”


    老仆見狀不敢怠慢,連忙引著李格非來到了後院書房,也就是之前徐雲他們取書的那個院落。


    看到這兒。


    或許有些同學會納悶:


    不對啊。


    老李不是隻是個底品外來官員嗎,為什麽可以在汴京買下這麽大的一棟宅子?


    原因很簡單。


    那便是嶽父家的鈔能力.....


    老李的嶽父叫做王珪,曾經官至宰相,封岐國公。


    雖然《宋史》稱王珪“自執政至宰相,凡十六年,無所建明”,業務能力基本上可以和宋徽宗一較高下。


    但能力是一迴事,官職是另一迴事。


    總之,事實就是王珪做了好些年宰相,因此家資還是相當豐厚的。


    順帶一提。


    在後來,王珪第四子王仲岏的女兒還嫁給了秦檜為妻。


    也就是說。


    秦檜之妻王氏是小李的表妹,秦檜是小李的表妹夫,不過二者之間幾乎沒怎麽來往。


    另外王珪的大孫女則嫁給了蔡京,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挺厲害的。


    視線再迴歸原處。


    當李格非來到書院時,小李正在鼓搗著那架從老蘇家借來的顯微鏡:


    這架顯微鏡隻能放大二十多倍,對於老蘇來說其實也就是看個樂子,發現不了微生物。


    因此先前在小李提出了租借的想法後,老蘇沒怎麽猶豫便同意了她的想法。


    “左眼看目鏡,旋轉粗準焦螺旋,使鏡筒緩緩上升......”


    “轉動細準焦螺旋.....”


    走進院中後,看著念念有詞的女兒,李格非不由眉頭一皺:


    “清照。”


    小李毫無應答,依舊在做著自己的事兒。


    李格非不由加大了些許嗓音,重複:


    “清照!”


    這一次,小李終於有了反應。


    隻見她將小腦瓜緩緩從顯微鏡上抬起,看清來人麵容後,神色方才正經了少許。


    隨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番儀表,瑩瑩行禮道:


    “清照見過大人。”


    李格非看了眼小李手中的玻片,沉默片刻,問道:


    “清照,你怎又在做這些事,休憩片刻,去看看書可好?”


    小李搖了搖頭:


    “爹,我不累。”


    李格非不禁悵然的在心中歎了口氣。


    自從幾日前從老蘇府上歸來後,小李的性子便像變了個人似的。


    整日就是在忙些勞什子‘實驗’,寫畫的也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詩詞都被放到了一邊。


    其實若隻是如此,那倒還自罷了。


    李格非對於小李一向還是非常寬容的,並沒有特別嚴格的家教或者約束。


    否則也不會允許她有事沒事就去酒肆喝酒,或者跑賭坊賭錢了。


    因此如果小李隻是單純的喜歡一些新奇古怪的東西,李格非還真不一定生氣。


    但問題是......


    眼下小李所涉及的,並不是單純的興趣那麽簡單來著。


    想到這兒,李格非再次複雜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兒,朝她招了招手:


    “清照,你隨我來。”


    小李癟了癟嘴,乖乖跟上。


    得,又要被說教了。


    帶著小李走到書院角落後,李格非屏退下人,問道:


    “清照,明日你還要去郡公府上?”


    小李肯定的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當然,明天就要學加速度了呢。”


    李格非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又問道:


    “清照,你可知現如今京中的局勢?”


    隨後不等小李迴答,他便加速語氣說道:


    “太後昏迷未醒,形勢危急,甚至有傳聞恐怕撐不了一個月。


    眼下陛下已然蓄勢待發,一旦太後西去,陛下便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掃清殘黨。


    殘黨過後,下一步,下一步便是......”


    隻見李格非飛快四下掃視了幾眼,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


    “肅!清!簡!王!”


    說完這些,李格非便緊緊盯著小李,觀察著自己女兒的表情。


    沒錯。


    他所擔心的不是其他問題,而是.....


    簡王!


    在過去這些天裏,小李和簡王經常結伴前往蘇府,偶爾還會共同外出探討問題。


    看似關係親密,形影不離。


    如果向太後鳳體無恙那還好說,有這樣一尊大人物在牽製,宋徽宗不可能會對小趙下手。


    但一旦向太後故去,勢必有大量黨羽便會飛速投向宋徽宗。


    估計三到五個月。


    明麵上的阻礙便會被完全清掃幹淨。


    屆時當今天子的下一個目標,有且僅有簡王一人!


    而若是簡王傾覆,保不齊便會有人順著小李,將髒水潑到李格非的身上。


    縱觀古今三千載。


    但凡是涉及到皇位的爭端,哪一樁哪一件是能夠善終的?


    看著一臉嚴肅的父親,小李不由反駁道:


    “可是...可是我與簡王,隻是一同前去上課而已啊......”


    李格非看了自己女兒一眼,他知道,小李說的並非是謊話。


    過去這些天,他也曾經簡單了解過所謂的‘科學’,確實是有些特殊與吸引人的地方。


    奈何......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搖頭道:


    “沒錯,也許你們真的隻是去求知問道。


    可簡王涉及的乃是皇位的安穩與否,陛下他會聽你這番解釋嗎?


    你且去酒肆裏看看,平日裏與簡王殿下整日把歡的那些人,如今還有誰不在躲著?


    俗話說得好,寧錯殺不放過,這種事情上誰會聽你的爭辯?”


    小李默然。


    父女之間就這樣無言了片刻,隨後李格非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


    “清照,今後你就別去蘇府了......”


    “此事絕無可能!”


    小李下意識的反駁了一句,打斷自己父親的話後,她想了想,繼續說道:


    “大人,清照若沒記錯,紹聖元年,章惇為相,立局編類元佑諸臣章疏,召大人為檢討。


    大人拒不就職,因而得罪,遂被外放為廣信軍通判,對否?”


    李格非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確有此事。”


    小李繼續道:


    “那年清照十歲,父親可記得遂城之外,清照說過的一句話?”


    李格非再次點了點頭。


    小李見說,又對自己的父親行了一禮:


    “當初父親曾用《離騷》明誌,曰‘從理而亡者,雖九死其尤未悔’。


    理者,理信也。


    父親願為自己的信念而死,如今為何卻要攔著清照呢?


    清照縱使被簡王牽連,卻也至多削發入獄,無論如何也罪不至死。


    莫非幾年過去,父親反倒不複當初,不尋理信,隻會妄圖君臣之道了嗎?”


    李格非頓時一愣。


    說道北宋末年的朝堂,就不得不提到一類人:


    元佑黨人。


    元佑黨人,又叫做元祐黨籍。


    其根源要追溯到王安石變法。


    王安石變法的是非對錯相當複雜,哪怕在後世都討論甚廣,就更別提北宋當年了。


    因此在變法過程中,自然有很多人支持,也有很多人反對。


    其中支持變法的政治派別,被時人稱之為“元豐黨人”。


    反對變法一派,則被稱之為“元祐黨人”。


    而李格非,便是一位標準的元祐黨。


    1094年。


    章惇對元祐黨人施以殘酷刑罰與貶竄,下令招李格非來為此事做名目統計。


    李格非堅決推辭,因而被判罪外放。


    當時李格非在給友人的書信中,還引用了雖九死其尤未悔的典故,表達了願意為自己的堅持赴死的決心。


    這次外放持續了一年多快兩年,他才被召為校書郎,重新迴到了自己的官途上。


    實際上。


    按照曆史軌跡。


    再過兩年左右,朝廷內便會再次排擠元祐舊臣,李格非還會因名列“元祐黨”而被罷官。


    因此小李的這番反問,著實將李格非給問住了:


    小李哪怕真因為和小趙走近的原因被牽連,頂多就是李格非被貶職或者罷官,小李入獄,親故斷絕往來。


    慘肯定挺慘,但性命倒是不至於丟。


    畢竟眼下六賊還沒把持朝政,朝堂裏還是有一些良臣在掌握大權的。


    而當初李格非所堅持的那些事兒,說誅九族有些誇張,但被冠以‘黨奸’被處死的可不再少數。


    要知道。


    那時候小李才隻有十歲,是根豆芽中的豆芽。


    天真懵懂,一無所知。


    當初李格非做的事兒真要是被定罪,小李才叫做無辜呢。


    因此聽聞小李的這番話,李格非頓時沉默了下來,腦海中逐漸想起了一段記憶碎片:


    那年他被外放到徐水遂城之時,恰逢冬日暴雪,天地一片蒼茫。


    他抱著小李,在寒風中互相依偎。


    心中除了被外放的煩悶之外,還充斥著對女兒的愧疚。


    然而就在他歎息著自己害苦了女兒,暗自垂淚之際。


    年僅八歲的小李卻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用稚嫩而堅定的聲音對自己道:


    “大人,清照無怨.....”


    想到這兒。


    李格非不由閉上了眼睛。


    是啊。


    和當初生死一線的黨爭比起來,小李和小趙的事情算什麽呢?


    真要是追究下來,頂多就是再次貶官罷了。


    雖讓這些年在宦海中爬的有些累,真要是丟了官帽子,肯定有些心疼。


    但官帽再重,比起親情還是要遠遠不如的。


    也罷。


    小李真要是出了事,自己就一並擔下吧.....


    當李格非再次睜開眼時,某種已然一片清明。


    隻見他沉吟片刻,說道:


    “也罷,清照,你所想去聽課,放心再去便是。


    不過為父有一個要求,就是在現有的前提下,你不可與簡王殿下再進一步,你可明白?”


    老李的這番話意思其實很直白:


    如果隻是同窗之宜,那麽真追究下來還好說,大不了你爹我把官帽子丟了歸隱田野。


    但要是從同窗之誼變成了同床之誼,那一家人的小命就危險了。


    小李對於自己老爹的突然開車有些猝不及防,不過考慮到老李已經退了不少,便乖乖迴道:


    “清照明白。”


    隨後老李想了想,繼續道:


    “對了,老夫有一故舊,現為吏部尚書,為人正直無私。


    此人有一子名曰趙明誠,文養頗高,詞作優美,明日引你二人見談一番,聊聊詩詞你看可好?”


    “文養頗高?”


    小李聞言,頓時輕輕瞥了自己親爹一眼,反問道:


    “那他會算滑動摩擦力嗎?會調目鏡物鏡倍率嗎?知曉放在斜麵上的物體會受到幾個力嗎?”


    李格非:“????”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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