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他眼神一下變得耐人尋味,並不是想責罵她,而是,“二叔說你一迴家就病倒了,你身上還有錢?”


    楚俏別過臉去,心知掙不了錢,要靠他養著,自己在他麵前始終沒法硬氣起來,“我媽給了一點。”


    男人見她臉上頗為掛不住,也知她脾氣倔,隻道,“我們一結婚就來了部隊,也沒幫上嶽父嶽母什麽,迴了家也不能總是靠他們……”


    “我知道了,迴去我就還迴去。”楚俏一下打斷他的話,臉上火辣辣的緊繃著。


    她獨自一人走迴西屋,出來就把背包裏的藥草倒出來,也不去看他,隻道,“二叔叫我捎帶過來給你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還有那些菜幹,得空了你拿出去曬曬,放在陽台裏頭就成,不然被雨淋濕了容易發黴……”


    “屋裏的那些書,我一下帶不了那麽多迴去,先放在你這兒,我已經收拾好了,放在角落不占地方的。”她昨晚吃完飯,一下還睡不著,就尋她的書,沒想到男人竟然又攤了出來。


    陳繼饒聽著她的叮嚀,卻見她並未把背包放下,心知她鐵了心要走,他眉色一變,雙手握住她瘦削的肩頭,“俏俏,我不是怪你……”


    他正說著,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楚俏如夢初醒,觸電一樣推開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撐起笑容來,“我去開門。”


    來人是劉友蘭,她手上還抱著燕子,臉上的笑容在見到楚俏的刹那,一下愣住了。


    眼前這一身白衣黑褲的姑娘,雖然隻到陳營長的肩頭,不過衣服裁剪合身,腳上還穿著一雙寬大的男式拖鞋,露出嫩生生的腳趾頭,那眼眸裏似層層雨霧,唇角那一抹淺淺笑意,婉約如詩,婀娜如畫。


    而陳營長的目光似乎一直黏在她身上,仿佛魂魄都被她那一笑間攝去了,直看得人柔腸百轉。這烏發明眸、娉娉婷婷的小模樣哪還是那個胖乎乎的弟妹?


    老攀常跟她提起,弟妹以前美得跟仙子一樣,她還不信。可一迴想,陳營長那日會那麽不留情麵地當眾斥責秋蘭。


    “嫂子來有什麽事麽?”楚俏沒她那些彎彎繞繞。


    劉友蘭托了一下燕子,笑道,“弟妹變得可真俊,我都不知道讓燕子叫你做嬸子還是姐姐呢。”


    楚俏淡淡一笑,心知劉友蘭就沒好事,索性裝傻,輕輕刮了一下燕子的鼻梁,“燕子才是越長越好看呢。”


    她似乎很喜歡孩子。


    陳繼饒隻覺得一抹淡淡的溫婉如輕煙般籠著她,他一陣心如擂鼓。


    劉友蘭見她難得對孩子上心,托著燕子就往她麵前湊,“弟妹也喜歡孩子?要不抱抱吧?”


    麵前的燕子滿嘴的米糊,鼻涕橫流,兩頰還蹭得黏膩膩的。


    真的不是她嫌棄孩子,而是真沒法下手,楚俏一下為難了。


    還沒等她開口,陳繼饒一伸手就把她隔開來,麵色微慍,“俏俏的手還沒痊愈,以後有的是機會抱孩子,嫂子一早就來,有事?”


    這護短也太明顯了吧?


    劉友蘭幾聲幹笑,“也沒啥事,就是弟妹好一陣兒沒來了,燕子現在皮了,總不願在家待著,就上來竄竄門。你們還沒吃早飯?”


    說著,她人已經擠了進來,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照理說,竄門撞見主人家正吃飯,該避開才是,不過劉友蘭是有備而來,生怕陳繼饒一走,門又鎖了。


    陳繼饒也不好趕人,遞了一碗給楚俏,扭頭見燕子直勾勾地盯著桌麵上的菜,“嫂子要不要來點?”


    劉友蘭見桌上的油光鮮亮,咽了一下口水,卻擺擺手道,“俺吃了才來的,你們吃吧,我坐會兒哄哄燕子就成。”


    可燕子渴望的小眼神那樣鍥而不舍,楚俏到底不忍心,起身去灶房拿了一個小碗來,舀了小半碗,又倒了些肉湯,塞到劉友蘭手裏,道,“嫂子不餓,小孩子可不經餓,繼饒熬的米粥比較稠,比較抗餓。”


    “這怎麽好意思?”劉友蘭嘴上說著,手卻是接了,又低頭逗燕子,“燕子,快謝謝嬸子。”


    男人默默瞧著,眼裏泛著暖意,倒沒說什麽。他照例吃得快,放下碗抬頭瞅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見時間尚早,還坐在原地等楚俏。


    楚俏扭頭望了他一眼,道,“快去訓練吧,等會兒我收碗。”


    “還早,等會兒我收。”男人專心致誌地盯著她。


    劉友蘭雖低頭喂著燕子,兩隻耳朵可是高高豎起,一聽陳繼饒這話,心道楚俏還真是好命。


    把最後一勺塞進燕子嘴裏,劉友蘭刮了一下碗,笑道,“也真是怪了,燕子平日裏挑嘴得很,沒想到陳營長家的豆幹倒對了她的胃口。”


    楚俏聽她這話,一下明白了過來,她這是惦記豆幹呢!估計,她惦記的還不止是豆幹。


    迴想那時,劉友蘭怎麽說?


    說她不會過日子,左右把日子過窮了。


    想從這兒得到好處,哪是那麽容易的?


    楚俏也一味裝傻,笑笑沒吭聲。


    劉友蘭心急,心道她也忒沒眼色了吧?可等會兒陳繼饒又得走了,老攀又開不了那個口。


    她隻好硬著頭皮,“說來說去,還是弟妹眼界高。你瞧瞧,現在菜價兒那麽貴,咱們幹部樓裏,我聽說已經有好幾家吃不起鹹菜了。還有好幾家,鹹菜裏頭還得加鹽,也隻陳營長,鍋裏還沾油腥。”


    連著旱了幾個月,也就俏俏走的那天下了場雨,但那也是杯水車薪。一個多月前,淡水還算充足,青菜的長勢也還好,可接連的大熱天,曬死旱死的不計其數。


    菜農望天喟歎,他們何嚐不是?


    男人也是怕楚俏來了沒菜吃,一日三餐也是在食堂裏啃硬饅頭吃老鹹菜。隻是這些,沒必要對她說罷了。


    劉友蘭見陳繼饒不說話,而楚俏也停了筷子,心知夫妻倆是聽進去了,喜上眉梢,卻又拚命壓抑著,“要是大人,倒也沒什麽,可咋能苦了孩子呢?我這次也是舔著臉來的,弟妹迴去前不是曬了一袋豆幹麽?我尋思著,要是借三四斤給虎子和燕子嚐嚐嘴……”


    她倒也知道是舔著臉來。


    三四斤,她曬的豆幹還沒那麽多呢。


    有些人,你幫了一次她是知道感激,等幫到第二次,她就習以為常了,待第三次你不幫她,她就以為你狼心狗肺。


    楚俏也算是切身體會,隻覺得好笑,瞥了她一眼,“南麵運來了菜車,那會兒我也勸嫂子多買點囤著,嫂子非但不聽,還笑話我呢。”


    那話她的確說過,可眼下劉友蘭也隻能裝傻充愣,“我說過那樣的渾話麽,弟妹記錯了吧?要是不行,借幾斤鹹豆角也成。”


    鹹豆角倒是分量重,可她幾時還呢?她開了一次口,難保就不會有下一次,而且一旦應下,樓上樓下那麽多雙眼睛看著,都跑來借,他們還用過日子麽?


    可一口迴絕,也終究是不穩妥。


    楚俏正覺得為難,卻聽男人一口迴絕,“嫂子,這恐怕借不了。”


    她猛然扭頭,見他清俊的麵龐神態嚴肅,“老攀還沒告訴嫂子麽?我和俏俏結婚也一個多月了,按理我們夫妻該請大家夥吃一頓才是,隻是先前忙著演習的事,就給耽誤了。昨天知道俏俏要來,我就通知了宗慶老攀他們,今天中午大家一塊來吃飯。”


    楚俏一聽他早打好了算盤,看來今天她是走不成了。


    劉友蘭還在迴緩,又聽他眉色如常道,“嫂子也知道菜價貴,請一桌少說也得一兩個月的津貼,俏俏的手還得治,能上飯桌的也是囤著的豆角和豆幹了。”


    人家用來請酒的豆角,她就是在沒皮沒臉,也不好意思跟人要呀。


    劉友蘭隻好放下碗,燕子不依,哭了起來,她氣得使勁揍了兩下,直起身來,耳根通紅,“那也是應該,中午要是忙不過來,弟妹盡管開口,燕子這會兒又不聽話了,我帶她下樓轉轉。”


    門掩上,屋裏一下安靜了。


    楚俏默默起身洗碗,被他一手摁住,離得近,男人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放心,梁羽嫂子不在,也沒叫秋蘭過來,俏俏,你高興點,嗯?”


    她都被害成那樣了,當他真是不懂人情麽?


    楚俏低著頭,聽著他低醇如酒的嗓音,心裏五味雜陳,她真怕忘了那夜的痛。


    “宗慶夫妻上次請咱們去吃飯,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了。之所以沒提前告訴你,是怕你不來。”他柔聲解釋著。


    楚俏也不好數落他,畢竟他這也算是在戰友麵前給她一個體麵。


    她點頭,淡淡一笑,“我沒關係的,二叔摘迴來的香菇和幹筍也叫我捎帶來了。”


    “嗯,可以做一道香菇滑雞。”男人眼眸裏神采奕奕。


    楚俏卻犯難了,摸了摸鼻子道,“我跟媽學了一些簡單的菜,但複雜的還沒學會。”


    隻要她情願留下,男人哪裏還跟她計較,笑道,“沒事,老攀他們也都會下廚,宗慶的手藝是最好的,你到時打下手就成。”


    孫攀會做飯她倒是不意外,隻是像楊營長那樣的公子哥,廚藝真有他說得那麽了得?


    梁羽幾次挑釁,楚俏處處忍讓,也是看在楊宗慶的麵子上,她不計較是因她早知他們遲早會離婚,可歎相貌家世廚藝一流的好男人,梁羽不惜福!


    “我以為你的廚藝是最好的呢。”因著她的手藝實在擺不上台麵,楚俏這話說得分外沒底氣。


    男人微微一哂,“二十歲以前我幾乎不碰鍋灶,後來參了軍,出任務不得已學了一下,宗慶入伍比我早,廚藝也比我好。”


    楚俏不由咋舌,他的手法熟練老道,根本看不出隻“學了一下”好伐?


    男人雖說隻叫楚俏打下手,但她到底不好幹等著,等他一走,她就忙活開了,先把客廳收拾幹淨,拖了地板,又把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收迴來疊好,收進衣櫃時,她不經意間多看了一眼,隻覺得壓在被麵之下的被單很眼熟,她攤開一看,一下就認出是那天她藏在床底的被單,不由老臉通紅。


    收拾幹淨,她又下樓買了幾樣佐料。朱麗見她身上穿的還是那套校服,不由多看了兩眼。


    陳繼饒提著魚,一進灶房,就見她挽著袖子,蹲在盆子前,正專心地洗菜,一雙小手泡在清澈的水裏,更顯嫩白。


    她聽到動靜,一抬頭,臉頰還沾著水珠,他的心一下也隨著那晃動的水珠一顫一顫。


    “餓不餓?”她眸子晶亮,甩了甩手,知他早上顧著她才煮了米粥,他每日要訓練,米粥根本不抗餓,“我先燉了筒骨湯,沒擱鹽,還放了兩顆雞蛋進去,你先墊墊肚子吧?”


    男人心裏一暖,笑了笑,“不著急,你把青菜撈上來,這盆裏放魚。”


    楚俏照做,又聽他吩咐,“待會兒我殺魚,灶房裏腥味重,你把雞蛋撈起來,小心燙。然後放客廳去,順便幫我剝了。”


    楚俏點頭,把撈起來的雞蛋擱在抹布裏,細細地吹著,灶房小,她縮著身子從他胳肢窩下擠過去。


    陳繼饒聞著她身上的皂香,那細細密密的吹絲像是吹到他臉龐一樣,溫溫軟軟,直叫他心意徜徉。


    他正一個菜刀把魚捶暈過去,手上沾了不少血,門就動了,男人飛快地擰開水龍頭,把血衝幹淨,這才側過臉,見她湊了一顆小腦袋進來,“雞蛋剝好了。”


    她還真聽話。


    男人心下如春風拂過,笑麵相迎,“哪兒呢?”


    楚俏又湊著一隻手進來。


    男人直接上嘴咬了一口,蛋黃堵著喉嚨,話也不太清晰,“我手上沾著魚鱗,你幫拿著。”


    “要不要喝水?”楚俏見他聲音都啞了,待他一點頭,又跐溜跑過去倒水了。


    陳繼饒剖了魚,放了豆腐可以直接上鍋燉了,就著她的手喝了半杯水,又囑咐她道,“灶房裏油煙大,去客廳待著吧。”


    楚俏煮了一大鍋米飯,又把碗和菜都洗了,她在裏頭隻會礙事,於是應下了,“嗯,我再給你剝一顆雞蛋。”


    楊宗慶、孫攀和李成新提著酒進來時,楚俏正趴在桌前專心致誌地剝著雞蛋,一見他們來了,猛然站起身來,一時之間還有些手足無措。


    幾個男人也不大好意思老盯著人家媳婦,倒是孫攀打量了她一下,一句話,說得楚俏一臉囧然,“瞧瞧弟妹這嫩的,繼饒這頭老牛還真下得了嘴!”


    老牛吃嫩草!


    楊宗慶抿唇偷笑,把酒放在桌麵,說道,“我進去幫忙。”


    陳繼饒聽見動靜,立在門口,提著茶壺喊她,“俏俏,快給他們倒茶。”


    楚俏接過來倒了茶,這時候朱麗也提著一袋子來了,她叫了一聲,“嫂子不用看店?”


    “老許看著呢。”朱麗仔細打量著屋裏的裝飾,倒有幾分小兩口過日子的模樣。


    楚俏不由腦補許大隊長兇神惡煞地倚在門口的場麵,嘴角一彎,心道怕是沒人敢去,她一抬頭,見他還立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她,楚俏對朱麗說道,“我過去看看。”


    朱麗卻是不依,拉著她的手道,“往日都是咱們女人做飯,難得他們肯洗手作羹湯,別去。你這屋打理得還真不賴,陪嫂子進房裏瞧瞧去。”


    楚俏被她拉進主臥,隻見上頭的被單也是豆腐一樣的方塊,眉頭不可思議地挑了挑,心道這陳營長真是沒得說,連被子也是他疊的。


    不過朱麗為人和善,心裏沒有梁羽秋蘭之輩的嫉妒心,反而親和地拉著楚俏的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又叫她站好,從袋裏抽出兩套素白和淺綠色的棉裙來,在她身上比對著。


    楚俏心焦,拉下朱麗的手,“嫂子,您這是……?”


    “別動——”朱麗嘴角漾著笑意,嘴裏嘖嘖歎道,“這是我做姑娘時,老許托人給我捎帶的。那會兒我還鬱悶呢,他咋知道我會穿得合身。想想我整日裏喊著這苦日子沒法過,可一晃也快十年了,這兩身衣裳也再穿不下了。”


    這麽說,這兩套裙子也算許隊和嫂子的定情物了,楚俏又怎麽敢收?


    “別急著拒絕呀,”朱麗笑道,“一見你,就不禁想起年輕那會兒,雖說收著也當是個念頭,不過藏到最後,也不過是被後輩扔了,還不如給你呢。”


    “嫂子,我有衣服穿——”楚俏底氣不足道。


    朱麗又哪裏不知她的小心思,“你的手還沒好,上哪兒掙錢去?繼饒津貼也算高,但我聽老許提過,他這陣表現優異,升上去也隻眼前這一兩年的事了,這裏裏外外還不得打點著?”


    “再者說,你年紀輕,可繼饒不小了,也該有個孩子了。你是不知前頭兒還沒遇著你時,老許為了他的終身大事,都跟他急眼好幾迴了。誰知他壓根不當迴事,偏就你入了他的眼,轉眼就打了結婚報告。”


    楚俏一下懵了,當初他不是為了報恩才同意結婚的麽?


    “嫂子,我都這樣了,哪還入得了他的眼?”並非她自卑,而是他太優秀了。


    朱麗拉著她在床沿坐下,眯著眼問,“你哪樣了?這小模小樣的還不夠好,景山城裏可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弟妹,你就聽嫂子一句勸,節儉是好事,可也得抓牢男人的心才成呀。”


    說著她把素白的那件塞進她手裏,起身道,“綠色那件大了點,迴頭我改改,這件正合身,快換上,可別枉費了嫂子一片心意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楚俏再拒絕可就太見外了。


    這件棉裙長到小腿,內襯也周全,楚俏剛手忙腳亂地套上身,就有人在外頭敲門了。


    她當是朱麗在催,想也沒想地開門,卻見一身挺括綠襯衫的陳繼饒立在門口,深邃的眼眸像藏了漩渦一樣探不到底。她臉色微惱,玉腮微微泛紅,別過頭去,他會不會怪她沒招待客人就躲屋裏了?“嫂子送我的棉裙,叫我試試來著……”


    “很好看,”他赫然開口,薄唇裏噙著笑,入眼就是她一身淡素色立領衣裙,更襯得她嬌豔欲滴的身量嬌小,溫柔綽約,嬌靨晶瑩如玉,烏黑的及肩發還沒梳理,他緩緩抬手,理了一下微褶的立領,“待會兒人就要來齊了,快把頭發打理好。”


    話音一落,他轉身就退了出來,生怕再盯著她嬌豔欲滴的粉唇,會忍不住親上去。


    他一退出來,就見一側的朱麗一臉玩味地瞅著他,俏俏原是不願住,衣服也沒帶,這個人情他自然是要領的,“多謝嫂子。”


    朱麗笑,“謝我的衣服還是我成全了你?”見他不答話,她又問,“竟然沒拿下,臨陣脫逃可陳大營長你的風格呀?”


    上次他那樣折騰她,他已是悔得難以釋懷,“俏俏害羞,還是別嚇她了。”


    楚俏這迴把頭發綁得一絲不苟,待出來已不見朱麗了,倒是劉友蘭和藍花攜著孩子來了。


    屋裏一下吵吵嚷嚷,也熱鬧。


    藍花一見她穿著一身長裙,嫋嫋婷婷地立在那兒,又見灶房微開,陳營長站在鍋灶前認真地炒菜,真覺楚俏有幾分不食煙火的味道。


    “昨天還聽朱麗嫂子說,弟妹瘦下來成了大美人,還真是。”


    楚俏也不知她是讚自己還是故意說算話,笑了笑,轉移話題,“朱麗嫂子走了?”


    “嗯,待會兒留菜,讓許隊帶下去。”陳繼饒端著碗出來。


    沒一會兒,豆腐蒸魚、一盤青瓜炒雞蛋、還有鹹菜炒肉、香菇滑雞、筒骨酸菜湯,花生米、爆炒青菜,每個菜都做足量,相繼出了鍋。


    這兩桌菜放在酒桌也說得過去,更何況是大旱時節,也算拿得出手了。


    陳繼饒見屋裏有女眷小孩,沒說什麽,把菜勻出來一份,去對麵肖景然那兒借了張小桌就擺上了,而林沁茹也拎著小凳,滿臉和氣地來了。


    楚俏光聞著香就食指大動了,正挪了凳子去小桌那兒,被許良打住,“弟妹這是要去哪兒?今天這兩桌可是為了你們夫妻倆,哪有分桌的道理?”


    大領導發話,餘下人自然紛紛應和。


    楚俏大囧,扭頭去瞅他,隻見他倒完酒,淡笑著點頭,“咱們倆是主人,不能失禮了,過來坐一塊吧。”


    到底梁羽沒有來,楚俏心情還算不錯,難得有了好胃口,滿桌子掃了一眼,都埋頭吃上了。


    客廳裏男人們正喝著,聲音都哄亮,有說有笑,氛圍倒是不錯,飯過一巡,肚子填飽了,他們就開始拚酒,聲音簡直要把房頂給掀了。


    楚俏不喝酒,不過她作為主人又不好先落筷,隻能陪著。


    酒過三巡,幾個男人喝得麵紅耳赤,膽兒也大了,非還要陳繼饒大出血。


    李成新在家被藍花管得嚴,好不容易有了喝酒的機會,自然想過足癮,叫著嚷著,“繼饒,你這點囤貨不能夠呀,單是衝弟妹的麵,怎麽也得再來兩瓶。”


    許良也應道,“反正演習也結束了,正好下午又沒訓練。”


    孫攀也附和,“說到演習,繼饒你獎章獎金一並領了,一直沒聽他提請客的事。昨天他咋一提,我還納悶呢,你說他怎麽挑這時候請桌呢,原來是一次就省了!聽說裝著獎金那信封還挺厚,哥幾個,咱喝著吃著,可千萬別替他省著。”


    陳繼饒,默默聽他們聊著,偶爾插一兩句,還時不時添酒,麵上倒不見酒色,這會兒帶著認真之色聽了李成新的話,難得應允了,扭頭看著楚俏,“俏俏,去打兩瓶酒上來,錢在臥房的櫃子裏那兒。”


    楚俏見他被許良拉著,怕是脫不開身,且這一屋子的人,還得他應付。


    她點頭起身,倒沒進臥房拿他的錢,而是直接朝門口走去。


    陳繼饒默默看在眼裏,心裏不免一陣失落。


    楚俏換上她的涼鞋時才發現,斷膠已經被粘好了,她微微側臉,就見男人淡笑著盯著她。


    她飛快地迴頭,走到門邊,才聽到有敲門聲,打開看到秋家姐妹倆時微微一怔。


    秋蘭一見她瑤鼻粉唇的模樣,一身裁剪合體的棉裙好像一下迴到了她的孔雀時期,隻覺得紮眼晃目,嘴上卻笑著說,“楚俏你可來了?小雲都好幾次打電話來了,正想找你呢。”


    楚俏心頭的火苗一下就竄上來了,麵頰漲紅,“先不說秋雲的事,我先問你,你為什麽要冒充我和蕭排長說那些羞人的話?”


    秋蘭敢來就做好了被罵的準備,經過飯票那事,她就明白想抓住陳繼饒是不可能的了,可這幹部樓裏不還有更好的香餑餑麽?


    她上前一步,抓著楚俏的手,“怎麽,繼饒哥沒跟你說?我那隻是和蕭排長開個玩笑,沒想到他當真了。”


    玩笑——她以為這樣就抓不著話頭麽?


    楚俏掙開她的手,隻覺得手腕被什麽惡心的東西黏上一樣,“秋蘭,雖說你比我年紀還長兩年,可到底還沒成家,怎麽也敢開那樣的玩笑?”


    秋蘭沒想到反被她繞進去了,隻好硬著頭皮道,“那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對,我一早就想跟繼饒哥道歉,可他偏不願見我。今天正好小雲來了,就帶她上來坐坐。”


    楚俏卻是沒有請這姐倆進來坐的意思,還擋著門,說道,“你道歉是應該的,而不被原諒也是應該的。歉也道了,屋裏頭還有客人,我就不請你們進來坐了。”


    秋蘭一早就聽陳繼饒請桌,卻是沒請她,她就知他還對飯票的事耿耿於懷,想她還沒碰到過這樣的冷遇,總是心有不甘,趕緊攔著她,揚聲道,“楚俏,小雲難得來一趟,你別見麵就把人往外趕呀。”


    陳繼饒見楚俏久久立在門口,入耳又是他們幾個的大嗓門,他又依稀聽到秋蘭那刁鑽的聲音,抽身起來,過去站到妻子身後,“俏俏,誰來了?”


    “繼饒哥,小雲來找楚俏,我就是領她上來認個路。”門開了一些,秋蘭踮起腳尖往裏頭張望,果真見肖景然在裏頭,把嘴咧得更開,“裏麵這麽熱鬧呀?”


    楚俏身子發僵,低著頭,誰也不願多看一眼,丟下一句“我下去打酒。”就走了。


    “等會兒——”男人知她還在意,拉著她的手,“把嫂子的飯菜帶下去。”


    這人想得周到,可那夜怎麽就犯了渾呢?


    楚俏想到這兒,心裏莫名地發慌,低著頭接過他遞來的飯盒就走了。


    陳繼饒垂著的手一下握緊,渾身散發著冷意,“我記得秋雲來過一次,怎麽會不認得路?”


    接連被拆台,秋蘭也不好硬撐著,眼眶通紅,“那成,我就不打攪你們了。小雲,你和楚俏說完話就來找姐啊,姐把你捎來的蓮子燉了。”


    “我知道了。”秋雲怯怯地瞅了一眼一身冷意的陳繼饒,心裏有幾分犯怵,也跟著下樓找楚俏。


    楚俏提著酒迴來,在幹部樓前就遇上了秋雲。


    迴想邵勁庭說的那番話,楚俏對她實在喜歡不起來,更別說說什麽話了。


    “楚俏,我有事找你——”秋雲見她抬腿就要走,擋在她麵前道。


    楚俏忍著怒氣,微微側身道,“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幹部樓前人來人往,秋雲又不好開口了,於是指了指拐角的地方,道,“這事我不太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到那兒去說吧?”


    “秋雲——”楚俏一下喝住她,“同學一場,我不想鬧得太難堪。”


    秋雲也為難,“楚俏,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求你了。”


    她倒想看看秋雲想說什麽!


    楚俏拎著酒瓶,先她一步走到拐角,“你快說吧,他們還等著喝酒呢。”


    秋雲咬著唇,臉色發白,“高考……我沒考上大學,我爸的意思是想讓我補習一年,你也知道我數學很差,我想趁著這個暑假,請淑傲哥幫我補習。”


    可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不知為何,楚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但是自打上次從你家迴來,淑傲哥就再沒理過我了,我給他寫信,他也不迴。楚俏,淑傲哥和你關係好,你幫我說說,他一定會答……”


    “秋蘭——”她還嫌招惹的麻煩不夠嗎?楚俏赫然打斷她,臉帶慍色地望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稀稀疏疏地下起小雨,“你在全班同學麵前抹黑我,怎麽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找我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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