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望著秋雲蹦跳著小跑的模樣,不由搖頭失笑,眼裏透著寵溺道,“我這妹妹被家裏人寵壞了,你別介意。”


    陳繼饒也沒那麽心思理睬秋雲,隻淡淡道,“走吧。”


    楚俏從廚房出來,見隻剩張淑傲一人,不由尷尬,“秋雲呢?”


    張淑傲起身,離她近幾步,道,“她說想下去買點東西。”


    “是嗎?”她沒話找話,走過去把大門打開,道,“屋裏悶得慌,打開門空氣流通,等秋雲迴來了也不用敲門。”


    她是想著,打開門也說明她心裏敞亮,而且樓上樓下也偶有人往來,省得不自在。


    張淑傲倒是不在意,暖暖一笑,“是涼快許多。”


    “你再坐會兒,一會兒繼饒也該迴來了,我去陽台把豆角翻一翻。”楚俏頭也不迴道。


    “我來幫你!”張淑傲巴不得跟她走近些再走近些,卻嚇得楚俏慌忙說不用。


    不過他人已走到陽台,哪有退迴去的道理?


    身邊黏著個人,還是個她也曾有過少女幻想的學長,她不自在極了,手忙腳亂,一不小心踢到了蛇皮袋,豆角翻了不少,她連忙蹲下身去撿。


    見她慌了神,張淑傲眼裏透著喜悅,也蹲下身來,手觸碰到她細嫩的柔荑就不肯放開了。


    楚俏急紅了眼,使勁掙紮,語氣急促,“你這是做什麽?快撒手!”


    張淑傲卻是越握越緊,言語切切道,“楚俏,進西屋我都瞧見了,你沒跟他真正在一起,他也不適合你!”


    她並非不願與丈夫同房,隻是考慮他的感受罷了,但不管怎麽說,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兒,用不著他一個外人來管!


    楚俏氣惱,瞪著他,“繼饒每天一早就得出操,他是體貼我怕吵著我,才叫我睡西屋的,你瞎說什麽?”


    張淑傲隻當她在和他置氣,笑道,“你還在氣我上迴傷了你吧?那是我不對,以前你在學校那麽好看,我隻是一時驚著了,對不住。”


    楚俏哭笑不得,哪怕她也曾對他有一絲的好感,但他這般輕浮的舉止,別說好感,就是他送書來的感激也被抹殺得一幹二淨了。


    “你先鬆手好嗎?”


    見他固執不放,她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道,“我沒生氣,你想多了。我現在就是這個模樣,沒什麽好遮掩,誰看到也一樣。”


    他那樣的反應,似乎出自本能,這陣子她見過太多,初始是有些在意,但一想,一個人若真隻靠皮囊贏得好感,也是夠可悲的。


    “楚俏,你別自暴自棄。我問過學醫的同學,你的手還能治,隻要多花點錢,過個一年半載,還是可以握筆的。我記得你讀書早,重返學校還不算遲,而且你為部隊立了功,學校也會同意送你迴去讀書。”


    這些她早就不敢想了,也隻他還異想天開。


    多花點錢,他一個公子哥,自然不把錢放在眼裏,可對於她的家庭來說,何其艱難?


    楚俏斂著眉,掙著手,道,“我沒自暴自棄,隻是你想的太簡單了,況且,我已經結婚了,我有家庭,請你自重,別讓我看輕你!”


    張淑傲眼裏一暗,卻是不肯放,反問,“難道你就甘願嫁給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他是長得好看,軍銜也不低,可他能給你想要的生活嗎?”


    楚俏突然意識到,和他根本說不通,而大門敞開著,要是被人發現她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還不知被傳成什麽樣。


    她急慌慌道,“這不關你的事,你快撒手!”


    “俏俏,你這是在逃避!”他摁著她的手,臉上透著冷凝,“我守了你兩年多,守著你的冰清玉潔,本想著等你上了大學再向你吐露心意,可誰成想……”竟被他從未想過的陳繼饒摘了先!


    楚俏根本聽不下去,搖頭打斷,“別說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你這是在破壞軍婚,是犯法的!”


    被她一喝,張淑傲照例不撒手,隻定定地凝視著她,一語不發。


    楚俏被氣得夠嗆,但掙又掙不脫,倍感無奈。


    室內靜得可怕,而偏在此時,秋蘭和陳繼饒就立在門口。


    秋蘭心頭樂開了花,沒想到一來就免費看了場好戲,不過身側的男人渾身散發著清冷的氣息,握緊的拳頭也咯吱作響,她鼓起勇氣,摁住他的手,小心地喚了一句,“繼饒哥——”


    男人隻當充耳不聞,死死盯著那雙緊握的手。


    楚俏聽到動靜,一扭頭,一下就怔住了。


    秋蘭,她怎麽會來?


    上一世為了防患未然,她故意把秋蘭接到家裏來,好親自盯著,但這一世她躲都來不及,怎麽會傻到引狼入室?


    張淑傲見這屋的男主人來了,暗道一句不妙,反應倒是比楚俏快,順勢鬆開手,把最後一捧豆角撿到蛇皮袋裏。


    直到兩個人打完招唿,楚俏才迴神,而陳繼饒已經把秋蘭的行李放到沙發上了。


    那行李積滿灰塵,而那沙發墊是她新鋪上去的!


    一時之間,楚俏心裏悶得慌,反正男人和張淑傲已經在街上打過招唿了,也省得她多說,況且她也沒那個心情。


    她目光掃過秋蘭,隻見她一身新衣,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了,她人長得不賴,咋一瞧,還真精神。


    已經換過男人的舊拖鞋,笑盈盈的坐在沙發墊上。


    說實在,心裏到底還是介意的,楚俏側身鑽進廚房,好不容易撐起的笑臉垮了下來。


    沒一會兒,門簾被人從外麵掀起來,是秋蘭,她身後還跟著陳繼饒,言語裏透著歡喜,“繼饒哥你又跟我客氣了不是?我來這隻怕少不得要住個十來二十天,你每天訓練辛苦,楚俏的手又不方便,我也隻能幫燒個菜了。”


    聽著她話裏的意思,男人已經答應讓她住下了,甚至問都沒問過她一句?


    楚俏這迴心裏不是鬱悶,而是在滴血了,雖然早知她沒臉待在他身邊,可……到底是她奢求了。


    見她默不作聲,秋蘭打著圓場,“楚俏,廚房熏得慌,你去客廳坐著吧?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一句話這把她的領地占了,楚俏抬眸望了一眼男人,見他朝自己點點頭,她清楚的感覺到,某樣東西正在支離破碎。


    “俏俏,你先去房裏等我一會兒。”聽男人一說,她也覺待在客廳麵對張淑傲渾身不自在,即便是秋雲已經迴來了。


    顯然,男人還有話要對秋蘭說,楚俏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


    她坐在床沿,男人也就順著蹲在她麵前,深眸裏沒有一絲閃躲,“秋蘭來市裏找工作,事先沒通知我,她問二嬸要了我寄迴去的信件,知道了地址,直接找來了。”


    楚俏低頭默默聽著,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下文,一抬頭,見他坦蕩地迴望著自己,似乎沒點反映是不太好,於是她隻應了一字,“嗯。”


    陳繼饒見她溫溫吞吞的模樣,也是憐她,好生言語,“結婚第一日,她來還手鐲,我就說過,欠她一個人情,所以,讓她住咱家一陣子好嗎?”


    楚俏心頭苦澀,終是忍不住反問一句,“你不是應承下來,又何必問我?”


    到底,秋蘭和男人有過一段烏龍的婚約,楚俏承認她是計較,不過這隻是其一。


    陳繼饒見她這般姿態,心知她不高興了,不過他私生活一向檢點,二嬸私自和秋家說親那事兒也說開了,他心裏坦然,倒不覺為難,“秋蘭到底是個女孩子,她一個人孤身在外,咱們又是一個鎮上的,照應一下也是應該。俏俏,你別那麽刻薄。”


    刻薄?


    楚俏挺直的背一下鬆垮了下來,秋蘭這幾年都在市裏工作,也就半年前才迴鎮上,她就不信這麽多年她沒積下半點人脈!況且,秋雲一家也住在市裏,她怎麽可能沒有去處?


    最叫人氣憤的是,秋蘭仗著她那個鎮長的爹,把她爸的工作擠掉了,卻不珍惜,她憑什麽啊?


    然而,所有的不平,被男人一句“刻薄”,她隻好咽進肚子裏,“那就聽你的好了。”


    她不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嗎?那就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了!她要是敢鬧什麽幺蛾子,看誰厲害!


    陳繼饒聽她綿軟的一句答應,心裏卻不順暢,“等會兒你把西屋的東西收拾一下,搬到主屋來。”


    “咱倆住一屋?”楚俏登時當機了。


    陳繼饒見她傻傻愣愣,耳根通紅,這下深眸微微一動,唇角也有了喜色,“有什麽問題麽?”


    楚俏在西屋裏收拾,想起等會兒秋蘭知道了,還不知氣成什麽樣,心裏一下就舒爽了。


    她也就幾件衣裳,又把枕套被單一卷,留下一套洗幹淨了的枕頭被套,隨她鋪。


    沒一會兒陳繼饒進來幫忙搬走,倒也不費她什麽力氣。


    秋雲去了廚房幫她堂姐,張淑傲見兩人忙前忙後,也不好幹坐著,站起來問,“需要幫忙嗎?”


    還沒等楚俏開口,就見秋蘭端著湯出來,瞧著這大件小件的,問道,“這是做什麽?”


    陳繼饒頓住腳步,抱著一箱重重的書,肌理分明的手腕蹦得緊緊的,也不見他皺一下眉頭,道,“市裏工作不好找,你不用著急,我和俏俏商量過了,就把西屋騰給你,你多住些時日。”


    秋蘭一聽,心道壞菜了,她不知分房睡是楚俏主動提出來的,隻想著自己一來反倒幫了她,這倒是她沒想到的,不過她臉上卻裝作不好意思的模樣,“你們原是分房睡?”


    楚俏心如明鏡,到底還是別扭,怕說出的話傷人。


    陳繼饒也不覺難為情,隻道,“嗯,我一早就得起來訓練,動作大,怕吵著俏俏。”


    “那我來,是不是打攪你們了?”秋蘭低著頭,挽起袖子的手垂在一塊,摳著指甲蓋。


    陳繼饒微微擰眉,似乎對她這副自責的模樣分外不感興趣,“你別多想,都是老鄉,互相照應也是應該的。”


    “可,”她把矛頭指向悶不吭聲地楚俏,“楚俏你一句話不說,是不是生氣我突然上門了?”


    楚俏一聽,也正是覺得秋蘭這話問得絕了。


    一個與丈夫有過烏龍婚約的女人找上門來,她沒把人轟出去,還要夾道歡迎?


    她裝模作樣的無非也就是想招惹自己生氣,好扮演無辜小白兔的角色,不就是裝大度麽,誰不會呢?


    楚俏笑笑,“你想多了,淑傲哥和秋雲也是到了大門口我才曉得的,要真生氣,哪裏忙得過來?再說了,我的手不方便,住這兒還得繼饒抽身來照顧我,你一來就幫著下廚,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她既然想充好人,那楚俏就成全她,也省得她費力不討好。


    秋蘭聽她連下廚都不用,真心嫉妒,那麽好的男人本就該是她的,卻生生被楚俏占了去,她搶迴來也是理所應當!


    “這有啥?我本還想給點房租,但又怕你們不高興。這下好啦,我幫著下廚,住得也安心些。”


    秋蘭是瞞著父親來城裏的,離家前母親給她塞了三十塊,但她一來城裏,就扯了兩身布,又花錢雇人按照她的尺寸,精細地裁剪,這就花了五六塊,她又買了兩盒雪花膏,燙了頭,哪還剩幾個錢?


    楚俏笑笑,想著父親無辜被下放,總想要幫著出口惡氣,又問,“秋蘭姐想找什麽工作?”


    秋蘭一聽她叫自己作姐,心裏極不舒服,她是年紀大沒出嫁,可用得著你提醒嗎?她麵上登時泫泫,“還沒著落呢,不過我在市裏也工作了幾年,有經驗,應該不用在這兒住多久,你不用擔心。”


    她話裏話外,無非是想詆毀楚俏變著法兒趕人,“我倒是不擔心,隻不過我爸先前在鎮上的供銷社做得好好的,你接了他的班,沒多久突然跑來市裏,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問題呢?”


    陳繼饒方才還當楚俏是記恨當初秋蘭無意踩傷了手,聽她一提醒,才想起秋蘭的父親是鎮長,他看問題也算通透,其中的彎彎繞繞,一下就明白過來,這姑娘也是個護短的,正為她爹出氣哪。


    怎麽說楚父也是他的嶽丈,陳繼饒到底要給些薄麵,也望著秋蘭,問,“對了,忘了問,你突然來市裏,你爸媽知道嗎?”


    這事兒說來還真是秋蘭的問題。她壓根沒想到供銷員的工作那麽難做,每天單是撥算盤都撥得手指發酸。


    她以前在市裏的工作有二叔罩著,清閑自在,又待慣各種便利的市裏,一迴到鎮上哪裏過得慣。


    那份供銷員的工作,她幹了半個月就弄得一團糟,實在待不下去,這才想著市裏的好,想著這兒還有個陳繼饒。


    打定了主意,她瞞著她爸就偷跑出來了,不然非得被打斷腿不可。


    秋蘭想好了,一定要靠自己找份比供銷員更好的工作,看到時候她爸還好意思給她甩臉色。


    不過,經他倆一問,她還真不知如何應答,楚俏是好應付,但陳繼饒可就難說了。


    “哎呀,不說了,菜就該出鍋了。”秋蘭轉身進了廚房,而秋雲伸長脖子瞄著張淑傲,他眼裏真是沒半個她,不由心灰意冷。


    到底是妹妹,先前又在二叔家住了那麽久,秋蘭哪裏不懂她的心思,安慰她道,“別灰心,再忍一陣,等你也去省城和他上同一所大學,離得近還怕拿不下他?”


    秋雲仍是沮喪,理了理沾著鬢角的碎發,嘟著嘴道,“可是姐,楚俏都變成那樣了,他還是惦記著。”


    秋蘭把門掩著,小聲道,“所以呀,你可得抓緊了,楚俏怎麽配得上他?”


    而這個“他”就不知她指的是張淑傲還是陳繼饒了。


    “好,我聽姐的!”秋雲鄭重地點頭,“可以開飯了吧?”


    飯桌上,楚俏瞧著一碟滿滿的青椒炒肉,不由嘴角一抽,秋蘭那是把晚上的肉也一塊切了啊。


    目光觸及陳繼饒,隻見他瞧著秋蘭的眼色也多了幾分不悅的意味,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男人泰半是需要麵子的,楚俏也不好戳穿,不過她生怕米飯不夠,畢竟她不知秋蘭要來,隻煮了四人份,隻好往自己的碗裏盛了小半碗。


    陳繼饒見狀,側臉望著她,擰眉道,“怎麽吃這麽少?”


    楚俏也不好照實說,隻好言不由衷道,“我減肥。”


    “減肥也得管飽。”男人頗有幾分生氣,平時她想搗鼓什麽,他也由著她去,但吃飯是原則問題,他不會妥協,“把碗給我!”


    楚俏也不知他會突然發脾氣,還是當著別人的麵,也有幾分賭氣的意思,愣是沒把碗遞給他。


    氣氛有些冷凝,秋家姐倆存了看好戲的姿態,自不會出言勸告,張淑傲有心緩和,指著秋雲秋蘭道,“你倆也吃這麽少?”


    也虧得秋家姐倆會做表麵功夫,一派斯文,秋蘭笑道,“我們姐倆從不用下地幹活,平日裏吃得不多。”


    楚俏冷笑,合著她吃得多還礙著她倆了,好吧,反正是自家的飯菜,她有啥不樂意?


    於是,她馬上把碗遞給男人,賭氣道,“給我盛飯!”


    陳繼饒隻當她使小性子,卻也肯縱著她,神色自若地接過碗,給她盛得滿滿的。


    這男人也忒不給她留麵子了,楚俏有心要他不好過,撇著嘴道,“太滿了,吃不完。”


    也的確盛多了,陳繼饒不動聲色地往他碗裏扒了幾筷子,楚俏這才滿意。


    飯桌上,心思各異的五個人話也不多,張淑傲總想找著和楚俏獨處的時間,但方才她當著他的麵搬屋子,想著姿態已經再清楚不過,吃了午飯,卻是要走了。


    楚俏也不好挽留,還是陳繼饒說了幾句客套話,也沒要楚俏送,親自把他們領出大門。


    楚俏收碗,從廚房出來,見秋蘭已經在西屋裏了,放在角落的行李也不在,興許是搬進去了。


    倒還真沒把自個兒當外人。


    楚俏冷笑,敲了敲門,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也就幾件衣裳和一些洗漱用品。”秋蘭抹了抹額角的汗水,又掃了眼角落裏封得嚴嚴實實的包裹,抵不過好奇,問,“楚俏,這包裹裏裝的是啥?”


    西屋狹窄,也就放了一張床和一個書架並桌子,還有兩列軍事書籍。


    楚俏沒想到她竟然惦記起那包裹,隻道,“屋裏旁的東西可以動,可這包裹,秋蘭姐千萬別動。”


    咋還神叨叨的?秋蘭不由撇嘴,“啥東西這麽寶貝?”


    “是不是寶貝我就不曉得了,不過這是別人家存放在這兒的,要是裏頭的東西丟了,總不好跟人家交代不是?”楚俏開始也想把這包裹搬進主臥的,不過主臥堆了她兩個箱子,已經不好轉身了。


    秋蘭心裏冷嗤,也還真是眼皮子淺,瞧那破破爛爛的包裝,她就不信還能有啥金貴的東西。


    她也是隨口一問,“喲,誰家存那麽大一個?”


    楚俏捕捉到她眼裏的不屑,道,“聽說對麵要住進一位軍官,就先把行李空運過來了。”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楚俏轉身去開門,以至沒留意到秋蘭聽到“空運”二字後,眼裏流露出來的貪婪。


    來人是楊宗慶,他的身量與陳繼饒相差不大,軍階相當,相貌也不賴,秋蘭默默打量著,心道這趟還真沒白來,部隊裏的男人真比外頭的強多了。


    楊宗慶卻沒留意太多,一見楚俏就火急火燎地問,“繼饒呢?”


    楚俏見他神色不對,慌忙開口問,“家裏來了客人,繼饒去送送,估計過會兒也就迴來了,有事麽?”


    她隱約透著擔憂,怕是虎子真出事了。


    楊宗慶這迴真是急了,他一路從辦公室狂奔迴來,還喘著粗氣,道,“剛才有個男人打電話到辦公室來,說是找孫營長的,他人不在,去宿舍突擊檢查去了,是我接的,那老鄉說是虎子丟了,他沒接著人。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孫營長了,繼饒主意多,我就想著來問問他,這事兒該咋辦。”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楚俏一想到虎子眼泡紅腫的模樣,也是心疼,揪著袖子道,“早上我還見虎子上了嫂子的車,好端端的怎麽會不見呢?”


    “你說什麽?”怎麽啥事都跟梁羽有關?楊宗慶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女人,倒真會折騰!


    “這事兒還是等繼饒迴來再說吧,要不你先進來坐會兒?”這一世變數太多,究竟是不是梁羽沒等那老鄉來就離開,還沒定,楚俏也不好多說。


    都這個節骨眼了,還跟自家妻子牽扯到一塊,楊宗慶咋還坐得住?“不了,我先下樓,看看老孫迴來沒有。”


    他一轉身,就叫陳繼饒長身挺立在樓梯間,深眸沉穩冷凝。


    楊宗慶跟他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陳繼饒顯然比他冷靜得多,“還沒跟嫂子說?”


    他搖頭,眼裏滿是焦急,“老孫家就虎子一個兒子,我怕嫂子受不住。”


    “這節骨眼,受不住也得說,必須把事情查清楚,剛才我看老孫急吼吼地迴來了,咱們先下樓瞧瞧。”他越過楊宗慶的肩頭,幽深的目光落在楚俏身上,“你在家等著。”


    楚俏知他是不想把自己牽扯進來,不過,隻怕是難,還不如坦蕩地麵對,“我和你一起去。”


    陳繼饒想著嫂子定然傷心欲絕,她去幫著安慰一下,也總是好的,便沒反對。


    一樓,老孫正蹲在門口抽悶煙,而劉友蘭也坐在沙發上抽抽噎噎地哭著,藍花則在一側給她拍肩。


    孫攀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把煙往地上狠狠一砸,用力地碾上一腳,怒氣衝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不煩我都煩了!”


    劉友蘭本就不舍兒子,一想到以後再見不著兒子,一時心如刀絞,哭得更是起勁。


    孫攀心煩意亂的又抽出一根煙,他也急得慌,手心全是汗,按著火柴的手也是一抖一抖,擦了好幾次都沒然,氣急敗壞地把火柴往劉友蘭身上一砸。


    劉友蘭哪裏還敢還手,直趴在藍花身上,淚如雨注。


    孫攀想了想,還是把火柴盒撿迴來,費勁地把煙點著,沒一會兒,叼在嘴裏的煙卻被人抽走。


    他正想開罵,一看來人是陳繼饒,心下定了幾分,倒忍住沒罵人。


    陳繼饒掃了眼躲在門口的楚俏,沒說什麽,隻扭過頭問劉友蘭,“嫂子,俏俏說,她看見虎子坐進了梁羽嫂子的車,是不是真的?”


    劉友蘭一點頭,又引來孫攀大罵,“還有臉哭,早幹嘛去了?不是叫你親自去送虎子的嗎?”


    劉友蘭也難受,見有人來處理局麵了,也知道還嘴了,“那不是燕子沒人看管嗎?”


    她一提燕子,孫攀更為光火,“你抹不開臉,我早替你問了藍花嫂子,她答應幫忙照顧燕子半天,隻差把孩子送過去。我還不知道你,就心疼那幾塊車費,現在好了,孩子丟了,你滿意了吧?”


    心思被當眾揭穿,劉友蘭嚎啕大哭,“我咋知道會出事?你那老鄉不是見過虎子嗎?你衝我發什麽脾氣?有本事你找他火拚去!”


    孫攀怒火攻心,指著她大吼,“你以為個個像你那麽沒有腦子嗎?那時候虎子才三歲,孩子一年一個樣,你叫他咋認?我今兒就告訴你,兒子要是真丟了,明兒我就打離婚報告,你這樣的女人,我孫攀高攀不起!”


    劉友蘭聽他提離婚,瞧著那陣仗也是認真的,一時慌了心神,悲痛欲絕,突然就推開藍花,一把抹開眼淚,站起來哭喊,“不用你打離婚報告,虎子要是丟了,我也不活了,你總滿意了吧?”


    話音一落,陳繼饒見她往孫攀身後的牆壁上衝,多少猜到她並非真心尋死,也沒出手,默默地注視著這場鬧劇。


    楊宗慶見陳繼饒沒出手,也立在原地,隻有孫攀抱著自家要死要活的妻子,見她還沒完沒了,也覺累了,手一鬆,由著她在地上打滾。


    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劉友蘭是真嚇壞了,生怕他提的提離婚,虎子是她的命根子,越發恨起梁羽來,可梁羽不在,她沒法撒氣。


    她往屋裏掃了一圈,見楚俏就立在門口,所有的怨憤和苦恨如滔滔洪流刹那間找到缺口般,她豁地起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楚俏麵前,一手死死揪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揚起就是一記狠狠的掌摑。


    楚俏根本沒料到她會瘋了一樣找她撒氣,一時被發傻了,楞在那兒一動不動,臉上火辣辣地抽疼,手腕更像是被擰斷了一樣,心頭隻莫名覺得委屈。


    劉友蘭涕泗橫流,魔障了一般,衝她嘶吼,“都是你這個賤女人,要不是你多嘴糾正朱麗,朱麗給不會送紙糖,虎子也不會惦記你那份,賒賬的事兒也不會被揭穿,虎子更不會被老孫遣迴老家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等陳繼饒想要阻止時,已是來不及,這會兒他也被氣得滿眼猩紅,下了狠力地掰開劉友蘭的身子,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摜。


    劉友蘭摔倒在地,發絲淩亂,眼淚不止,雙目放空,活脫脫一個瘋婆子,她還在叫囂,“老孫,那女人就是個禍害,她一來就攪得楊營長家和咱倆雞犬不寧……”


    這女人究竟是哪裏還的邏輯?人家好心幫忙,還有錯不成?要不是虎子貪吃,她又溺愛兒子,至於跑到三樓討食嗎?再者,虎子賒賬,和楚俏又有什麽幹係?


    孫攀隻覺腦仁疼得慌,“你究竟想幹嘛,鬧夠了沒有?”


    劉友蘭卻是恍若未聞,還厲聲指責著楚俏,“你害得我家還不夠慘嗎?滾,滾出我家,滾出幹部樓。滾出部隊!”


    楚俏從未不敢圖什麽迴報,可當費盡心思去幫孫家,卻是好心當驢肝肺,當真覺得心累。


    “俏俏……”她失魂落魄地模樣,陳繼饒滿眼心疼,摁著她的肩頭,清晰地瞧見她眼裏,一行清淚刹那間奪眶而出,而她的右手也是有氣無力地垂著。


    生平第一次,他想把一個女孩擁在懷裏,而他也這麽做了,言語裏透著令人心驚的心疼,“手又疼了是不是?要不要去醫務室打一針止痛劑?”


    楚俏堪堪迴神,秀眉瞬間一蹙,果真是農婦下的狠手,火辣辣地疼。


    “我們先迴去吧?”瞧著這鬧哄哄的場麵,陳繼饒知一時靜不了。


    “我不走!”走就等於默認,楚俏算是明白了,一味地隱忍和退讓,隻會讓她們更加肆無忌憚地把髒水往她身上潑罷了。


    她神色裏迸發出怒意,如刀片般鋒利的眸子死死剜著劉友蘭,義正言辭道,“你聽著,第一,我是你丈夫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有我,你以為你還有機會聽你男人教訓你?這隻手就是為了救他而傷的,如今又被你掐得舊傷複發,還有你打我的一巴掌,你以為你對得起誰?”


    “第二,不要妄自揣測別人的好心,我幫你那是情分不是本分,你最好別吹鼻子瞪眼,我不欠你,而是你們孫家欠我!別以為我不計較就當我好欺負!今天你打我的事要是鬧到許隊長那兒去,你是逃脫得了幹係,可孫營長首先是部隊的人,才是你男人,你以為他不會受處分?”


    “第三,你要是有腦子,就該想辦法去找孩子,而不是在這兒哭哭啼啼,你以為誰會可憐你?別到時候鬧得孤立無援,誰也不想幫你!這件事雖然還沒查清楚,但誰對誰錯你自己心裏清楚,別把什麽髒水都忘我頭上潑!我奉勸你一句,有時間跟我鬧,還不如去問送走虎子的人!”


    楚俏一貫是溫溫軟軟的,說話也是輕輕柔柔,這麽聲嘶力竭地大吼,還真是頭一迴,場上好幾個人一下被震住了,劉友蘭也不哭了,楞在那兒不知如何接話。


    陳繼饒離得近,也隻他感覺到她身子顫抖,淚珠盈眶。


    這些事本與她無關,卻累得她被打,他也沒了出手找人的念頭,隻扭過頭對楊宗慶道,“宗慶,這事兒我看跟嫂子脫不了幹係,你打電話問問你家的司機是在哪兒放的人,有沒有等那老鄉來接人?叫他去把嫂子接迴來說清楚,這事兒賴不到俏俏頭上,我們不會認。還有,問問大隊長,能不能申請借車送老孫去車站找找,另外,看能不能通知市裏派出所,廣播尋人。”


    他考慮周到,楊宗慶沒意見,孫攀倒是深感慚愧,自家女人欺負了人家媳婦,他還肯不計前嫌地出謀劃策,這才是真兄弟。


    “先把孩子找著再說吧,我先帶俏俏去醫務室。”陳繼饒見他欲言又止,扶著楚俏就往樓外走。


    劉友蘭聽他安排,瞬間有了主心骨般,“那陳營長,俺幹啥呢?”


    她若是對他拳打腳踢,陳繼饒興許不會在意,可她傷的是自家媳婦,那可就另說了,是以,男人恍若未聞,隻當她是空氣。


    屋裏一下隻剩下劉友蘭和藍花,藍花也覺尷尬,這劉友蘭說什麽不好,非得罵人,還動起手來,她還是遠離這是非之地,“那個、嫂子,俺家屋裏還煮著粥,俺就先迴去了。”


    她的兒子下落不明,藍花此時卻顧著家裏頭的米粥,還真是好姐妹!


    劉友蘭冷哼一聲,扭過頭懶得再理藍花。


    倒是躲在樓梯間的秋蘭,見人都走了,眼珠子骨碌一轉,心道她剛來,一定要和樓裏的家屬搞好關係,於是悄聲走進屋裏,巴巴湊近,道,“嫂子,我是暫住在陳營長的老鄉,剛才楚俏那麽衝,我代她跟你道歉,你別介意啊。”


    藍花還沒走上樓梯,心道陳氏夫婦已經明確表了態,那妹子突然又跑去道歉,究竟想圖些啥?不過那也不是她該關心的事兒,她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劉友蘭剛才被楚俏唬得根本沒法還嘴,她本來就覺得委屈,這一下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是妹子你通情理,楚俏算個什麽東西,竟也敢吼我,是我兒子不見了,她瞎操什麽心?”


    秋蘭暗自偷笑,抿著唇道,“她哪是操心?分明就是來看熱鬧,被您逮著,就惱羞成怒了。”


    “那妹子,你說這事兒可咋整?”劉友蘭竟對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張嘴就問,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陳繼饒一直扶著楚俏到醫務室,還沒到訓練時間,也一直陪著。


    打了鎮痛劑,還得掛水,楚俏昏昏欲睡,腦袋時不時點著,一旁看軍事報的饒見狀,抬頭看了看吊瓶,還剩大半瓶,於是伸出大掌,心裏惦記著她的臉還有傷,小心翼翼地把她腦袋摁在肩頭。


    楚俏一下醒了,迷迷糊糊地抬頭,陳繼饒麵不改色道,“睡吧,我守著你。”


    楚俏挨著閉眸,倒是睡不著了,不時有些小動作,陳繼饒手一頓,微微側臉,輪廓分明,“怎麽了?”


    “睡不著。”她低語。


    男人隻當她還在想虎子的事,柔聲道,“別多想,虎子走丟,錯不在你。”


    錯的不是她,他可以包容她,她猶豫半晌,才問,“那如果,錯的是我呢?”


    陳繼饒凝眉,難得柔情,伸出大掌攬著她的肩頭,深眸灼灼,道,“你放心,你我是夫妻,我總會顧著你的,如果真是錯在你,那我們就一起想辦法彌補,一起承擔,嗯?”


    楚俏一笑,沒多久,楊宗慶就找來了,臉上的焦灼絲毫未減,“我又打了一次電話去車站,那個老鄉給店老板留了話,火車到點,他就走了。”


    “那不是更不好找了?”楚俏不由捏緊袖子,那會兒她沒法兒說出實情,一時情急也想不到什麽好法子,才急急慌慌地塞了張紙條。


    現在想想,她怎麽也該把虎子留下才是。


    說到底,還是她將對劉友蘭的惱意,牽連到孩子頭上,思想狹隘了,“那虎子要是真走丟了,孫營長要和嫂子離婚怎麽辦?”


    陳繼饒也低頭沉默,道,“那老鄉沒見著人,更沒領到人,走了也沒多大關係。虎子要是還在車站倒好辦,左右不過多花些時間,怕隻怕他會被人拐走。”


    楊宗慶臉色越發難看,平時倒也不見他這麽上心,不過,陳繼饒轉念一想,這事兒和梁羽脫不了幹係,虎子要真走丟了,隻怕他也不好跟老孫交代。


    想了想,男人眉心微凝,“那司機怎麽說?”


    楊宗慶迴想剛才在辦公室聽到的,心裏頓時七上八下,也不知該如何迴答,隻道,“啊?電話沒人接。”


    楚俏一聽,心裏的石頭一沉,起因是怎樣她一清二楚,楊營長不會包庇妻子吧?


    但見楊宗慶沮喪到了極點,表情複雜,看樣子也很掙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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