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


    聽著勞倫斯那哀聲歎氣的話語,弗朗切的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相較於所謂的將英名與屍骨留在騎士團,弗朗切更想迴到弗洛倫薩繼續去做他的瀟灑貴族少爺,自命不凡的他才不會甘心於將自己的一切都獻身於這個與自己沒有任何牽掛的騎士團。


    弗朗切左顧右盼著,顯得很是急躁,但他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長歎道:


    “如果真是那樣,那簡直是一場噩夢啊,我可不想死在英國人的炮火裏...但是騎士團內都是我叔父做主,我即使說得再多他也不會改變他的想法的。”


    “或許還有一絲機會呢?”


    勞倫斯忽然打斷了弗朗切的抱怨,輕聲說道:


    “如果有衛士長你的配合,我想埃爾文大團長會改變他的心意的。”


    “我的配合?”弗朗切不解地重複了一遍,還不知道勞倫斯到底在說什麽。


    話已至此,勞倫斯便也不再和弗朗切客套了,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作為掌管城堡防衛和城市治安的衛士長,抓捕那些私通國外的間諜應該是你份內的職責吧?如果那幾名間諜私通的對象又正好是英國人...想必埃爾文大團長會有一些想法的。”


    “間諜...?您怎麽知道城市裏就有間諜呢?”


    弗朗切瞪大眼睛,腦袋似乎還沒有轉過彎來,一臉迷惑地看著勞倫斯。


    一旁的格羅索都有些看不下去,心中暗想難道這些貴族子弟都是這般愚蠢,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弗朗切的胸口,低聲說道:


    “一個人到底是不是間諜,還不是你這個衛士長說了算。”


    “啊!您是說!”弗朗切這才翻然醒悟過來,神色震驚地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而後看著勞倫斯一時語塞起來。


    即使是遲鈍如弗朗切,這時也明白了,勞倫斯所說的配合,就是讓自己隨便找幾個市民給他們安上英國內線的罪名,以此來讓埃爾文大團長相信皇家海軍確實在覬覦著馬耳他島。


    “可...可是。”


    聽明白勞倫斯意思後的弗朗切額頭上不禁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胸前的罩袍也都被冷汗稍稍浸濕了,他猶豫著思考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連臉色都變得一片蒼白,連連搖頭說道:


    “這種事情一旦暴露了,叔父是絕對繞不過我的。上次我隻是收了一個商人幾枚金幣的賄賂,叔父就按照修道會戒律對我處了鞭刑;這種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絕對把我當做叛徒直接進行火刑處決的!波拿巴閣下,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這段對話的,但是這件事我真的不能配合你。”


    說罷,弗朗切便神色慌張地站起身,摸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之後就要抽身離開勞倫斯的房間。


    “我覺得你不必這麽急著拒絕,衛士長閣下。”勞倫斯坐在位上沒有動作,隻是出言挽留道:


    “如果計劃成功了,你就是我們當之無愧的功臣,而科西嘉是絕不會虧待有功之人的;即使事情暴露了,我也會出麵將你保下,埃爾文大團長不會冒著違逆我的風險來治罪於你的。”


    已經走到門口的弗朗切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迴頭看著勞倫斯,皺緊眉頭,似乎正在思考勞倫斯所說的這一番話。


    即使事情真的暴露了,有著波拿巴閣下的擔保,埃爾文大團長也不會冒著和勞倫斯手下的軍隊發生軍事衝突的風險來強行處死自己。


    而一旦成功了,以波拿巴閣下這種地位的人,他給自己的賞賜也絕對是難以想象的豐厚。


    一頓衡量下來,弗朗切還是咬咬嘴唇,強撐起一抹訕笑,又迴到了座位上。


    “嗬嗬嗬嗬,是我唐突了,閣下。”弗朗切咽下一口唾沫,瘦長的臉上堆擠著討好的笑容,連忙說道:


    “我相信您會對我提供保護的,不過...您所說的,事成之後的報酬是...?”


    對於一直渴望著迴歸奢靡生活的弗朗切來說,他想在騎士團內斂財的路子幾乎是被埃爾文完全斷絕了,如今,唯一得到大筆財富的機會就隻有眼前的波拿巴總督了。


    迴憶著之前在意大利花天酒地、遊山玩水的極樂,再想想這兩年在修道院裏吃的那些苦頭,這之間的巨大落差讓弗朗切不禁捏緊了拳頭,已然下定決心要幹這一票了。


    “可惜我這次來到馬耳他也沒有攜帶錢財...”


    勞倫斯微微歎了口氣,掃了一眼弗朗切失望又失落的神情,而後又立刻像變戲法一般將白天把柄吸引了所有人眼球的十字架掏出來展示在了弗朗切麵前,低聲笑道:


    “不過,或許可以用這個來衝抵你的報酬?”


    “我,我,我!您!”


    弗朗切看著眼前的金黃色,霎時間大腦一片空白,仿佛這抹金黃已經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維,嘴上也一時間語無倫次起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中午的時候,弗朗切可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叔父把玩欣賞了這柄十字架,並聽著埃爾文大團長下定結論這確實是一件彌足珍貴的聖物。


    當時的他還幻想著,如果自己擁有這般寶物,一定會第一時間來去變賣成錢財,然後去購置土地當個隻用吃喝享樂的大莊園主,那簡直是夢一般的生活。


    如今,通往那種夢幻生活的鑰匙就在眼前,就在波拿巴總督的手中,弗朗切已經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您是說真的?”弗朗切聲音的都情不自禁地變得又尖又細,一雙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在勞倫斯的手上。


    不過,這位衛士長也沒有立馬喪失理智,他在陷入一陣眩暈般的恍惚之後還是稍稍清醒了幾分,狠狠咕嚕一下喉嚨,小聲問道:


    “波拿巴閣下,您所說的那件關於英國皇家海軍的情報...不會是假的吧?”


    雖說像弗朗切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但倒也不是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當他看見勞倫斯竟然用這種珍貴的聖物拉攏自己,弗朗切也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還以為是勞倫斯是故意編造了一個假消息來對騎士團有所圖謀,所以才會如此不惜代價。


    當然,他不會知道的是,皇家海軍進攻馬耳他的事是真的,勞倫斯圖謀騎士團的事,同樣也是真的。


    而勞倫斯也不想與他在此廢話過多,隻是輕輕晃動著手中的十字架,像是訓狗人揮舞著一塊大骨棒訓練他的獵犬一般,沉聲說道:


    “我以波拿巴家族的名譽起誓,在這件事上我不曾有過半句虛言;而且,衛士長閣下,你不是說在湊到錢財之後就會迴到意大利去嗎,那麽騎士團的命運又和你有什麽幹係呢?難道你也與那些騎士一樣,準備拿起盾牌和刀劍與英國人血戰到底?”


    “當然不要!”弗朗切毫不猶豫地用力甩了兩下腦袋,單單是讓自己在馬耳他島上受苦受累就已經是一種折磨了,怎麽可能還要自己把性命也埋葬在這片荒涼的海域。


    話已至此,勞倫斯也沒有再說了什麽,主動微笑著將手中的十字架放在了桌上,輕輕推給弗朗切。


    年輕的衛士長內心還在掙紮,但是很明顯的,他對於眼前這柄聖物的貪欲逐漸占據了上風。


    很快,不到半分鍾的時間,弗朗切最後的心理防線也被擊潰,他再也克製不了自己的占有欲,克製不了對往日奢靡生活的向往,直接伸手將桌上的十字架緊緊攥在手心,同時堅定地說道:


    “您想要我怎麽配合?您就直說吧!”


    看著已經完全拜倒在金錢麵前的弗朗切,勞倫斯也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微笑著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起身說道:


    “具體需要你做的,明天會有人告訴你,在瓦萊塔港內應該有合適的說話地方吧?”


    弗朗切點點頭,他好歹也是大權在握的衛士長,找幾個不被埃爾文大團長監視的談話場所還是沒有問題的。


    “很好,你可以先行離開了。”


    勞倫斯優雅地輕微躬身對著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輕笑著補充道:


    “為了彰顯我的誠意,那柄十字架你可以留著了,現在它歸你所有。”


    弗朗切無言地點了下腦袋,將這柄十字架小心地塞到了衣兜的最深處,隨後兩腿有些發軟地離開了勞倫斯的房間。


    ...


    聽著弗朗切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格羅索略有皺眉道:


    “你就不怕這小子拿到十字架了直接從馬耳他溜走?”


    勞倫斯坐在陽台上眺望著海對岸燈火通明的瓦萊塔港,滿不在意地搖頭道:


    “他沒有這個膽子。而且,他要是真的逃走了也是一件好事,省得我們去陷害幾個無辜市民。‘埃爾文大團長的侄子、衛士長弗朗切竟然就是英國間諜’,這樣的新聞可比抓到幾個小探子要震撼太多了。”


    如果弗朗切真的帶著十字架從騎士團逃走了,那麽最後和他交談過的勞倫斯也就掌握了關於他逃跑的一切解釋權,屆時,在埃爾文大團長麵前旁敲側擊地將弗朗切的身份引導成一個英國內線,這對於勞倫斯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那小子看起來傻裏傻氣的,他能辦好這種事?”


    作為一個農奴獵戶出身,靠著實力與閱曆走到今天的格羅索自然對弗朗切這樣的貴族子弟很是蔑視,言語中也充滿了鄙夷與憂慮。


    “他當然不能。”


    勞倫斯顯然也不相信弗朗切的能力,不過不是出於歧視,而是那日弗朗切在埃爾文大團長麵前的軟弱表現讓勞倫斯決定不能讓他一人來執行如此重要而隱秘的任務。


    “你明天去瓦萊塔港和他接頭,這一係列行動都由你來執行,他做好輔助就行了。注意別做的太過了讓埃爾文察覺。”勞倫斯看向格羅索,向他下達了指示。


    之所以選擇讓格羅索去執行這樣編製證據的行動也很簡單,他在栽贓陷害這一行可以說是勞倫斯一行人中最為專業的了。


    而且,他那滿臉橫肉、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長相在貴族宮廷和上流社會中會顯得很突兀,但是在瓦萊塔港這個繁華港口裏就再尋常不過了,這裏遍地走動的都是這樣的水手,他的身份也不容易暴露出來。


    “好罷。我知道了。”


    格羅索毫無遮掩地歎了口氣,顯然是不想和那個廢物貴族在一起共事,不過既然是勞倫斯的指令,他也隻得點點頭答應下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


    勞倫斯忽然想起了什麽,起身打開床頭櫃的最下層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張沒有標記和裝飾的信封遞給格羅索,吩咐道:


    “你到瓦萊塔港後找人將這封信寄迴馬賽市政廳。”


    格羅索接過信封塞進衣兜裏,隨口問道:“又要讓那個市政官給你辦點事?”


    “請他幫忙傳個話,留個後手而已。”勞倫斯看向窗外被夜色籠罩的地中海,搖頭說道:


    “隻是希望這個後手不要用上吧。”


    ......


    之後的整整四天時間裏,勞倫斯都是在馬諾爾堡內度過的,靜靜等待埃爾文大團長以及格羅索與弗朗切那邊的消息。


    這樣的生活倒也十分悠閑,白天在修道會的藏書室裏閱覽些他們幾百年來收集的書籍,晚上就在城堡的花園裏散散步,每當到了飯點就有騎士團的修士端著大托盤送來餐食。


    塞律裏埃少校也在城堡內陪同著勞倫斯,他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對於修道會的生活還是抱有相當濃厚的興趣,也不覺有什麽枯燥的。


    格羅索則是在第二天就離開馬諾埃爾堡前往了瓦萊塔港,明麵上的理由是要迴到船上穩定士兵們的情緒,實際則是按照勞倫斯的指示開始與弗朗切一起開始羅織皇家海軍進攻的人證物證。


    他在今天上午派人暗中給勞倫斯傳來了消息,說已經找到了合適的陷害對象,弗朗切那邊隨時可以給埃爾文大團長進行匯報。


    而騎士團那邊也仍舊沒有給勞倫斯一個肯定的答複,隻是在中間再次召集所有高層和勞倫斯進行了一次麵談,詢問有關於皇家海軍進攻馬耳他島的詳細信息。


    然而在那次麵談之後,埃爾文大團長也依然沒有做出決策,似乎依然持有觀望態度。


    對於大團長的這種優柔寡斷,勞倫斯倒是也能理解,畢竟這是關乎到這個有著七百多年曆史騎士團後續命運的決策。


    恐怕不等到看見英國艦船的桅杆出現在地平線上,埃爾文大團長都不敢輕易地做出決定。


    不過,勞倫斯是不可能等到埃爾文大團長在英國人的槍口指到鼻子上時再做決定了。


    今天已經是9月29日,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浪費了。


    “是時候去推大團長一把,讓他知道自己該往十字路口的哪邊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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