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與路易王儲又在房間裏閑聊漫談了好一會兒。


    不得不說,路易王儲雖然整日沉迷於打獵與製鎖,但他的學識仍是十分豐富,不僅精通拉丁語與英語,還對地理和曆史頗有一番了解。


    這一點倒是比他的妻子瑪麗王儲妃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兩人愉快的長談一直持續到午後時分。


    哦都已經午後二時了。


    路易王儲掏出他那金質鑲鑽懷表看了一眼,有些口幹舌燥地說道:


    歡樂的時光真是短暫,唉,又要去接待那些趨炎附勢的貴族們了。


    工作總是枯燥無味的,即使對您這樣的人也是。之後的日子就沒有這麽勞累了。勞倫斯也笑著寬解道。


    也是正巧,這時一位下人敲門進入房間,恭敬地朗聲通報道:


    殿下,有客人來訪了。


    路易王儲微微翻了個白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問道:


    好吧,這次又是誰來啦?


    下人迴答道:


    是艾蒂安·弗朗索瓦·德·舒瓦瑟爾公爵,以及其弟弟,雅克·菲利普將軍。


    舒瓦瑟爾?可算來了個熟人。


    聽說是舒瓦瑟爾公爵及其弟弟前來拜訪,路易王儲的不滿情緒也稍微散去了一些。


    對於這位重臣,路易王儲還是有不小好感的。


    在王儲的印象裏,舒瓦瑟爾就像是自己的叔叔一般,從自己出生起就一直受到其照顧。


    這也是為什麽,曆史上路易十六在繼位之後,還特地把已經倒台的舒瓦瑟爾公爵從封地召迴了巴黎,盡管沒有恢複其權勢,但也給予了他十分優握的待遇。


    勞倫斯聽到舒瓦瑟爾公爵前來拜訪之後也主動請求道:


    我與您一道去吧,殿下。


    自從上次在西堤島餐廳分別之後,勞倫斯還沒有和舒瓦瑟爾公爵聯係過。


    這幾日也著實發生了不少事情,勞倫斯正好利用這個場合和舒瓦瑟爾公爵布置後續的計劃。


    哦當然,你換身衣服就隨我來吧。


    路易王儲欣然接受道,有勞倫斯陪伴在身旁總比自己一個人無聊地坐在那裏一整個下午要好得多。


    ...


    片刻的功夫之後,勞倫斯換上一身侍從專屬的紅色禮服,同路易王儲一起在宮殿主廳見到了舒瓦瑟爾公爵及其弟弟雅克·菲利普。


    舒瓦瑟爾公爵與往常沒有什麽變化,仍是威嚴而不失禮儀,即使在路易王儲麵前,也完全是一種長輩的氣質。


    倒是他旁邊的那位中年男人讓勞倫斯有些好奇。


    他的麵容削瘦而冷峻,目光炯炯有神,盡管身材並不健壯,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而他那一身靛藍色的將軍服也表明了他的身份——一位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將軍。


    顯然他就是舒瓦瑟爾公爵的弟弟,雅克·菲利普將軍。


    雅克·菲利普...這時候他應該是法國中將,然後很快就會被授予洛林總督的職位。


    勞倫斯微笑著與二人行禮,同時在心中默默迴憶著這位舒瓦瑟爾公爵弟弟的信息。


    舒瓦瑟爾一共有兩個弟弟,其中一個自幼被送進教會,如今是康布雷大主教;另一個便是眼前的雅克·菲利普,他則是在青年時期就被送進了奧地利軍隊服役。


    這種做法在大貴族之間也是十分常見,為了確保嫡長子的繼承權,那些次子們一般都會被送入教會或是軍隊之中。


    曆史上的雅克·菲利普能力也很卓越,一直做到奧地利元帥以及神聖羅馬帝


    國皇帝弗朗茨一世的侍從。


    而在十年前,也就是1760年,他離開奧地利來到了法國,並擔任法蘭西中將一直到現在。


    之後他又先後擔任了洛林總督與阿爾薩斯總督且晉升為了法國元帥,並在舒瓦瑟爾公爵去世後繼承了爵位,成為第二代舒瓦瑟爾公爵。


    可以說,有著舒瓦瑟爾公爵在政界的支持,雅克·菲利普在軍隊中也有著極強的影響力。


    即使是在舒瓦瑟爾公爵倒台後,雅克·菲利普仍然在軍隊中繼續活躍了十五年的時間。


    而在勞倫斯思索的時間裏,舒瓦瑟爾公爵和雅克·菲利普已經向路易王儲行禮寒暄完畢.


    殿下,真沒想到您會突然駕臨巴黎。


    舒瓦瑟爾公爵微笑著說道,目光也略有深意地瞥了幾眼勞倫斯。


    他確實沒有料到勞倫斯竟然能把路易王儲帶來巴黎。


    巴黎可比凡爾賽好玩多了。


    路易王儲在舒瓦瑟爾公爵麵前明顯輕鬆許多,笑著說道:


    不過我也不是來享樂的,還有許多事要學呢。


    學習?我覺得凡爾賽宮裏就有全歐洲最優秀的宮廷教師。舒瓦瑟爾公爵不解地問道。


    當然,不過勞倫斯和我說了,很多事情隻有在實踐中才能學到。


    路易王儲看了一眼勞倫斯,點頭說道:


    他說隻有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舒瓦瑟爾公爵笑眯眯地點點頭,和勞倫斯對了個眼神。


    他當然不在意勞倫斯是怎麽把路易王儲帶來巴黎的,畢竟這個結果對自己一方可是相當的有利。


    路易王儲又扭頭看向雅克·菲利普,同樣親切地說道:


    還有菲利普將軍,我也很久沒見到你了,你是在...在哪任職來著?


    法蘭西島衛戍部隊。雅克·菲利普鏗鏘有力地說道。


    法蘭西島是以巴黎為中心的一大片區域的統稱,包括凡爾賽、楓丹白露等城市,俗稱上也叫大巴黎地區。


    雅克·菲利普能在這樣一支重要的部隊裏任職,看來國王對他也是寄予了深厚的信任。


    不過...


    雅克·菲利普緊接著又搖頭補充道:


    我已經接到國王的調令,在年底時就要前往洛林擔任總督了。


    洛林地區位於法蘭西和德意誌的邊界區域,因此一直在兩國之間來迴易手,反複橫跳。


    從神聖羅馬帝國到普魯士,再到德意誌帝國,法國人一直在與其爭奪著洛林地區的***,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法國人才完全將洛林並入進了領土之中。


    在這個時代,法蘭西在六年前的1764年才又一次把洛林地區從神聖羅馬帝國那兒奪了過來。


    而對於這個動蕩不安的邊界區域,自然需要一位同時精通德法兩地文化傳統的總督進行治理。


    因此,曾經在神聖羅馬帝國服役了數十年之久的雅克·菲利普就成了絕佳的人選。


    啊真是遺憾,又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了。


    路易王儲有些可惜地說道,他還是挺喜歡這位堅毅的將軍的。


    至少比起凡爾賽宮裏那些掛著將軍名號的像女人一樣柔弱的男人,路易王儲還是更加傾佩雅克·菲利普這樣的男子漢。


    幾人在又一陣寒暄過後,舒瓦瑟爾公爵給勞倫斯使了個眼色,隨後對路易王儲說道:


    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和波拿巴總督說幾句話。


    雖然說這樣的要求有些失禮,但在場的幾人互相之間也都十分熟絡,路易王儲也並不


    在意地擺擺手,答應了舒瓦瑟爾公爵的請求。


    ...


    勞倫斯與舒瓦瑟爾公爵離開主廳,來到杜尹勒裏宮花園。


    花園的布置錯落有致,風格是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建築,甚至在今日還種植著來自意大利的檸檬和柑桔,散發著陣陣清香。


    這樣的風格也是來源於這座花園第一位主人的身份——瑪麗·德·美第奇。


    她來自於意大利名門豪族美第奇家族,同時也是法蘭西波旁王朝第一位國王亨利四世的王後。


    這也是為什麽杜尹勒裏宮的整體建築風格都充滿了意大利風情。


    兩人在花園中的一座小亭中坐下。


    你真讓我吃驚,勞倫斯。


    舒瓦瑟爾公爵剛一坐下便喜笑顏開地說道:


    沒想到你能把王儲殿下拐騙到巴黎來。


    勞倫斯忍不住撇嘴說道:


    我可不是人販子,公爵閣下,這是王儲殿下自己的意願,我不過是提供了一點微小的思路。


    哦,反正都一樣,年輕人肯定是覺得巴黎比凡爾賽好玩多了。舒瓦瑟爾公爵無所謂地說道,隻當路易王儲是來享樂貪玩的。


    這也不好說,王儲殿下的看來是有勵精圖治的決心呢。勞倫斯輕笑著搖頭說道。


    好吧好吧,希望他不是三分鍾熱度吧。


    舒瓦瑟爾公爵聳聳肩說道,他雖然與路易王儲關係良好,但顯然不認為王儲能夠成為一位出色的國王。


    而目前的勞倫斯說實話也拿不準,路易王儲會不會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治國熱情。


    畢竟曆史上路易十六在繼位早期也曾有一段發奮圖強、熱衷改革的時期。


    隻不過當他發現改革處處碰壁,政治上也處處受到掣肘之後,路易十六也就逐漸消極擺爛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把王儲殿下拉到我們這一邊實在是個好消息。


    舒瓦瑟爾公爵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真想看看黎塞留那個老家夥得知這個消息時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勞倫斯倒是沒有這麽激動,而是皺眉提醒道:


    不過國王肯定是不願意看見王儲親身卷入這場政治漩渦的,所以王儲對我們的作用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


    嗯...這也確實,不過即使不借助王儲的勢力,黎塞留那老家夥也給我們送來了一個天大的把柄。


    舒瓦瑟爾公爵眯起眼睛,心情很是愉悅地說道:


    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竟然派出那麽點刁民想來襲殺你。


    舒瓦瑟爾公爵和莫普大法官一樣,都從凡爾賽的皇家警衛隊那裏拿到了一份犯人供詞,於是也看出來了那些乞丐和黎塞留公爵之間的聯係。


    不過,僅憑這種微妙的聯係就想去指控黎塞留公爵是完全不可能的。


    畢竟乞丐之王和黎塞留公爵中間可還隔著好幾層關係。


    即使是最壞的情況,黎塞留公爵也可以棄車保帥,將一切的罪責推到讓·杜巴利身上,不管怎麽說他才是乞丐之王的直接庇護者。


    甚至如果運作得當的話,黎塞留公爵隻將那個乞丐之王交出去就足以平息事態。


    因此勞倫斯與舒瓦瑟爾公爵也不能貿然浪費了這個彌足珍貴的機會。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下令的不是黎塞留公爵,他還沒湖塗到這種地步。


    勞倫斯神色嚴肅地說道:


    主謀應該是法爾科內伯爵,他估計是對我恨之入骨。


    法爾科內伯爵?嗯...這倒是說得通了。


    舒瓦


    瑟爾公爵理解地點點頭說道,但主謀到底是誰也不重要,反正他和勞倫斯肯定是要想盡辦法往黎塞留公爵身上扯。


    所以皇家警衛隊那邊有什麽進展嗎?勞倫斯追問道。


    舒瓦瑟爾公爵這才變得嚴肅起來,點頭說道: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黎塞留公爵的反應很快,幾乎是在你遇襲的第二天就開始向皇家警衛隊施壓了。警衛隊的人在審訊出一份供詞之後,就被迫將那些犯人全部暗中處死,對外宣稱是傷勢過重不治而亡。


    勞倫斯將那些存活下來的馬匪帶到凡爾賽時他們就已經奄奄一息了,所以皇家警衛隊的這個說辭也算是天衣無縫。


    說罷,舒瓦瑟爾公爵摸了摸下巴,補充說道:


    即使是那一份供詞,也沒有將矛頭指向讓·杜巴利,甚至沒有指向那個所謂的乞丐之王,而是供出了一個根本無關緊要的小頭目。


    後續的調查呢?勞倫斯緊接著問道。


    基本是一無所獲,黎塞留公爵在凡爾賽的狗很多,他們都在暗中阻撓調查。


    舒瓦瑟爾公爵聳聳肩說道:


    再加上黎塞留自己也把證據清除的很幹淨,皇家警衛隊那邊是沒什麽進展了。等到國王的情緒穩定下來,他們說不定會直接把那個乞丐之王交上去結桉。


    勞倫斯微微頜首,這種情況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官方的調查結果根本不可能指向任何一個政界的高層人物,這在政治界都已經成為慣例了,除非有國王的特別授意。


    所以,勞倫斯還是得親自動手來搜集證據,或者說,製造證據。


    你有什麽想法嗎?舒瓦瑟爾公爵沉聲問道。


    勞倫斯沉思片刻,敲著桌板說道:


    調查還是得由我們親自進行。先從讓·杜巴利下手,然後從下往上地推到黎塞留身上。找不到證據也無妨,隻要製造出可信的證據就行。


    確實得這樣了。


    舒瓦瑟爾公爵點頭認可道:


    不過那個乞丐之王呢,先放過他?


    他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不過我要他死。


    勞倫斯毫不猶豫地冷聲說道。


    在那夜的襲擊裏,勞倫斯一行人雖然沒有人員損失,但仍有不少精密射手為了保護自己而潑灑了鮮血。


    這些射手都是從阿雅克肖精挑細選的最為忠誠的士兵,勞倫斯自然不會讓他們的血白流。


    波拿巴總督,我很樂意幫你這個忙。


    舒瓦瑟爾公爵笑眯眯地說道:


    我會把那個鼠輩的頭顱寄給你的,如果你嫌太野蠻了就算了。


    十分感謝您康慨的幫助,公爵閣下。


    勞倫斯微笑著點頭說道。


    以舒瓦瑟爾公爵手眼通天的權勢,摘下那乞丐之王的腦袋著實是易如反掌。


    畢竟他目前還兼任著陸軍大臣,雅克·菲利普也在法蘭西島衛戍部隊任職,舒瓦瑟爾公爵甚至能調來一隻軍隊直接碾碎這些陰溝裏的老鼠。


    不過,勞倫斯也很清楚,舒瓦瑟爾公爵如此康慨且主動地幫助自己,恐怕還是看重了自己與路易王儲的關係。


    勞倫斯此番能夠把路易王儲從凡爾賽帶來巴黎,就已經充分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這毫無疑問也讓舒瓦瑟爾公爵更加看重與勞倫斯的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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