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的他,甚至無法想像他現在會跟她在一起,在此刻彼此大眼瞪小眼。沒有預約的事,除非像沉世傑這樣的熟人,通常不可能讓他更動當日的行程。


    她為什麽改變他的行程?他得想想。


    「既然不熟,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私人的事?」她挑起冷眉,高傲的態度像是太上女皇,聲音聽起來就像結了霜。


    既然是豁出去了,她就沒必要再看他的臉色。


    她為了什麽賣命工作也不關他的事。


    「妳是不是很喜歡跟我唱反調?」陸柏熹微皺眉頭,搞不懂她為什麽像個冰塊人一樣,整個人冷澹到了極點。


    迴想昨天,她對他的態度一開始就是冷冰冰的了。


    要不是他發現她是員工,拿老闆的身分壓她、欺負她,她恐怕從頭到尾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哪裡得罪過她卻不知道。


    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有可能得罪她嗎?他愈想愈糊塗。


    「你是老闆,我敢嗎?」她嘲弄。


    「不敢?」他輕哼,可不覺得她哪裡不敢。


    「你們兩個趁我去洗手間打情罵俏啊?」


    從他們身後走過來的沉世傑突然搭上他們倆人的肩膀,笑嘻嘻地朝他們問道也更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誰打情罵俏了?」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又怪異地看了彼此一眼,也同時撥開他的手。


    「嘖、嘖、嘖,感情這麽好,還說不是在打情罵俏。」沉世傑瞧瞧自己被打開的兩隻手,一付頗為委屈的模樣。


    漸漸地,他發現她引起陸柏熹興趣的原因。


    她跟他們認識過的女人很不一樣。


    冷冷的,脾氣不好,又容易被人激怒,這樣的女人他們都沒遇過。


    「跟你說不是就不……」


    不等陸柏熹反駁,沉世傑因為手機響起便接了電話,朝他比出暫停的手勢,還拋了一個媚眼給範黛安便走到一旁去。


    「老闆,我可以走了吧?」見沉世傑走開,範黛安朝陸柏熹問道。


    反正大老闆看她不順眼,遲早要她迴家吃自己,沒必要再花時間跟他耗下去。她從來不是一個會應酬上司的人,大老闆也一樣


    早知道她一開始就不委屈求全了。


    「我有叫妳走嗎?」陸柏熹不高興地道。


    她為什麽老是想要躲他?


    「不管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不揹那東西了。」範黛安皺眉,瞄了草地上的球杆袋一眼,怕他還想叫她揹著走完全程。


    傻瓜沒有當兩次的。


    「隻要不叫妳揹,妳就留下來陪我嗎?」看她一付隨時掉頭就要走的樣子,陸柏熹突然朝她問道。


    早就忘了自己氣她什麽事情,他隻想要她多留一會。


    從她身上,他感受到一種……一種……他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範黛安將他從頭掃到腳,由腳掃迴他的臉上,彷彿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在猶豫中問道:「老闆,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為什麽我腦袋有問題?」他不解。


    略有猶豫,範黛安還是一付煞有其事地模樣道:「我看你不太正常,是不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腦袋?」


    若不是腦袋有問題,他說話怎麽會怪哩怪氣的。


    「妳說什麽?」


    他微皺眉頭,才好點的心情又被她搞沒了。不是他想抱怨,她是真的很喜歡跟他唱反調。


    「你連耳朵都壞掉了嗎?」她歎了口氣。


    「妳…妳叫什麽名字?」


    想怒喊她全名的陸柏熹,突然發現自己連她叫什麽名字都忘了問,心底充滿了莫名的懊惱。


    他從來不曾和人相處老半天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除了她在創茂興業上班外,他對她可說是完全一無所知。


    頓口氣,她才迴答:「範小姐。」


    他突然問她名字幹嘛,害她嚇了一大跳。


    「範小姐?」他的聲音充滿疑問。她若是姓範,名字不會是「曉姐」之類的吧?若是,她的父母也太天才了。


    想讓她當一輩子的「小姐」也不是用這種方法。


    「沒錯。」她一口迴答。


    「妳真的叫做『範曉姐』嗎?」陸柏熹還是滿心懷疑。


    「跟你說沒錯了。」她顯露失去耐心的口吻。


    「你們兩個慢慢談情說愛吧,我有事要先走了。」從旁邊講完電話走迴來的沉世傑插進他們的談話,話講完一揮揮手就轉身離去。


    被急召,小白球還沒打完就得走了。


    陸柏熹對於他沒人性的舉動,隻是不發一語賞他的背影一個大白眼。


    明明是沉世傑拐他大白天來打高爾夫球的,說要談的生意也沒跟他談,竟然拍拍他老大的屁股就走了。


    隻不過,他連罵人都懶得罵了。


    反正沉世傑沒人性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


    「那我也要走了。」範黛安企圖搭順風車落跑,馬上跟著丟下一句話。偏偏她運氣不好,才剛轉身又被陸柏熹抓住手腕,隻能在咬牙中迴頭。


    陸柏熹的黑眸裡閃著熊熊火光。


    啊,好像不太妙……


    唉……人一倒楣,做什麽都很背……


    坐在燈光美、氣氛佳的高級餐廳裡,範黛安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兩隻手拿刀叉麻木切著餐盤裡的食物,很明顯是沒有胃口。


    盤裡的美食從塊狀成了泥狀,看起來已經有幾分噁心。


    「不想吃也不用這樣糟蹋食物。」忍耐許久的陸柏熹皺眉,終於忍不住出聲製止。


    一道上萬元的食物,她好歹也多吃幾口,吃沒兩口也就罷了,要是主廚看見她把食物搞成這樣,恐怕都會掉下心酸的眼淚。彷彿跟他吃飯不但百般無聊還分秒難熬,她真的很會羞辱人。


    真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麽道,帶她來這麽高級的餐廳浪費食物。


    「我沒有不想吃……」她話含在嘴裡咕噥。


    她隻是覺得倒楣,好好的一天都被他毀了,所以才沒心情享受食物。


    不是倒楣是什麽?她可不覺得跟自家老闆好到可以沒事就一起共享晚餐,在餐桌上互吐心事的程度。


    說實話,他們是當不成朋友的。


    一早被他從公司拖出來糟蹋以後,她就沒迴公司過,辦公桌上的工作恐怕已經堆到可以把她淹沒。


    一想到明天上班不但要麵對流言流語,還有做不完的工作等著自己,她的心情不免差到穀底。


    他若以為一頓昂貴的晚餐可以讓她忘記明天將要發生的事,那他是大錯特錯。


    「沒有不想吃,妳會把食物搞成這樣?」他瞥瞥她的盤子,不以為然反問。


    「我想吃,隻是沒什麽胃口而已……」她咕噥著反駁。其實她是下意識切著盤裡的食物,不是故意把食物搞成這麽噁心。


    還不都怪他大老闆,做這種讓她坐立難安的事。


    像他這種人物,每天應酬排不完不用說,想來這種高級餐廳搞浪漫的話,不知會有多少美女前仆後繼上來,搞不懂他為什麽非要她陪他吃晚餐不可。


    難道看她擺一張撲克臉,飯會比較好吃不成。


    觀察他一天,她幾乎懷疑他大老闆是不是看見她不爽快就高興,要不然為什麽每次她臉色一垮,他看起來就「神清氣爽」?


    見鬼了,她也不過害他被狗仔拍了一張照片,說起來還是他自己發神經造成,有必要這樣對她公報私仇嗎?


    一天下來,他就是抓著她到處跑,讓她哀怨不已。


    「妳是不是中暑了?」


    陸柏熹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旁邊,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已經將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當他意識過來時,他已經做了。


    隻是,他也沒有什麽不妥的感覺,彷彿是理所當然的舉動。


    他沒有把事情想的太複雜,隻是想這麽做。


    「老闆,我很好。」他突兀的舉動讓她整個人僵硬起來,也隻能在僵硬中擠出話來,隻覺得她的額頭整個都燙了起來。


    不知為何,她想拍開他的手卻始終沒有那麽做。


    「妳好像愈來愈熱了耶……」陸柏熹本來隻是懷疑,卻覺得手心愈來愈熱,現在真的認為她可能是中暑了。


    「我們交情沒有好到讓你做這種事。」她終於有力氣拍開他的手。


    「妳說什麽?」


    好心被糟蹋的陸柏熹再度鎖起眉頭,不知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話怎麽沒頭沒腦的莫名氣奇妙。


    才認識她兩天而已,他皺眉頭的次數已經創了新高,恐怕一年也沒這兩天皺的眉頭次數多。


    真不曉得她的本事何在……


    「我說什麽不重要,我沒事就對了,謝謝老闆你的關心。」見他臉色不對,範黛安擠出一抹乾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異樣。


    「原來妳還會笑嘛。」


    原本還在生悶氣的陸柏熹,突然挑起興味的眉。


    其實,她笑起來還蠻好看的……雖然她的笑不是那麽真心。他忍不住想像,她若是真心笑起來的話,不知會是什麽模樣。


    感覺還蠻讓人期待。


    「我有嘴巴,為什麽不會笑。?」她當然會笑,隻是要看笑的對象是誰而已。範黛安收起乾笑,臉龐又冷了下來。


    對他笑,是多餘的。


    “柏熹?”


    不遠處的聲音,同時轉移了範黛安和陸柏熹的注意力,讓他們朝聲源望去。


    像個發光體引起眾人注意的李慧吟就站在不遠處,看見跟他同桌的是女人以後,臉上便顯露出明顯的不悅。


    她將範黛安掃了一遍,帶著不屑冷嗤一聲。


    先不提陸柏熹和這女人的關係,她搞不懂他為什麽帶著這種穿著的女人,在這種盡是名流權貴出沒的高級餐廳吃飯。


    來這種地方,不求高貴,打扮整齊幹淨總是基本禮貌。


    他都不覺得跟這種女人坐在同桌吃飯很丟臉嗎?


    不是那女人的黑色套裝有問題,而是她的黑色套裝不但有些髒還有些皺,不知穿了幾天沒換似的。


    整個餐廳裏,就屬這女人最突兀,而這女人,竟然和她的男朋友坐在一起。


    要不是礙於戀情不能公開,李慧吟早就因為醋勁大發雷霆!


    八卦新聞的事,她都還沒找他對質算帳哩,他不但沒有急著找她解釋,還有心情帶別的女人吃飯,簡直可惡。


    本來想和他冷戰幾天、讓他好好反省一下,才沒主動找他質問的李慧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白癡一樣。


    氣死她了。


    “咦,是李慧吟呢。”範黛安像是不知道李慧吟是陸柏熹的女朋友,隻像是看見名人般訝異,掩嘴輕唿。


    看他們之間冒出不對勁的氣氛,讓她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誰叫他大老板虐待她一天,害她腰酸背痛不說,明天還不知有多少工作要趕。當然,她也看見李慧吟充滿敵意的眼神。


    像李慧吟這樣的女人,竟然會對她有所防備,她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要不然,就是陸柏熹的名聲太差了。


    眼光迴到範黛安身上,陸柏熹琢磨著她口氣裏的驚訝。


    她不像看到明星會感到驚喜的人。


    不知怎麽的,他看到李慧吟的時候不若以往,並沒有特別高興。


    李慧吟充滿指控的眼神,也並未令他感到內疚。


    李慧吟走近他們,想裝成朋友的模樣打招唿,臉色卻顯僵硬。


    跟以往不同,陸柏熹看見她不但沒有興奮的神態,反而隻是一個勁注意著他身旁在她看來根本是平凡無奇的女人。


    她從來沒有被任何一個男友這樣冷落過。


    陸柏熹讓她感到受辱。


    “李慧吟。”


    在她走到桌旁後,範黛安好心地踢了一下他桌下的腳。


    “我知道她是誰。”


    眼前,沒有人會比他認識李慧吟吧。陸柏熹伸手撫著自己的小腿,好氣又好笑瞪了範黛安一眼,不知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公司裏,不知道他和李慧吟正在交往的人應該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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