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才嗎?怎麽還考不了滿分?”一道有些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和諧的氛圍。


    郝玉嬌沒想到這鄉下的娃還真有幾分天分,不過那又怎樣?她班上都有考滿分的,這孩子連滿分都考不到,有什麽值得吹捧?


    校長還在琢磨著該怎麽教育這孩子,郝玉嬌的話讓他從思考中清醒過來,他略帶不滿的看著對方。


    “郝老師,這孩子還沒讀過書,是靠自己自學,而且也才自學了幾個月,數學滿分做得又快又,他的扣分點也隻是作文,這已經很難得了。”


    “那不也沒有雙百嗎。”


    “郝老師,今天應該有不少家長來報名,你還是去接待家長吧。”


    校長的臉一下沉了,外麵的情況越來越好,上麵已經有不少人陸續平反。


    校長早就看不慣郝玉嬌這個關係戶了,沒事挑撥同事關係,天天打罵學生就算了,但問題是也沒罰出個什麽名堂,孩子的學習水平該不行的還是不行。


    革委會很快就要變成過去式,這種害群之馬就不應該留在學校耽誤孩子。


    郝玉嬌聽出了校長的話語,這是嫌她多話多事了。


    “是呀,郝老師,反正你也看不上這個學生,不如去招待學生家長吧。”文老師道。


    “嗤。”安國榮吊兒郎當的嗤笑一聲。


    郝玉嬌怒極,隻給眾人留下一個背影。


    從上麵的風向不對之後,她的處境越來越難,她不敢再耍脾氣,校長以前不敢拿她怎麽樣,不代表現在沒辦法開除她。


    唯一不和諧的人離開之後,剩下的人都在歡歡喜喜的討論安景之的去處。


    這樣的孩子大家都想教。


    至於上幾年級,成績就在那裏,五年級是板上釘釘的事。


    “正好這孩子數學好,來我們班上吧。”


    “張老師,你也說這孩子數學好,那也不用怎麽多下功夫,主要是語文要多教教,來我們班上吧。”


    “那不行,這孩子是來找我報名的,應該由我來教。”爭取利益的時候,文老師也不板著臉了,說到著急之處,爭得麵紅耳赤。


    校長樂嗬嗬的看著大家爭搶, “這孩子情況特殊,咱們不能用一般的教育方式來教。”


    他看了看,始終沉穩冷靜,小臉上寫著嚴肅認真的安景之。


    “你希望哪個老師來教你?”


    安景之一愣,沒想到還輪得到他自己選?


    看了看所有老師全都殷切渴盼的望著他。


    “我選文老師。”


    文老師臉上露出狂喜,其他老師紛紛遺憾搖頭,又覺得這個選擇理所當然,畢竟這孩子一開始就是衝著文老師來的。


    文老師此時此刻是真的感激自己的朋友,如果沒有這番介紹,她現在咋可能搶得過?


    “好,”校長和藹道:“那以後你就去文老師的班上。”公社小學的規模並不大,一般一個老師要帶好幾個年級。


    他想了想對文老師道:“文老師,這孩子你要細心教育,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樣,要是有什麽困難,隻管來說。”


    文老師感激的點了點頭,“校長,我沒什麽問題。”


    “用不用把你低年級的課程調出去一部分?”


    文老師搖頭:“不用,我忙得過來,”她笑了笑:“要是真有忙不過來的地方,我一定主動開口。”


    校長十分欣慰,要是學校的老師都是文老師這樣的,他還有什麽好操心的。


    接下來就是跟學生家長的談話了。


    孩子的天分就在這裏,至於自學的事情,他們雖然還沒有去村裏詢問,但其實心中已經信了。


    “安同誌,以後孩子就跟著文老師讀五年,過幾天就可以過來上學了。”


    “鑒於安景之同學的優秀,我們可以給他免學費。”


    “如果考試考得好,學校也有其他的獎勵。”


    “要是能在小升初的考試中獲得名次,不僅我們學校,就連市裏都有獎勵。”


    安國榮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如果學費可以免,那這錢不就是他的了?


    不行,他遺憾的看了一眼旁邊的楚永萍,早知道就不帶弟妹過來了。


    他總不好讓弟妹跟他一起騙老太太,如果是自家小弟的話,他還可以威脅加哄騙。


    不過雖然沒能昧下這錢,但這待遇也讓他臉上有光。


    “真的嗎?太感謝你了校長,文老師,以後我家孩子就托你們照顧了。”


    雙方的交談都非常愉快,校長給他講了一下小學生活的大體情況,他這才意識到自家兒子以後中午可能來不及迴去了。


    要是留在學校吃飯的話,學校又沒有食堂,就連老師都是自己帶飯,頂多是夏天讓學校幫著熱一熱。


    兒子給他掙了這麽大的臉麵,他也不想苛待自己兒子。


    趁著現在校長跟老師看中他家景之,他得趕緊提要求,他麵露難色。


    “校長,文老師,你們也知道我家的情況,咱們村裏距離小學的距離不近,要是中午沒時間迴去的話,這孩子的夥食不好解決。”


    “他年紀還小,要是啃那硬邦邦的餅子會傷了胃,到時候耽誤學習就得不償失了。”


    “孩子小時候身體就不好,一直都沒幹過什麽重活,也沒受過什麽委屈。”


    要是其他學生家長提出這種困難,老師校長們肯定不以為意,誰家孩子不是這樣過來的?


    但他們看安景之皮膚白嫩的模樣,就知道這孩子雖然貧農出身,但家裏肯定沒少疼。


    楚永萍先開口了。


    “這有什麽困難的,中午直接讓景之去我家吃就行,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高興。”


    安國榮知道老五這媳婦雖然是個公社幹部的閨女,實在是沒啥心眼子,帶來了什麽東西都被他媳婦打聽得一清二楚。


    “這,不太方便吧?”能看出老五媳婦兒是誠心邀請,他自己厚著臉皮去吃飯就算了,就怕景之這孩子抹不開臉,畢竟天天都去吃。


    弟妹是歡迎,但誰知道弟妹的家人是咋想的?


    文老師開口道:“跟我一起吃吧,我就一個人住,每天都自己做飯,就在學校的宿舍,離得也近,吃完飯景之還能休息休息。”


    這個安國榮倒是覺得很合適,他原本是想著他帶糧食過來,讓學校幫忙做一做,要是有老師願意讓他家景之上門吃飯,那肯定更好。


    他想了想,先是感謝楚永萍,然後婉拒了她的提議。


    又對文老師感激萬分的說了幾句好話,並且表示自己不會讓文老師吃虧,會把他兒子要吃的糧食都拿過來,然後又說了幾句感謝話才算結束。


    事情就這麽定下,幾人被文老師送出了校門。


    用來報名跟買紙筆的錢都沒用,上學校全部都給免了,還送了文具。


    迴去的路上,安國榮樂的嘴巴一直沒合上過,逢人就主動說安景之今天報名的事 ,他歸心似箭,就連楚永萍邀請他們去她家裏吃頓飯都拒絕了。


    楚永萍沒跟著迴去,她還得迴公社上班。


    聽到她迴來上班,她媽過來打聽情況,來的時候楚永萍正感謝同事的幫忙介紹,畢竟事情做完了得給人家知會一聲。


    楚永萍激動的把今天的事情講了一遍,嫁到安家後她就知道安景之的情況,但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受重視。


    “媽,你們是沒看到那些老師爭著要把景之劃到他們班上的樣子,好像咱家景之是什麽寶貝一樣,不對 ,咱家景之就是寶貝。”


    楚永萍的母親看她這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心裏暗道這才嫁出去多久,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不過這也是好事,她一直擔心安家老四以後會拖累她閨女女婿,她也不求沾人家什麽光,起碼人家能靠自己過日子,有需要的大家互相搭把手,而不是互相拖累。


    “那就好,看來這孩子是真有幾分聰明在身上。”


    “媽!什麽幾分聰明,反正就是個天才,那數學題換我去做都不一定能做的全對,他三十分鍾就能做滿分!而且他才自學了幾個月而已!”


    “村裏人都說是他媽在輔導他,我看的真真的,春梅壓根就沒教他,都是他自己翻書學的!”


    “寫作文需要一定的知識積累,這孩子在村裏又沒有什麽書可以看,作文隻扣了四分已經很厲害了!要是能考大學就好了,他指定能考個大學。”


    “這……”楚永萍的母親有些遲疑,“這孩子真有你說的這麽厲害?”


    “媽,我能騙你嗎?”楚永萍道。


    說到這裏,楚永萍想起了安國榮臨走前托她打聽的事情,她轉頭對一旁的同事問。


    “學校裏有個叫郝玉嬌的老師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嗎?我看他跟學校的老師們關係好像都不太好。”


    那同事笑嗬嗬的在一旁聽著,自己托人辦的孩子有本事,她這個委托人臉上也有光。


    冷不丁的聽楚永萍提起赫玉嬌,她眉頭一皺,顯然對這個名字十分膈應。


    “這個人我聽文柳說過,不是個好相處的。”


    郝玉嬌的親戚在革委會當官,靠著親戚的關係跑到公社小學教書躲過了下鄉。


    這些年又靠著親戚的關係,在公社小學裏眼高於頂,誰都看不起,還動不動就上綱上線。


    教育水平極差,對孩子沒有半點耐心。


    總結來說,在學校裏老師不待見她,孩子更厭惡她。


    看來這個郝玉嬌在學校不得人心,那就不用擔心對方給景之使絆子了,不過還是得注意點。


    ………………………………………………


    “這是去哪了?”


    “去公社小學剛報名迴來!”


    剛進村裏,田間的村人就看到大搖大擺,走的極其囂張的父子倆。


    安景之手上還拿著一個包,一個軍綠色帶有五星紅旗的斜挎書包。


    買本子買文具盒,交學費的錢全都用來買這個包了。


    這錢學校沒收,弟妹肯定會告訴老太太,所幸安國榮自己主動說出來,反正這錢也藏不了,不如大搖大擺的拿出來用了。


    他也沒亂花,這不是給兒子買書包了嗎?讀書不得有一個好的書包?


    他這麽厲害的兒子,難道配不上一個好書包?他娘就算知道他把錢都花了,也說不出啥!


    “嘖嘖,這都還沒開始上學,就給買了這麽好的書包?”有人問道。


    這個撓到了安國榮的癢處,他得意的站在田埂大笑。


    “你們懂什麽?我兒子是個天才!讀書學習學校都不要錢,還免費送紙筆!”


    “我就想這支筆的錢和學費都省下來,都是孩子自己靠本事省下來的,那我給他買個書包,獎勵獎勵咋了?!”


    “有本事也讓你們孩子上公社小學校長辦公室做題唄!”


    至於上老師家吃飯這事,還是少說,省得有些人鬧著也要上老師家吃飯,人家老師好心幫他,他總不能給人家出難題吧。


    “什麽懶!景之幹活不好是因為他身體不好,你們見過哪個讀書人幹地裏的活幹得好的?會讀書的人都這樣!”


    “這些年為啥不說讀書?那還不是因為景之在他姐讀書的時候聽了幾次覺得太簡單了就沒去。”


    “也沒咋準備,就自學了幾個月,一去學校,老師,校長可重視了,直接上了五年級。”


    “這還能有假?你們自己去學校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安奶奶還沒到家,就從旁人的口中得知,安國榮已經迴村的消息。


    還知道安國榮把她的給安景之讀書的錢全都花了,就買了一個書包。


    安國榮還沒得瑟完安奶奶就跟聽到消息來看熱鬧的範春梅齊齊趕來。


    老太太看到安景之挎著的那個軍綠色書包,臉拉的老長。


    “老四!咋迴事!”


    安國榮一點也不害怕,但他還是事先看好了逃跑的出路。


    嬉皮笑臉,“娘,你孫子可有本事了!今天在公社小學給咱家人都長臉了!”


    繪聲繪色的把安景之進學校考試,受到老師隆重對待,還被幾個老師爭搶著想要教他,又免學費送紙筆的事情一一道來。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老太太聽了後垮著的臉也逐漸揚起驕傲的笑容。


    她摸了摸安景之的腦袋,得意道:“我孫子像我!當年掃盲班的時候,我識字都是前幾名,也就是我們那個年月日子艱難,要是能讀書,我現在肯定也是個高中生……”


    後麵都是老太太憶往昔,迴想當年感慨過去,感謝領導的時間。


    安景之總算明白他爸像誰了,合著這是遺傳?


    總之他聰明是像他媽像他爸像他奶奶就是不像他自己。


    他沒記錯的話,他聽到他爺爺說過,他奶奶當年參加的掃盲班總共也就五個人。


    有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過去純粹是因為有一個工分可以拿,人家一邊幹著手裏的活,一邊嘮嗑,壓根沒聽課,所以他奶奶這個前幾名實在水分太多……


    範春梅很給麵子,在老太太惋惜自己當年沒機會受到教育時,她一臉的可惜,捧著老太太的話。


    照她的說法,老太太就是被時代給耽誤了,不然現在肯定也能當大學生,當幹部了,捧得最後連老太太自己都心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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