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不應該叫程媛,她的手上穿過一陣奇怪的感覺,隨即渾身一震,眼中閃過濃濃的不可置信。


    她手中像是失去力氣一般,手中的繩子應聲落地,她圓潤的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是你麽?是你來了?”


    楚清被說的一愣,難道她能感覺到自己?


    他的手竟然不受控製的慢慢靠近程媛的腦袋,甚至自己都沒注意眼中流過的惋惜。


    隻是這個手還未來的及碰到程媛,她卻像是感應到什麽一般,右腿一曲,身子一矮,用一個孕婦根本就做不到的姿勢和速度進行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轉, 直接從楚清舉起的胳膊下麵的縫隙穿過,麵上的神色有些驚恐,“你要做什麽?”


    楚清渾身一震,還沒來的及看明白什麽,身後突然生出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他身上頓時失去所有力氣,直接昏迷過去,在醒來後,他依舊站在這個房子的門外,隻是門前本來開的鬱鬱蔥蔥的菊花已經凋零滿地。


    楚清一時有些迷茫,門內卻突然傳出一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伴隨著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似乎還有些顫抖道,“用力啊,加把勁,已經兩天了,今天要是再不把孩子生出來,就一定憋死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女子的聲音已經開始微弱,根本就顧不得身邊的產婆到底說了什麽,身體上像是被一輛巨大的車子從身上碾了一遍又一遍,周圍的物體已經看不清楚,視線所及的世界都是金星滿布。


    女子產房按照習俗,男子是萬萬近不得的,楚清剛舉起的腳有一瞬間的遲疑,微微停在半空,他的心底此時卻響起一個古怪的聲音聲音在高聲唿喚,“去吧,去看看,你想知道的一切就會明白。”


    楚清心底最後的意思疑惑被聲音打消,他唿吸微微一沉,隨即麵無表情的穿過緊閉的房門。


    室內的情況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敬妃身邊竟然隻有一個產婆和一個婢女守在身邊,楚清還是顧著一些男女大方,多餘的地方沒有看,入目出隻是屋內的擺設,還有地上那觸目驚心的大盆血水。


    滿滿八盆的水已經被鮮血染成的胭脂的色彩,像是快要降落的夕陽照在江水上鋪滿的顏色,隻是卻和夕陽的壯闊不同,這一盆盆鮮紅的水都是那個在床上苦苦掙紮的女子身體裏的一部分,是她的生命,靈魂,空氣中的血腥味,女子的叫喊聲,還有穩婆額頭的汗水,婢女眼中的驚慌,無疑不能展示著女子的痛苦,掙紮。


    楚清竟然開始暗恨,自己竟然不能替他受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每時每刻,楚清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身上的力氣仿佛也和床上的女子一起流逝,明知道自己這種狀態是不能流出汗水的,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打透。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突然傳出,緊接著就是穩婆如釋重負,婢女驚喜的聲音,“生了生了,是個小子,小子啊!”


    楚清不知為何,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有一絲怨恨,他慢慢的靠近,穿過屏風,穿過帷帳,看見床上躺著麵色蒼白弱紙,眼中漫步紅血絲,頭發像是被水洗一般的女子。


    程媛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不滿紅血絲的眼中充滿著淡淡的喜悅,這個表情他曾經在當皇子看見別的妃子懷孕的時候見到過,那是一種滿足的神情,是一種隻有身為母親的人才會有表情。


    楚清的心底有些酸澀,他情不自禁的將頭轉向那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心底竟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產婆她們當然看不見楚清,她正一臉驚喜的將手中剛剛擦幹淨的孩子抱到床邊,遞給程媛看,這迴竟是幾日來第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聲音帶著淡淡的驚喜,“夫人你看,小少爺長得眉清目秀,剛出生就長成這樣的,老婆子接生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少爺長大以後肯定是個偏偏公子哥,你看著眉眼和嘴唇,分明就是和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楚清還是倒是第一次見新生兒,心底還是有些好奇的控製不住自己的脖子向產婆懷中果果體的新生兒望去。


    這一看下去,楚清倒是有些失望,鮮紅的一團皺皺的團在一起,臉上的折子居然比自己見到的老古板還要多,眉毛淡的幾乎沒有,眼睛還沒有睜開,這叫眉清目秀?還有這個恐怕比自己的小手指還要小的嘴,怎麽就和敬妃像了,敬妃怎麽說也是個清秀文靜的女子,這個小孩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敬妃的風骨。


    他情不自禁的周圍,深刻覺得,確實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居然還有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


    敬妃身子有些虛弱,還無法起身,產婆很有經驗的將孩子放在程媛的手邊,還貼心的將被子拉開,小心的將孩子放進去。


    楚清的位置不算遠,產婆的胳膊一拿開, 孩子纖細的手臂和暗紅色的肌膚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他的眼睛快速的掃過什麽,隨即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整個人將在原地,眼睛一瞬間瞪得像是雞蛋一樣,裏麵全是震驚,詫異,疑惑,不解…..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楚清的唿吸開始急促。


    周圍的談話還在繼續,程媛扯起一個嘴角,微微揚起一個虛弱的弧度,聲音也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手指輕輕在孩子臉部的輪廓上勾勒,“是啊,這孩子長得確實於我有幾分神似,卻更多的遺傳了老爺的英武不凡,長大後一定會迷死一幫女孩子的。”


    產婆恭維的笑著,隨即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將孩子的左手手臂舉起來,在程媛的麵前晃了晃,聲音有些詫異,“夫人你看,小少爺的手臂外側居然還有一個鮮紅的火焰形狀胎記,活靈活現的,好看的緊。”


    楚清渾身一抖,下意識將手放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


    程媛臉上帶著一抹笑,“你不說我方才還沒注意。”她小心的從產婆手中將孩子的手臂結果,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聲音也有些驚喜,“這火焰的形狀甚是精致,真的是好看的緊。”


    “夫人這是吉祥的征兆啊, 老人都說,孩子生下來能帶著吉祥的圖案胎記就說明是有神靈的庇佑,一生一定會平安順遂,據說當時的開國皇帝身上就是有這樣的標記呢。”


    她本以為這樣的比喻肯定會得到主人的誇獎,歡喜,沒想到不知為何,話音剛落,程媛的臉色一邊,眼中的溫情極具消散。


    一直立在身邊嘴角淡淡含笑的婢女眼神一沉,隨即將產婆從床榻邊上拉起來,聲音恭敬道,“有勞阿婆,夫人應該也是累了,阿婆也在這裏帶著這麽久想來家人也是會著急的,阿婆且隨我一起去拿著喜銀便早些迴家去吧。”


    產婆沒想到自己拍馬屁居然排到馬蹄子上,不過略一思量也就釋然,反正最後是有錢賺的,何必計較這些,這麽一想,臉上剛凝結的怨氣頃刻間便消散,還不忘抬著已經布滿褶子的臉對著婢女討好的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在這打擾夫人了。”她對著程媛微微行禮,“夫人好生休養。”


    “嗯,有勞阿婆。”雖然麵上的神色已經好了很多,聲音還是有些清冷。


    楚清此時卻像是入了神一般,周圍的一切像是全部消失一樣,隻有那如火焰般的紋飾刺痛著他的雙眼,手下那塊熟悉的肌膚像是也透著重重的衣服,一直灼痛著他的右手。


    窗前的程媛正抱著孩子哼哼唧唧的唱著一首從未聽過的歌謠,楚清的腦袋卻透過這個歌傳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裏,是一個少年無數次掙紮苦痛後,無數次的自問,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錯,才讓自己的親生母親淩虐至此。


    他撐著酸痛到想哭出來的身體,明明內在已經千穿百孔,麵上卻依舊是光鮮亮麗的身體,看著宮門外的母慈子孝,心底隻有被寂寞空虛縈繞。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好像有什麽都不明白。


    他的頭竟然開始不受控製的絞痛起來,像是有個無形中的手緊緊的掐著他的大腦狠狠的握緊,又拿著一個刀叉淩遲,讓他的整個世界痛到顛倒,同時麵前的一起開始變得模糊,一些模糊卻鮮亮的碎片像是開閘的洪水一瞬間統統湧進他的腦海,那些他完全不記得的經曆一點一點匯聚到她的腦海。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那個被偷走交換的記憶,那個迴不去的年少時光,那些曾經痛苦到骨髓的片段。


    他還是他,隻是,已經都不是他了。


    楚清還沒將一切想的明白一些,一陣強大的吸力突然襲來,甚至還沒來的及看周圍最後一眼,他就好像被切成一個個碎片擠進一個巨大的空間。


    心底突然升起一陣巨大的空虛,他的心像是塌陷一塊。


    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好像失去以久的東西突然還了過來,他猛地睜開眼,賀千慕當時正好俯身,見狀一臉驚喜的叫到,“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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