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德莫斯聽出近侍明貶暗褒的別樣讚揚,盡管受用,還是謙城地笑著搖了搖頭。


    “我和卡蕾忒注定是一對失敗的提坦神祗。諾亞,你一定對我們感到失望了吧?”


    “王,不必擔心。對於諾亞和其他侍從來說,王才是我們最重要的人!對您忠心不二的追隨令我們再次轉生。不管在哪裏,無論條件是優是劣,隻要王在,我們都會覺得心安自在。這種認可也像是王妃對王的重要,有她在的地方,才是您的真正去處。”


    “嗯!你理解就好。希望其他人也能明白我的心意……”


    諾亞的忠誠與真摯令德莫斯欣然安慰。


    這次推心置腹的交談,也讓主仆兩個原本默契的關係更加親近了。


    “王,把王妃找迴來吧!那個神祗…或許可以幫到您!”


    “我知道……”


    德莫斯與諾亞相視一笑,英俊的麵容寫滿十足的自信……


    ——


    一大早,德莫斯親自趕赴雅典北郊的拜倫國際學院。


    以意念波聯係到人魚王子特裏同得知對方正在上課,德莫斯無奈,隻好在校園裏麵西側的一家學生茶餐廳中等待著。


    差不多又過了兩小時光景,特裏同才慢悠悠從外麵踱步走進來,坐到德莫斯對麵的卡座皮椅上。


    “我來找我老婆。”


    德莫斯一見特裏同便開門見山說著,既不扭捏也不迴避問題,璀璨星眸閃爍的光芒隨之更盛一重,仿佛落坐於自己眼前的是根救命稻草,漆黑的雙目中盡燃希望的暉亮。


    特裏同的眸底閃過一絲精光,似笑非笑盯了德莫斯半分鍾,開口反問道:


    “你的老婆,跑來問我什麽意思?”


    “特裏同!”


    德莫斯抱怨地叫了一聲,臉色無比煩悶。


    德莫斯在特裏同清秀的臉龐各處根本找不出絲毫詫然驚慌的神色之色。相反,那神色從容鎮定的兩眼此刻正流露出淡薄嘲諷的意味。


    德莫斯相信這人魚王子必然知道卡蕾忒的下落。而且,說不定正是他把她匿了起來。


    畢竟,卡蕾忒在人界能夠相信並與之有往來的神祗,也唯有他特裏同了。


    “卡蕾忒她……離家出走了。”


    德莫斯看了特裏同一眼後把視線稍稍移到別處,神色多少現出一點窘迫。


    “…黑暗之神,當初你請求我做你的求婚見證人的時候,曾經發誓會令卡蕾忒幸福。”


    特裏同看著德莫斯的一臉衰相,眸光些微柔軟了些。


    他並不想對麵前的男人做過多的責備,隻是想利用這個適當的機會再次提醒他。


    德莫斯也從特裏同話中也聽出門道。


    特裏同肯定知道卡蕾忒的下落,而且從他對自己說話不算太客氣的口吻德莫斯可以判斷,卡蕾忒如今的狀態非常不好。


    想到這些,德莫斯將被焦灼的情緒完全填據滿當的銳亮目光直直逼向了特裏同,隱忍著急躁又一次問道:


    “她到底在哪?告訴我!”


    特裏同並不急於迴答德莫斯的提問,平靜中,他注視著德莫斯眼神中就要暴露無遺的狂躁,似是想在對方瀚海星辰般的蒼茫眸色中尋求,尋求一絲最真切的答案。


    “黑暗之神,你在天涯海角時的表現難道全是裝出來的?”


    心有所想,特裏同嘴上問得也很直白。


    “……”


    “那塊雅典娜寶石對你還是那麽重要?”


    “你全都知道了?還說她不在你那裏!”


    德莫斯被連連直杵要害的逼問追得臉色逐漸暗下去,情緒開始有了起伏不定的波動。


    他這時更加確定了自己內心中的想法,跑出別墅至今不歸的卡蕾忒不僅找到了特裏同,還把他當成了藍顏,將自己所有的委屈以及和這次事件相關的一切秘密都對他和盤托出。


    特裏同打量著德莫斯臉上陰晴變換的神色,淡然一笑解釋著:


    “別誤會,就算她不說,我也能猜出這次的事還是因為那顆寶石!當初海洋一族隨海王的逝去而隕散,可是提坦同族中關於那寶石的爭奪卻一刻未休。你早就知道它是禍害,為何不當機立斷還要拖到現在。黑暗之神,你那樣做的動機,真使我不得不再次懷疑……”


    “行了吧!別人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德莫斯全臉寫滿百口莫辯的委屈和懊惱,憤然截斷特裏同講話。


    焦躁中,他的十根手指插進頭頂黑發中奮力撓了幾撓,又在上衣的裏外口袋中一陣亂摸亂尋。


    “喂,有香煙嗎?給一根!”


    翻找無果,德莫斯幹脆朝特裏同伸出一隻手,臉色陰暗。


    “開什麽玩笑,我是學生。何況這裏也是禁煙區!”


    特裏同盯著像隻沒頭蒼蠅的德莫斯無奈聳聳肩膀。


    沒想到卡蕾忒不在,眼前那個桀驁冷酷的神祗竟會陷入手足無措、陣腳大亂的境地。


    “黑暗之身,你應該明白那顆寶石非常危險。它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樣,外表誘惑,帶給人們的卻是毀滅的災禍……”


    特裏同直視方桌對麵的德莫斯,酒紅雙眸放出剪水之光,淩利之勢令德莫斯無遮無擋,隻得乖乖被那對眸光鎖定,如困獸一般在獄囚裏作著痛苦無力的掙紮。


    “從和她訂婚的那天開始,無論神族還是人界,你就是被所有男性羨慕的對象。你更該好好對待卡蕾忒,千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德莫斯暗暗吃了一大驚。


    他分明從特裏同英氣飽滿的神態中捕獲到絲絲縷縷搵忿難寧的氣息。而在這氣息當中,他竟可以輕易嗅出鑽鼻的酸澀氣味。


    無可否認,特裏同對卡蕾忒持有特殊的好感。在天涯海角的時候,他自己也向德莫斯坦率表露過對她的感情。


    一想到那些,德莫斯臉上的表情或多或少變得極不自然。


    可是,以自己二十七歲的人類年紀,也犯不上吃一個十六歲中學生的飛醋。


    為盡快擺脫這種窘態,德莫斯的喉嚨裏麵滾出兩聲“咳咳”的響音。清了清嗓子,才正色向對方迴道:


    “特裏同,你應該明白,卡蕾忒現在是我的妻子。”


    “我當然知道,可是……”


    特裏同說到這裏故意停頓,兩道纖眉之間折出一道淺溝。


    “在天涯海角,為了卡蕾忒能夠擁有切實的幸福,我為她修複受創的元靈並將她托付給你。倘若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我一樣可以將她從你身邊奪走!”


    特裏同嘴上斬釘截鐵迴應德莫斯的同時,腦中卻在迴憶著那個在搖曳的青楓校樹之中孤獨傷感的倩影。


    無法忘卻的記憶中,永遠是卡蕾忒戚戚憂愁麵容的大寫定格。


    那娓娓卻動聽的哭泣,也如一曲悠揚卻震撼的旋律,衝擊著特裏同溫和仁愛的心。


    當她靠在他溫軟的身體前痛哭失聲的時刻,那種咫尺間若即若離的微妙感覺讓特裏同對她渾然生出一種由憐生愛的衝動。


    他恨不得永遠擁住那樣羸弱戰栗的玲瓏身軀,再不輕易放開雙手。


    “天哪!算我求你,別在這節骨眼上添亂了行嗎!”


    德莫斯看著特裏同一臉沉陷的神色,不覺怨憤地皺皺眉,更為無奈。


    “我不是添亂!不信的話,你大可以試試。”


    看到德莫斯急得快要抓耳撓腮,特裏同舒展兩眉,淺紅分明的嘴唇輕輕勾起,談笑間溢出一絲不羈。


    他並非存心想要威脅德莫斯。


    此時,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偏要說出那句話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隻是對黑暗之神傷害卡蕾忒的行為打擊報複?還是因為埋藏在自己心底深處許久的情感被這次事件觸發,——懷著對黑暗之神的惱一時忍不住對他傾吐為快?


    德莫斯氣憤卻也無奈,右手的食指不停對特裏同晃指著,卻一句反駁迴擊的話也想不出。


    把胸中噎滿的悶氣強行咽迴肚裏,他努力扮作很有耐心的樣子,臉色卻依舊僵暗。


    “你家在哪?帶我去!”他問特裏同。


    “幹嘛?”


    “你說呢?”


    德莫斯又快急躁起來的樣子讓特裏同看了感覺又好氣又好笑。


    “你想什麽呢?我和我人類的父母住在一起。”


    特裏同說完,起身從卡座上站起來。


    德莫斯見狀更為慌張。


    “你幹什麽去?”


    “當然要迴教室上課。”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卡蕾忒現在到底在哪?”


    “你自己想——”


    特裏同像是被追問得極煩了,轉身之際側著半張臉狠狠朝德莫斯盯過去。


    “你若真的愛她,應該想得到那個地方!”


    這句話似是有意的提示,令德莫斯激動的情緒瞬間遭到冰封,坐在卡座軟椅的上半段身體在驚愕的神態中戛然不動。


    “黑暗之神,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特裏同扭轉身體,留下最後一句話後神色平淡地隻身離開了茶餐廳。


    這時,特裏同的心情很複雜,說不上是喜是憂,他甚至也在暗自嘲笑自己的愚蠢。


    明明戀著那副清婉可人的身影,明明腦子裏心裏裝著的全都是她,卻在最後的時刻再一次出手,去促就她和那個男人見麵。


    那個男人,雖然不是自己,卻是卡蕾忒心底真正愛著的人——


    隻要……她能夠幸福——


    校園中,特裏同一手插進褲兜,擺了個很是灑脫的姿態。抬頭仰望著明淨深遠的天空,他那對酒紅的眸底立刻融入了幾朵晚霞的火粉色。


    確實,隻要她能夠幸福——


    內心重複默念著那個能讓自己固守本心的願望,特裏同那張纖俊臉分明的臉龐淌出坦蕩隨意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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