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要一間可以開展手腳的地方嗎?雖然『怡記』是個隻有幾十名雇員的商號,不過,與『京盛堂』一樣都有在做躉售的生意,前任的財東伍老爺人麵廣,再加上梁大掌櫃也是一個可以重用的人材,原本在取得這間鋪子時,我想把梁掌櫃收做己用,不過,『京盛堂』已經有李大掌櫃了,一山難容二虎,我沒必要搬磚砸腳,而且,你要經營『怡記』,也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為了你,我也隻好割愛了。”


    她連忙搖頭,拒接了他的安排,“不,謝宸爺的厚愛,可是我想留在咱們的鋪子裏幫忙。”


    “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跟你提的事,既然你有了“怡記』要經營,那關於『京盛堂』的一切事物你就擱下吧!自然會有人接手,至於你成親之後,所雇用的夥計與管事,就隨你一同過去“怡記』,畢竟有熟人在身邊,也才好辦事,我也隻能替你想得這麽周全了,餘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他的語氣十分堅定,絲毫沒給她考慮的餘地。


    藏晴這才意會了過來,他給她“怡記”,是為了要將她安排在“京盛堂”裏的人全給攆走了,順道也排除了她。


    “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最好答應。”一抹帶著忠告的微笑泛上他的唇畔。


    “這算什麽?提防我嗎?”她嬌嫩的嗓音不由得微微高揚了起來。


    “難道我不該嗎?”他迴眸瞅著她的眼,冷冷的,帶著一絲嘲弄,把她的問題丟還給她。


    藏晴頓了一頓,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們之間沒必要再虛與委蛇了,她輕笑了聲,“我是你的結發妻子啊!你怎麽可以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信不過,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嗎?”


    “即便是親如父子兄弟,都可以刀刃相向,是結發妻子又如何呢?更何況,你是當年壽縣藏家的千金,就憑著我與你藏家之間的不解之怨,有這樣身份的你是我的枕邊人,我才更應該提防你才對。”


    一瞬間,她睜圓了美眸,表情閃過一抹震驚。


    “你知道了?”


    “果然,這一切不是意外。”他泛起一抹淺笑,看起來有些澀然,“我知道,今天無論我說再多,你都還是會把我當成毀你藏家的兇手,不過我想知道,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就是當初害了藏家的兇手,倘若起初拒絕了我的求親,是因為對我的憎恨,那為什麽最後又要答應呢?當初我沒追問你原因,如今,我非知道不可。”


    為了當你的絆腳石!為了要給老天爺忘了予你的報應!


    藏晴在心裏給了他迴答,但是表麵上嘴巴卻抿得緊緊的,隻是眼梢嘴角的怨恨泄漏了她些許心思。


    “你不說嗎?不說是嗎?”雷宸飛笑聲了聳肩,“無所謂,反正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有最壞的打算,晴兒,我的好娘子,我希望你好自為之,要是你真敢做出什麽會傷害到雷家或是『京盛堂』的事,小心我不會對你客氣。”


    “那敢問宸爺,現在你心裏最壞的打算,是殺我滅口嗎?”她輕笑了聲,沒將他的警告擱上心。


    在決定嫁給他之時,生死她早就置之度外了!


    “就算不殺你,也能讓你永遠再也開不了口。”他渾厚的嗓音冷冷的,沒有一絲感情起伏。


    一瞬間,藏晴不寒而粟,看著他的美眸之中多了一絲畏怖。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


    他絕對能夠教她生不如死,他可以的!


    她瞇細眸直勾勾地瞪著他,似乎恨不能在他的身上盯穿一個洞來。


    “你在想什麽?”他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頷,斂眸笑視著她嬌美的容顏,“你在想我是個自私又冷血的小人嗎?”


    藏晴緊抿著嫩唇,揮開他的手臂,別開眸光一語不發。


    雷宸飛聳了聳肩,不介意她的冒犯,退了半步,揉了揉被她揮痛的手腕,對她露出了無辜的笑,“其實,你一定不能明白,我不是自私,說穿了也隻是求自保,想活下去而已。”


    她抬頭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有臉說出這句話,“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麽簡單,隻是想活下去而已,你又何必對人趕盡殺絕,絲毫不留給他們一點逃生的餘地呢?”


    “那你就能肯定,如果我對人們手下留情,他們就不會反過頭來對我趕盡殺絕嗎?”說完,他的唇畔浮上一抹冷笑,笑她的天真。


    “這……你這分明就是在強詞奪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不明白他明明壞事做盡,卻依然能夠理直氣壯。


    “但你無法反駁,不是嗎?”


    “我隻是說不過你,不代表你說得話就是對的。”


    “這也是個道理,但相反的,就算你不認同我,也並不代表你的想法就是對的。”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堵得她啞口無言,“不過,你對我有妨害卻是一點也不假,晴兒,念在夫妻情分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就乖乖的去打理『怡記』,往後你要做的生意,『京盛堂』可以睜隻眼閉隻眼,能給你的我絕對不虧待,但是,別再打壞主意,咱倆相安無事才是最好的結果。”


    藏晴知道如果今天她不收下“怡記”,他也絕對不會再在“京盛堂”給她任何發揮的餘地了。


    與其倔著不收讓自己走向絕路,不如她今天就先認了!她越過他的身畔,走向書案,伸手去過金印與鑰匙,緊緊地將它們握住手裏,低頭注視著它們,好半響一動也不動。


    驀地,在她的瞳眸深處泛出一抹笑,就算是死又如何?就算不能再開口又如何?隻要能夠對付得了他,她不在乎!


    雷宸飛轉眸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看得出來她心裏有千萬個不甘願,但這是他能給她最大的讓步!


    他欣賞她!就算不是以為男人看待女人的角度而言,他不諱言自己確實喜歡她的聰明與頑強。


    但是,如果她敢越雷池半步,他自然也不能再客氣了!


    “怡記”在做躉售的生意上,也稱得上是老字號,不過,因為資本並不算太雄厚,相較於“京盛堂”這種大商行,所做的買賣自然是小得多,可是,因為伍家老爺子的人脈廣,所以長久以來,“怡記”就以進出上等貨源見長,而這些人脈資源,在藏晴接掌以後,也同時轉交到她的手裏。


    “依梁大掌櫃的看法,這批絲綢的價錢還可以再更低嗎?”


    藏晴坐在案前,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怡記”的大掌櫃梁寧次,雖然已經是個年屆六旬的老人,有著一頭蒼蒼的白發,但神情與說話的語氣都依然十分矍鑠有力,一直以來,因為感懷於伍老爺子的知遇之恩,所以就算別的商號開出重金,他也從來都沒心動過。


    如今,因為伍老爺子把“怡記”賣給了雷宸飛,得了一筆金錢迴老家去了,臨去之前,他給了梁大掌櫃一筆足夠養老的銀兩,不過被這位老人給拒絕了,他選擇了留下來與“怡記”一起為新東家做事。


    “每匹布再少二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東家,這可是批上好的絲綢,咱們理該可以賺更多,為什麽要削價出售呢?”


    梁寧次不太明白新東家的想法,看著她泛著淺笑的秀麗容顏,似乎沒將盈虧這迴事擱在心上。


    “因為我想從『京盛堂』的手裏搶生意過來,如果價錢上不夠誘人,自然搶不過他們,我想我們『怡記』可以少賺一點利潤,但是,俗話說薄利多銷,日子久了,客人們就知道該找誰做生意了。”


    “東家,你這是……”


    他想不明白,這位新東家可是“京盛堂”的夫人,是雷宸飛的妻子,為什麽要不惜割舍利潤,也要搶自家人的生意呢?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說著,藏晴站起身,走到梁大掌櫃麵前,抬起美眸,堅定地直視麵前的老人,“梁老,我知道您一定能幫上我的忙,這隻是第一步,雖然是個險招,但是絕對會管用,再接下來,還會再有新的做法,我答應您絕對不會拿『怡記』的盈虧開玩笑,但相對的,請您幫我。”


    雖然,梁寧次不知道她為何執著要與自己的夫君作對,但是,聽她把話說得真誠,而且,也不是真的沒有利潤可以再退讓,有她絕對不拿“怡記”盈虧開玩笑的承諾,他好像也能放心大膽一試。


    “好,東家,就讓咱們試試,不過,要從『京盛堂』手裏拿生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沒試過不知道,就讓咱們試試。”


    “嗯!”藏晴點頭,露出寬心的笑容,有了梁寧次的協助,對她想做的事情而言,已經是成功的第一步!


    “跟自家人搶生意?真是不象話!”


    雷宸飛渾厚的嗓音透出了一絲怒氣,即便是壓抑得再好,在聽到自己的妻子壓低價錢與“京盛堂”搶生意,還是無法不動怒。


    為什麽?為什麽她仍舊不肯放棄與他作對?!


    給她“怡記”,已經是他極大的讓步了,為什麽她就是那麽固執的不肯領他的情?!


    他不能否認當初藏家的事情是他的錯誤,但他的錯誤不在於欺瞞她的爹親,而是在於他的手下玩兩麵手法,卻收了吳家的酬薪,最後將生意交給吳家一事,他沒有及時察覺而已!


    但他不想向她辯解,這不是他做人處事的性格,而且,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相信他!


    所以,他給她“怡記”,不追究她先前的一切作為,已經是他所能做到最大的彌補了,為什麽她就是不肯領情?


    在她的心裏,對他究竟有多深的恨意呢?


    李伯韜站在主子麵前,與祥清二人同時感受到主子緊繃的怒意,與其說是憤怒,反倒像是充滿了無奈的挫折。


    這樣的表現在他們主子的身上,是聞所未聞,不曾見識過的,看得他們滿心驚訝。


    不過,李伯韜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他開口,火上加油道:“與自家人搶生意當然是不該,但是,對夫人而言,她是否將『京盛堂』當成是自家人,還是未知之數!”


    聞言,雷宸飛立刻迴眸,冷冷地瞅了麵前的得力的手下一眼,那森寒的光芒足以教人不寒而栗,但是當他的目光對上李伯韜的視線時,滔天的怒氣反而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這位大掌櫃是在提醒他,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京盛堂”的本錢雄厚,當然不是不能讓利,可是,若她是存心處處與他作對,弄到最後雙方血本無歸,那才是真正的傷害!


    “祥清。”再開口時,他的嗓音已經恢複了沉靜。


    “奴才在。”祥清迴道。


    “你去替我辦件事,不給個警告,怕她是學不乖了。”說完,他招了招手,示意祥清上前,附唇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隻見祥清在聽完主子的吩咐之後,點了點頭,立刻轉身出去辦事。


    在他身後,雷宸飛閉上利眸,長沉地吐了口氣,再睜開眼時,那一雙瞳丸宛如冰鑿似的冷。


    她無視於他的警告,想來,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吧!


    不過,他知道她在乎什麽!


    就是因為在乎,所以才遠遠的擱到天邊去,讓人以為她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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