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鼎受了賞賜,劉協微微一笑,這廷尉之職在如今的時局中,不可謂不是一個閑官,無兵無權,曹操當政,就是連朝政議事也沒有他的份,實在不值一提,劉協如此拉攏郭鼎,就連宋九一開始也有所疑惑,但劉協的解釋卻讓他茅塞頓開。


    許昌為新都,新都之內,能夠統兵之人皆是大將,而這些人都是曹操的心腹,劉協從長安遷都,雖說也有武將帶來,但或投曹操,或被架空兵權,剩下的便是一些一無所有的文臣,但所有的人幾乎都忽略了廷尉這個職位,廷尉,統管全國的審查,問案,單手下衙役就有數百,而且還護衛著整個許都的治安,若要發動兵變,這無疑是一路奇兵。


    郭鼎雖然平日散漫,但卻不糊塗,他一直保持中立,便是在等待,等待能夠看到他作用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必定是一個目光長遠之人,可今日拉攏他的卻是劉協,他是有些微微失望的,因為以劉協現在的實力,要想成事實無可能,所以他才會有些無奈。


    劉協來廷尉衙門並非完全為了拉攏郭鼎,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探望周瑾中,郭鼎早就將一切安排妥當,隻是聽說昨日周瑾平走後,周瑾中便有些癲狂,怕驚了聖駕,所以要求劉協帶兩個獄卒同去,卻被劉協拒絕了,隻帶著李晨便往牢房去了。


    牢頭一直將劉協與李晨帶到關閉周瑾中的牢房門口,便匆匆離去,隻見牢房中睡著一人,蓬散的頭發上沾滿草屑,地上有一隻空碗,碗裏裝著一些暗紅的碎肉,細看之下,竟是一隻老鼠的殘肢,劉協與李晨皆是一驚,那些老鼠的碎肢染紅了白色瓷碗的四壁,分外醒目,且還有被人咀嚼過痕跡,不禁大感惡心,加上牢房腐臭本就嚴重,兩人差點就吐了出來,劉協憶起郭鼎的話,微微皺眉,這周瑾中莫不是瘋了,要是如此,自己的心思可就白費了,本要抬腿離開,想想卻不甘心,衝裏麵喊道:“周瑾中,周瑾中!”一連喊了三遍,周瑾中卻無半點反應。


    李晨勸道:“這人怕是瘋了!東家,咱們走吧!”卻在這時,周瑾中忽然間坐起,李晨被突如其來的動靜一嚇,卻見此人渾身是血,一頭亂發罩住臉部,頓覺一股陰森之氣撲來,禁不住倒退了一步。他卻不知道,郭鼎放周瑾平走後,牢頭因無錢買茶葉,便把所有的怨氣全部發泄到周瑾中的身上,他衝進牢房,對著周瑾中便是一頓拳打腳踢,本希望周瑾中求饒讓家人送些錢來,卻不想這周瑾中不閃也不躲,隻是一個勁的癲笑,牢頭打得累了,便叫來獄卒接著打,周瑾中依舊癲笑,最後卻將地上一隻死老鼠活生生地撕裂,然後一口一口的啃食,這才將眾人嚇住,悻悻地離去。


    透過亂糟糟的頭發,劉協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在看看那老鼠的碎肢,劉協明白了,周瑾中並不瘋,隻是將無處發泄的憤恨撒到了這隻老鼠身上,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於是微微笑道:“周瑾中,我知道你不瘋,咱們不妨來做個交易如何?”


    周瑾中慢慢站起,將一頭亂發攏住,露出一張有些猙獰的麵孔,嘿嘿笑道:“是你將我弄進這大牢來的吧?”


    劉協微微一愣,不禁笑道:“既然是個聰明人,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周瑾中冷哼一聲:“做交易倒也可以,不過你得先迴答我一個問題!”


    劉協點了點頭,周瑾中問道:“你是誰,你的身份?”


    劉協答道:“我叫蕭翎,開源酒樓的二東家!不知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周瑾中其實原來也不笨,隻能說是有些憨,如今心中的仇恨早已融化了他的憨,反倒讓他變得極為精明,就像瞬間被激活了天靈蓋一般,周瑾平走後,他細細思量過,覺得周天海也並非絕情之人,定然是隻能想辦法救走一人,可是即使如此他一樣恨,因為周天海選擇了周瑾平,他也猜到是有人走官府的路子動了手腳,要不然以他周家的財力,想將他們兄弟倆一起贖出去也並非難事,而劉協的到來足以證實了他的想法,不過即使他已猜到事情的大概情況,他還是恨透了周家。於是對劉協點點頭,表示滿意:“如此咱們就談談我們的交易!”


    劉協對李晨使了個眼色,李晨會意,立刻去守住牢房的過道口,防止有人偷聽,劉協這才正色道:“這個交易也很簡單,我想辦法放你出去,你去坐上周家家主的位置!”見周瑾中看著自己,劉協又補充道:“當然,我可以幫你坐上周家家主的位置,不過,等你坐上那個位置,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


    周瑾中一句話也未說,隻是死死地盯著劉協,嘴角竟掛著一絲獰笑,劉協被他看得頭皮一涼,在他來三國的這幾個月中,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可謂不順利,可眼前的周瑾中卻給他一種無法駕馭的感覺,那眼神似乎直將自己看透,而且邪乎得很,竟有些後怕,似乎這周瑾中就是一顆雷彈,一不小心反會傷了自己,隻是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索性把心一橫,對著周瑾中的眼睛望去。


    周瑾中一句話也未問,隻點頭道:“成交!”


    曹操的大將軍府立於許昌一條僻靜的街道上,距離大漢天子的寢宮倒是頗有一段距離,府邸並不豪華,原先隻是一大戶人家的別院,隻是荒廢久矣,曹操命人收拾了一番,便住了進來。


    府邸分四跨院,進門過院落後便是會客廳,再往後是書房,然後是靜室,最後才是內院,也就是府中女眷聚居之地。


    曹操此刻正在靜室之中,原本這裏是書房的一部分,曹操搬進來後,命人隔出一段,留給自己做了一間靜室,曹操也立了規矩,一般而說,這間靜室是任何人都不可以進來的,就連他最親近的郭嘉,荀等心腹也隻在書房止步,而這靜室雖然看似簡單,素雅,但卻正是在這裏,誕生了一條條的軍事,或政事的指令原型。


    此刻曹操正站在窗前,做為一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他自然沒有心思去領略那冬日萬物的蕭索,隻是握著一張密報陷入沉思。


    劉協最近的所有行為都在這密報之中,從許昌商戰開始,百官以木牌領食一月,一月之後卻給開源酒樓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周家買兇,竟找到劉協的人去殺柳源,結果被抓,曹操不禁苦苦一笑,這世間還有如此愚昧的人嗎?最後周家以百萬之資救得一子,次日,劉協造訪廷尉衙門,不出一個時辰,周家長子也被放出,曹操心中暗暗掂量,這周家的事情眼前看似已告一段落,不過事情卻絕沒有如此簡單,從長子被多扣押一日來看,周家的災難才剛剛開始,劉協必定是與那周瑾中達成了某種協議才答應放他出去,曹操深深一歎,好手段啊,難道自己真的低估了那個少年?


    曹操順手將窗戶關上,重新坐迴房中的太師椅上,又細細思量起來應對的策略,雖說周家的事情他沒有插手,但其實他還是做過一番思想鬥爭的,在周家二子被抓之後,他其實就想下道釋放的軍令,但奈何周家兄弟確實買兇殺人,雖說人沒死,但這種行為就足以論罪,到時若劉協追問,自己也不好解釋,而更重要的卻是正在他躊躇之時,李,陳,宋三大世家在得知周家二子被抓的消息後,紛紛送來糧食,錢銀,以資助軍方,這就大大緩解了軍需用度的匱乏,這才是曹操並未出手的真正原因。劉協的這些行為反倒助了他一臂之力。不過劉協的手段還是暗暗讓曹操吃驚,好在隻是用於行商,若論政治,隻怕將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不過商海如政壇,皆是一招錯滿盤皆輸的道理,曹操還是下定決心要動一動劉協,隻是如何去動,卻讓他頗傷腦筋。


    若軟禁或禁閉劉協,必然遭到朝中大臣的極力反對,就是有些自己招攬過來的幕僚和將領怕是也有相左的意見,到時候外憂未除,再生內患,隻怕於自己不利!


    若是索性殺掉劉協,這卻又是萬萬不能的,自己大張旗鼓的迎帝新都,若殺了劉協,不但民心盡失,還會引來各路諸侯的討伐,曹操不禁閉上眼睛,忽然間靈光一現,嘴角竟泛起一絲笑意,既然不能動劉協,那就敲山震虎,那些保皇黨最近越是猖狂無忌,看來得敲敲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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