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借題發揮,恢複了先前在她體內那股橫行霸道,不管不顧的架勢。


    方法很粗暴,作用很顯著,不消一會兒——那份記憶就被找了出來。


    “這書上說,隻要尋得桃膠即可!”


    “我看這裏到處都是桃林,可不是簡單極了。”


    緋桃繡野,火燒杏林,芳景如屏。


    “的確可以,可算是順當了一迴!”


    桃花易得,三下五除二便燉好了桃膠,難就難在窯獸不吃!


    哪怕是竹冉滿臉堆笑著,連哄帶騙地逢迎,它卻連聞都不聞。


    “總不能掰開它的嘴逼他吃下去,這桃膠熬得有問題吧”小黑問。


    竹冉不服,自己挖了兩勺吃下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啊。”


    窯獸衝上來就把用荷葉盛著的桃膠撞在地上,神情焦急,脊背上的毛全部炸開。


    “這桃膠有問題”


    “不都說了沒問題嗎”


    “不是那個意思,你忘了窯獸的嗅覺靈敏,你看他那個樣子。”


    竹冉轉頭,果然看見窯獸的尾巴四處亂甩,它隻有心情十分煩躁之時才會如此。


    “興許是這裏的桃花有什麽不對。”


    小黑話音一落,就見她“呸——呸——呸”了好幾下,把喉嚨裏還沒咽下去的桃膠全給吐了個精光。


    又用手去摳喉嚨,“嘔”了幾聲,才把肚子裏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已經幾天沒有進食的竹冉,作為使用著代亦平凡身體的鳶族,此時隻覺得頭暈眼花。


    疏雨忽至,湖麵翻起漣漪,不一會兒,整個水麵便像開水沸騰時一般鼓起密密麻麻的泡泡。


    “咕嚕咕嚕”冒著的熱蒸汽從湖中湧出,湖水的溫度升高,四周逐漸有霧氣散開,不一會兒便濃得伸手五指難辨。


    代亦開口:“花沒問題,是這兒的湖水有問題!”


    “這不對啊!我們不就是從這湖的東麵遊上來的嗎”竹冉覺得奇怪,他們在水底至少呆了得有兩三日,水怎麽會有問題


    “那豈不是咱們現在都已經身中劇毒”她反問。


    小黑托腮思索片刻,屁股後頭冒出一條黑梭梭的大尾巴,高高豎起,模樣十分威風。


    “有可能是湖底有什麽東西。現在還不能確定,先找個地方避避。”


    一人一獸舉著大片荷葉四處躲避,不確定是這雨水有問題,還是旁的東西不對。


    反正統統先避開為妙。


    左閃右避,雨天路滑,泥路脆弱,人都走得十分踉蹌,那窯獸更是踩踏了好幾片田坎。


    這才找到一處石壁陰麵躲避,窯獸高大得身軀一擠,便把出口擋得嚴絲合縫,密不透風。


    竹冉坐在小小的石坑中間,覺得還挺有安全感。


    不一會兒,雨便停了,天空被洗得清明湛亮,空氣中微微飄過蓮花幽香,溪水濺蘭橈,蘆侵羅裙。


    湖麵陡生異響,中心長出一巨大漩渦,水灌而入,片刻後,無聲無息。


    “湖底下肯定有東西,還好先前咱們沒遇上!”


    話音剛落,一隻巨大的蜥蜴貫水而出,背上尖刺遍布,如同銅臂鎧甲,它擰著身子往岸上蹭。


    目標很明確——桃樹林。


    看著那長而細的舌頭,將嬌俏豔麗的桃花朵朵包住,吐著信子把整個桃林都舔了一遍。


    代亦被這詭異的場麵震撼:“它這是在做什麽上膩子還是刷石膏”


    而此時操控著身體的竹冉已經噤聲屏息,眼睛都不敢眨,好在那大蜥蜴沒有四處巡邏的雅興,舔完桃林便縱身躍入湖中。


    “怪不得這兒的桃花這麽好,原來是這怪物用妖氣養大的。”


    “妖氣”代亦問。


    竹冉點頭,解釋道這妖氣便是妖族才有的,與靈氣並無太大的區別,隻是妖族多修邪功,雖不乏良善之輩,卻仍是少接觸為妙。


    代亦有些分不清楚這裏的物種,自個兒理了半天,還是小黑說了一句:“都是動物罷了!修煉成人的動物你就當作是你們人類世界中的得道高人,靈獸一類就當寵物,妖族就當成鬼就行了。”


    代亦這才明白過來,修真世界套路真,不如迴家賣片掙。


    “桃膠暫時不能再用,先前你吃了兩口,雖然是吐了出來,但她這身子弱得古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妖氣會發作,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再作打算。”小黑提議。


    “弱得......古怪......”


    代亦喃喃重複,這都什麽形容詞:“怪不得說‘畜’口傷人呢。”


    他們拌著嘴一路找尋,倒也令人心情愉悅。


    找了個勉強還能擋擋風雨的茅草屋子,雖然四周已經殘破不堪,連房頂都開了好大一個口子。卻勝在穩固,好過睡露天壩。


    “行,我先打坐一番,幫你的身體調理氣息,如果無礙,休息一晚便可以沿東出發。”


    先前已經讓虱子大軍們去探了路,朝著那邊,最多半日,就有人跡,運氣好一點,說不定能遇到村莊。


    運行了兩個大周天,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先前小黑提到過代亦體內有個大洞,所以靈氣無法匯聚。


    可這些時日那洞已經被它修複了個七七八八,又在鳶族的靈池內浸泡三日——去了大半濁氣。


    如今她的天資,已經算得上是——略有天分。


    竹冉隻察覺到她的身體仿佛與旁獸不同,也瞧不出是什麽物種修煉的,覺得有些驚奇。


    便開口問道:“你是哪族”


    代亦迴了個:“我是人。”


    這個迴答讓竹冉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她死得早,不清楚現下的規矩,隻當作還是往常,人為尊。


    可隨著禁製的日益鬆動,這些年也有不少人類被吸入仙靈大陸,都是被狗追雞攆灰頭土臉的送迴去。


    這兒早已經不是早年間大能在世之時,崇拜兩腳獸的時代。


    聽小黑這樣解釋,竹冉不禁唏噓,時間隻在彈指一揮間,這世間果然不存在不會改變的事物。


    又閑聊幾句,便讓窯獸護法,沉沉睡去。


    “熱!”周身如同被困在三伏天的汗蒸房裏,黏膩的觸感無法擺脫,胸口也悶得喘不上氣。


    代亦忍不住蘇醒過來,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狹窄房間。


    一隻巨大的蜥蜴豎著瞳仁正盯著她看,她大叫幾聲:“小黑!”“小黑!”“竹冉!”


    猛然醒來,意識到自己先前是在做夢,她從熟悉的房間醒來。


    在這裏,她曾經和親生父親發生爭吵而大打出手。


    已經多久沒有迴來了,她迴到臥室打開電腦,隻覺得腦海中的記憶空白了一大片,隻當是自己沒有睡好罷了,熟悉的開機界麵亮起,才覺得多了幾分歸屬感。


    熟練地翻開幾個隱藏文件,看到自己的寶貝還在,登時心中平靜不少,這是她每日都要做的事,也是她養家糊口的唯一來源。


    屏幕上卻突然出現一雙貓眼,耳旁傳來一句:“傳播色情淫穢!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


    她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銀晃晃的手銬,覺得心“咯噔”一聲,落到了塵土裏。


    再次醒來,是一個雨天,這裏矮腳房子裏住的男人,埋葬著一段已經被塵封的記憶。


    還是熟悉的鐵鏈聲,幼時被關押毒打的痛又湧上心頭,還記得曾經看見幾個小夥伴被折斷了手臂,挖空了雙眼,丟在大街上乞討。


    雖然人販子最後被判了死刑,還沒來得及把她賣到大山裏當童養媳,可那份陰影卻是終身難以忘懷。


    代亦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她不敢亂跑,也不敢睜眼,記憶中窒息的氣息傳來,胸口被擠壓的心髒擂鼓作響,腦海中一直繃著的那根線。


    “咯嘣”一聲,斷掉了。


    再次醒來,又是陌生的場地,熟悉又刺鼻的消毒水味傳來,是醫院。


    她什麽時候來過醫院,低頭看自己的手,很小,還是小時候的自己


    心裏醫生坐在對麵溫和而又耐心地開導她,而她另一隻手握著的,是母親溫暖的大掌。


    意識到這一點,代亦眼中透出幾分神采,那醫生以為自己的方法有用,說得更起勁了。


    把頭親親靠在母親的手上,指尖摩挲的溫柔卻轉瞬即逝。


    醫生那和藹可親的臉龐突然變得猙獰不已,衝著她大聲吼道:“拖油瓶!”


    “噢,我想起來了。”她輕輕吐出一句。


    這次睜開雙眼,又迴到了破茅草屋裏,窯獸在一旁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或許是顧忌著體內的靜心咒,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迴想起一切的代亦隻覺得周身發涼,原來自己的母親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還把自己帶著一起!


    在多年前,自己分明很幸福,可是被人販子拐跑後,便患上了心理障礙,母親帶自己去治療,卻被年輕帥氣的醫生所吸引,暗地裏勾搭了起來。


    怪不得後來父親性情大變,賭博又酗酒,還打人,雖然他的行為也是錯誤又極端的......


    “原來我一家子,都是有點大病在身上的。”


    憶往昔悲苦歲月愁,還未來得及愁,周身冒出的寒氣就把她瞬間凍住。


    窯獸在一旁驚呆了,默默朝破舊的大門挪了兩步。


    它要離這個女人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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