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的香霧四處擴散,緋紅之色給人以不安的瘋狂。


    香火之神,非但不是放棄人的雜念亂思,反而更加聚集加深,成就執念之體。


    人心底中最偏執的情緒為何?通常都是貪嗔癡,縱使有愛、憐憫等善意,待到無限擴增之時,便會化作無盡傲慢,俯瞰那些渺小的螞蟻。


    說穿了,人之所以為人,需要有同理心,需要有平等的認知。


    當某一天財富、美色、權力或者道法,超出常人太多,心中便不由己地泛起一個想法,我與他們不同,不該混跡於此。


    這,便是香火成神。


    黎漓身體變得隱約,香煙中時而傳來冷笑,時而傳來憤怒之音,時而有非人的驚恐。


    李赫曾經斷言,在這種朝不保夕、災禍遍地的世道,就算普通人心理承受能力再強,也會被埋下瘋癲的種子,某一刻超過承受的閾值,這根緊繃的弦就會崩斷。有時候是主動的,受不了黑暗未來,走向瘋癲;有時候是被動的,詭異侵蝕,迷惑了意念。


    想一想,對一位衣食無憂、自信且無壓力的人誘惑,說能拯救他,會不會被認為是傻子?但對一位在血海中漂泊,所見皆為死屍,數日滴水未進的人說救贖,誰能抵擋的住?


    既修此道,便要獨立己心,蔑視諸神。


    就在黎漓雙目通紅,嘴角泛起詭異而危險的癡笑時,一隻手粗暴的撕開香火煙霧,伸到她營造的假象之中,將一枚符咒貼在她的頭頂。


    此次為了激發五劫續寶根的生命力,黎漓幾乎以身化香,完全沉入於此。對於她來說,此時的狀態有些像脫光的小羊羔,甚至將內心所有情緒,包括欲望、齷齪、恐懼,皆傾倒於此,祭拜自身。


    眼看就要失控,卻被一雙冰冷的手探入最隱秘的香火,被他窺了精光,不亞於從頭澆下一盆冷水,也將她從失控的邊緣拉了迴來。


    黎漓身形再度凝實,身上卻滲出鮮血,渾身密密麻麻地,簡直像是泄血的袋子。


    她抬頭一看,李赫巍峨的身影站在身前,剛剛似乎將一枚充斥香火之息的令印貼在她的腦門,此刻再摸,已然消失不見,卻感到絲絲清涼。


    “此事多謝了!”


    李赫略微擠出幾分笑容,好似很勉強的樣子。但熟悉他的人自然知曉,這位越來越冷淡的府主,從來不會虛掩假笑,他如此做,說明了一種認可。


    黎漓慘笑,雖牽動傷口,依舊答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謝大人賜福。”


    雖然不明白李赫如何將香火侵蝕壓製,可若不是他出手,此刻她恐怕就要化作一團香霧,隨風飄散了。


    事實上香火神道的確難纏,不過黎漓這樣的層級與狀態,還未到油盡燈枯之時,還可強行援助。


    得了五劫續寶根後,圖錄之內同樣有香火之息,再結合地令之能,倒是讓李赫擁有控製香火的手段。


    但說穿了,還是黎漓失敗,沒有壓製住己身意念,被隱藏在香火中的惡念蠱惑了。


    從前她有所猶豫,不敢全力施展。如今危機關頭,舍生忘死,的確勇氣可嘉,然而香火神中的詭念還是誘惑了她,讓她無法超脫,漸漸淪為籠中雀。


    看來黎漓內心最深處,還有著潛藏的奧秘與不甘,讓她始終無法放棄執念。


    李赫若有所思地看了對方一眼,黎漓疲憊地垂下了腦袋,恰好錯過對視。


    “府主大人!”


    “李赫!”


    “大人。”


    見到李赫現身,眾人露出驚喜之色。


    苦茶嶺承平日久,竟然被無聲無息地入侵到這種程度,他們對紙心的忌憚已達極致。特別是李赫為護他們,隻身將噩兆拖入紙畫,如今全身而退,那麽紙心?


    “噩兆紙心已經被我鎮壓,但更危險的災禍即將來臨,我們被黎鎮那具源頭紙人盯住了。”


    聽到這話,眾人都睜大眼睛,屏住唿吸。


    黎鎮的源頭紙人,是侵害黎天師,控製十數萬百姓的噩兆嗎,它盯上了苦茶嶺?


    雖然初始時有些驚慌失措,卻很快平息下來,齊齊望向李赫。


    即使是這般絕境,他們也無條件地信任府主。


    隻有黎漓沉默不語,似乎在壓抑著內心中的情緒,等待李赫的決定。


    “大家都跟隨我已久,如果直麵那噩兆,我們沒有半點勝算。幸好它也有厄運纏身,無法直接來此地。


    據我估計,是派出其拚圖之一,卻不可小視。最少也是八品噩兆的級別,甚至擁有紙噩賦予的權柄。”


    說道這裏,眾人嗅到五劫續寶根的芬芳越來越濃,隨著山風四散飄去。


    惹人難受的潮意,也漸漸消失,整個嶺地的人都察覺到這份明顯的變化,某些犄角旮旯的陰森之地,甚至傳來野獸般的嘶吼。


    李赫瞥了眼嶺地,吩咐道:“淩瓊派道兵去巡邏下,把潛入嶺地的牛鬼蛇神清理掉,若等到噩兆襲來,恐怕會有不詳之兆。”


    “是!”


    淩瓊領命,帶著幾名親衛,轉身向山下行去。


    李赫也思量過,天時之變,的確附帶著噩兆之息的侵蝕。但必定是有緣故的,為了遮掩他對苦茶嶺的感知?紙心瞞天過海,作為噩兆的信源,招引禍患?


    或許有這麽一層,可李赫覺得不是最關鍵之點。


    追根溯源,就是噩兆侵蝕黎鎮,到底為何。明明是道國屬地,即使位處偏頗,但能容得下噩兆肆虐?何況出事以後,郡城始終沒有聲音,甚至出路被封,連救助的意思都沒有,沒聽過有從外麵進入的道士,整個黎鎮之地像是被遺棄似的。


    說郡城或許遠了些,墉城近在咫尺,像王卞等人就是從那裏過來。但在噩兆複蘇後,兩地也斷了來往。


    整個局勢波詭雲譎,撲朔迷離。他雖然直覺噩兆降臨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卻始終差那麽一層。


    及至此時,麵對紛爭紙噩、詭廟這等超乎想象的恐懼,李赫也沒了辦法。


    唯一出路,恐怕就是脫離這片災禍之地。


    因此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卞身上。


    事實上,他在之前,已經派遣些許無意識的紙人傀儡,前往詭廟探尋。甚至收服黎漓,也是為這條路做打算。


    若實在不行,便率嶺民,從雪山那條天險之路行走。縱然風險很高,可苦茶嶺已經無法再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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