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鍾閔在府衙中溜達,恰好遇到晨練的柳兀。


    別說,這位苦茶農務使接近五十,身體卻十分健壯,每日打一套“禽獸”拳,耍的有模有樣的,時而像熊,時而像鳥,十分古怪。


    “我說老柳啊,又在耍禽獸拳啊,改天有空教教我,看起來還滿養生的。”


    柳兀臉一黑,像便秘一樣,指正道。


    “什麽禽獸拳,這是我花大價錢從墉城得到的獨門秘法——二禽戲,熊經鳥伸。是藥師強身健體的不二法門,沒有見識就不要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鍾閔摸了摸鼻子,訕訕笑道。


    “差不多麽,反正都是禽獸鳥類,區別不大。”


    見柳兀臉色漲紅,要發火,他趕緊說道。


    “要我是你的話,還煉啥禽獸拳,不妨和府主套套近乎,看能弄本合適的唿吸法不。


    有那麽貌若天仙的女兒,日日陪伴在府主身側,孤男寡女,天雷勾動地火,真沒點動靜我是不信的。”


    柳兀臉色沉了沉,說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如畫的狀態,詭異侵蝕,能活下來已是慶幸,哪敢高攀公子。”


    鍾閔搖了搖頭,將手搭在對方肩膀,神秘地說道:“那可未必,我聽阿福說,府主經常帶著柳姑娘去茶地中。


    荒涼又詭異的人麵茶地,風一吹涼颼颼的,勝在靜謐。


    郎才女貌,兩人又非那等畫出來的人,豈會真沒有需求。讓如畫主動點,到時候有你柳老漢享福的時候!”


    見鍾閔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柳兀這次倒沒有反駁,隻是麵帶憂愁地說道:“可如畫自從蘇醒以後,變得大為不同,以前那些自以為是的技巧,如今一概不通。


    木沉沉的,像個呆子一樣,整天就在茶地中轉悠。見我雖然也打聲招唿,可如此沉悶,怎麽能比得過外麵那些勾人的妖精。”


    鍾閔搖了搖頭,不讚同這話:“那些庸脂俗粉,真以為咋們府主會看上


    反倒是如畫侄女,與大人息息相關,形影不離,才是能伴隨長久的良人。


    我每次靠近大人,都覺得內心發冷,不自覺地顫抖,更別說普通人了。


    不過太過沉悶看久了也不好,最好找個會的,來指導指導,也能讓府主開心嘛。”


    柳兀這當爹的,竟然也認可的點了點頭,不過隨後歎道:“我們父女本是要死的人,承蒙府主救助,苟活性命,再如何報答也不為過。”


    鍾閔也轉頭看了眼府衙,再向遠處眺望,仿佛看到了田地中勞作的農夫,商鋪間穿行的婦人,以及快樂玩耍的孩童,不由露出欣慰的微笑。


    “是啊,這紛爭亂世,朝不保夕,能勉強活下去已是奢望。


    若沒有大人擔任府主,苦茶嶺如今怕也是那般境地,甚至不如。總之我老鍾是下定決心,要輔佐大人,鎮守一方。


    誰要是敢破壞這份安寧,我拚了命也要阻止。


    若能對大人有益,我自然大開方便之門。”


    柳兀笑了笑,說道:“還是您這位苦茶大總管境界高啊!我自愧不如。


    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前些日子翻過的茶地,攏出些許空地,又施了靈肥,準備讓人麵茶好生獨立一番。”


    兩人一同前行,朝著人麵茶地走去。


    不一會便行至茶地,鍾閔剛撩開茶叢,卻被嚇得朝後退去,喊道:“那是什麽鬼東西!”


    柳兀匆忙扒開遮擋的茶葉,看到詭異一幕。


    小小的茶地,高約一米的人麵茶葉在風中搖晃,那副人麵露出滲人微笑,十分恐怖。


    讓鍾閔受到驚嚇的,則是人麵茶旁的空地,一株詭異植株拔地而起。像是人手一樣,不停地伸張,每根手指都是一隻手臂,重複延申。


    主幹及底部變得漆黑,像是被包裹了一層皮,而在最上方剛剛新生的手指,顯得新鮮又血紅,仿佛撥了皮的手。


    不過作為藥師,柳兀察覺到一絲不同。


    這植株散發著強大的靈氣,正片茶地竟然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光是聞到就覺心曠神怡,甚至比人麵茶都要強盛。


    這種情況隻有一個解釋!


    柳兀睜大雙目,不可置信地喊道:“祥瑞!這是新的祥瑞!苦茶嶺又誕生了一株祥瑞!”


    聽到他的大喊大叫,鍾閔也迴過神來,雖然那株靈植看起來詭異的很,像是人手組成,但苦茶嶺並非沒有前例,一旁的人麵茶不就是這般。莫非是府主迴來了


    府主與甄隱等人前往黎鎮集市,才不過兩日,難道如此之快


    鍾閔仔細查看,果然在兩株祥瑞縫隙之中,看到一個盤坐在地的年輕人,赤裸著上身。


    其左側人麵茶粘連,右側詭手祥瑞捏著,似乎在輔助他鎮壓著什麽。


    “大人,府主大人是您嘛”


    鍾閔緩緩靠了過去,卻聽到一陣虛若的聲音。


    “別過來,我剛剛晉升八品道士,融合了新的噩兆,有些控製不住道力,靠近我可能會有危險!”


    鍾閔這才發現,靠近李赫身周的一片土地,都變得漆黑荒蕪,甚至之前最為興盛地人麵茶株,都變得枯萎衰敗,除了兩株祥瑞,再沒有任何存有生機的東西。


    不止如此,肉眼可見地,李赫身周有一片陰霾,如同畫作上沾染的汙跡,久久不散,光是看到就覺壓抑不已。


    “這片茶地是誰翻攏過嘛”李赫隨口問了一句。


    “是我弄得,本來準備為人麵茶祥瑞騰出地方,便提前施了靈肥,沒想到現在……”


    柳兀指著新的祥瑞,一時不知說什麽。


    李赫卻沉吟一番,最後笑道:“此事大功一件,我能晉升還多虧了你這番無心操作。


    不用擔心,它同樣是變異的祥瑞,名為百手金創,目前已知的功效是可以續骨誕肉,十分神奇,至於其餘潛在功能,則辛苦農務使,研究一番了。”


    若是細看,百手金創接在李赫的身軀之上,將燒焦的血肉彌補,雖然十分緩慢,的確在恢複傷口,療效相當顯著。


    當然,這藥並非沒有代價,使用後會抽取旁側正常血肉,類似於借助引導的作用,不是那種純粹地彌肉生骨。可即使這樣,效果也十分了得,特別對於李赫這等紙軀,不過是損失一些道息,卻能恢複被永久侵蝕的軀殼,簡直量身定做。


    兩位手下看著百手金創,心中一陣詫異。


    想不到又是變異的祥瑞,似乎苦茶嶺就沒有正常生長出來的祥瑞,都有點古怪,長得也十分恐怖,常人看了都以為是噩兆呢。


    正要答話的柳兀,卻忽然瞥到茶地旁躺著一位昏迷的女子,身子一動不動,沒有唿吸,像是死了一樣。


    “如畫!”


    柳兀麵色驚懼,萬萬想不到女兒變成這樣。


    卻見李赫抬了抬手,說道:“放心,如畫沒有事情,隻是我晉升八品,融合噩兆,導致她受到些連累。


    如今黎鎮血雨籠罩,恐怕並不太平,也需要她來鎮守一番。”


    說完,李赫便抬起手臂,頓時在手掌處再度生出紙手,探到柳如畫的臉上,輕輕撫了撫。


    雖然柳如畫的相貌如同畫中仙子,完美的不像是人。可實際上她的肌膚觸感並不好,有點像粗糙的紙張。唯一讓人感到柔順而舒服的還是那異化後的紅舌。


    其實在壓製噩兆後,一切詭異之物,都已化作正常身軀的一部分。像李赫的紙軀,在沒有徹底激發前,就與常人無恙。


    柳如畫也是這般,憑借圖錄鎮壓噩兆,她的融合度其實更高,甚至有完全壓製的效果,若非受碎紙畫深度侵蝕,靈識不可逆,此刻的她或許更像是一位二八芳齡的佳人。


    不過當他晉升之後,或許會有另外的變化。


    他的手摸到柳如畫嘴唇之上時,對方忽地張開紅唇,皓齒輕露,咬住李赫紙手。


    紙手慢慢破裂,滴落出鮮紅血液。


    過了幾息,一聲嚶嚀,如畫睜開妙目,看向眼前熟悉的男子,從恍惚中恢複了理智,雙目變得有神。


    “大人!奴婢……小秘不知為何……”


    李赫擺了擺手,說道:“此事不怪你,是我的問題,你可覺得身體有何異樣”


    柳如畫摸了摸臉龐,頓時覺得皮膚光滑柔嫩,膚如凝脂,與之前天差地別,頓時臉上露出一抹羞澀笑容。


    “沒甚不適,反而變好了。”


    說完還一雙俏目柔情似水地望著李赫,幾乎要把他融化在眸中。


    李赫愣了愣,莫非噩兆融合,柳如畫的意識有些修複那倒是好事,畢竟一個正常人的思維,更適合壓製噩兆複蘇。


    何況柳如畫長時間與詭異相處,她的靈識也變得有些異常,充斥著不俗的能力。如之前黃衣詭人的蠱惑,恐怕根本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倒是個不錯的苗子。


    李赫揮了揮手,說道:“你先去外圍警示一番,有道法之人前來,現攔住,待我徹底吸納此次晉升,再做打算。


    你們二人,也去嶺內,把衙衛們集結起來。黎鎮血雨,恐乃不詳之兆,要早做防備。”


    聽到李赫吩咐,柳如畫頗有些委屈和不情願,一雙妙目盯著他裸露的上身,不由地舔了舔紅唇,最終卻還是朝茶地外走去。


    鍾閔與柳兀倒是聽話,連府主都忌憚的危機,還是早做防範為妙,畢竟從李赫來到苦茶以來,哪一件事情不是未卜先知一樣,簡直神人。


    待眾人離去,李赫運轉唿吸法,再度沉入圖錄之中。


    圖錄之中書頁翻騰,天地星空,倒是沒有太多變化,真正發生改變的還是他那一方土地。


    如今有兩塊地,一塊是人麵茶地,不僅範圍擴大了些,其上人麵之象更為靈動詭異,時而抿嘴時而笑,隨風搖晃。


    另一塊地自然就是百手金創,開拓一塊更大的土地,那些手臂不停地揮動著,有時甚至會手拉著手,結出一係列古怪的印記。


    而在兩片茶地中,漂浮著一副紙畫,上麵畫著一個詭異的紙人,雙目幽綠,正冷冷地看著他。其身上部分焦黑屍軀,已經被新紙遮擋,卻依舊有些痕跡,像是紋身一樣勾勒在臂膀之上。


    這是災禍的印證,也是噩兆的饋贈。


    在經曆馭屍者侵蝕後,僥幸利用百手金創達成新的平衡,他也繼承了部分馭屍者壓製屍體的力量,當然,並非是永無止盡,也不像馭屍者能夠控製屍體,隻是短暫的壓製罷了,隻能稱為添頭。


    晉升八品後真正發生質變的,是紙人與紙畫的融合。


    隻要留有紙畫的痕跡,便能讓紙人跨越紙中世界,從畫裏走出。也就是說,即使隔著極遠的兩地,若是有兩幅紙畫存在,他便能任意穿梭,便捷通行。


    不僅如此,紙目迴歸後,紙畫可以臨摹任意觀察到的人。這臨摹可以是把人直接融入畫中,創造出所謂新的紙人。


    也可描繪,比如被徹底臨摹完成的人,若是被擦掉了頭,或剜出了心,結果會怎麽眼前之人將會受到同樣的詛咒。


    最後是紙人,無論速度、力量還是其他特性,都全麵提升,甚至能夠再凝聚出一具新的分身。


    無論是紙人還是紙畫,如今已經不再是分割的噩兆,而是形成新的噩兆——不詳紙厄。


    他的身周若是不加控製,會誕生飄散的碎紙域,像是一層灰霾,時刻滲透著不詳,會把人導向糟糕的處境,甚至呆的久了,會有生命危險。


    範圍大概是一個村子的大小,不過釋放需要時間。


    那副畫中不僅僅畫著沉寂的紙人,遠處更有籠罩在血雨腥風,在不停地靠近,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


    他在晉升後,對這種詭異預兆,更為清晰。


    所謂噩兆,它的災劫並非是突然發生,往往都是有跡可循。在低階時似乎隻是個體,雖然充斥著恐怖,卻沒什麽聯係。


    但當它們組成更為恐怖的拚圖,能夠大範圍地影響生靈,便是一種勢、運,甚至是命,因此避無可避,隻能應劫。


    它們運行的規律,或可稱之為道!


    若能看穿其軌跡,凡人亦可轉危為安,道士更能逆天脫凡。


    因此噩兆圖錄所謂的引導,是否是其本質過於高超,從而解析後發出的預兆呢


    但代價也足夠大,劫中之劫,諸詭之詭,十死無生!


    何況至今沒有完善的圖錄,它雖然足夠強大,所預之兆,是否充滿了足夠的不確定性呢


    若這其中的風險多一分,便是劫難;多兩分,即為陷阱。


    雖然自己一路走來,都是遵從其指引,但越明細噩兆,越理解其中的艱險。


    望著自己疲憊的身軀,此次黎鎮集市便是教訓。若再這般下去,任憑他九命貓,也得折損在一次次的劫難中。


    雖知曉了晉升關鍵,卻缺乏足夠的信息,或許預兆之下,探尋應劫之法,才是存活之路。


    想到這裏,他慢慢閉上眼睛,開始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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