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城池,漫天血雨。


    街道上空無一人,隻剩鮮紅彌漫,兩側房屋連油燈都沒有點亮。


    整個黎鎮仿佛陷入死寂之中,直到天邊一道驚雷閃過,將地麵照亮,發現一個個蹣跚的身影忽然出現,正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一處窗戶洞被手指按破,恐懼的眼睛透過小洞看向街道,密密麻麻的紙人,拖著沉重身軀,行走在血雨之中。


    它們像是失去魂魄的屍體,湧向鎮內某一處,仿佛受到什麽召喚一樣。


    它們衣衫未去,有些錦服華麗,氣質深沉,乃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大家族成員;有些身材苗條,才貌雙全,乃勾欄之中千金難見的花魁;有些大腹便便,穿金帶銀,乃各路商鋪所倚重的財神。


    不論從前多麽顯貴、嬌美、富有,此刻不過是一堆破紙,行屍走肉似地淋著血雨,響應著召喚。


    忽然這時,破爛的窗洞浮現一隻血淋淋地眼球,看到了偷窺者。


    兩顆眼珠幾乎挨住,窗外寒風血雨,冰冷的氣息倒灌而入,再看不見道路上夜行的紙人,而是自身黑漆漆地背景,以及一張恐懼到極致的臉麵。


    “啊!”


    刺耳的聲音打破寧靜,在空中飄蕩許久,讓本就朦朧的天地,顯得更為詭異。


    在黎鎮中心之地,有著最為豪華的府邸,什麽琉璃街、黃鶴樓,在它麵前都不值一提。隻因這是黎鎮的權力中心,掌控此地數十年之久的黎天師之府邸。


    此刻府門外掛著兩站白燈籠,上邊寫著大大的“奠”字。


    可即使是這等死者為大的日子,府中並不安寧,甚至喧囂之聲就在大院中響起。


    “趙舍,你幹嘛,莫非要在天師屍骨未寒之際,大動幹戈”


    麵對百餘披甲之兵,一位儒雅之人,卻中氣十足地質問道。


    眼前的兵衛,可不是苦茶嶺、黑麥嶺那等衙衛,他們渾身金甲,各個蘊含道氣,五人一隊,二十一陣,氣息淩冽至極,雄厚無比。


    若是細看,每一件金甲之上,刻滿類似豆子般的靈植,隱隱將周邊甲士的道氣勾連起來,渾然一體,有了幾分道兵的模樣。


    他們手中所執,也不是平日所見長刀短劍,而是一把把鮮紅的桃木劍,上麵貼著道符,削鐵如泥,更能壓製尋常詭異,十分強大。


    這正是黎鎮最為強大的底蘊,守備司之豆兵,若黎天師在世時,更是有一招絕技名為撒豆成兵,竟然能夠將他們化作一把豆子,暫時藏於袖中,關鍵之刻揮灑而出。


    若是結陣以待,就連八品噩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當然,這些豆兵不可能全數是道士,至於為何有這等實力,便是黎家最大的秘密之一。


    眼前黎天師逝去,守備司首領的趙舍便是豆兵實際的掌控者,因此他帶兵闖入院中,竟無人敢阻攔。


    “怎麽,葉儒,你想擋我不成”


    這名中年書生,麵對眼前百餘道兵,外加八品道士趙舍,卻絲毫不懼。


    隻見其腳踩玄門,以某種奇特方式行步,似八卦四象,頓時地麵有四座油燈燃起,照亮周身。


    隨後其身周刮起大風,吹的院中草木導向一方,就連豆兵都有些站立不穩。頭頂漸漸凝起一座陰雲,約十米方圓,籠罩其上,隱隱有風雨之兆。


    見到此幕,趙舍大吃一驚,道。


    “不可能!你怎麽會有唿風喚雨的本領,這該是黎老天師才能掌控的道法,何況現在……”


    說著,他隱隱看向天穹。


    此刻天空中,無數血雨從天而降,沒有區別對待。


    但黎府之上,仿佛扣下一座蓋子,將所有血雨腥風遮擋在外,護佑諸人。


    在穹頂中央,一枚湛藍色符咒散發著恢弘道力,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字“風調雨順”。


    趙舍見黎符上空的符令還在,頓時知曉葉儒不可能唿風喚雨,就算他勉強掌控這一道法,也無法在府令之下改變天氣。


    那麽,隻能是一個原因,有人賦予了他這份權限,能夠在黎府中調用符令的部分道力。


    趙舍陰惻惻地望著葉儒,開口道。


    “看來三公子早有準備,沒想到能竊取到一絲府令之能,道法高超,佩服佩服!”


    話剛說完,葉儒身後便走出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身著白衣,手中拿著一柄扇子,有兩位婢女在旁提著燈籠,緩緩行來。


    見到趙舍,其露出一絲不屑,擰手打開紙扇,其上寫著“奇門遁甲”四個字,可若是從別的角度看去,又像是一副卦象,難以參透。


    “怎麽,我父親剛去世,趙統領就領著豆兵侵入黎府,還要把我這個黎家子孫斬掉不成”


    趙舍握了握拳,言道。


    “三公子說笑了,豆兵或許對外人乃是神通廣大,可麵對黎家血脈,與一把豆子沒有區別。”


    這也是黎老天師為掌控豆兵所定下的限製,雖然它們威力強大,甚至能鎮壓八品噩兆,可一遇到黎家血脈,便失去神效。若有人妄圖用豆兵去對付其子孫,恐怕像是拿一把豆子砸人,徒增笑而。


    不過趙舍沒有絲毫退縮,開口道。


    “豆兵拿您無效,三公子道法超然,竟然能竊取府令的道力,本該是今日主角,不過小人鬥膽,拿了此物,才敢到此緝拿陰穢。”


    趙舍從胸中掏出一顆寶珠,散發出幽熒之光,始一出現,場上便被熒光充斥,隱隱有種靜謐感覺。無論是豆兵,還是風雨,甚至紙扇上的玄異,都在其照射下,黯然褪色。


    黎振見到此物,第一次露出失色的表情,口中更是呢喃道。


    “玄陰珠,如此大的一塊,得玄陰蜃蟲積累多麽久!”


    此物乃七品祥瑞玄陰蜃蟲所積攢得蟲液所製成,通常來說,蜃蟲每一月產一滴蟲液,幹枯後還會縮小一些體積。


    每一滴蟲液都是對修道者的寶貝,能夠疏通道氣,壓製噩兆,助修者功成造化。而在其生長的靈地中,更是以陽化陰,形成短暫的陰陽失衡,能夠禁絕部分火、雷、熱等道術,對水、冰、寒等道術有極大幹擾。


    據說有人曾經拿此物製成避火道寶,行走於火焰之山,毫發無損。


    能夠有如此大快的玄陰珠,必得消耗玄陰蜃蟲數十年的蟲液。又是經過高人祭煉,其中玲瓏通透,乃是不可多得的法寶。故而一出現,包括葉儒施展的道法,隱約間都受到一定壓製。


    見到這位往日間始終智珠在握的三弟也露出驚訝之情,黎太風緩緩從豆兵之後走出。


    這位黎家長子渾身鎧甲,腰間榜者一柄枯木之劍,其周圍風影綽綽,時而刮起一陣旋風,極其玄妙,正是八品祥瑞遺風木。


    看三弟吃癟的樣子,黎太風冷哼一聲。


    “想不到文才武功的黎振,黎三公子,也有這般驚訝時刻,倒是少見。”


    黎振隨即陰下臉來,質問道。


    “大哥為何如此嘲諷小弟,又引得外人介入,真想弄得黎振雞犬不寧,父親死不瞑目嗎”


    黎太風聽到此話,大怒。


    “你怪我我還想問問你,心懷鬼胎,父親早已去世多時,你卻夥同這鬼書生,秘不發喪,暗中竊取黎印之運,妄圖控製府衙,真是個大孝子啊!”


    說完,抽出遺風木所凝之劍,指向他的三弟。


    “今日若不交出黎印,別想走出府門。”


    看到黎太風咄咄逼人的樣子,黎振憤恨不已,大哥娘家乃墉城高門,所備實力自然雄厚,就連守備司的統領也早已暗中投誠。


    不過黎天師始終與墉城不和,故而更傾向於三子,再加上黎振的確本領高超,道法悟性極高,年紀輕輕就掌控八品祥瑞黎沉樹。再九死一生融合八品噩兆遁屍墓,修有上古秘書奇門遁甲的些許唿吸之道,前途遠大。


    因此黎天師在此前一直更親近黎振,就連掌控黎振氣運的府令之寶黎印都交予三子保管,這讓大兒子黎太風心生怨恨,早已不滿。


    奈何黎天師道法高超,威壓黎鎮,誰都不敢與他作對。可如今離奇死亡,頓時讓黎太風得到千載難逢的機會,在娘家勢力的幫助下籠絡周邊,實在是等不下去的時候,便率領守備司直接攻入府邸,妄圖奪下黎印。


    黎振陰著臉,看向大哥,忽然說道。


    “大哥你糊塗,爹爹死亡之事處處詭異,再有發現黎振內有恐怖噩兆入侵,才秘不發喪,討論對策。當日決定,你又不是不在場,此刻為何突然發難。”


    提到恐怖噩兆,黎太風明顯一慌,可隨即想到什麽,麵色便猙獰起來。


    “少廢話,待我掌控黎印,就算有何噩兆,也能輕鬆鎮壓。何等噩兆敢入我古都道國之城,興風作浪!”


    就在這時,場邊忽然傳來一聲輕靈女音,語氣卻頗多斥責。


    “你與守備司交結,難道爹爹真不知曉嗎還不是自家孩子,不願我們手足相殘。墉城早已覬覦黎鎮許久,隻是迫於爹爹道法,始終沒敢識破臉皮。


    如今你盡數引進墉城之力,就算拿到黎印,不過是具傀儡罷了,有何作用。”


    一位翩翩女子款款而來,繡鞋輕踩,步步生蓮,鵝黃衣裳淡白長裙,身子婀娜多姿,胸前澎湃盈盈難握,臉蛋吹脂可彈,秀美中帶著一絲英氣,麵對黎太風絲毫不畏,性子不顯懦弱,正是黎家二女黎漓。


    其身後站著幾位氣息深沉的健壯之人,無不是黎振中商賈家族的執掌者,隻是比尋常之時,少了幾位。


    黎太風看向二妹,怒道。


    “連你也要站在他那邊嗎”


    黎漓絲毫不在乎大哥的看法,繼續說道。


    “不是站在誰那邊,而是要遵從黎家的責任,保護黎鎮及萬千百姓。


    你看看府外的血雨,這分明是噩兆出世的征兆,不知有多少家族百姓被噩兆侵蝕。


    他們可有黎府的‘風調雨順’即使藏於破爛屋中,又如何逃脫災禍。


    你選擇今日入府強奪黎印,若是有個閃失,鎮內徹底失去鎮壓之寶,氣運散失之下,黎振成為人間鬼蜮,到時候就算你掌控了黎印,又有何用


    難道做這鬼府之主不成


    醒一醒吧,大哥,墉城根本就不是想扶你上台,而是要毀掉黎鎮!”


    黎漓說著,還看向身周數人,隻見他們眼中充滿忌恨與憤怒,以及悲痛,想必身有體會。


    黎家之人有寶物罩著,就連血雨都無法入侵府衙,可其他人呢,不知不覺間便被侵蝕,家破人亡。


    若非二小姐救助,恐怕要被徹底覆滅。而到了現在,黎太風還想著奪權篡位,簡直昏庸至極,若把黎鎮交給這樣的人,就算勉強度過眼前劫難,之後也寸步難行。


    黎振也開口道。


    “大哥,二姐說得對,如今關鍵是鎮壓入侵的噩兆,而不是爭奪黎印。若是能夠消滅噩兆,我與二姐將這府令,拱手送上又如何”


    聽得二妹與三弟的話語,豆兵之後隱隱有些騷動,是一群帶著鬥笠的不速之客,各個道法波動不弱,想必就是黎太風倚作外援的勢力。


    此刻他們也盯向這位大公子,想看看他的態度。


    不得不說,黎漓這話有些厲害,三言兩語,就讓本來沆瀣一氣的隊伍產生分歧,雖然本質上他們也各有目的,可能夠讓對方互相懷疑,也足夠了。


    道法對抗,頃刻間分生死。若有了間隙,便不再是可以依靠之人。


    趙舍眼見氣氛不對,大聲說道。


    “胡說八道,大公子仁厚無比,其娘家更是血親之脈,何來傀儡一說。


    再說,我們今日闖入黎府,正是為了解決噩兆之禍,黎印卻是關鍵之物,容不得有差池,因此大公子才這般言語。”


    黎太風聽趙舍提醒,頓時不再猶豫,不管世事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沒錯,我來此正是為解決噩兆歿源,為黎鎮百姓解決災禍。”


    黎振卻喝道。


    “你瘋了嗎這是黎府,怎麽可能有噩兆存在,豈不見穹頂風調雨順,連血雨都無法入侵,何倫噩兆。”


    黎太風卻沒有理會,隻是掏出一枚羅盤,上麵勾勒密紋,有龍虎之象,山林大海,雲起雲落。一根漆黑指針搖擺不停。


    “這是法寶尋噩羅盤,受祥瑞苦引的澆灌,能夠尋到想要搜尋的噩兆。”


    指針之上似乎塗抹了些許碎紙,不停地滲出鮮血,融入黑色指針中。在搖擺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停下晃動,指向一處地方。


    但看著指針尋噩得方位,所有人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因為所指之處,是慘白燈籠懸停,“奠”字牌匾高掛,略顯空蕩的靈堂。


    墨色棺木橫立堂中,寂靜得有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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