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過幾歲,說什麽『好久』?半年?一年?」雷沛之嗤笑。


    「我的感情事,你沒權利評斷!」


    「與我有關,我當然有權,畢竟上一段的感情要斷幹淨,和我的下一段感情才能展開。」


    「我有答應跟你交往嗎?」沒有!完全沒有!這男人有妄想症?!


    「我說過,你會的。」雷沛之自信一笑。


    虧她對他有一點點的改觀,在他這幾日的君子表現……但他還是他,讓她困擾的雷沛之。


    不聽別人拒絕的雷沛之!


    「放開她!」


    通往別墅的小徑旁,竄出了楊士偉,發出吼聲的同時,拳頭也到了,精準賞在雷沛之臉上。


    兩個男人就此開戰,你送我一拳,我還你一腳;你呸我一句「畜生」,我啐你一個「禽獸」——


    「你們住手!不要打了!」


    而田蜜薇隻在一旁納涼,呀不,是呐喊——她站得有點遠,以免慘遭誤傷,換來一頓皮肉痛。


    兩隻殺紅眼的家夥,足足打了五分鍾,才喘籲籲停手,對峙,互瞪。


    兩人嘴角帶血,臉頰有拳印,等明天轉為瘀青時,絕對很精采。


    剛剛喊著要兩人住手的田蜜薇,早在三分鍾之前,已經退到樹蔭下,烈陽曬不到的地方,摘了根草梗,和刷子玩撓癢癢遊戲,一副自得其樂樣。


    反正沒人要聽她的勸,愛打去打,打累了,自己就會停手。


    瞧,兩人不正乖乖走向她?剛可是沒人有空理她咧。


    「打完囉?」她頭也不抬,知道兩人來到她身旁。


    「野蠻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雷沛之冷哼,臉頰牽動著痛。


    「你擄貓綁架人,揍你,便宜你了!」由監視器畫麵裏,雷沛之的惡行,楊士偉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得怒火中燒。


    「隻為無聊的爭吵,讓女友紅著眼眶,一臉無助,孤零零走在街道上……這樣的混帳男人,被我打成豬頭,也算對你客氣了。」雷沛之迴以冷笑。


    楊士偉啞口無言。


    「你們還要再吵嗎?那我先迴去了。」田蜜薇不想耳根子不清淨,抱起刷子,打算離開。


    「你要迴哪裏去?」楊士偉追上她。


    「她暫時住我家。」雷沛之替她迴答,換來楊士偉一瞪,不過很快地,他視線重迴她身上,懶得多理雷沛之。


    「跟我迴去。」楊士偉用著請求的口氣。


    她走了一段距離,慢慢停步,仰頭覷著他。


    「你不怕……你家的東西又被我偷了?」


    她還在生氣!


    楊士偉自知理虧,隻能賠不是,「是我的錯,我不該胡亂懷疑你,對不起,我們迴去好嗎?迴去再慢慢說——」


    「……」她抿嘴,沒馬上答應。


    直到他聲音放更輕,微小得像呢喃,喊她:「蜜蜜……」


    「你相信我是?」她微訝地問。


    「我不想相信,因為太荒謬了,但是……」


    無論前頭說了什麽,隻要「但是」這兩字出現,代表的是對自己的認知全盤否決。


    他不想相信,但是,他相信了。


    有太多跡象,逼他不得不信。


    「說不定我騙你的,隻要一提到你家『蜜蜜』,你就會心軟,我才突發奇想,打算冒充她。」她試探說著,眼神緊盯他。


    「一模一樣的金飾、一模一樣的眼神,你給我的那份熟悉感,我總算知道從何而來了。」


    難怪,他老是覺得……她像大一號的蜜蜜。


    她不隻是「像」,她根本就是!


    「我還有好多疑問,需要你一一解惑,你隻身在外,我很不放心……」楊士偉稍頓,忍不住說出心裏話:「你在雷沛之身邊,我更不放心!」


    他表情太認真,害她笑出來。


    愛操心的羊叔叔,真是久違了。


    田蜜薇往迴看,雷沛之並沒有跟上。


    他的高傲,不允許他像個累贅的第三者,介入別人的感情爭執。


    他太有自信,認為到最後,她會向他走來,投入他的懷抱。


    可惜,雷沛之料錯了,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的,隻是那兩人越走越遠,身影越顯越小……


    「比起以後的他,現在這個『雷沛之』勉強好一點點。」她說。


    可見劣根性隻會越養越茁壯。


    「以後的他?……你和他還會有牽連?」楊士偉眉頭皴起。


    「嗯,他追求我,追得很勤。」


    楊士偉先是一怔,接著是重啐:「追求你?!十幾年後他都幾歲了?!老不修!」


    現在的蜜蜜隻有七歲,雷沛之不止二十七歲了。


    想吃嫩草,不嫌牛嘴太老嗎?


    楊士偉更加篤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帶她離開這裏。


    離雷沛之有多遠,就多遠!


    「你沒答應他吧?」他問的是未來發生的狀況。


    田蜜薇搖搖頭,「他不是我喜歡的人……不管是現在,或是以後。」


    「對,他配你太老了點,也不想想他大學時,你出生了沒呀?當你爸都夠格了。」楊士偉語氣酸溜溜的。


    她看了他好半晌,幽幽輕歎,聲音好淺:「這也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年紀——


    「什麽?」楊士偉沒聽清楚。


    「沒有。」她不想告訴他,在未來……她向他表白過,他卻不接受。


    他說:你太年輕,誤以為這是愛,事實上你不愛我,你隻是喜歡被寵的感覺,所以產生了混淆。


    我隻把你當成孩子,對於一個從小看到長大的孩子,我怎麽可能產生愛情?……我會先被你爸剁掉吧?


    你就像我女兒一樣,我還是很喜歡你,單純的「親情」那種喜歡……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真心喜愛的人,羊叔叔這種老男人,你看不上眼。


    聽得她眼淚直掉,幾乎心碎。


    「你在這個世界,目前也隻剩下我,知道你的存在,你想迴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光憑你一人,太孤立無援了……先跟我迴家,我們再來一塊兒想辦法?」他將她當成七歲的蜜蜜,語調無比溫柔的哄著。


    田蜜薇安靜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不忍讓他為難。


    況且在他身邊,她確實才感覺安心,可以全心依賴。


    他突然伸手,摸了他摑過的臉頰,雖然上頭早不見半點痕跡。


    「對不起,動手打了你。」


    這句道歉,遲了好久,一直懸掛心上。


    「沒關係啦,那時……你一定覺得我真是壞透了,不但偷東西,還拿你最疼愛的蜜蜜當借口……」她故作輕鬆,聳聳肩,「反正也沒有很痛。」


    臉是真的不痛,心還比較疼一些。


    「你應該早一點告知我,呃,挑一下時機……不過,是我不好,沒什麽能辯駁的。讓你打迴來?」


    他湊臉過來,要她一報還一報,至少他才能釋懷。


    他這姿勢,隻會讓她想偷親,哪可能舍得打。


    「不要。」她迅速拒絕,並且扭開頭,才能製止自己付諸行動。「……你是長輩,我怎麽可能打迴來?」


    她懷裏的刷子倒很樂意幫助,「喵!」我來!


    貓掌還沒揮出去,被她牢牢抓住,不許它動手。


    楊士偉眼神充滿欣慰,仿佛母鳥見到子鳥展翅高飛,那種心滿意足以及成就感。


    「長大後的你,也是個懂禮貌的乖孩子……我本來還滿擔心,照你爸的寵法,不知道會不會把你寵壞,變成了公主病,幸好……」


    依然是他心目中的乖寶寶、小天使,沒變。


    隻是……他剛好像瞄到乖寶寶翻了翻白眼?


    絕對是錯覺。


    兩人走迴停車處,他替她開車門,她坐進去,不一會兒,車子發動,開往返家方向。


    嗓?好像忘了什麽?……算了,一定是不重要的——楊士偉和田蜜薇同時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


    海風吹過雷沛之發梢,他突然覺得好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所以……你是連人帶車摔進海裏,以為自己快溺斃時,卻胡裏胡塗來到這裏?」


    楊士偉最想弄懂的,當然是發生在她身上,難以解釋的不可思議。


    於是一迴到家,他替兩人各泡一杯咖啡,在客廳坐定後,他就開口問清始末。


    田蜜薇也不用再瞞他,將事件重新迴顧一遍。


    「好像有看到一道白光……我記得,我沉入白光中央。」


    結果再迴神,那道白光,變成他的車頭燈。


    過程她無法詳述,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她而言像是夢,虛幻且混亂。


    「你那時去參加酒會?」


    「嗯,說來好巧,還是雷沛之舉辦,地點就在我們剛離開的那裏。」


    一切一切的「點」,冥冥之中,默默串連起來。


    「你坐的那輛車,刹車失靈?」


    「車子並沒有發動,它處於靜止狀態,應該是手刹車忘了拉,加上停放的地方有點坡度,才會滑動……」


    「你待在車裏幹嘛?怎麽不趕快逃?」


    呃,我忙著哭。


    躲進車後座,淚水奔流,哭得無暇顧及其他。


    因為……就在十分鍾前,我鼓足了勇氣向你表白,慘遭你拒絕,又在轉角處遭雷沛之強吻,所以我躲起來,想找個地方哭。


    這些太丟臉了,她不想讓他知道。


    「遇上危急情況,嚇傻很正常,換成是我,也不見得反應過來。」


    她的沉默,教楊士偉誤以為她餘悸猶存。


    不忍她迴想,於是他替她說下去:「不過,比起溺水身亡,還好你被送來『這裏』,至少人平安無事。」


    他不敢想象,若她葬身海底……


    這假設太可怕,幾乎令他一顫,他拒絕往下再想。


    「我爸媽說不定以為……我已經死了,正傷心難過,偏偏我又沒辦法連絡他們,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田蜜薇好無力。


    她是備受寵愛的幸運兒,正因如此,她的離奇失蹤,會帶來多大的震撼和傷痛,可想而知。


    「我媽會哭不停,把自己身體弄壞怎麽辦?」她最擔心的莫過於此。


    「連老板都會哭吧。」楊士偉做補充。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更或許,未來的「他」也正哭得死去活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最痛。


    他雖不是她父母,畢竟也是她的「羊叔叔」,失去她,他同樣難受。


    楊士偉試圖緩和氣氛,用著噙笑的聲音道:「我倒有個方法,過幾天,我去田家串門子,當成說笑一樣,跟他們提一提——」


    他朝她眨眨眼,俏皮說:「要是以後的某年某日,蜜蜜意外落海失蹤,要他們別擔心,蜜蜜應該是穿到了哪個安全的地方,正努力想迴去。」


    他把她當成七歲的蜜蜜,用起哄小孩的口吻,卻忽略了眼前這女孩,已經不是紮著小甜甜啾啾發型,身穿漂亮童裝的丫頭。


    「我爸會罵你哦,罵你胡說八道,詛咒他寶貝女兒。」田蜜薇終於露出笑靨,淺淺的,小臉陰霾漸散。


    「對,你爸真的會。」他苦笑附和,「你那個爸呀……」簡直是病態的「好爸爸」。


    「他很疼我的。」


    「是呀。」他長這麽大,沒見過哪家爸爸這麽「超過」。


    「你也很疼我的。」


    她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眸裏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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