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心!


    這是曹操對張讓最直觀的感覺。


    他想不通,為什麽大漢會有這樣的人。


    張讓眯起眼睛盯著曹操,心想當年那個翻牆入院,名義上刺殺他,實際上與袁本初配合盜出密件的莽撞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比他的目光還硬的骨鯁官員。


    沒想到當年那筆小帳,今天才可以做個了斷。


    當然…張讓沒必要與曹操直接衝突,他手中握著曹嵩的把柄,那曹嵩…就是他的棋子,就是宦門的一員,誰也無法改變。


    張讓把目光挪向曹嵩:「曹大司農,為什麽這麽多天都不迴洛陽?害得咱想念的緊哪,這不…咱家已經等不及了,索性就來濟南找你。」


    曹嵩並不理會張讓的陰陽怪氣,昂起頭:「我的罪過我承擔,跟我兒子無關。」


    「嗬嗬…撇得清幹係麽?」張讓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他手中翹著蘭花指,像逼視待宰的綿羊一般:「你可是幾十年的老官場,該知道我朝律法…貪墨這麽大數量的錢幣,國庫中的賬目沒有一筆對得上的,嗬嗬…你覺得這是你曹大司農一人能承擔的麽?」


    有小黃門不知從哪摸出了曹嵩親筆書寫的那封「認罪書」遞給了張讓。


    張讓看後假笑道:「厲害了呀,咱家的曹大司農,你是真夠種啊!咱家就不懂,這濟南國相有什麽好當得?有這麽吸引你們父子,還賴著不走?隻要咱家高興,隨便就能給你個兩千石的官當當…還非得選擇「認罪伏法」這等慘烈的自毀行徑?咱家是個仁義的人,很是念舊,要不看你父親「曹大長秋」份上,你曹家墳頭早長出茂草了!」


    此言一出…


    曹操忍無可忍,他指著張讓的鼻子大罵道:「我祖父的份上,就不用你張常侍看了,你都不知道拿什麽臉去見他!」


    論起來,曹嵩的父親曹騰,那在當今宦門中是爺爺級人物了,仔細的論下來,曹騰的資曆尤在五侯之前,就連一手扶持當今天子坐穩皇位的宦官曹節、王甫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論起來…十常侍可差遠了。


    果然…張讓也惱羞成怒,但他並不發作…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封聖旨。「陛下有旨,今有太學生曹操,稟賦清廉、能明古學、實乃帝之輔弼、國之堪用…著令免去其濟南國相一職,拜為議郎,以資帝詢,欽此!」


    「嗬嗬…」張讓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去朝廷做官麽?跟荀文若一樣能參加早朝,做天子身邊的近臣,咱家滿足你!」


    聖旨?


    曹嵩目光直視這封聖旨,他搖了搖頭,他用行動告訴張讓,這不過是一則假造的聖旨。


    天子不可能在這個時間,發布這樣一條聖旨。


    張讓則是惡狠狠地用目光射了一下曹嵩…


    此間的氣氛頓時更加的緊張了起來。


    曹操並不知情,滿麵懷疑。


    這是什麽意思?


    十常侍之首的張讓親自來此,就為了說幾句好話,然後將他「貶」為議郎?


    曹操的心徹底冰涼。


    本來以為皇帝能知道他在濟南的努力,皇帝能像過去那樣,嘉獎自己,肯定自己的付出。


    可如今一卷撤職的竹簡,就把他徹底拋棄!


    曹操堅決不下跪接旨,他大喝道:「縱使我不再是濟南國相,這濟南的亂象,我也要管到底,休想有人,再把這裏變成一個亂國!」


    張讓等著曹操:「好!有骨氣!咱家最後問你一次,這議郎你還當不當?」


    「不當!」


    曹操語氣堅決,「這裏隻有抗爭到底的濟南相,決沒有委曲求全,向黑惡妥協的曹議郎!」


    說出這番話時,曹操想到的是三


    弟柳羽的那封書信。


    ——「十常侍亂政太久,許多朝臣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有許多公卿,會像橋玄、陽球那樣,妄圖通過一己之力奏倒十常侍!和十常侍拚到底!在如此危難關頭,大哥的選擇會是什麽?愚弟不知道,但…愚弟記得,大哥祖父曹騰在麵對相同問題時,他會選擇——奮起抗爭!」


    奮起抗爭麽?曹操這次…就要奮起抗爭。


    「成,你有種!」張讓的眉頭幾乎變成了一條縫,「咱家不跟你這小輩爭吵,你在這兒好好等著吧,等著你爹貪墨國庫錢糧,等著你曹家被滿門抄斬吧!哼…跟咱家鬥,跟咱家鬥!」


    這一刻的張讓已經渾然忘了…


    曹操不隻是曹嵩的兒子,更是玉林柳郎的大哥…


    張讓原本奉行的教條裏是有一條底線的,那就是堅決不能與柳羽為敵…


    前車之鑒…曆曆在目啊!


    可…現在,不是他要與柳羽為敵,是他不得不與柳羽為敵了。


    濟南國的亂象牽扯的太多…


    若是真的做出一番巨大的成績,那陛下下令爭執帝國亂象,那…那宦門就徹底垮台了。


    宦門的基礎…就是…就是在這些地方的「貪官汙吏」…小而多,亂而雜的貪官汙吏!


    「我,曹操…奉陪到底!」


    曹操一往無前般的目光直瞪向張讓。


    「好,好,好…」


    這下,就連張讓翹起蘭花指的手都開始顫抖,劇烈的顫抖…


    等這場不歡而散的見麵結束,張讓離開時,已經天光放亮。


    離奇的是,曹操與張讓的對話,不知為何…迅速的傳遍了濟南,那些被曹操罷免官員的權貴目瞪口呆,可無數百姓卻沿途塞道…帶著妻兒老小,跪在當街,百姓們痛哭唿喊,說要向皇帝***,留曹操在濟南。


    百姓越是這樣,曹操越遺憾。


    他隻是做了一個官員該做的,卻得到百姓這麽多感激。


    如果負責任的好官再多些,相信百姓絕不會對他的離去如此傷感…果然,如三弟說的那樣,大漢的吏治已經腐敗到根源了,必須…連根拔起!


    「唉…」


    曹嵩長長的歎息一聲。


    曹操知道他心中所想…無外乎是,張讓此次迴洛陽,那勢必會將曹嵩貪墨國庫錢糧一事給抖出來,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曹操正想開口勸曹嵩…


    哪曾想,有百姓先開口了。


    「曹國相,要不…你就妥協一次吧!誰不知道…那十常侍如猛虎…」


    很難想象,百姓們竟會如此說…


    更有百姓拉著曹操的手,「曹國相,這樣…你向那十常侍妥協,保住家門要緊,日後…你再去哪做官,咱們…咱們百姓就追到哪!」


    追隨明吏而居,是秦漢時期「人治」時代的特有民俗。


    百姓沒有戶籍和固定土地,憑力氣吃飯的他們,隻要遇到好的官員,就想要追隨之。


    甚至…如果按照曆史原本的軌跡發展…


    在漢末到三國這段曆史中,如廣陵太守陳琳、河東太守杜畿、成皋令司馬朗等,由於他們愛惜百姓,臨調任之際,皆有大量的百姓追隨而去。


    ——牧民逐水草而居,農人逐良臣而住。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方法!」曹嵩轉頭望向曹操…


    為了兒子,為了家門…他能夠妥協。


    隻要…兒子能過了心裏的那關。


    哪曾想…


    曹操當即擺手,「不,既要抗爭,那…就抗爭到底!」


    「你…」曹嵩不理解。


    曹操卻將柳羽寄來的書信遞給了父親曹嵩,曹嵩展開…其中的字眼針鋒相對啊…當然,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柳羽就要來了…


    他…他…


    這一刻,曹嵩沉默了。


    他無法想象,原本正在幽州,因為一戰定烏桓而榮耀備至的玉林柳郎,正在處理著遼東千頭萬緒問題的柳大鴻臚,他會為了兒子曹操…來濟南?來趟這趟渾水麽?


    「爹…」


    曹操拉著曹嵩走入了國相府,他語重心長的道:「爹難道忘了,當年宋皇後一案牽連曹家時,也是三弟…幫孩兒渡過難關,成功讓爹撇清了與宋皇後一案的牽連麽?」


    這…


    曹嵩呆呆的望著曹操,如果是他…


    或許…或許,還真的可以力挽狂瀾!


    珠玉在前…


    ——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


    …


    …


    洛陽,郊外。


    初夏陽光充足,午後閑閑,曾經的尚書令曹節懶洋洋的從屋中走出…


    他要人將矮榻搬到中庭,斜靠在榻上,睡在陽光裏,旁邊還有一壺糟茶,幾碟點心,其中有他最愛吃的洛陽芝麻素酥。


    曹節記得…這玩意,曹操也喜歡吃。


    可沒曾想…


    這個愜意的午後,一個「不速之客」突然來臨。


    「喲…哪陣風把橋太尉吹來了!」


    隨著曹節的一聲驚唿,橋玄緩緩走入其中,「還有洛陽的芝麻素酥,此行不虛啊!」


    誰曾想…


    橋玄、曹節…這兩個曾經在朝堂上水火不容的家夥,在曹節歸隱後,竟…能這般的和平。


    當然…政見不合歸政見不合…


    橋玄與曹節彼此還是十分欣賞的。


    這一刻,橋玄打量著曹節,曹節也打量著橋玄,橋玄是滿頭白發,隻有幾處略微花白,胡須也全白。臉龐瘦得陷下去,腮幫子突出得厲害,滿口白牙也少了幾顆,肩膀瘦弱得撐不住衣服。


    曹節倒是精神頭十足…似乎遠離了朝堂,他變得有精神了許多。


    「夏天的黃河水位高漲,水體像懸掛在兩邊良田的半空,隨時都有可能傾倒下來。它就像懸掛在兩岸百姓頭上的一把刀,隨時都可能吞噬生命。」


    橋玄突然張口,說了這麽句沒來由的…


    曹節立時會意,「橋公來此是為了那曹操吧?」


    說到這兒,曹節會意的笑了,他沒有胡須,摸了摸下巴,「說來也奇怪,自打宋皇後案結束後,凡是與那玉林柳郎有所牽連的,都在朝廷中立住腳了吧?倒是唯獨缺了這曹操…看起來,玉林柳郎的大哥,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或許…」橋玄索性不繞彎子了,「或許柳羽一早就知道曹嵩的事兒…」


    「你說的是國庫中那筆糊塗賬?」曹節的眼眸一下子眯起來了…


    橋玄感慨道:「你做過宦門之首,你清楚,一入宦門…再想撇幹淨有多難,曹操為了撇清宦官養孫的身份,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再說了…將門殺人用刀,儒生殺人用筆,宦官殺人那是不用刀,不用筆…卻是吃人不吐骨頭!」


    「看起來…」曹節算是看懂橋玄的來意了,「橋太尉是知道張讓那小子去濟南了吧?」


    「此去,怕是不歡而散。」橋玄繼續感慨…


    曹節笑道:「你想讓我幫他?」


    橋玄的眼珠子凝起:「可以麽?」


    曹節搖頭:「我幫不了,曹嵩本來就是一本糊塗賬,他身為宦官養子,可在幾次黨錮中,所作所為也並非宦官一派,還是讀過書,心中存著正義與良知!這


    事兒,我還真幫不了他!」


    「可這事兒…」橋玄目光一凝,「國庫的錢糧,至少有一般,曹嵩是贈給你的!」


    這…


    曹節微微一頓,可很快,他一攤手…「那又如何?又不是我主動向他要,是他非要給我的!」


    「你就不怕,受到牽連?」橋玄咬牙…


    「嗬…哈哈…」


    哪曾想,這時候曹節笑了,「橋太尉啊橋太尉,你啊,就是官做的越大,膽子卻越小了,嗬嗬…你不看看那曹操的三弟是誰?有他在…曹家不會有事兒,曹家不會有事兒,我曹節自然也不會有事!哈哈…怕什麽?」


    有恃無恐…


    曹節對曹家,不…準確的說是曹節對柳羽的信任,讓橋玄意外!


    可…


    「你…」


    「你什麽你,吃芝麻素酥,不吃就滾迴你太尉府去!」曹節一點兒都不客氣。


    「你…」這下,隻剩下橋玄的目瞪口呆!


    …


    …


    濟南國,國相府。


    難得…曹操與曹嵩又一次坐在一起,聊著什麽。


    曹操突然想起一件總想問卻總忘記的事:「父親,您為什麽總腹痛?」


    曹嵩看著曹操,兒子的臉頰上也長出了兩寸來長的胡須,濃密而健壯。


    細長的眼睛裏由過去的懵懂莽撞變成了堅毅與睿智。


    他似乎感到些許安慰,撫摸胃部,悠悠地說:「它隻在你闖禍和我犯錯的時候疼。」


    曹操羞澀而嗔怪曹嵩:「父親就是膽小,那麽多困難都闖過來了,我們不都還好好的嗎?」


    曹嵩點頭:「記得第一次胃疼,應該是因為你打傷了缽子。」


    曹操抿唇深深點頭,摟著曹嵩的肩膀:「兒子保證,以後絕不了。」


    曹嵩突然表情變得凝滯,他突然問道:「這一關,咱們曹家能過去麽?」


    還不及曹操迴答。


    突然…


    「咣,咣!」


    極有韻律的敲門聲突然奏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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