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就連自稱是日巡神的風刹,也害怕那道青焰鬼火?


    可笑!連這種髒物都會怕,還敢自稱為神?


    仲燁眯起了銀藍色的眸子,目色生寒的直瞪著那道青焰,隻大手俐落的揚高,製住了那些看不見鬼焰、爭相撲過來護主的死士們。


    「退下!」他一語雙關,既是要死士們退開,更是朝著那道行跡囂張的鬼焰,沉嗓喝斥。


    聽聞此令,死士們愕然以對,卻又不敢違抗主子,紛紛收起刀槍,退到堂下守著。


    「是它幹的……那一夜,是它附了我的身,將我帶進湍王府,要我殺害世子爺!」


    撲倒在仲燁腳邊,瑟瑟發抖的佟妍,顧不上自己的模樣有多麽可悲又可笑,她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仲燁繡著蛟龍戲水紋路的烏靴,怕得魂飛魄散。


    斂眸看著這樣狼狽不堪的她,仲燁那留下傷疤的心口竟然微微一動,似痛。


    是被勾起不好的迴憶嗎?才會有此古怪的反應……仲燁眯了眯眼,對於眼前這個不知來曆的低賤漢女,竟然產生一絲不該有的迷惘。


    「髒東西,滾遠一點。」


    冷肅的低斥一起,佟妍心頭一顫,以為仲燁是要她滾遠些。


    她抬起淚眼汪汪的眸子,想仔細確認,卻不想,看見仲燁端坐於椅上,一雙銀藍色眸子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


    方才那席話並非衝著她來,而是……


    你如今也不過是凡體之軀,又能拿我怎麽樣?


    那團青色火焰在半空中飄浮不定,變幻莫測的鬼臉,一會兒是男子聲嗓,一會兒又成了女子聲嗓,忽陰忽陽,教人毛骨悚然。


    「雙身羅刹?」驀地,仲燁心念一閃,嘴裏自然吐出這個名字,說完,連自己都驚詫莫名。


    為何他會曉得這團鬼焰的真實身分?這份玄異的能力究竟從何而來?


    你連自己是誰都已記不得,居然還能認出我,看來,你待在孤寒地獄長達千年的歲月,倒也沒白費。


    「你到底想要什麽?」對上那不屬於陽間的妖物,仲燁麵上毫無懼色,反透出一股鄙夷厭惡。


    如今的你已經管不著我,又管我要什麽!嗬嗬嗬……


    聽見那惡囂詭譎的駭人笑聲,仲燁眯起眼,心中一惱,順手扯下腰上的玉墜,扔向那團鬼臉。


    青焰不受威脅,越發囂張起來,放肆大笑。


    聽聞那淒厲駭人的笑聲,伏在地上的佟妍嚇得淚眼模糊,不斷啜泣求饒。它們是衝著她來的。


    仲燁很快便察覺到這一點。雙身羅刹似乎對她有著極大的惡意,隻是礙於忌憚某物,始終不敢太過接近。


    那妖物……究竟在忌憚些什麽?


    「別過來!求求你,別再靠近我!」佟妍被那張可布的鬼臉嚇得近乎暈厥,她哭嚷著,雙手抱緊了仲燁的腿肚。


    仲燁眉頭一擰,想將她揮開,不想,她正好抬起了頭,髒汙的臉盈滿了無助,淚眼婆娑的瞅著他。


    心胸驀然抽緊,仲燁伸出的手,就這麽突兀地僵在半空中。


    一旁,根本摸不著頭緒的眾人早已看傻了眼,四下張望著悄然無一物的刑堂內部,所有人打從心底發起毛來。


    「世子爺,您究竟看見了什麽?您別再嚇大夥兒了好不?」安墨腿都軟了,雙手扶著椅腳,整個人已癱坐在地上。


    「這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在胡鬧。」仲燁管不著其餘的人怎麽想,他冷冷抬首,斷了與佟妍糾纏的視線。


    那團青焰在仲燁抬眼之際,倏忽又失了蹤影。


    他眉心緊蹙,在刑堂內四處梭巡,始終找不著那妖物的影子。


    「不、不幹淨的東西?」安墨一張臉都綠了,顫著嗓又問:「要不,小的讓人去請祭司過來?」


    「沒有用的,它們什麽都不怕……」佟妍哽咽的低道。


    「你怎麽知道?!」仲燁再度垂眸,睞向抱著他腿的她。


    「那隻妖怪一直跟著我……纏了我好久。」她一時換不過氣,噎了一下,仿佛快斷氣般,抽抽噎噎地說著:「我用了好多法子,那妖怪什麽都不怕。」


    「你說,那晚你行刺我,便是被它們附了身?!」仲燁問。


    「它,它們?!」安墨嚇得魂飛魄散,「世子爺,那些鬼怪究竟有多少個?」


    仲燁眸光一橫,迸出冰冷的無聲警告,安墨一驚,隨即噤聲低頭。


    「迴世子爺的話,我就是被那個妖怪附了身,才會幹出那樣可怕的事。」


    佟妍小臉蒼白,氣息虛弱,仿佛隨時便要暈厥過去。


    「近來臨川一帶的命案,也是它們幹的?」


    「……是的。」


    「你跟它們有什麽淵源?」仲燁仔細端詳她的神情,意欲從那張狼狽的小臉找出謊言的痕跡。


    「沒……沒有。」她哭著猛搖首。


    「你為什麽看得見它們?」這是他死而複生以來,初次遇見與他有著相同異能的人,他不禁懷疑起她的底細。


    這一次,佟妍沒有答覆,她垂下長長的睫毛,兩片羽扇沾滿了淚珠,幹裂的唇瓣緊緊抿起。


    「不說嗎?要我對你用刑才肯說?」仲燁不耐的斥道。


    「不要……不要用刑。」佟妍畏懼的囁嚅著,淚水又泉湧而出。


    「我一直都看得見,從出生開始就能看得見。」


    「為什麽你剛才看見那髒東西,要朝我這裏撞過來?」


    「因為……那妖怪似乎很忌憚爺兒。」


    仲燁見她可憐兮兮的垂下螓首,胸口一動,竟是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世子爺,這會兒,案子是審還是不審?」安墨發覺主子瞅著那個賤民的眼神有異,連忙出聲提醒。


    仲燁依然灼灼的注視著佟妍,沉聲道:「案子還是得審,但不是在這兒審。」


    「嗄?」安墨傻傻的張大了嘴。


    佟妍也抬起眼,怔怔的迴瞅他。


    「將人帶迴去。」仲燁麵無表情的發了話。


    「人?什麽人?」安墨傻得更厲害。


    「還有什麽人,就是她。」仲燁說著,站起身的同時,伸出手撥開了直抱在腿上的那雙小手,神情略帶幾分嫌惡。


    佟妍懵了。雖然看得出來,仲燁對她也頗感厭惡,但他沒對她用刑,硬要她伏首認罪,她一時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世子爺,您別開玩笑了!這個賤民是加害於您的刺客,怎能將她帶迴去?不如在這裏就地正法——」


    「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動她。」仲燁驀然止步,側著身斜睨安墨,嗓音不高不低,卻也足以讓在場眾人聽見。


    世子爺這是……不僅要將人帶迴府上,還要留她一條小命?!


    嗅出主子這聲命令裏的用意,安墨比親眼撞鬼來得更要驚駭。


    佟妍跪坐在地上,一臉劫後餘生的茫然。


    看著那抹矜貴傲然的男子身影,她無端擰緊了心口,似覺那人身上有一股極為熟悉之感。


    仿佛,曾在何處見過……是在何處呢?


    數日後——


    感覺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忽焉閃過,仲燁倏然睜開了雙眼,一瞬,大手敏捷如風,抓住了探向自己臉龐的那隻手。


    「燁兒,是母妃。」姬氏的手腕被他捏得死緊,不禁驚嚷起來。


    不是那隻雙身羅刹。


    看清了擋住日光的那張人臉,仲燁銀藍色眸子裏的殺氣才徐徐釋出,緊繃的俊容又恢複了原先的清冷姿態。


    這幾日,臨川一帶未再傳出命案,日子著實太過平靜,他心中隱隱覺得躁亂,總想著,那隻妖物應當會再來挑釁作亂才是,卻始終不見那妖物鬼影再現身。


    仲燁靠坐在花廳裏的一張羅漢床上,背枕著大大小小疊起的繡花軟墊,高壯精實的身軀看上去慵懶散漫,實則滿蓄著力量。


    「嚇著母妃了?!」仲燁淡淡地問,俊雅的臉倒也沒有一絲愧疚。


    「母妃見你明明是在小睡,可眉頭卻擰了個結,以為你作惡夢了,便想幫你揉揉。」


    姬氏一身海棠紅滾粉緞宮裙,發上簪滿了金釵珠翠,身形比起一般漢族女子更要來得修長,別致的容貌雖然瞧得出年歲,卻不減當年風華,眼波流轉仍是明媚芳菲。


    她正是仲燁的生母,湍王府的當家主母,同樣出自西荒的貴族之女姬氏。


    仲燁調整了下坐姿,將腿上的藍皮書卷拿開,騰出了個空位讓母妃在他身旁落坐。


    母子倆雖坐得這般近,可姬氏卻怎麽也摸不清這個寶貝至極的獨生子。


    「母妃找我是為了何事?」仲燁不鹹不淡的揚嗓,日光斜映在那張鑿砌似的俊容上,竟耀眼得教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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