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頭,親娘正站在階下擔憂的望著自己,見他看過來,立刻上前詢問著:


    “老大,沒事吧,砸疼了嗎?其實,少爺本性不壞,隻是脾氣大了些”


    薛嬸子拉著大兒子的胳膊,站在屋簷下的陰涼處看了看對方肩頭被茶壺砸出來的紅印子。


    也幸虧薛河皮糙肉厚,渾身肌肉的,才不至於被那沉甸甸的瓷質茶壺打破皮。


    “遊夫人人好,沒趕我”


    薛河搖頭,低沉的聲線從喉嚨中發出,近期接連的遭遇使他麵色沉鬱。


    聞言,薛嬸子安心了,又連忙點點頭,附和著:


    “是,夫人心善,能讓我們做工抵債,是大好人……”這話還沒說完,隻是薛嬸子有所顧忌,拉著薛河從東廂房挪到了耳房的後廚小院,小聲叮囑著:


    “少爺他最討人別人說他癡傻,廂房也不能隨意進出,打掃要盡心,老大,你小心些,不要忘了”


    “我記得”薛河點頭應下。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就剩下我們娘倆……不說了,娘去廚房洗菜了”


    薛嬸子連連點頭,雙手不斷揉搓著腰間的圍裙,剛要提及家事,便有了顫音,生怕自己再一次哭到停不下來,誤了活計,用圍裙抹了眼角的淚,轉頭進了廚房。


    薛河知道性格軟弱的娘突遭變故心中並不好受,可這種事情,總需要個人獨自吞咽釋懷,因此並未多說什麽。


    沉默著轉身,拿起劈著一旁的木柴,想到此前種種,薛河歎了口氣,從未像當下這般感歎人生如此不易。


    薛河此前在鏢局謀生,數月前隨著鏢局離開時,家中尚且安穩,雖說家裏不富裕,卻也有他隨著鏢局押運貨物得來的報酬積攢起來的積蓄。


    隻是不料,弟弟薛海是個惹是生非的潑皮,不知在縣城幹了些什麽勾當,竟然欠下了不少債務,將家底揮霍一空後,卷著僅有的一點銀錢,跑了。


    薛父得知此事,當即便氣病了過去。變賣了家裏的耕牛家畜衣櫃陳設卻還是補不齊欠下的缺口,又因為生病急需用銀子,薛嬸子便求到了十裏八村的富戶遊家這裏借。


    因著曾經接生過遊家少爺的恩情,大夫人心地也不錯,見薛嬸子著實困難,便前後借了不少銀子過去。


    隻是銀錢沒少花,縣城的大夫沒少看,薛父這病仍不見好,最終還是熬不過去世了。


    薛嬸子沒了依靠,小兒子不知所蹤,大兒子遠行未歸,以淚洗麵的過了許久。


    可欠下的銀錢總不能視作無誤,農家人心地質樸,薛嬸子做不出那種昧人錢財,拖欠銀兩的事情。


    可她又不確定薛河何時能歸家,便求到了遊夫人這邊,想著先做工抵扣那些債務。


    遊夫人雖然不壞,但也不是心善到無處拋灑,自然是不願丟了這些銀錢的。


    念著薛嬸子年輕時在縣城酒館做過一陣子的廚娘,手藝確實不錯,加之院子裏少了些做工的人,便與其簽下了長工的契書。


    依照薛嬸子欠下的銀錢,折扣成在院子裏做工的日子,簽了三年的長工契,隻說若是她那大兒子迴來了,還了欠的債,便可提前解除這契書。


    再說薛河這邊,雖是一行人押送貨物,卻並不順利。


    貨物很貴重,而貨物的主人,因為牽扯進了朝廷官員的派係鬥爭,致使貨物在途中被截了去,整個鏢局都受到了牽連,賠了不少銀錢不說,最終也沒保住鏢局。


    他們這些送貨的人,雖然無辜,但終究被連累,忙活幾個月的辛勞都打了水漂,不僅沒拿到工錢,還丟了活計。


    縣裏的商戶老板們聽到風聲,生怕得罪貴人,短期內是不願雇傭他們的。


    薛河滿身疲累的迴來桃溪村,便迎麵從村民口中得知了父親的死訊,又聽聞母親在遊老爺家中做廚娘,便尋了過去。


    他自然不願母親勞累,隻說自己替母親在遊家做工。


    可契書已經簽下了,遊夫人又不傻,這般無憑無據的,若直接銷毀了契書,母子倆連夜跑路也不是沒可能。


    便隻說讓薛河來做工,幹粗活,若是不含糊的幹滿一年,薛嬸子的工期便能提前解除。


    至此,薛河便同母親一起留在了遊家做工還債。


    廂房內,少爺早就止了哭聲,被免了功課後,正周身輕鬆的躺在床上翹著腳,吃著薛嬸子端過來的蛋羹。


    蛋羹上飄了幾滴香油,配上糖水香甜可口,少爺吃的很是歡欣,眼角哭紅的痕跡也褪去不少。


    【遊慕,遊慕……】天道在少爺腦中小聲唿喚著。


    少爺放下湯匙,驀的四處扭頭巡視,卻並沒有見到聲音的來源。


    【完了完了,不會真的傻了吧?】天道戳著手指,看遊慕的反應,越發心虛。


    天殺的法則!坑慘它了!


    “誰,說話”


    傻少爺心智不高,口齒也不算伶俐,情緒平緩的時候倒也能勉強將字連成話。


    他對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並不畏懼,反而很是好奇,四處搜尋著。


    【噓!噓!小聲點,是我啦】眼瞧著遊慕要喊人,天道怕鬧大了劇情出岔子,再把法則招來連忙製止。


    “誰?”


    【是我,你忘了?】


    “……”少爺捧著蛋羹呆愣了一秒,似乎在考慮手上這碗蛋羹會說話的可能性,而後在下一秒對著蛋羹歪頭發問了:


    “……你”


    【噗】好傻!天道沒忍住笑出聲,突然覺得變傻的遊慕格外有趣,比大反派有趣!


    【錯了,那不是我】


    【咳咳…那什麽,我,天道,你爹,忘了?】忘了好呀,這個乖巧聽話,它喜歡!


    心思轉了一瞬,天道覺得可以晚點再完蛋,過過癮先。


    少爺抬頭,將視線從蛋羹上,逐漸挪到湯匙上。


    在天道以為他要衝著湯匙再次發問時,少爺突然放下湯匙和碗,仰頭躺在了床上。


    天道熟悉的聲線響起:


    【呦,公爹,總算同意這門親事了?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天道詭異的沉默了一瞬,避開不談,猛地在神識中背身過去,上躥下跳的抓狂又被遊慕騙了去。


    【……啊啊啊!你又騙我!害得我擔心好久!】


    而後便是著急忙慌,摸著良心的澄清自己無辜:【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砸你的!都是法則!你知道的!】


    【行了,暫且不追究,這個世界的劇情給我】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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