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學會無視,不聽不理不開口,日日蜷縮在金鈴內休眠。


    饒是如此,那和尚念經的聲音也未曾斷過,煩的他幾次欲衝出佛塔掐死對方,又被金鈴施展的結界阻擋。


    這樣煩躁的日子,遊慕不記得過了多久。


    直到某一日,那惱人的念經聲忽的不見,遊慕從金鈴中探出頭,四下空無一人,遠處,似有哭聲。傍晚,塔中來了個年輕和尚,對方將一顆珠子,送入他的魂體。


    金光乍現,遊慕魂體中那些滔天怨氣,散了不少。


    恍然間心境澄澈,遊慕還未弄清楚緣由,隻聽那年輕和尚說,‘師傅死了,往後,便由貧僧為施主繼續講經論道。’


    遊慕討厭經文,臉色驟然變青,縮迴金鈴休眠。


    新和尚與老和尚不同,除了念經,還會彈奏琴曲,閑暇之時,對方甚至還教授過遊慕不少樂器的吹奏方式。


    許是在霞光塔內待的太久,又或是那顆奇怪的珠子,暫時壓製了他心中的仇怨之氣,遊慕的情緒平和很多,偶爾,也會和新和尚說上一兩句話。


    平淡又重複的日子,在遊慕這裏向來是一晃而逝,但對生命有限的凡人來說,便是一輩子。


    不知何時,新和尚也變老了,和曾經的老和尚一般,滿身枯朽之氣,對方步履蹣跚,為他帶來了新收的小弟子,也是看守他的下一任新和尚。


    ……又或者說,算作陪伴。


    一開始,和尚還能與小徒弟一道在遊慕麵前念經、彈琴,後來,第二任和尚消失了,和最初的老和尚一般,徹底消失在遊慕眼前。


    剩下的,隻有尚且年幼的第三任和尚。遊慕的魂體,融入了第二顆珠子。


    敞開的佛塔門前,陽光照射的棕色團蒲之上,少了一個年邁的身影,隻餘下十幾歲的小童,用清脆的聲線,瞧著敲著木魚,叫著施主。


    第三任和尚了空是個喜歡玩鬧的性子,許是還太小,嘰嘰喳喳的極為煩人,對方會和遊慕分享自己從師兄手中看來的話本,會將前些日子學來的詩句講給他聽。


    盡管大多數時候,遊慕嫌煩,不樂意理會。


    了空長大以後,行事沉穩許多但性子依舊跳脫,對方和前兩任又不同,他很有天賦,會背著其他方丈,用新學的水鏡術,帶他看世間的萬千風景,會以他的朋友自稱,毫不避諱的告訴他,那些仇家作繭自縛的種種下場……


    佛塔前的團蒲換了一個又一個,遊慕看著了空從一個少年模樣,逐漸長大,變老……胡子發白。


    在霞光塔留存的第二百八十年,遊慕迎來了自己的第四任看管者,也從了空的弟子了塵手中,得到了第三顆珠子。


    珠子通透異常,泛著淺淡的金光,觸手溫潤,遊慕突然有些厭倦這些和尚的不辭而別。


    了塵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小小的一個,卻異常安靜,經由他手敲擊的木魚,就連間隔與音量都保持一致。


    對方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似乎知曉他不喜歡聽那些經文,敲得木魚最多,整日裏,陪伴他的時間也最長。


    遊慕樂的自在,就著那木魚聲日日休眠。


    了塵死了,死在佛塔前的團蒲上,對方還很年輕,有慧根,但他死了。心髒上的病灶,生來就有,無可醫治。


    這是遊慕第一次同和尚告別,也是這時,從了塵圓寂荼毗後的團蒲上,遊慕知曉了那一顆顆珠子,所謂何物。


    舍利,容納了和尚一生功德的舍利。


    而後,是第五任,第六任,第七任,他們性格各異,但無一例外,如曆代和尚一般,承襲著那門前的團蒲之位,守著遊慕經曆過無數個春秋冬夏。


    金鈴鬆動,是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春日。


    遊慕循著曾做過無數次的動作,試著將金鈴從房梁扯下。往日異常堅固的鈴鐺過分清脆,‘吧嗒’一聲,從高處落下,帶起一片迴音。


    講經的了善微愣,而後合上經書,撐著一把老骨頭起身,朝著遊慕雙手合十。


    ‘施主,您該走了。’


    從霞光寺走出時,遊慕盯著耀眼的日光,總覺不真實。就連瞧見樹下打掃落葉的小童,都覺得是虛幻假象。


    ‘施主,請讓讓。’許是看遊慕站了太久,小童提著掃把,仰頭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掃過遊慕腳邊落葉。


    “施主,這顆舍利,是了善師傅,要我留給您的。”老方丈去而複返,撐著禪杖,將一顆泛著光的舍利遞給遊慕。


    遊慕循聲望去,曾經掃落葉的小童,與當前老和尚的臉重疊。


    “許久不見,一晃經年,你也老了。” 曾經的小童,在他離開霞光塔尋仇的這百年間,竟也成了半截入土的年邁老者。


    光陰,果然不饒人。


    “是啊,貧僧也老了,能守著這方枯寺,等到施主迴來,可也安心圓寂了。”方丈安然輕笑,同樣慨歎歲月變遷,滄海桑田。


    遊慕接過舍利,起身再次靠近這些和尚的衣冠塚,從那一個個立著的墓碑前經過。腳步輾轉間,遊慕迴到最左側的墓碑前。


    “我無法原諒你。”


    這老和尚,在他大仇將報近在咫尺之際,把他關入佛塔,是他無法釋懷的事。


    五百年,他錯過了太多仇敵,那些人死的死,躲的躲,他花費了許久,才從人海茫茫中,將那些怨恨的種子重新拾起。


    “但不可否認,你的決定,或許是對的。” 至少,他確實保持著理智,未曾被那仇恨吞噬,成為徹頭徹尾的魔物。


    澆下去的酒液逐漸融入土地,遊慕從弋冥手中拿來細香,越過老和尚的墓碑,逐一插在其後的幾個墳包上。


    “了悟,你的琴音很好,可惜,那首梵文曲子不適合我,比起禱念往生,我更喜殺生。”


    “了空,你不是個合格的朋友,至少,在我這裏,你不算合格。”


    “了塵,你雖不善言語,但你比他們都強,至少,你懂得告別。”


    “……”


    遊慕捏著手中的舍利珠,逐一向鬆樹下的和尚們告別。他不講禮數,偏要避開墓碑前的香爐,將那細長的香條挨個插在和尚們土墳墓的頂端。


    瞧著有些滑稽,點燃的香煙順著空氣隱入鬆葉之間。


    隻餘下,排頭的老和尚墳包頂端空空如也。


    “算了,看你怪可憐,施舍給你的。”


    最終,手中的最後一根,被遊慕腳踩著老和尚的墓碑,歪歪斜斜的插在對方墳頭,細香傾倒,但那燃起的遊絲煙霧卻徑直往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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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慕死的早,被封印在鎮魂塔下,渾渾噩噩,無人教他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從某種意義上說,拿著接力棒的和尚們,用一年一年的看守,教會了遊慕很多東西,雖然遊慕無法認可老和尚將自己收押的行為,但總的來說,這些和尚於他而言,亦師亦友吧。


    再來說舍利珠,這些和尚介入了遊慕的因,便要為之承擔正陽宗的果,原本鼎盛的大法佛寺日漸沒落,和尚們一代代的舍利貢獻給遊慕,不僅是要他保持清醒,避免輪入惡道,還是他們擅自介入因果的代價。


    大法佛寺內的和尚,本有望涅盤化聖,但皆因老和尚的決定,失去了修成正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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