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上界,天道趴在一團雲層之上,仔細翻看著手中的書本,試圖用雲霧凝成的橡皮擦與能量幻化出來的畫筆塗塗改改。


    它如今升級成為正式的天道,擁有召喚劇情之書的權限。


    以前覺得棘手的事情,現在用能量刪除,倒是格外順手。


    “已經發生的事情,大改反而不好,隻要將與當下不符合的事情更改過來,與現實統一。”


    “就從當下開始,將其後的劇情刪掉,再續上一個完美的故事!”咬著筆杆,天道細細盤算,而後確定了變動的方向。


    打定主意,天道準備實操。


    大刀闊斧的將後麵未發生的內容全部刪除,看著空白頁麵,天道剛要提筆,又犯了難。


    怎樣......才算是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讓它想想,全息世界中,有很多作品,哪一個才是最好的?


    天道放開空白書頁,遲疑間翻了個身,躺在軟綿的雲層中,冥思苦想。腦海中迴閃過無數個故事梗概,它逐一審查的同人作品,當下還記得清晰……但……


    浮空雲霧悠然飄蕩,日光緩緩攀升,天道看著頭頂雲層毫無頭緒。


    選不出來,完全選不出來……似乎都好,又都差了點什麽。


    差什麽呢?


    天道很是苦惱,想要提筆在紙頁上書寫,卻遲遲無法落筆。


    一陣清風吹過,紙頁被吹開,翻動到上一頁,手中筆所蘊含的能量被吸納在紙頁上,成了一行墨跡。


    那被它刪減的空白頁,續上實時的新內容,多出了一行字。


    一瞬間,淩亂的思緒被梳理清楚,天道豁然開朗。


    它翻身坐起,將筆放在紙頁上,鬆開手。


    就在剛剛,清風吹走了它的疑惑,天道忽然想通,那點偏差,差的是遊慕和弋冥的本願!


    最後一個世界,它借助玩家的意願,去抗衡法則,用玩家筆下,個人書寫的故事,去對抗那原本的故事線。


    可他人執筆,無法完整的描摹出遊慕和弋冥真正的人生。


    他們最終拚命掙脫的劇情、束縛、枷鎖、牢籠,不就是要改變自身既定的命運?


    既如此,這往後的劇情,該由他們自己書寫……一個人的人生,不應該被他人左右代筆,不論那故事有多幸福、美滿,都不是兩個主角自身想要的。


    他們想要的,應當由他們自己去創造,去演繹。


    心下舒展,天道捧著書冊看了又看,覺得隻是空白頁,就很好了,根本無需多加添畫。


    合上書籍,目光落在頁麵上,‘反派’的字眼和指代,看的天道十分不適。


    它隻是刪改了劇情,但,人物角色還在,各種強加給他們的指代還沒變……


    剛見好的情緒再次沉下,天道想要徹底改掉這些不該有的,局限命運的名詞,但……


    天邊流光閃過,流星帶來其他小世界天道給它的信息,天道看了一眼,暫且合上書頁,朝世界外飛去。


    下界,遊慕攜弋冥,下山漫步,來到一處山寺門前。


    “叩叩!”


    生鏽鐵環叩動朱門,曾經盛極一時的大法佛寺,也成了一片荒蕪破敗的淒涼地。


    “吱呀~”


    脫皮的老舊木門從中打開一條縫隙,掃地小童露出一雙清白分明的眼,仔細瞧了瞧來人。


    想來是遊慕身上的鬼氣太濃,連道行淺薄的小童都察覺到了異樣,猶猶豫豫間,小童晃著眼珠子,顫聲詢問:


    “施……施主可是姓遊?”


    遊慕略顯詫異,但料想,那寺中的幾代禿頭和尚,當是算到了他會迴來。


    他點頭應答:“是。”


    “稍…稍等。”小童撫著門框,打量著遊慕和期後提著兩瓶酒的弋冥,合上門拔腿就跑。


    “哐!”


    厚重木門發出沉默的聲響,隔著木門,門外二人還能聽到那小和尚結巴著的慌張哭腔:


    “方……方丈,那大鬼……那鬼…鬼迴……迴來了!嗚嗚嗚!”


    “……我有那麽可怕?”一陣默然,遊慕轉頭詢問弋冥。


    弋冥順勢朝惡鬼臉頰啄吻一口,沒什麽負罪感的將因由推給那跑路的小童。


    “怎麽會?是那小童太膽小了。”


    又過了許久,一陣禪杖伴隨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個年輕和尚將厚重的木門打開。


    身披袈裟的老者,用禪杖撐起枯瘦的身軀,朝門外的遊慕合十拜過。


    “施主,終究還是迴來了。”


    “過往種種,因果有償,也是時候,了卻前塵。”


    方丈布滿褶皺的麵上露出一抹坦然,那眼皮堆疊下的瞳孔,過分明亮。


    “方丈……”縮在角落的小童怯怯從一側靠過來,扯住老方丈的衣角,縮在方丈袈裟之後,偷偷看著遊慕。


    “無事,別怕。”方丈溫暖的手掌撫了撫小童剛點上戒疤的腦門,輕聲安慰。


    “施主隨我來吧,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衣冠塚了。”方丈牽著小童,拄著禪杖,朝寺廟的一側走去。


    山寺後方,曾容納他魂體百年的霞光塔也日漸風化,磚石脫落,成了一片危牆。


    塔後,寺廟的後山,鬆林之地,是大法佛寺安置曆代方丈的衣冠塚。


    那七個大小一致的墳包,相互依靠,成排躺在鬆樹枝下,靜默不語。


    遊慕抬手,從弋冥手中拿起酒壺,繞道最左側的一個墳前,揭開酒壺,從左向右,沿著他們的石碑,逐一傾倒過去,


    酒液淅淅瀝瀝,澆落在曆代方丈的墓碑前,氤氳出濃重的酒氣。


    扶著老方丈的小童瞪大了眼睛,仰頭無措的看向方丈,可方丈隻是朝自己搖了搖頭,無聲提醒他不要打擾。


    “我說過,若捅碎那破金鈴,定要挨個給你們這群老禿驢灌些酒來,佛寺清規戒律,無趣至極。”


    壺中最後一口,落入遊慕喉間,辛辣灼燒,澆在心頭。


    看著那墓碑上篆刻的法號,遊慕還能記著,這些禿頭和尚的一張張麵容。


    “咚!”


    山寺鍾聲驟響,鬆枝下的衣冠塚更顯幽靜……


    起初,他滿腔憎恨。


    鎮魂塔四百年,他終於等來了動蕩之日,地府鬼門大開,他衝破封印,滿腹仇恨隻待施展。


    可大法佛寺的和尚,拿著金鈴,將他的靈魂再次收走。將他,關入了另一方囚籠。


    他不甘,他咒罵,他拚盡全力掙紮,都無濟於事。


    那金鈴之力對鬼怪帶有克製效果,一旦開啟,便隻能等待金鈴之上的法器消磨殆盡,遊慕才能重見天日。


    和尚說,正陽宗的後輩尋自己,以救世之名,請求和尚拿佛家至寶鏟除惡鬼,以免造成人界動蕩永無寧日。


    和尚說,自己其實知曉正陽宗的罪孽,也明白,那後輩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無非就是想逃避被尋仇的結果。


    和尚說,本不想參與他們之間的因果,但若放他流竄於人世,瘋狂殺戮,本就動蕩的人間,恐有淪為鬼境之患。


    和尚說,或許有自己介入,未來的某些事情,便會有新的轉機……


    和尚的話,遊慕向來不愛聽,多番打斷,隻是那禿頭和尚不知倦怠,日日跪坐於團蒲之上,朝著他講經論道。


    那晦澀的經文初時聽得遊慕頭昏腦漲,目眥欲裂,可滿身的怨氣像是打在棉花上,他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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