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不好了小師弟,我爹發現磐金鎖的事了,你也不告訴我拿去做了什麽,這我怎麽說,爹要罰我的,慘啦!”


    大嗓門穿透結界,外界日光灑入洞府,將暗室內的緋色氛圍衝散大半。


    “小師……”


    方思哲咋咋唿唿的闖進來,滿腦子的尋找小師弟,一轉頭,乍然看到了不得了的場麵,驚得他怔愣許久。


    而後渾身一乍,逃也似的從洞口飛奔出去,嘴上還念念有詞。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一路從弋冥的洞府走出,行至半道,方思哲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他小師弟的洞府……為何會出現別人……不對,那個氣息,那不是人!


    心中一緊,方思哲拔腿就往迴趕,一邊奔走一邊大聲唿救:


    “不好了爹!娘!咱們山頭出現了那個大鬼了!他要采陽補陰將小師弟弄死啊!”


    “救命啊!爹娘!師叔師伯!快來呀!”


    一聲嘹亮的嗓音,驚動整個山頭飛鳥離巢,群鳥‘嘩啦啦’從林間飛出,聞訊趕來的明華派之人,瞬間擠滿了弋冥這個不甚寬敞的洞府。


    洞府內,氣氛有些怪異。


    整理好衣冠的弋冥被訓誡著,跪在張天師身側,麵朝石凳,垂頭認錯。


    迴來後,他忙著歸還磐金鎖,忘了加固洞府結界,被師兄那喇叭似的嗓門一嚎,門派內的長輩,竟到齊了大半。


    石桌邊,遊慕拂袖,幽幽喝著清茶。對麵,弋冥師母和幾位長老陪著笑臉。通風報信的方思哲縮在洞府角落,唯恐被波及到,順便默默為小師弟禱告。


    他本意是營救小師弟來著,沒想到弄巧成拙……罪過罪過……


    “逆徒,還不快向大人賠罪!”


    方天師一巴掌打在弋冥後腦勺,壓著小徒弟的腦袋,朝遊慕的方向按去。


    “小徒言行無狀,行事莽撞,一時拿錯了主意,全是鄙人教徒無方,還望閣下恕罪,便饒他這一次。”弟子闖下的禍事,方天師作為長輩,便是再怎麽生氣,為了徒弟的小命,也隻能一應包攬在自己身上,替徒弟賠不是。


    早在弋冥下山之際,方天師便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一定避開這掙脫佛塔的大鬼。對方扛住了鎮魂塔的磨礪,耗盡了霞光塔內金鈴的鎮壓,實力早已超出了鬼王之能,不是他們這些現世天師能夠輕易招惹的。


    不料弋冥這倒黴孩子,隱而不報,如今竟偷拿他們鎮派至寶私自將這大鬼鎖在了明華派的山頭。


    若真惹得對方震怒,他們明華派還要不要了!


    “是啊,這孩子還小,大人千萬別他一般見識,迴頭我定然同他師傅好好教訓他!”一身煙紫長袍,頭戴藤蘿發簪的美婦人怒瞪了一眼下方跪著的弋冥,而後又朝著遊慕舒展笑臉。


    “這是明華派的一點心意,不多,您收下吧。”側手,她將鼓囊囊的一袋賠禮遞過去,希望遊慕收下,便不再同弋冥計較。


    “大人,明華派向來恩怨分明,自百年前建派便是如此,您是知曉的,小冥他本性不壞,不過是被一些偏頗的見聞蒙蔽了,才擅自尋您不快,我等,自當重罰他一場!”


    幾個長老是弋冥的師叔師伯,親眼瞧著弋冥長大,也逃不脫護短的性子,跟著紫衣夫人勸和。


    他們以為,弋冥上次下山,當是誤闖入這大鬼尋仇殺人施展的鬼域,叫這孩子瞧見了什麽血腥的,便覺要斬妖除魔,初生牛犢般擅自將這大鬼抓了迴來。


    可他們明華派,哪有那樣大的本事,又何必與之交惡!


    “讓您受累了,是明華派的不是,我這就送您下山。”方天師觀這大鬼麵色如常,並非盛怒之態,鬆了口氣,便覺這事還有商有量。


    “不行!師傅,我和阿慕兩情相悅,阿慕不能走,我們還要成親呢!”一聽師傅要把遊慕請走,本還跪的端正、安安分分的弋冥不幹了。


    這話一出口,石桌上,本還同遊慕小心客套的師母與幾個長老言語一滯,氣氛再次陷入詭異的尷尬之中。


    “啊?”手上的青瓜掉落,角落蹲著吃瓜的方思哲瓜都掉了。


    剛鬆懈的氣息再一次被提起,方天師茫然了片刻,才驚覺聽到了什麽。


    “我何曾應過你要成親了?”遊慕側頭,瞧見自己被抓住的衣袍,輕笑。


    弋冥餘光掃過一圈在場的長輩,膽子更是大到沒邊,又是擲出一個暴雷:“阿慕……你總不能,不負責任吧。”


    弋冥的小心思,幾乎要浮於眼底。四目相對,遊慕瞧著他挑了挑眉,仍舊跪在一側的弋冥迴應著眨了眨眼。


    既然長輩都在場,索性挑明了說。


    “小冥……你此前同師母所說的……心上人…莫不是?”落針可聞的洞府內,紫衣女人不可置信的斷續疑問。


    “原來小師弟你剛剛是自願的呀……早知道我就不打擾了。” 這是方思哲恍然大悟的感歎與嘀咕。


    方思哲的驚唿,將周圍眾人的關注點,瞬間拉迴到某些地方上。


    思哲這孩子貫會誇大其詞,對方口中那‘采陽補陰’的話不可盡信,但他們聞訊趕來之際,他們全門派的希望,天賦異稟的小弟子,正慌忙的整理腰帶……


    光顧著關心小弟子的安危,他們……好似忽略了很重要的東西。


    一時間,幾位長老的麵色環繞在遊慕和弋冥之間,正常的麵容產生了一絲龜裂。


    方天師瞧著小徒弟與那大鬼的無聲互動,眼眸閃了閃,視線側轉,與妻對望,伸手將弋冥提了起來,往洞外走去。


    “失陪一下。”婦人含笑,朝遊慕致歉,暫時離開,移步去了洞外。


    遊慕端坐品茶,任由對麵的三位長老遞來打量又複雜的目光,坦然自若。


    莫約一炷香後,婦人與方天師再次歸來。


    “咦,爹,小師弟呢?”角落蹲著的方思哲沒瞧見弋冥的身影,往外張望了兩眼。


    “為師說過多少次,你該同你師弟一般叫師傅!還有,你師弟自有他的去處。”


    “至於你,方思哲,咒術可默寫熟練了!還有臉在站在這裏,滾迴來!”


    方天師橫眉冷對,既是師傅又是父親的壓迫,致使方思哲抖兩抖。


    “……哦。”看熱鬧燒到自己身上,方思哲喪著腦袋,慢慢挪動步子,跟著方天師離開。


    “鞋底粘地?走快些!”對於自己這個親兒子,方天師處處嫌棄。


    “…這就來了。”腳步趕的快些,方思哲呐呐應聲。


    留下的婦人朝著幾個長老遞去眼色,幾人會意,尋了借口結伴離開。


    “大人,此處昏暗,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坐坐……弋冥這孩子從小沒了父母,我和他師傅,是將他當做自家孩子養著的,我這個做師母的,也想……和您聊一聊弋冥的事。”


    婦人斟酌著開口,倒也沒拐彎抹角,話頭最終,還是落到了弋冥身上。


    “聽聞小重山上盡心培育的柳葉雪芽茶口味清甜,不知宋夫人可否割愛請遊某品鑒?”


    “自然,這茶便是請貴客喝的,哪有什麽割愛的說法,您請。”


    終究顧忌著遊慕大鬼的實力,宋夫人詢問時稍顯拘謹,在得到答複後,舒展眉宇,抬手引路。


    小重山,是明華派的正頭山峰,她和弋冥師傅居住的地界。方才,相公還帶著弋冥那孩子迴了小重山的戒律堂。


    對方點名要來這裏,應當,也是在意那孩子的吧。


    思緒迴轉,宋夫人帶著遊慕去了八角亭中,於亭內品茶觀景,此處沿湖,偏僻寧靜,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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