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以後無數次迴想起這一天,當日秦檜密告趙構韓世忠心有不滿,趙構讓自己或者趙琢誰去韓府走一趟,言辭要注意分寸,還要表示官家對於韓世忠不安於現狀的不滿。趙琢自是不願去趟這渾水,一個過氣的武將,不值得他上心。這個差事就落到趙瑗頭上了。趙瑗無比慶幸這一天是自己去的韓府,見到了韓彥直,韓彥質,韓彥古,嶽震,嶽靄等一眾英傑,更慶幸的是遇到了張曜宗。


    趙瑗其實最開始在意的並不是張曜宗,即使張曜宗表現了非凡的武力,對於局勢的見解。很讓人眼前一亮。但是加上父輩的餘蔭,韓彥直和韓彥質可以直接帶來韓世忠所遺留的勢力。嶽震,嶽靄的爹名聲太響了,嶽飛啊,不光是自己的偶像甚至可以說是全國人民的偶像。光環太強烈了,容不得自己放棄。


    如果自己生長在原來的秀王家庭,也許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沒心沒肺,整天花天酒地的宗師子弟。但是命運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也許是一次災難。自己有成為這個國家主人的機會,也許是災難是因為自己並不是唯一的皇儲,機會是均等的。曆來的皇權交割都是一片血雨腥風。成者王侯敗者寇。


    對於直接用言語忽悠韓家子弟直接投效,趙瑗是不抱希望的。韓世忠在西軍打拚十數年才熬出頭,兵油子出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現在的趙瑗正坐在書房中,麵前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麵色如玉,眉眼慈祥,髯長一尺,相貌堂堂,絕倫逸群。此人正是史浩,字直翁。鄞縣江東張斌橋人。少時史浩繼承家風,克盡孝道。又一次史浩和幼弟坐牛車玩,拉車的牛發狂,幼弟啼哭不知所措,史浩雖然也害怕但還一邊控製韁繩一邊安慰幼弟。有幾位壯漢看到義勇相助,費了好大勁終於追上牛車,史浩不顧自己安慰,大聲喊先救我弟弟,弟弟被救後,牛車即將即將散架,最後之時才被救下。這份手足之情十分感人,一直被鄰裏傳為佳話。


    宣和六年史浩父親病逝,臨終囑咐史浩作為長子長孫承擔起孝順祖父的責任,此後史浩一直留在祖父身邊,一邊讀書,一邊照料祖父。建炎四年,金人破明州,史浩帶著全家曆經劫難,錢財盡失。但是史浩謝絕叔父接濟,養成了史浩有事能忍,處事多思的性格,使他少年老成。


    青年史浩就隱居鄮峰讀書,號真隱居士,與天童寺主持宏智正覺禪師相交莫逆。史浩不知不覺接受了正覺的默照禪理論,“默默忘言,昭昭現前。鑒時廓爾,體出淩然。”以禪入詩。詩文俱佳。


    三十九歲史浩才中進士,調餘姚縣尉,後出任溫州教授,京都太學正,升國子博士。此後史浩與趙構有了頻繁接觸。兩人年齡相仿,都經曆了靖康之難,建炎戰亂,史浩對趙構在萬分艱難情況下穩定南宋王朝,表示了應有的敬重。也很得趙構看重。


    趙構無嗣,嶽飛建言立嗣被趙構記恨。史浩建言:“晉安,恩平二王宜擇其一,以係天下所望。”卻為趙構嘉許,任命史浩為晉安王府教授。此後史浩悉心輔佐趙瑗,為趙瑗敬重仰望。


    “王爺,照你的說法,張家這小子才是真的有心投效啊,此子真是個人中妖孽啊。九齡童,武能開八鬥弓,文能言詩,做事嚴謹,心思細膩。昨日刻意在王爺麵前表現突出,此子心思靈巧啊。嗬嗬,小臣好多年沒見過這種妖孽了,找一日小臣也會會這小妖孽。”


    趙瑗想想昨日張曜宗的表現,不禁抿嘴微笑。“那麽嶽家兄弟呢?”


    史浩沉思一下迴道:“王爺現在就深交嶽家兄弟,實屬不智。嶽鵬舉深為官家忌諱,紹興十一年誅,至今不過六年,官家難以改變態度。王爺現在與嶽家交往,定會為官家忌諱。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而且嶽家小子投效之言是在王爺猜到他們身份之後,言及平嶽冤案之後才下跪投效,有此功利之心,心智不堅,況嶽家軍現在在田師中手上再不複原來威武之軍。不過又一禁軍而已。”


    趙瑗心中失望,低聲問道:“那麽是不是就不再與嶽家兄弟交好了呢?”


    史浩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下臣之說王爺與他們交往不利,又沒有說下臣不能與他們交往,嶽鵬舉名揚天下,如若將來王爺能複嶽鵬舉正名,定能收天下能人誌士之心。但是現在不若由他人或者下臣去接洽他們。”


    趙瑗問道:“那麽張曜宗呢?張憲不也是與嶽鵬舉有關?官家不也是要有忌諱?”


    難得有幾個看得上的英才,還對自己有了投效之意,但是現在讓史浩一說,不能攬入麾下,趙瑗也有些意興闌珊。


    “王爺,非也,一則張憲公隻是受嶽鵬舉牽連,恐怕官家未必會刻意忌諱,再者張家小哥現在不過九歲,即使官家知道了,也不過不高興一下而已,亦或者官家甚至根本不介意呢。但是嶽震現在年約十六,官家就會有別的想法了。”


    趙瑗聞言,心中痛快幾分:“我也很喜歡張家小哥兒,不若今天再去見見,你也跟我一起去見見那個妖孽。”


    史浩又諫道:“不可,為上者施恩不可過於頻繁,而且張家小哥兒如果真的那麽妖孽,必然會做出一些事讓王爺注意到他的。對於張家小哥兒的手段我還是很期待的,君子成其事也未必不可不擇手段,然則不失其本心才是君子。迴頭定要看看這小子的本心。”


    趙瑗也很期待,露出想往的笑容。


    史浩繼續分析道:“韓良臣才是王爺現在應該注意到的目標,自嶽鵬舉凋零,劉光世避職,中興四軍三者落入張俊手中,然張俊排除異己,貪功冒良,克扣軍餉,三軍實不堪大用。唯韓良臣雖然去職,但是所部依然每日操練不輟,當為我大宋第一強軍。異日北伐,大用之軍啊。”


    趙瑗說:“昨日韓良臣也有投效之意,良臣對我大宋忠心可鑒啊。”


    史浩笑了:“韓良臣油滑,昨日如果是恩平郡王去,我料韓良臣也是一樣說辭。韓良臣這些年屹立不倒,無他,緊隨官家而已。張俊亦是如此,韓良臣比張俊猶有一顆正直之心而已,逆了官家意思,為嶽鵬舉喊冤,才去其軍職,但若官家一旦起複,韓良臣最忠的還是官家。王爺別被韓良臣的忠厚相貌騙了,那人文才不高,但是心思細膩遠超旁人。”


    趙瑗拱手向史浩謝道:“幸得史師教誨,得史師如得臥龍啊。”


    史浩連忙還禮低聲說道:“王爺不需如此,下官這輩子已經和王爺綁在一起了,怎能不殫精竭慮為王爺籌劃啊,但王爺畢竟養在深宮,涉世未深,不能辯人忠奸。但下臣不能時時陪伴王爺左右。下臣這裏有一本書,還望王爺仔細研讀。”


    說著,史浩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頭還四處看了一下,看看有無他人窺視。說不出的詭異。


    趙瑗疑惑的接過小冊子,很平常無奇,封麵是黃牛皮,暗淡無光,內中數十頁桑皮紙,蠅頭小楷十分工整。


    “史師,這是何書啊?還搞得這麽神秘?”


    “王爺,此書為仁宗朝龍昌期所作,龍昌期所學雜駁,又排斥先儒,不為歐陽永叔(歐陽修)所喜,為世人所不容,但此人真是有大才,得韓魏公(韓琦)文潞公(文彥博)(韓琦,文彥博都是宋仁宗時的宰相)看重。注《政書》《八卦圖精要》《入神絕筆書》《河圖》《春秋複道三教圖》續溫國公(司馬光)《資治通鑒》。這是龍昌期所注《帝王心鑒》。”


    趙瑗倒吸一口涼氣:“史師,這不是我先祖仁宗明令下旨的禁書嗎?你怎麽會拿這種書給孤啊?罷了,快毀了了事。”說著就要撕書。


    史浩急忙趕上一步,一把拉著趙瑗的手:“王爺不可,仁宗皇帝宅心仁厚,待下極寬,以仁治天下,古未有之,自是不必學這帝王心鑒。仁宗皇帝以前從未有皇帝可以以‘仁’為諡號,仁宗已去,天下悲痛,汴梁焚錢者眾,‘天日無光’遼道宗耶律洪基也號啕大哭‘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此後遼曆代皇帝‘奉其禦容如祖宗’此可謂天下歸心。”


    “但現在王爺和恩平王悉非官家所出,無嫡庶之分,唯有秉承官家意思,才能得繼大統。無論王爺和恩平王誰能繼大統,朝局必然動蕩。王爺不習這帝王心鑒,怎能辨析忠奸,統禦忠臣,小臣獻此書也是為了王爺能整肅朝綱,興我華夏啊。絕沒有害王爺的意思。請王爺三思。”史浩懇切的說完,鬆開趙瑗的手。


    趙瑗猶豫再猶豫,終於還是沒有撕下去。“罷了,為了我大宋,本王就做這不孝子孫了。”


    史浩跪拜:“小臣萬死,迫王爺違背本心。但為了我大宋百年基業,小臣也自願為王爺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趙瑗笑罵:“史師你是為我好,我知道,又怎麽會要你死而後已呢。你呀,以後別再做這些讓我為難的事就好了。”


    史浩也苦笑道:“為臣者不能一直媚君,那是佞臣。小臣願作唐太宗(李世民)的文貞公(魏征)。保我大宋官家聖明,朝綱清明。”


    趙瑗笑了:“好,你做魏征,小王就做唐太宗,讓我們君臣齊心,複我大宋榮光。”


    趙瑗拉著史浩的手緊緊握著。


    “爹爹,爹爹,你在哪裏?來跟永嘉玩好不好?”“郡主,王爺在見客,您不能進書房啊!”隨著一陣人聲嘈雜。一個四歲的小姑娘跑進書房,一頭撲進趙瑗的懷裏。正是趙瑗的女兒,今年剛進位永嘉郡主的趙雯嫣。胖乎乎的小臉蛋,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紅唇皓齒,十足的美人胚子。這可是趙瑗的心頭肉。


    趙瑗把《帝王心鑒》放入懷中,一把把永嘉抱起,“又不聽話,奶娘不讓你進書房,你怎麽又跑進來了?爹爹有事在忙啊。”


    永嘉嘟起小嘴,“永嘉想爹爹了,想和爹爹玩。”說著眼睛含淚就快哭了。


    趙瑗連忙安慰:“你呀,真是爹爹的小克星啊。今天你想玩什麽?”


    永嘉茫然了,秋千也想玩,躲貓貓也想玩,玩什麽呢?


    趙瑗說:“夏日了,爹爹帶你出去逛街喝冰飲子吧?”


    “好啊,好啊。還是爹爹最好了,哥哥上次喝都不給我,這次我也不分給他。但是哥哥沒喝的該不高興了,要不還是分哥哥一點吧。”永嘉十分可愛的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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