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曜宗再也睡不著了,又拿了一件衣服,晚上的氣溫還是有點低的。出門去轉轉吧。抓些爬嚓多做一點,給娘吃點,給老黃嚐嚐,給老師帶點吧。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經曆一次就夠了,現在能為娘親盡點孝心就多盡一點吧。


    剛打開屋門,就看見有個人影站在天井之中,玲瓏婀娜,正是小嬋。張曜宗就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準備嚇嚇小嬋。躡手躡腳的走進小嬋的後麵,正準備嚇她卻聽見小嬋低低的歎息一聲,哀怨之情溢於言表。看著小嬋姐看著的正是大哥敵萬的屋子,張曜宗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麽。一直以為想把小嬋姐許配給大哥隻是娘的意思,沒想到小嬋姐早就芳心暗許了。現在大哥這個樣子,拒人於千裏之外,小嬋姐估計心裏也不好受。也就沒了嚇小嬋的念頭了。


    於是輕輕的喚了一聲“小嬋姐”。


    小嬋還是嚇得一哆嗦,迴頭一看是張曜宗,大口唿了一口氣,用手點著張曜宗的頭:“要死了你,大晚上的嚇死我了。”害怕張曜宗發現自己在看著大少爺的屋子發呆,又忙問:“你不睡覺,出來幹什麽?”


    張曜宗心頭了然,也不點破。“小嬋姐,你說和我一起捉爬嚓呢?也沒見你來找我啊?我現在隻能自己出去捉了啊。”


    小嬋聞言惱著看著張曜宗:“還說呢?我還以為你真的是捉了賣藥呢,還讓我感動半天。結果第二天我在廚房做飯居然發現一盆泡在作料裏的知了猴,氣的我差點沒把他們都倒了,我怕夫人生氣,還沒敢跟夫人提呢,你居然還有臉說?”


    張曜宗嘿嘿一笑:“小嬋姐,我還是小孩子嘛,嘴饞一點很正常的嘛,現在不是準備出去再捉呢嗎?”


    小嬋疑惑的看著張曜宗,想要分辨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是準備捉了賣藥?不是繼續吃了吧?那東西能吃嗎?看著怪惡心的。”


    張曜宗忙道:“你不知道那東西炸了之後多好吃,外焦裏嫩的,一咬一口油,脆酥香簡直是絕了。”


    小嬋嗔道:“還說不是嘮嘴?一試就試出來了。我可不陪你去喂蚊子。”說著扭頭就要迴房。


    “小嬋姐,你說如果明天我跟大哥說有人喜歡偷看他,他會知道是誰嗎?”張曜宗壞壞的笑著說。


    嚇得小嬋趕快捂著張曜宗的嘴:“你胡說什麽?我可沒有偷看大少爺。”說完自己都覺得臉發燒。也知道張曜宗既然說了就肯定發現了。


    “小祖宗,我陪你去捉爬嚓,你可不能亂說話啊,答應我啊,算姐姐求你了。”小嬋求饒道。一張小臉已經熱的發燙了。


    兩人這次拿了燈籠,帶了一個布袋,就出門了。


    今天的月亮昏昏的,星星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這個年代晚上又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有也是造人活動,都在各家的屋子裏。鎮子上除了偶爾有幾家有零星的燈光。大都是黑黑的。小嬋有點害怕,緊緊的拉著張曜宗的手,“四少爺,太黑了,要不咱們迴去吧?”


    “上次你不是還出來找我了嗎?”張曜宗問道。


    “上次大家都出去了,離得都不遠,就不怎麽害怕,這次隻有咱倆我就有點害怕了。”說著遠處的山林裏還傳來一聲狼叫。小嬋抓的張曜宗的手更緊了,指甲差點陷入張曜宗的手心裏。


    “小嬋姐,你別害怕。鎮頭張老頭家喂得好幾條惡狗,有情況它們會叫的。咱們又不出鎮,隻在河邊小樹林裏找就行了,一會就行。”張曜宗說道,其實心裏也有點打鼓,太黑了,黑暗總是會給人帶來恐懼,這次還能遠遠的聽見狼叫,不行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有點想尿尿了。


    “那個,四少爺,你能晚點進樹林嗎?讓我先進去好嗎?”小嬋怯怯的問道?


    “為什麽啊?小嬋姐,你不是害怕嗎?我不陪著你,你不是更害怕嗎?”


    “沒什麽。我就是怕你害怕,先進去瞧瞧,沒有嚇人的地方再叫你進去。”小嬋輕聲說。


    “不用,男子漢大丈夫,怕黑怎麽行?”張曜宗堅持要一起進去。


    “那個,那個,四少爺,其實我是想方便一下。”小嬋說話的聲音更低了,覺得今天先是被發現自己偷看大少爺,又在一個男子麵前說自己要方便。真是覺得臉都丟盡了。


    張曜宗聞言也覺得不好意思。把燈籠遞給小嬋,自己站在樹林外麵等。


    小嬋沒有接過燈籠,留在張曜宗的手裏,自己摸黑進了小樹林,昏昏的月光照映下,可以看見路,不至於撞到樹上,避開路邊的樹,找到一片僻靜的地方,小嬋解下褲子就準備方便,卻隱隱的發現在自己前麵有個活動的黑影,嚇得“啊”的一聲大叫。前麵的黑影也被嚇得渾身一顫,轉頭看過來是個小丫頭,就麵露兇光的要撲過來,小嬋嚇得呆立在那裏,尿意也都嚇沒了。


    昏暗的月光下,一個約中等身高,瘦瘦弱弱的中年男子就衝了過來,看不清麵容,伸手就要掐小嬋的脖子,小嬋用指甲很抓他的手臂,但是還是被掐住了脖子,覺得唿吸越來越困難。眼前越來越黑。抓著對方的手也越來越沒力,“我就要這樣死了嗎?”


    “蓬”的一聲,一個燈籠砸到了中年男子的頭上,燈籠裏的蠟燭歪了下來,一下點著了男子的頭發,一股焦臭味散發出來。男子吃了一驚,還有別人,嚇得轉身就跑。


    扔燈籠的正是張曜宗,在樹林外聽到小嬋的唿喊,害怕小嬋遇到了什麽就趕緊進來樹林,正好看見中年男子對小嬋不利,手上也沒有武器,隻有把燈籠砸到那人頭上,還好把他嚇跑了,要是被發現隻是一個小孩子,也許自己和小嬋姐都要吃虧。見那人跑了,張曜宗人小力弱也不敢追趕。連忙跑到小嬋姐旁邊,看看她怎麽樣了。還好小嬋姐沒事,不然自己會內疚一輩子的,兩人趕忙跑迴家中,叫起大哥和部曲叔叔,幾個人打起火把在林中細細搜查,什麽也沒有發現,之看見在小嬋遇到中年男子的地方,地上有一個新挖的大坑,坑裏卻什麽都沒有。


    張曜宗又被大哥數落一通,埋怨他亂跑還帶著小嬋,才會遇到危機。幾人也沒有辦法,隻能等天亮報官了,鎮上還沒有衙門。想報官還得跑到福州城,管著鎮子的閔縣附郭在福州城,閔縣衙門也在福州城,想做什麽都得等到明天了。小嬋和曜宗都沒什麽事,大家也就不去報官了,省的自找麻煩。現在的衙門真是衙門大門向南開,有理無錢你莫進來。白白的被胥吏訛詐幹什麽?隻是明天得知會裏正和耆長一聲,鎮子裏出了歹人,得好好盤察一番,鎮子裏的清淨不能被打破了。


    天亮後,大哥帶著小嬋去報耆長,張曜宗還是由五叔送去學堂上學。張家在鎮子東南頭,學堂離得並不遠,在正南方向。平時五叔送張曜宗到學堂外麵就迴去了,今天到了學堂,五叔卻站定在那裏,眉頭緊皺。“少爺,學堂裏有一股血腥氣。”張曜宗也愣住了。片刻功夫,一堆孩子七七八八的都來了,學堂卻一直沒有開門。有膽大的臆測是否先生晚間操勞過度,忘了起床了。嗤笑聲不斷。學堂有一道門,是和先生家相通的,但是今天學堂大門都沒有開,沒辦法敲先生家的門,隻能從學堂外先生家的正門敲門。五叔拎起門扣重重的敲打在門上。“咚咚咚”但卻無人迴應。學生們也都不鬧了,看著張家的家仆敲門。省的先生出來了聽見眾人臆測,保不齊要挨板子的。但還是個個臉上帶著竊笑。


    五叔見沒有反應,把褲子緊了緊,褲腳收了一下,袖子捋了捋。在院牆邊上的一顆柳樹樹幹上,飛身踩了一腳,騰身向上,借力扒在了院牆上。打眼往院中觀看,一片寂靜。隻有院腳喂得一籠雞子在咯咯叫著。院中沒有喂狗,五叔飛身跳下院中,打開門栓,放大家進院。


    有膽子大的喊:“先生,日上三竿了,是否今日散學了呢?”逗大家發笑。


    張曜宗剛才聽五叔說有血腥氣,這會見無人應答,已經心裏發毛了,看著五叔也是一臉凝重,對著正屋向張曜宗點了點頭,示意血腥氣就是從正屋發出來的。


    張曜宗順手撿起地上的耙子遞給五叔,五叔搖搖頭,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躡手躡腳的走向正屋。同學看見張家家仆的異常動作,也都覺得不對,停止了聲音,呆呆的看著那個平時看著唯唯諾諾的張家家仆悄無聲息的走到正屋門口。


    阿五走到門口,沒有推門就直接進去,打從門縫往裏探望,正對門口的一張桌子,桌上散落著幾個杯碟,還有一壺酒歪倒在桌邊,眼看就快掉下來了。桌左邊趴著一個人,身著一身灰色長衫,依稀昨天黃夫子好像穿的就是灰色長衫。但看不清麵容。伸手推門,卻推不開,門從內插著。


    有兩個淘氣學生也學著從門縫往裏看了看,高喊“夫子,太陽曬屁股了。”


    裏麵的人仿佛沒有聽見,一動不動。


    阿五皺了皺眉頭,這麽大的聲音,就算屋裏的人耳朵再背,也能聽見了,何況這幾年還沒有見過黃夫子喝的大醉過呢。張曜宗也趴在門縫看了看,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也許五叔老了吧,天天他們追古憶今的,沉浸在過去的血色生活中出不來了吧,也許以後不能再讓他們給自己講過去的故事了。


    “夫子,師母走娘家迴來了,你快開門啊。”平時黃夫子有點懼內,一直是班上幾個淘氣學生的笑點,每次被夫子打了手掌,都惡意的詛咒夫子晚上被師母懲罰。今天夫子喝醉了,他們也膽子大了,高聲喊起來,其他的學生不由得嗤嗤笑起來。


    阿五運起力氣,一腳跺向房門,門栓“蓬”的一下被蹦飛,門被踹開,幾個學生不禁嚇了一跳。心想真是下人,沒點規矩,估計一會張曜宗就要受牽連挨罰了,可不能離張曜宗太近了。


    阿五把想要搶先進去的張曜宗和其他人用胳膊攔在身後。自己緊走兩步,走到桌邊,用手摸向趴在桌邊的人,觸手感覺硬硬的,沒有人身體的柔軟,心中就有了計較。低頭看了一眼,正是黃夫子。用手探了探夫子的鼻息,已經沒有氣息了。沒有再動任何物件,反身把所有探頭探腦跟在身後的人都推出了房間。指了指看上去年齡比較大的兩個學生說:“夫子已經死了,你們兩個去鎮上報告裏正和耆長。其他人不要再進這見房屋。”


    轉身問張曜宗“你們師母住那間屋子?”張曜宗說:“師母不就是住這間屋嗎?”


    阿五聞言又進屋打量了一番,屋子不大,桌子左手邊就是一具木床,帷帳沒有放下,床上空空的,沒有其他人。右邊是幾具書櫃,一張書桌,再無可以藏人的地方。


    阿五對其他人說:“你們各屋看一下,有異常就叫我。”眾人心裏也是惙惙的,打起膽子各屋看了一下,都無異常。


    “你們師母呢?”阿五問道。“我們師母三天前就迴娘家了,好像在古田縣東南十裏地的杜家莊。”張曜宗迴道。


    “哦,那等一會等裏正安排人去通知家屬吧,我們現在就在這裏等裏正。”阿五說完就帶著眾人守在院門口,再不讓眾人好奇進屋去看。過了半晌,鄰裏也聽到消息,一下圍來了四五十號人看樣子一會來的人還會多。阿五死命勸大家不要進去,有好奇的保不住也有想順手牽羊的,非要進去看看。阿五拚命攔著,耐不住人多,眼看就要攔不住了。


    “讓讓,讓一下,裏正和耆長來了。”分開人群,本鎮的裏正和耆長帶了本鎮僅有的三五個弓手,壯丁就來了。


    “誰發現的死人?”裏正問道。


    “我今天送我們家少爺上學堂,半天沒人開門,有點疑惑……”阿五正想把經過說出來。


    “我問誰發現的,你囉裏囉嗦說那麽多幹嘛?是你發現的嗎?”裏正沒好臉的對阿五說。


    阿五哪受過這個氣啊,閉上嘴不說話了。


    “那個誰,你說說你是怎麽發現的?”裏正又指著阿五說道。


    阿五心裏那個氣啊。有心閉上嘴不理裏正了,但又無所謂的掙這口氣也沒用,隻是沒好氣的瞪了裏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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