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曜宗跑到大哥屋裏,張敵萬正拿著一本破爛不堪的兵書在看,這還是抄家時大哥私藏的一本書。看了六年多了,已經破的不成樣子了,張曜宗早就懷疑大哥能倒著背了,天天還寶貝似的,隻要在家不是練武就是看兵書,因為大哥不看其他的書。


    “大哥,你迴來了,這次出去可有什麽好玩的事嗎?”張曜宗平時和三哥比較親近,因為年歲差不多。大哥有點不苟言笑,幾個弟弟都比較怕他,但是不包括張曜宗,誰讓張曜宗的心理年齡和張敵萬差不多呢。


    “四弟迴來了?”張敵萬隻是淡淡的接了一句,接著就問“我出去這幾天,你可每日安心準時練武了?”


    張曜宗吐吐舌頭,光忙著做吃的了,忘了。但是也不瞞大哥“我忘了。”


    “忘了?”張敵萬馬上就扳起了臉,片刻又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六年前你還小,抄家的一幕每天都在我麵前重現,小人的得誌,未來泰山的抽身觀望,父親的慘死……”張敵萬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牙齒咬合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大聲,張曜宗可以看到大哥額頭上的青筋暴露。


    “大哥……”


    我沒事,每天我都是在對那一天的迴憶中入睡的,我恨,恨所有落井下石的人,恨秦檜,恨……”


    張敵萬沒有說完,但是張曜宗卻想到了大哥沒有說完的話。


    “大哥,娘說想把小嬋姐放到你房中,如果將來咱家能夠沉冤得雪,光大門楣的話再給你娶一門門當戶對的,小嬋姐就給你做妾。如果沒有那一天,就讓小嬋給我做大嫂。小嬋一直在咱們家,模樣人品都沒得說,娘叫我問問你的意思。”


    “四弟,大哥做不到。我知道小嬋是個好姑娘,但是我現在沒辦法娶她。”


    “哥,你還想著成世伯家的姑娘嗎?”張曜宗問道。


    “你還小,我說了你也不知道。”張敵萬卻不願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


    “哥,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但是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就是還惦記著成家的姑娘。圖人家好看,隔壁韓婆婆說過,什麽好姑娘壞姑娘啊,熄了燈都一樣。”張曜宗說。


    張敵萬聞言怒道:“你才多大?聽的這些做什麽?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看你下迴還聽不聽這些下流話了。”


    “哥,你別打我了,我隻是把別人的話說了一遍,但你做的事呢?古人都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你呢?今年都二十多了,娘給你挑了媳婦你也不願意,你真的想張家無後嗎?”張曜宗馬上辯道。


    “哥做不到,是因為哥心裏有塊石頭,哥每天心裏都充滿了恨,隻有這樣才能讓我有力量,這樣才能讓我天天習武不輟,讓我時刻想著重振張家。我心裏容不下別的。小嬋是個好女孩,跟我可惜了。”


    “我隻是幫娘問問。”張曜宗沒精打采的說道。


    “對了,二哥昨天迴來鬧什麽呢?”張曜宗問道。


    “別提你那個沒出息的二哥,讓他去學堂讀書,不知道結交了一些什麽人,學著跟人逛青樓還要給清倌人盤頭,家裏哪有錢給他出這個閑散銀子。”張敵萬說起來就有點生氣。


    想起眼前的弟弟才八歲,張敵萬就沒繼續說下去。


    “明天早起跟我先練一個時辰的功夫再吃飯。”張敵萬嚴肅的說道。


    “大哥,我還小呢?每天睡覺時間不夠會不長個子的。”“放屁,我以前天天被爹一早從被窩裏拎出來練武,也沒見不長個子。”張敵萬說著敲了一下張曜宗的額頭,簡直跟鐵錘一樣,生疼。


    “大哥,最近你天天出門,問你,你也不說,你幹什麽去了?”張曜宗問。


    “不到你知道的時候,將來會告訴你的。”張敵萬推脫說道。


    “大哥,我已經八歲了,項橐七歲做孔子的老師,甘羅八歲拜相,八歲司馬光砸缸。我也是家裏的人,也該為家裏分憂了。”


    “屁,真當大哥不讀書啊,甘羅是十二歲拜相。等你十二歲了我再告訴你。”


    “哥,你是不是去找拴柱叔了?”張曜宗突然說了一句。


    張敵萬一愣,然後一把捂住張曜宗的嘴,厲聲道“你聽誰說的?是張大力說的嗎?”張曜宗嗚嗚嗚嗚的示意半天,張敵萬才明白捂著嘴沒法說話。鬆開了手,等著張曜宗解釋。


    “沒人說,我隻是猜的。”張曜宗說道。


    “放屁,沒人說,你怎麽會知道?真當你大哥是傻子啊,還是真把自己當神童了。”


    “拴柱叔落草的事我有一次聽見大力叔在前門和誰說了,雖然我出門隻看見了大力叔,但是我還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自己大哥我還是不會認錯的。還有就是你原來出門隻是上山打獵帶迴來的都是獵物,最近卻往家帶銀子,山上好像不長銀子吧。娘問你你也不不說,如果是可以大方說出來的你為什麽不說?不還是來路不正?”


    “大哥,我知道你心裏有恨,拴柱叔也有恨,所以摸到臨安殺了人就落草了,但是大哥,你是張家的長子長孫,我們的父親是張憲,你不能讓父親蒙羞啊。大哥,你收手吧。”


    張敵萬哈哈一笑:“我的傻弟弟。大哥確實是跟拴柱叔在一起做些事情,但是不是你想的事情,我整天想的就是怎麽重振張家,怎麽會讓父親在天之靈蒙羞呢,放心好了,等你再大一點我就告訴你。”


    “哼,我可不是你的傻弟弟,我昨天設計了一款紡織機,也許咱們家就可以改變一下了。”


    “哦,你還有這本事呢?”張敵萬終於笑了一下。“迴頭看看你的能耐。”


    張曜宗也不再繼續說了,知道大哥沒有做為非作歹的事就安心了,雖然隻是大哥說的,但是大哥一貫是有一說一的。


    “大哥,你真的不惦記成家的姑娘了嗎?”張曜宗最後問道。


    張敵萬沒有迴答,屋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張曜宗後悔又提起這個話題,“大哥,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三了,你再不找媳婦,你怎麽讓娘放心,讓爹的在天之靈安心呢?別人家的十六七就當爹了。”


    “我自己的事還用不著你來管,我知道娘擔心我,但是我現在真的無心親事,我一心隻想光複張家的門楣。”“大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你能跟我說說嗎?我是你弟弟啊!娘迴頭問我了,我也好跟娘迴說啊。”


    “看來我弟弟真的長大了,會為家裏操心了。其實也沒什麽,我現在在拴柱叔的幫助下練了一隻私軍,大概有百十號人,迴頭有機會了,就作為鄉勇出現,算是我為將來先下了一步棋而已。”


    張曜宗聞言大吃一驚,“大哥,你不會想不開吧,做出過分的事吧?”


    “什麽是過分的事?你害怕我帶著他們去打家劫舍還是去殺了秦檜?放心吧。你大哥知道事情輕重,我隻想有朝一日我可以像父親一樣征戰沙場,殺光金狗,複我河山,建我張家無上榮光。至於秦賊,我相信自有老天看著的,壞人沒有好下場的。”張敵萬鄭重看著張曜宗說道。“二弟三弟無心武事,一心撲在科舉上,但我張家是以武建家的,總得有人繼承父親的衣缽吧,你年齡還小,看不出你將來會怎麽樣。但是四弟你放心,如果你也無心從武,哥不強迫你,大哥會在沙場建功的。張家的武勳由我負責,文功就交給你們了。”張曜宗看著張敵萬,這就是自己的大哥。一個人就想把全家的擔子都擔在自己的肩頭。“大哥,放心吧,以後還有我幫你呢。”張曜宗用力拉著張敵萬的手,想把自己力氣都加給大哥,隻覺得大哥的手像鐵一樣,滿手都是繭子。暗下決心,自己也要好好練武,即使將來不能與大哥一起並肩殺敵,也不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四弟啊,你對以後有什麽打算嗎?是準備從武還是從文呢?”“大哥,本朝自太祖以來重文抑武,武事都是樞密院的那些文官說的算,碰上宗澤宗老大人或者李綱李老大人那種還好,要是跟著現在的萬俟卨,打勝了也得當心有人背後捅刀子。”張敵萬聞言再次認真的看看自己的這個弟弟,真的看不出這個幼弟居然也是個心靈通透之人。


    “我想先讀好書,知書明理。練好武,強身健體。總有一天會有出頭之日的,其他的還沒想好。”也是,跟一個八歲的孩子談什麽理想,就算他再說話像個小大人一樣,也還是個孩子啊,張敵萬輕笑一聲。“四弟。你迴去睡吧”


    等到張曜宗走出去後,張敵萬又陷入了死寂,低聲呢喃道,“秀雅”。心頭暗想:秀雅你還好嗎?你是否已經被你父親逼著你嫁人了?我真的好想你啊,每天迴憶過去,心頭的恨都會讓我陷入瘋狂,隻有想到你才能讓我安靜。好後悔最後你追我時沒有再見你一麵,好後悔沒有讓你等我,我自以為這樣會是對你最好的結果,我卻過不了自己的關,日日想你。如若我家得以重新光耀門楣,我定要再去尋你,如果你還沒嫁人,我就娶你,如果你嫁人了我就把你搶迴來。我張敵萬說到做到。


    張曜宗迴到自己的屋裏對張敵萬也產生了擔憂,二哥不讓人省心,大哥現在看起來也有隱憂,仇恨有時候會給人力量,但是有時候更會讓人瘋狂,該怎麽開解大哥呢?現在全家都還要每月存亡俱報,大哥搞一隻私軍,一旦被有心人報了上去,恐怕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吧?還好三哥目前還沒有什麽狀況。自己的兄弟如果不能成為自己的助力,一個人單打獨拚好難啊。


    轉頭開始想自己的事情,紡織機如果能改造好,紡的紗快了多了,那織布就跟不上了。記得中學曆史課上和珍妮紡織機同時期是和飛梭織布機搭配才加快了紡織產業的進步。現在娘紡的是麻,下一步就可以紡棉,繅絲。隻有把產業做大做強才能成為自己的助力。


    飛梭織布機什麽構造啊?飛著的梭?還飛碟呢?還是明天看看娘他們是怎麽織布的再說吧。


    至於黃家酒樓的事,自己倒是一點不操心,廚藝來講自己還是憑借千年後的經驗成果領先這個世界,營銷雖然自己不是很懂,但擱不住看的多啊,何況經驗都來自於實踐,慢慢就行了,還有自己還有一個利器呢,高度蒸餾酒,酒呢,一直都是高利潤行業,這個先不放到黃家酒樓,等自己有實力了再慢慢搞起來,不過可以先實驗一下搞出來一點。


    也許我也可以先搞出個二鍋頭,五糧液。想到二鍋頭,五糧液,張曜宗呆呆的坐在那裏,後世的父親最喜歡喝的就是二鍋頭。總說茅台是醬香型的喝不慣。以前窮的時候就喝點二鍋頭,發達了喝的是五糧液,不怎麽喜歡喝茅台。但是最喜歡的還是喝著二鍋頭懷念過去。


    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再想到爸媽了,時間真的是會消磨掉人的記憶的。爸媽原來清晰的容貌已經慢慢模糊了。他們現在好嗎?張曜宗想的癡了,眼角不覺留下兩行清淚。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原來是這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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