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岑聽到陛下的話心中驚疑,今日他在整理來自宣州的密信,越看越覺得形勢嚴峻。素岑迴來後便與素淵稟報了災情之嚴峻,但明顯素淵並不想叫他趟這一趟渾水,素岑拜托了素池旁擊側敲,但是素淵的態度並未更改過。


    素岑私底下和素家在宣州的人聯係,太子殿下也時常送信,今日突然被傳上大殿還真是一無所知,素池打趣他:“說不定從此大哥就要和爹爹同朝為官了,大哥記得和陛下要個大官,說不定日後爹爹還得仰仗大哥多關照呢!”


    素岑於是換了衣衫,等他出來的時候素池已經和傳令的公公有說有笑,素池給她拉了拉衣袍,小聲囑咐他:“問過了,說是父親推舉你前往宣州,這下大哥可以得償所願了。”


    素岑還來不及與素池細說,心中的疑惑解不開就草草進宮,而今聽到陛下當麵問才真的相信,隻是摸不清父親的意圖。


    素岑遲疑間,陛下果然有些失望,隻安撫他道:“宣州雖然情況惡劣,但朕與你手令,有調派當地駐軍之權,自然可保你安全無虞。”


    隻見素岑以頭觸地,雙手置於身側,朗聲道:“陛下容秉,素岑並非畏懼形勢艱險,隻是怕素岑駑鈍,辜負陛下信任,難以挽迴頹勢。”


    素岑話音一落,陛下已經朗聲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父親昔日在遊說燕國時一戰成名,也不過你這般年紀。”原以為素岑也跟著京中那些紈絝貪生怕死,卻沒想到他有如此氣魄,陛下再看他朝氣滿滿的麵容,英姿勃發,當下便決定了。


    陛下又當堂在朝上考較他一番,越看越喜歡,隻恨自己沒有這麽個英俊挺拔又見識不凡的兒子,素岑進退有度,初次步入朝堂便以這樣光鮮的方式博得了陛下喜愛。陛下似乎心情大好,與年輕人一番闊談覺得自己也年輕不少,難得的是素岑並不唯唯諾諾,有膽略有見識,實在是京中貴族之典範。


    陛下還覺得意猶未盡,素淵終於忍不住出聲了:“陛下抬舉犬子了,不過念過幾本書,識的幾個字罷了。”


    陛下卻擺擺手,一副給素岑要說法的樣子:“這孩子芝蘭玉樹,你卻始終不肯放手,照朕看,素岑既然要去做欽差少不得朕要封個職位給他,不如索性便將靖國公世子的爵位一道給了,也省的壓不住當地的地頭蛇。”


    素岑想去宣州,不過是想用自己的能力真心實力為百姓做事罷了,但是要陛下當堂迫使父親給自己封爵就是弄巧成拙了,所以素岑搶在素淵之前先開了口:“陛下,宣州之事危急,封爵之事可以暫緩,等到歸來不遲,不必急於一時。”


    陛下卻是不讚同道,“自然有太常府的人去辦,不妨事的,國公看呢?”


    素淵這才慢悠悠開了口:“微臣以為,陛下此言甚好。”


    素岑將頭低下去,不敢看素淵的眼神。哪怕滿朝的目光都是讚賞,隻要父親不鬆口又有什麽用呢?


    素岑要去宣州的事情基本就這麽定下來了,當他退出大殿的時候,不少大人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一聲:“後生可畏!”


    素岑隻得謙恭喚聲“伯父”,等到了宮門口眾人四散迴家,素岑麵上的笑容垮下來,素淵站在馬車前佇立不動。素岑忐忑著,略略思考便上前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父親。”說完這一句竟然再不知道下一句能說什麽,他不是阿池,從來不擅長言辭。


    這個時候素岑突然很羨慕妹妹,就算是當日無端受了委屈拖著病弱的身子迴了主宅,素池也能眨著大眼睛,看得素淵一陣心疼,然後撒嬌打諢幾分鍾就和父親親昵起來,半點隔閡沒有。


    素岑想,這大概就是血濃於水的意思吧!


    素岑不知道陛下今天為何堅持要給他授爵,在父親的姬妾已經懷孕的同時給他封爵,如此違逆父親的意圖,並非素岑的本意。


    素岑心裏揣測著父親的心思,他擔心父親一言不發地頭也不迴就離開,又擔心父親將一切壓在心底卻當做什麽都沒有。正在思索間果然素淵轉過了身子,“為父讓你這般沒有自信麽?這些年為父對你期待很高,有功不賞,有過必罰,如今看來是為父的過錯。”


    素淵聲音沉悶,素岑聽了幾乎要跪下來,素淵這句話給了他莫大的信心,“都是阿岑的不是,在習武上沒什麽天賦,在讀書方麵甚至不及妹妹,隻怕是辱沒了我素氏門楣。”


    素淵聽了笑笑,“並非你比阿池駑鈍,隻是阿池早慧些,又生的美麗極善言辭,家裏人便不得多寵愛她幾分。況且她年紀小小便失了母親,女孩子遲早要出嫁的,因而為父對她格外偏寵。而你不同,你是男子,這些年京中子弟多驕奢淫逸,這才送你出去長長見識,你果然不叫為父失望。”


    素岑好似打開了多年的心結,眼中一動卻想起另一件事情。


    素淵見他神色便猜到,“你是想問為父明明之前極力反對你去宣州,怎麽如今反而力諫於你?”


    素岑被猜中心思,點點頭應。


    素淵也不迴答,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素岑,素岑雙手接過,素淵示意他打開:“這是七日前從宣州傳過來的,數月前你因為牽掛阿池早早從宣州迴來,為父還因此責罵了你。可還委屈?”


    “本就是素岑辜負了父親信任,怎麽敢稱委屈?”


    “當日掛心阿池的身體,這件事情便不曾深究,也是後來為父才知道你在那邊安排重金收養孤兒幼弱,,並且請了專人看管,還四處往井水中投放防止疫病的草藥,見了當地官······這些你都一個字未曾說過,當真不委屈?”


    “不委屈,父親吩咐的使命不曾完成,不管有什麽借口,都算不得委屈。”


    “敢作敢當,很好。此去宣州乃是皇命,絕不可再這樣去即複返,素家的人由你調派,記住一條:隱匿行事,與太子保持距離。”素淵叮囑道。


    素岑迴了院子,見周從守在主屋外,似乎已經等的久了。周從見素岑走進,立刻上前小聲道:“姑娘在裏間等著公子呢。”


    素岑大步進去,果然見素池坐在屋子裏焚香:“坐了多久了?”


    “剛來。”素池笑道,隨意應付著。“素岑坐在她對麵,若是剛來,香味可不應該散的這樣快。”素岑戳破了她的謊言。


    素池不說話,麵上總是淡淡地。


    素岑看她神色不快,隻笑道:“怎的了?聽說伏郡主給你下了帖子?”


    素池不怎麽高興,“哥哥的消息倒是來的快。”


    “你若是不高興便不要去了,蘭琦這人離遠一點沒壞處。”素岑看蘭琦跟京中那些混混沒區別,實在有些渣,這邊對著深情的伏郡主愛答不理的,那邊又對素池不懂規矩。何況京裏不少人覺得他和素池關係匪淺,他也半個字不解釋,由人胡說。若不是素池攔著,素岑早找人將他收拾了。


    素池起身加了一味香料:“大哥此處旅途遙遠,東西我來收拾吧,隻是爹爹怎麽說?”


    素岑沉思道:“我的消息倒是阿池,知道的這樣快。”


    “大哥,你我的默契是人間不拆。”


    素岑和素池都輕笑著,他們身上都有些不說的默契,素岑多年遊學在外可是信中卻對生活半點不提,身上幾處傷口說不出來源。而素池呢?身為閨中小姐流連於外間,與桃丘戲社關係不凡,素池的活動不可謂不機靈,尤其是陛下因為素池迎接恪王殿下有功將素池封為郡主的事情更是離奇。


    所以二人相視一笑,對於這個話十分讚同,二人正在言語間周從進來:“公子,國公讓公子午飯過去一趟。”


    素池看著那香氣嫋嫋,“看吧,還沒叫世子呢,爹爹都偏心大哥。隻怕大哥將來做了世子,我連爹爹的麵都見不到了。”


    素岑知道她玩笑,也並非刻意,隻是不知想到什麽心中不快:“我也不知道,我封這個世子究竟有什麽相幹?阿池,你最是了解父親的心思,你說父親是不是介意我的身份?”


    “絕對不是。”素池這句話答得斬釘截鐵,半點迴旋沒有。


    “何以見得?”素岑疑惑道,這個問題在他心裏好幾年了。按著歲數早就夠了,可是父親卻一拖再拖。


    “其實這事我確實知道一些,爹爹親口說的,你是素家的長子,自然是靖國公府的世子,這個位置誰也不能取代。至於世子之位,之所以久久不封,不是因為大哥。”素池這件事情和墨狄討論過,墨狄才是爹爹的心腹,論了解爹爹的人,誰也比不過他。但是素淵顯然並不想讓素岑知道墨狄的存在,所以素池隻能借素淵之口。


    “不是因為我,那會是因為誰?”素岑心中驚訝至極,這種話他是如何也問不出口的,他說話總是過於生硬,常常弄巧成拙。而素池卻不一樣,她講話最有章法,換著法子來套話,說話的時候又圓滑,素淵雖然知她心思,也常常不拆穿。


    素池答道:“是因為陛下。”


    “陛下?”素岑有一些明了,卻是出乎意料。


    “爹爹說以哥哥的年紀和能力,一旦做了世子定然會被陛下盯上,素家的女子已經很惹眼了。如果素氏一門都如此顯赫,隻怕是禍不是福。”素池迴憶當時墨狄的話,墨狄的話一向可信度最高,那個目下無塵的男子連說謊都覺得是一種侮辱。盡管後來事實證明,她的想法錯了。


    素岑低頭道:“父親從來高瞻遠矚。隻是既然如此,為何如今突然向陛下推薦我?”


    素池看向素岑,“那日我接到太子哥哥的信,說是大哥在那邊安排了很重要的事項,才使得災情沒有蔓延。隻是太子哥哥說宣州早年官紳勾結,賣官鬻爵,當官的魚肉百姓,那些官員沒有幾個可以留任的,因此當地竟然沒有可用之人。正好我在陪爹爹吃飯,順口提了兩句,爹爹對大哥在那邊的所作所為很感興趣,我想這倒是個轉機。”


    素岑想起方才素淵遞給自己的那封信,心下了然,“如此謝過阿池了。”素岑做了個大禮的動作,素池含笑看他,也不阻攔。


    素岑見素池不攔著,巴掌輕輕拍在素池腦袋上,“我給你行大禮,你也不怕折壽?”


    素池甜甜笑道:“才不怕呢,都說禍害遺千年,我離大哥這麽近,近朱者赤,大概活個幾百年是沒問題的。”


    素岑說不過她,便由她取樂,隻聽素池繼續:“爹爹雖然有藏鋒之意,但是宣州城也牽動著他的心,你別忘了,爹爹早年也是在宣州巡撫過得,對於那個地方並非一無所知。”


    素池將手裏的香料輕輕又撒了些,一陣奇異的香味散出來,“大哥還是出去轉轉吧,等這味道過了再迴來。”


    素池於是離開了,守在門外的周凡進來:“公子,姑娘是從周姨娘那裏過來的。”


    素岑麵色一沉,眉毛一挑:“你想說什麽?”


    周凡看了看素岑的臉色,咬了咬牙說道:“周姨娘懷著孩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生了。國公在這個節骨眼將公子送出金陵,隻怕會有其他的想法。”


    素岑將那桌上東西一推,“這次你不用跟著我去了,就留在主宅吧。”


    周凡麵上一喜,以為素岑聽進去了,於是歡快答道:“屬下一定替公子看好周氏,公子放心去吧。”


    素岑沉著聲音,“不必,你什麽都不用管,要是讓我知道你在阿池麵前胡嚼了什麽,當心我將你攆出去。”


    周凡雙膝一跪:“公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你是要我防著父親還是防著阿池?”素岑狠聲道。


    “公子起碼得讓人看著周氏啊!”


    “那是我父親的女人,何況內院的事情有阿池在,翻不了天去。”素岑轉身往外走去。


    跪著的周凡壓低了聲音,“公子,隻怕是來不及了。”隻可惜素岑什什麽也不知道。


    突然聽到房屋頂上一陣動靜,周凡起身飛起,四下張望卻什麽也沒有發現,是錯覺吧!院子守衛森嚴,誰能進的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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