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之辛這主意不錯,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敲打謝家,也讓禦史台的那些腐儒看看總是在陛下麵前鼓吹太子,出了事也不會有人給他們兜著。”在豫王殿下的一處別院裏,一眾幕僚邊飲酒邊議事。


    豫王從前在軍隊,如今到了金陵才開始搜羅文士,從這院子裏看,成果還不錯。又聽得一個聲音:“豫王殿下說的是,謝彧出了這事不僅可以殺雞儆猴,還可以由殿下把握這事的主動權。我們若是咬住不放,讓謝家的地位動上一動,太子便從此失了一臂;退一萬步,若是謝家真的看重謝彧,也該負荊請罪,再由殿下施恩將此事輕輕放下,從此謝家再難不偏不倚了。”


    聽到自家的下屬這樣說,上座的豫王也晃了晃手中的酒碗,在軍中混的久了,喝酒十分豪氣:“為這個謝彧,也不知謝家是否真有這個誠意?”


    “如今的謝家早已不是從前的人才輩出了,也就是這個謝彧有幾分先祖遺風,謝珪但凡是個明白人也該不惜餘力保謝彧。”此時說話的豫王的長史,他雖然沒跟著豫王去過邊關,卻在金陵和豫王妃素姚一起料理旺夫事物,對於金陵的事他比從邊關迴來的那些幕僚更加熟悉。


    “看來這曲之辛當真是個人才,也不愧本王當年在舒雲淨那裏保住了他。”當年曲之辛是軍中的一名軍師祭酒,後來因為屢屢賭博被人告到了將軍帳中,正遇上了臨戰前禁賭,舒雲淨幾乎要當場行軍法。正遇上豫王替陛下犒軍,因這一麵之緣強硬保下了曲之辛,後來舒家出事,曲之辛便輾轉到了豫王手下依舊做了軍師祭酒的老本行。


    “若非殿下當年慧眼識珠,哪有今日的曲祭酒?當年我還擔心他不忘舊主,如今舒家也沒了,他能這樣為殿下出謀劃策自然好極。”這人一聽便知道是豫王身邊從邊關帶迴來的老人了,說話也不繞彎子,倒是個粗人。


    一片觥籌交錯,酒到半酣,豫王坐在上首眼神迷離,看著下麵楚腰纖細的舞娘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她敢在他喝醉的時候對著他潑酒,強硬的把醒酒湯灌給他;她也敢和他一起騎最烈的馬、喝烈酒;她是他像父皇求來的妻子,可是今晚他不想迴家,就在這裏大醉一場吧!


    素池在進入素淵書房之前被人攔住了,攔她的人不是桑榆,是素岑。


    “大哥,我有急事找爹爹,你要是有事等會再說。”素池很少把不耐煩表現在家人麵前,可是眼下她不時地摸摸衣袖,全不似平日裏的從容鎮定。


    “阿池,你這樣火急火燎的,能跟父親說什麽?迴去沐浴,然後換身衣裳,再好好想想怎麽跟父親說。”素岑拍她的肩膀,一副不讚同的臉色。


    素岑很少不讚同她的意思,素池的臉上也收斂了笑意:“大哥,你別攔著我,我來是為了謝先生的事。”


    素岑的雙手環在胸前,月白色的衣服泛著冷光,說出的話更加冷漠:“謝先生的事自然由謝家管,與我素家有什麽相關?”


    “謝家不會管了。”素池把謝彧的常隨長路來的事情說了,又大概跟她講了常隨在謝家書房外聽到的話,心中更加焦慮。


    “謝家的人,謝家都不管,哪裏由得你來操心。讀書彈琴這些正經的事你不做,偏偏摻和些亂七八糟的汙糟事。”素岑想起方才他為謝彧試探素淵的口氣,卻被素淵一句話就頂了迴去:“這樣看不清大局,我將來怎麽敢把素家交給你?謝彧是阿池的老師,從出事到現在,她都比你沉得住氣。”素淵滿眼的失望刺得素岑胸口悶悶的,所以阿池現在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


    素岑平日裏還沒對素池說過什麽重話,今天因為素淵的訓斥不該說的話就那麽不受控製,素池一向也是不吃虧的,索性頂了迴去:“在大哥心裏,人命不是正經事,讀書彈琴才是?讀書彈琴都不是我的強項,我還等著謝先生的指教。”


    素池話一出口就看到素岑的眼睛閉了閉,她能感覺到兄長強壓的怒氣,素岑語速放慢了些:“父親有父親的考量,這次的事情非比尋常,弄不好還要牽扯到幾位殿下。父親方才在議事的時候就說過了,這次的事與素家無關,父親是絕不會出手的。你性子倔我也攔不住你,但你聽哥一句話父親再寵愛你也絕不會為你改變素家的態度,這件事情與其找父親倒不如究其本源,畢竟解鈴還須係鈴人。”


    素池抬眼看素岑也知道自己的話太衝了嗎,她一向是個要麵子的,把袖子輕輕搭在素岑環胸的手上。素岑看著她主動示好,滿口的教訓隻拋下一句:“既然來了就向父親問個安,多餘的話不要多說了。”素岑說完便走了,再留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再替素池去求素淵,他可以心甘情願接受父親的責罵懲處,但是素淵的失望他不想再嚐第二次。


    因為素岑剛剛給她打的預防針,素池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對著素淵也不那麽直白:“本來要和爹爹一起用午膳的,結果來了桑榆才告訴我爹爹今日要出去應酬,倒是害阿池空歡喜一場。”


    “我們阿池好不容易在講武堂拿了個好成績,這過個半年恐怕夫子教的東西都要還迴去了?若是早知道這樣,為父倒是情願你平平庸庸的,還能保持者當年謙虛好學的模樣。”素淵手裏的筆不停,在打擊女兒這方麵他一向不用措辭的。


    “講武堂的夫子還不如謝先生講的生動有趣呢?都是照本宣科的內容,有什麽意思?”素池給素淵整理書架,把閑置的書放到原來的地方,素淵不喜歡下人進來,這便成了素池的差事。


    素淵聽到素池的話手裏的筆就停下了,抬起頭來看的素池有些不自然:“這才是你的來意?為了謝彧?”


    素淵的聲音不重,卻聽得素池心裏發怵,她明白若是這個話題再不收住素淵就動怒了。在識時務這一點上素池一向比素岑有天賦:“是也不是,阿池雖然是為了謝先生泄露試題一事來的,但是其實是為了自己的私心。謝先生若是當真被處死,金陵城裏又如何看待身為徒弟的阿池?日後阿池怕是再也不好意思出門了。”素池邊說還一副難堪的模樣。


    這就是素池說話的藝術了,她若是張口便是謝彧被無辜陷害,素淵是定要罵她的,可是她反咬謝彧泄露試題,素淵還得給她闡明原委:“眼下還沒宣判,別聽風就是雨,這事也影響不到你。金陵城裏的人記憶力又是有選擇的,該記得什麽,不該記得什麽沒有人不知。你若是想重新拜個老師,容我再想想人選。”


    素池走出素淵書房的時候一顆心一直往下跌,素淵寥寥數語已經讓素池明白一個她還不願意接受的事實:素家對於謝彧落難的事情不會提供任何幫助,或者更加準確的說:素淵對這件事情樂見其成,金陵世家也不缺一個謝家,更何況謝家對於素氏從來不友好,素淵會不會在這件事情上踩高就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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