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不妥吧,爹。”


    “交出家產,作為軍資,這是世家別無他法的自保手段,也是太子殿下一番籌謀,恩寵改籍的結果。”


    “若是將這些金銀,大搖大擺送入軍營,豈不是有犒軍之嫌?”


    詹徽頓了一下,愈發擔憂說道:


    “軍隊乃國之重器,除天子外,任誰犒軍都是逾矩。”


    “即便是皇子藩王犒賞三軍也有不妥。”


    “況且父親還是吏部尚書,朝中地位舉足輕重。”


    “貿然犒軍,豈不有收買軍心之嫌?”


    被這麽一說。


    詹同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朝臣、百姓、藩王犒賞三軍,的確有不臣之嫌。”


    “可是徽兒,此次將大車小車送往前軍,隻是你這個籌糧百戶分內之事。”


    “也是太子給咱們詹家格外的榮寵了。”


    “格外的榮寵?”


    “不錯!”詹同臉上帶笑,溫聲說道:


    “百姓、士卒不知道你送往前軍的車隊中,裝的都是金銀。”


    “他們隻會認為,是你這個籌糧百戶依照將令,收購而來的糧餉。”


    “眾人隻會說你這個籌糧百戶,盡心盡責。”


    “而朝臣、還有京城其他世家,的確能猜到車隊運送的都是金銀。”


    “可你籌糧的差事是太子親自任命,國戰也是太子的提出。”


    “眾人也隻會認為,詹氏一族交出家產,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


    “如此一來,在京的其他世家,也能嗅到危險的信號,跟著一並交出全部家產。”


    “原來如此.....”


    詹徽輕聲低語,心中好似怒濤翻湧般,久久不能平靜。


    和自己父親相比,他當真是太嫩了些。


    他本以為,自己父親協助太子,讓詹氏一族交出全部家產。


    此舉為朝廷增加了不少收入,絕對算的上是大功一件。


    他甚至還想著,能以此功,讓詹家榮耀更盛。


    可詹徽沒想到。


    如此大功,他父親竟毫不在意,甚至隻是換他盡職盡責的虛名。


    “爹....”


    “徽兒,現如今世家無錯,若貿然收迴世家家產,太子免不了擔上斂財罵名。”


    “即便是世家自願交出,明麵上太子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呀,有些功勞是萬萬不能要的。”


    “有的時候,也必須演一出白戲,給不同的人傳達不同的意思。”


    “父親洞察秋毫,兒子受教了!”


    恭敬拱手後,詹徽快步朝門外走去。


    今日當真讓他大受震撼。


    在同齡學子中,他算的上聰明。


    可與總覽一切的太子朱標相比,與深諳朝堂之道的父親相比。


    哪怕是與精通商賈之道的二叔詹誠相比,他詹徽都是相距甚遠。


    天下從來不缺聰明人,京城之中更是人人聰慧。


    將來想要在朝臣有一立足之地,即便是他,也要更加用心才是。


    半個時辰。


    奉天殿的主街上,詹徽一身百戶鎧甲,緩步走在隊伍最前。


    其身後數十輛車架,徐徐跟隨。


    而且每輛車上都蓋有藏青色的布條,壓根看不出其中到底裝著些什麽。


    “詹少爺,難不成你是要去逃荒不成?”


    路過茶樓,幾名與詹徽相識的世家公子笑著打趣道。


    可詹徽一臉鄭重嗎,理了理身上鎧甲後,高聲迴道:


    “太子令,在下擔任前軍籌糧百戶。”


    “這些都是依照藍玉將軍的將令,買來的軍需糧草!”


    詹徽聲音落下。


    世家公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連忙朝自家府邸趕去。


    而茶樓角落。


    因屁股有傷不能久坐的朱標,扶欄而立,微笑著點了點頭。


    “殿下,詹徽這小子太狂悖了吧。”


    “我可沒給他下令!”


    藍玉說著,怒拍欄杆,沒好氣道:


    “待會等這小子到了前軍,一定要治他假傳將令之罪!”


    “無妨無妨!”


    朱標笑意更濃,指了指遠去的幾十輛車架,笑著說道:


    “你可知那車裏裝的都是些什麽?”


    “不是軍需糧草嗎?”


    “若是軍需糧草,何必用布遮蓋?”


    古代的布匹從來都不是俗賤之物。


    雖不至於像《琵琶行》提及的‘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那樣。


    紅梢(紅布,可能是絲綢這些昂貴的布匹)價抵黃金,可作為賞賜歌姬的昂貴之物。


    可大明普通百姓,依舊有存布頭為孩子製衣的習慣。


    所以若是糧草,還真不至於用布匹牢牢遮蓋。


    “殿下,若不是糧草,總不可能是金銀吧。”


    “怎麽不能是金銀呢?”


    被朱標這麽一說,藍玉猛然一頓,連忙看向車隊離開的方向。


    “殿下.....”


    “確實是金銀。”朱標緩緩點頭,繼續說道:


    “方才其他世家公子相繼離開,恐怕也是迴去通知自家長輩。”


    “接下來,詹徽還會為前軍運去不少金銀。”


    “不過孤當真是小看詹同了!”


    讓詹徽大搖大擺,帶著車隊招搖過市。


    如此一來,詹氏以外的世家家產,甚至都不用詹同登門勸說,他們便會上趕著送到詹徽手上。


    朱標有些沒想到,平日裏老實本分的詹同,竟也有這麽聰明的時候。


    和眼眸深邃,微微沉思的朱標不同。


    旁邊的藍玉則是滿臉興奮,一想到掀開布匹,幾十輛車架滿載金銀。


    若置於黑夜,金子銀子映射出的光芒,恐怕能把他雙眼閃瞎。


    “殿下,您許諾給末將的一成,還作數不?”


    “嗯.....”


    朱標微微一頓,似打算反悔般,輕聲說道:


    “孤也是小看這些世家了,沒想到家產竟如此豐厚。”


    “藍玉,許諾給你的一成.....”


    “殿下,君無戲言!”


    不等朱標說完,藍玉當即拜道。


    “你是軍中大將,要這麽多金銀也沒用,不如....”


    “殿下,君無戲言!”


    看著藍玉一臉憨笑,似乎沉浸在陡然暴富的美好之中。


    朱標故作猶疑,無奈說道:


    “罷了罷了,既然孤曾經許諾過你,自然不能更改。”


    “隻不過一成也太多了些,免不了被其他將帥非議。”


    “自今日起,鳳陽三司中神機坊的花費,就從你營中出,如何?”


    “沒問題!”


    藍玉沒有多想,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一個神機坊能花費多少,和他得的財寶,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心中振奮之下,藍玉衝朱標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殿下大恩,俺藍玉替營中將士,給殿下磕頭了!”


    “嗯....”


    見藍玉一臉坦誠,朱標心中還是有些不忍,繼續說道:


    “世家交出的田畝,也分出一成給你。”


    “不過不是讓你藍玉驕奢淫逸的,是讓你給神機坊提供銀錢。”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看著藍玉興奮之餘,說著便又要叩頭。


    朱標當即便讓他起身。


    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覺。


    畢竟神機坊一年花費巨大。


    藍玉得的這一成財物,恐怕也支應不了幾年。


    不過也算不上是算計藍玉吧。


    畢竟這麽多錢,放銀行裏也能吃不少利息。


    雖然現在大明沒有銀行,將錢財存到錢莊,甚至還要交些管理費......


    “不過殿下,您帶傷出宮隻是為了看世家交出家產?”


    “倒也不是。”


    “孤是想看看,大興國戰,民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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