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李善長一臉茫然的看向朱標。


    方才他甚至以為,朱標這次不會給他搭設陷阱。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


    朱標的陷阱隻會更大,不會缺席!


    “殿.....殿下,賦稅、徭役合並到土地上?”


    “正是。”


    “有的百姓田產多,有的百姓田產少,一並收稅豈不是有失公允?”


    “再者,百姓不僅要服徭役,還要繳納糧稅,這不是讓百姓疲於奔命?”


    “若是將徭役、賦稅合並到土地上,如此不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李善長眉頭微皺,半晌不語。


    胸口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般。


    沉悶苦痛,壓根說不出半句話來。


    雖然朱標嘴上說是為了公平,為了區別百姓擁有不同數量的田產。


    可他李善長又不是傻子!


    普通百姓名下的田產,再多能多到哪兒去?


    朱標的這項製度,顯然是將矛頭指向勳貴之家,以及世家豪紳。


    更重要的是。


    朱標讓他處理此事。


    這不就是讓他李善長去得罪諸多勳貴還有世家豪紳嗎?


    看著眼前一臉溫和,人畜無害的朱標。


    李善長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旁邊的柱子上。


    本以為將營造三司的差事交由劉伯溫主管。


    他李善長便能置身事外,駕輕就熟改善鳳陽民生。


    可沒想到,朱標卻又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麻煩事。


    “殿....殿下,臣....”


    不等李善長開口,朱標衝劉伯溫微微示意。


    劉伯溫心領神會的同時,臉上閃過一抹笑意,當即跪地高唿道:


    “殿下聖明,臣等感佩!”


    見劉伯溫下拜。


    鐵鉉、藍玉,朱棣、徐允恭等人哪怕不明白,此時也一並下拜,齊聲高唿。


    “太子聖明,臣等感佩!”


    “太子聖明!臣等感佩~”


    當看到除自己之外。


    正堂內的所有人跪在地上,齊齊高唿。


    李善長無奈。


    隻好將推辭的話重新咽到肚子裏。


    “好!”


    見李善長同樣跪地高唿,沒有推辭。


    朱標重新迴到主位前,看向下方眾人,正色說道:


    “鐵鉉、朱棣,孤你二人聽命於韓國公。”


    “將不法官員侵占之土地,歸還給百姓,助韓國公推行新法。”


    “徐允恭、鄧鎮、李景隆、馮誠,孤命你四人聽命誠意伯,負責督造三司。”


    “領命~”


    見朱標微微擺手。


    眾人恭敬再拜後,相繼朝殿外走去。


    等走出正堂,劉伯溫忙喊道:


    “善長兄!”


    聽到劉伯溫的聲音。


    李善長非但沒有理會,反而加快腳步,徑直朝行宮外走去。


    而劉伯溫則直接跑到李善長跟前,拱手道:


    “恭喜善長兄,賀喜善長兄。”


    看著一臉喜色的劉伯溫。


    李善長冷哼一聲。


    將他拉到一旁角落,沒好氣道:


    “恭喜我什麽?恭喜我李善長的下場和商鞅一樣,被五馬分屍?”


    “還是賀喜我李善長的子孫後代,將來都被世家唾棄,被勳貴打壓?”


    “哈哈哈,善長兄何出此言啊!”


    “少跟我裝糊塗!”


    李善長看了眼朱標行宮的方向。


    確定四下無人後,這才衝劉伯溫怒聲說道:


    “你我都清楚,太子殿下將徭役、賦稅攤到土地上。”


    “這明擺著就是對地主豪紳、勳貴高官下手。”


    “太子將此事交由我辦,便是讓我李善長做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惡人!”


    “可方才!”


    “我本想推辭,你劉伯溫竟直接跪地高唿,硬生生讓我將推辭的話重新給咽了迴去!”


    昨日過後。


    李善長便不想和劉伯溫暗暗較勁兒。


    再加上劉伯溫同意二人分管民生,營造三司。


    李善長便也稍稍坦誠了些。


    “你我都明白!”


    “這般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定然不得好死。”


    “縱然僥幸善終,其子孫也必將被世家唾棄,被朝臣打壓!”


    見此時李善長怒聲質問,眼神似要噴火,全無方才在朱標麵前的頹然老態。


    劉伯溫一個沒忍住,竟直接笑出了聲來。


    “你還笑!”


    “善長兄見諒,見諒。”


    見劉伯溫還嘲笑自己,李善長猛的一甩衣袖,抬腿便朝前方走去。


    可也是見他如此。


    劉伯溫忙收起笑意,擋在李善長跟前,鄭重問道:


    “善長兄,為何過去千年,你我還記得商公之姓名?”


    “這....”


    “商公變法以強秦,讓本困守西地的秦國,得以東出。”


    “秦國成為第一個統一王朝,商公變法也是功不可沒。”


    李善長當然知道商鞅之名流芳千古。


    作為一個讀書人,作為一名朝臣,他自然也敬佩商鞅對抗世家王孫的氣魄。


    可這不代表他李善長也願意成為這樣的人。


    “劉伯溫.....”


    “善長兄!”


    “徭役、賦稅,這兩座大山已經壓在百姓肩上數千年之久。”


    “若今日你能將二者合為一處,豈不是也能與商公一般,名垂千古?”


    “商鞅有秦孝公支持,可你李善長有太子支持。”


    “咱們頭上更有英明無比的陛下!”


    “兩代帝王支持,足以保證你李善長不會如商公一般,在新君繼位後,不得善終。”


    “況且咱們的這位太子,比之秦孝公也不遑多讓。”


    “如今我大明,比之當年秦地更加昌盛。”


    “現存世家與老秦貴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善長兄,如此名垂千古之良機,你當真要錯過嗎?”


    被劉伯溫這麽一說。


    李善長心頭微微有些觸動。


    孝公之後,秦惠文王繼位,為安定世家豪族,自然要處斬商鞅。


    可他李善長不會有如此境地。


    朱標本就是太子。


    而且憑朱標的手段,壓製那些武將勳貴簡直易如反掌。


    至於世家豪紳,更是不敢在朱標麵前造次。


    如此。


    便絕不可能出現為了安撫勳貴世家,將他處斬的情況。


    也是見李善長有些觸動,劉伯溫旋即繼續說道:


    “善長兄,你乃大明國公之一,也是六位國公中唯一的一個文臣。”


    “朝廷官職上,你更是坐到了文官之首,丞相之位。”


    “生前位極人臣,死後你就不想著流芳百世?”


    “再者說了,有這個大個功勞,對你,對你李家子孫豈不都是大有裨益?”


    聽到最後一句。


    李善長似乎想到了什麽。


    目光微滯,若有所思的望向朱標所在的方向。


    告老還鄉,閑居在家以後。


    他李善長有大把的時間仔細琢磨先前在朝堂的事。


    原先想不明白的,如今也逐漸看出了端倪。


    就如朱標急於讓他告老還鄉一事。


    明麵上看,朱標的目的是為了打壓他。


    可若是朱標早先便洞悉了胡惟庸的狼子野心。


    若是朱標一早就打算處斬胡惟庸。


    那讓他告老還鄉,豈不是變相的保護他,讓他置身事外?


    而且!


    若是朱標一心要保他。


    那此時讓他改革賦稅,豈不是要送他滔天的功勞,好讓他將來能安穩度過朝中震蕩?


    念及至此,李善長心頭大驚。


    朱標所行一切,看似對他李善長毫無裨益。


    可說到底,還是為了保他李善長的性命!


    “善長兄,若你還是不願,我現在便去求太子。”


    “你來負責營造三司,我去改善鳳陽民生,實行新法?”


    就在劉伯溫抬腿的瞬間。


    李善長一把拉住劉伯溫,笑著調侃道:


    “以你劉伯溫的人緣,若是觸及勳貴世家的利益,恐怕你才是難以善終吧!”


    “罷了,既然此事要在你我二人中選一個。”


    “那我自然當仁不讓!”


    雖然知道李善長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過能讓他安心施行新法,劉伯溫目的也就達到了。


    就在兩人同行,一並朝門外走去的時候。


    一名身材健碩的僧人,赫然出現在兩人跟前。


    “劉夫子,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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