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刑場。


    常茂在幾名錦衣衛的押送下,緩步走到眾人跟前。


    盡管隻闊別一日,可此時的常茂好似老了好幾歲一般。


    表情頹然,全然沒有半點少年英氣。


    無他。


    隻因在昭獄中,聽到朱標打算將他處斬的消息。


    常茂一夜未眠,也算是想明白了。


    他殺了一名歌姬不算什麽,朱標嚴懲是因為他當街殺人。


    他殺人觸犯國法也可寬恕,可在朱標懲治不法勳貴的檔口,他就不該魯莽惹出事端。


    如今常茂也是明白,朱標要用他的性命,以正國法,震懾其他淮西勳貴。


    對此常茂雖有不甘,卻無半點怨言.....


    “常茂!”


    聽到朱標的聲音。


    常茂緩緩抬頭,看向朱標。


    那目光中雖有悲淒,但更多的則是坦然。


    “常茂,當街殺人,你可有要辯駁的?”


    “迴太子殿下,臣與那歌姬的確有所交集,也僅一次而已。”


    “臣.....臣從未向她許諾,更沒有答應過給她名分.....”


    “那你便敢當街殺人!”


    當著一眾文武,以及百米開外不少百姓的麵,朱標冷聲質問。


    也是聽到朱標這話,常茂心中最後一絲僥幸徹底幻滅。


    衝朱標鄭重一拜後。


    常茂語調悲淒的同時,竟帶著幾分從容說道。


    “殿下,臣自知觸犯國法,死不足惜。”


    “還望.....還望殿下保重,臣....臣...”


    常茂一時哽咽,轉向一旁的藍玉猛的開口。


    “舅舅,當訓誡常升、常森,以我為鑒,凡事不可莽撞!”


    語罷,也不等朱標開口。


    常茂神情淡漠,緩步朝劊子手走去。


    而看著常茂離開的背影,朱標臉上雖依舊暗含怒意,可心裏卻是十分滿意。


    一夜生死,常茂果然長進了不少。


    隻不過看著常茂神情淡漠,眼角雖有淚水,卻依舊緩緩朝劊子手走去。


    那些淮西勳貴均是一臉急切的看向馮勝、李文忠二人。


    這二人不開口,他們這些勳貴武將自然不敢迎著朱標的怒意,為常茂求情。


    隻不過此時的馮勝、李文忠卻都在等藍玉的反應。


    更讓他們意外的是,今日之藍玉好像特別能沉的得住氣。


    眼看常茂都要走到劊子手身旁,可藍玉依舊表情冷峻,靜靜佇立在一旁。


    “啟稟太子殿下,臣塗節,有奏!”


    此話一出。


    藍玉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


    而一旁的胡惟庸眼中閃過一抹冷意,不過很快便被隱藏了下去。


    “殿下,臣塗節身為禦史中丞,職當彈劾文武百官。”


    “然,禦史台雖聞鄭國公出入勾欄青樓,卻從未聽聞鄭國公與煙花女子夙夜尋歡。”


    “昨日那名歌姬當街阻攔鄭國公,言語激烈,極力糾纏,按律理應嚴懲。”


    “鄭國公也隻不過是不堪其辱,一時積憤,故而才失手殺人....”


    “一時積憤便能當街殺人?我大明百姓就是任由勳貴擅殺欺辱?”


    朱標麵色陰沉,看向塗節冷聲質問:


    “大明建國之初陛下便曾說過,大明是與天下百姓共天下。”


    “如今隻因勳貴不堪其辱,便能當街殺人?”


    “塗節,你身為禦史中丞,竟是如此勸諫!”


    此話一出,塗節臉色驟變。


    他沒想到朱標竟會如此動怒。


    在他看來.....


    甚至昨日胡惟庸向他傳遞的意思,都是在手朱標本不願斬殺常茂。


    按理說,自己為常茂求情,朱標會欣然應允,隨後更加器重自己才對。


    怎的此時,朱標竟然如此震怒?


    “塗節,照你這麽說,勳貴擅殺百姓,情有可原?”


    “還是你以為,我大明百姓就該隨意被勳貴官員欺壓殘殺?”


    “這....”


    塗節一時失語,惶恐之下忙用眼神看向旁邊的胡惟庸。


    也是看到胡惟庸那漠不關心的樣子。


    塗節心中不由的自嘲一聲。


    似胡惟庸這般的癡心權力,一意進取的人,胡惟庸又怎會顧及他塗節的性命。


    也是這一瞬間,塗節當即便明白了過來。


    胡惟庸一早就知道率先為常茂求情是個死局。


    若不然的話,胡惟庸怎會不直接開口。


    若為常茂求情是大功一件,胡惟庸又怎會讓他來領這個功勞?


    就在塗節心如死灰之時,朱標看向藍玉,朗聲道:


    “藍玉!”


    “臣在!”


    “孤曾訓斥過你,你是如何自省的!”


    聞言,藍玉擼起袖子,將一條還未結痂、血淋淋的傷口抵在塗節眼前。


    “經太子訓誡,臣藍玉自知魯莽,為時刻提醒自己,故而刻傷,時刻自省。”


    看著麵前一指長的傷口,塗節竟莫名鬆了口氣。


    若朱標僅是如此懲治,他甚至還覺得有些慶幸。


    也是此時,隻聽朱標淡淡說道:


    “塗節,你身為禦史中丞,直諫無方,該當何罪!”


    “應效仿藍玉將軍,刻傷自省。”塗節當即迴道。


    聞言,朱標微微點了點頭,繼續道:


    “藍玉。”


    “是!”不用朱標說完,藍玉應了一聲,看向塗節冷聲說道:


    “末將本願斷臂自省,然末將投身行伍,若少一臂,恐戰場不能建功為國效力。”


    “想來塗大人身為文臣,少一條臂膀,同樣能口出諫言,筆書直諫。”


    “塗大人,是你自己來,還是讓俺藍玉幫你一把!”


    說話的同時,藍玉抽出長刀,眼神犀利,死死盯著塗節。


    登時之間。


    塗節臉色瞬間慘白,身體竟不自覺的往後靠了幾分。


    “殿....殿下,身體發膚......”


    “殿下,臣願刻傷自省,還請殿下寬恕!”


    塗節沒膽子用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話去要挾朱標。


    可事實就是如此。


    如斷他一臂,士林之中,他會淪為千年笑談不說。


    為顧及朝堂顏麵,大明也絕不會用一個斷臂之人擔任丞相。


    那他的官途也算是到頭了。


    念及至此,塗節連忙衝朱標叩頭。


    “殿下,臣願刻傷自省.....”


    “求殿下饒命,臣願刻傷自省.....”


    聞言。


    朱標輕咳一聲緩緩說道。


    “塗節身為禦史中丞,直諫本不該懲處。”


    “然其直諫無方.....”


    朱標頓了一下,繼續道:“今日斷指,還望你能謹記今日教訓。”


    “多謝殿下!”


    塗節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匆忙謝恩。


    片刻之後,塗節將左手放在藍玉跟前。


    藍玉自然也不含糊,掏出匕首,手起刀落,立時斬斷塗節小指。


    縱然鮮血如注,可塗節依舊再次衝朱標叩頭謝恩道:


    “臣塗節必當時刻謹記今日之教訓,臣塗節,叩謝殿下大恩!”


    見朱標衝他微微擺了擺手,塗節捂著傷口,重新站到原本的位置。


    可塗節之鑒在前,無論是一眾文臣還是淮西武將,此時再無人敢為常茂求情。


    眼看常茂身旁的劊子手已然舉起屠刀。


    藍玉這才高聲喊道:“且慢!”


    “殿下,臣藍玉願以死,求殿下寬恕常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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