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仲逸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一個荒客,一個奴仆施救。


    可這年輕人的確救了他,並且僅靠自己一人之力。


    阿寒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除了堡門,這條灌田河溝,從地下通到外麵大河,是唯一出去的辦法,您快走吧。”


    白仲逸再次心中震動:他昨晚給我塞紙條,也料到我今日可能還是會中計……


    “我今天能遇見你,也不是意外,對不對?”


    阿寒道:“不瞞大人,小的從早上,就一直跟著你們和徐三。”


    白仲逸不禁心道,這青年絕非普通人。利用糞車藏人、運到河溝、出堡路線,每一步都謀劃縝密。並能在短時間內隨機應變,果斷自殘,掩飾我的血跡。


    年紀輕輕,卻有如此縝密心計、過人膽識、狠辣手段。白仲逸自忖,自己年輕時也絕沒有這般心智。


    阿寒又催道:“大人,快走吧。”


    白仲逸道:“你跟我一起走吧。我走了,他們找不到我,還是會懷疑你。”


    阿寒卻搖頭。


    “我不能走。他們發現我不在,就會判定您已被我救出堡外。他們會害怕您搬救兵來報仇,便會屠堡洗劫,逃之夭夭。我不走,他們會以為您還在堡內藏著。牛家堡也能暫時安全。”


    白仲逸道:“你也說了暫時,他們仍找不到我,遲早還是會懷疑你,拷打你我的下落。”


    “那應該也得到明天了。大人放心,小的會咬定您還在堡內。我為大人爭取的這兩天時間,也是小的一個心願,希望大人您今明兩天,速速趕迴龍笛,搬救兵來救牛家堡。”


    “這堡裏人待你如何?你何必為他們這般不惜性命,跟我走吧。”


    阿寒仍搖頭。


    白仲逸道:“行吧。他們殺了我兩個兄弟,我不會放過他們,定會帶人迴來。”


    阿寒喜道:“那真的謝大人了!牛家堡有救了!”


    他笑得燦爛,可白仲逸心中沉重,他知道這人接下來將會麵對什麽。


    “大人,我在堡外也有幾個荒客朋友,您從這條河遊出去,他們應當在等著您。您給他們些錢,他們會幫您搞到鳥妖,迴去更快些。”


    白仲逸歎道:“你竟連這都謀劃到了。”


    “大人,我那些小朋友都比較可憐,希望您多給些小費。”


    “我知道了。你想要什麽?”


    阿寒微笑道:“我說過了,希望您盡快迴來。”


    白仲逸明白,他所要迴報絕不會簡單,隻是還不到提的時候。


    “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姓李,名折寒,您可以叫我阿寒。”


    “李折寒,希望我迴來前,你還活著。”


    言罷,白仲逸跳入了河溝中。


    遊到堡外,果如李折寒所言,有三個孩子正在一處峭壁上等他。他們用藤蔓將他吊進洞穴裏。一個女孩幫他包紮了傷口。兩個男孩離開約莫一炷香後,竟真不知從哪騎了隻大鳥迴來。


    白仲逸重酬謝過,禦鳥狂飛,心潮澎湃。作為龍笛鎮妖所的骨幹,他曆經過多少兇妖惡獸,執行過多少危險任務,可沒有哪次像這次,讓他有劫後重生之感。


    ……


    這是第幾次被人倒吊在樹下了?


    李折寒頭朝下,全身上下布滿鞭痕,頭發幾乎被血液凝結,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慢慢喪失。


    一盆冷水澆在他臉上,透骨的冰涼,重新讓他清醒地感受全身的疼痛。


    徐三朝他頭發啐了一口,目光陰厲。


    “告訴我,你究竟把那姓白的藏哪了?”


    李折寒喃喃道:“我……不會……告訴你們……”


    徐三一旁人道:“老大,審他純屬浪費時間。都這麽久了,我猜那姓白的已經逃出堡外了。咱們也不能等了。”


    徐三猶豫了片刻,他在牛家堡苦心經營了這麽久,這個決定不好做。但最終,他還是開口道:“殺了他,屠了牛家堡。”


    一旁的人將刀抵在李折寒脖子上。


    這一次李折寒心裏感到有點害怕了,他們要來真的了。


    就在這時,院子的門被撞開,白仲逸帶了一夥人衝進來,一柄刀飛來紮在想殺李折寒的人額頭上。


    李折寒咧嘴笑了,他知道自己不會那麽輕易死的。


    “你竟然還能笑出來,你都快死了。”


    白仲逸一刀割斷吊住李折寒的繩子,並脫下身上的大氅包住他。


    “大人……小的就……知道您會來……”


    沒負李折寒所盼,白仲逸一迴龍笛,就叫了全隊的人,火速趕到牛家堡,反殺了個徐三措手不及。


    徐三還試圖抵抗,其實他哪裏是白仲逸的對手。先前隻是靠出其不意的暗算才傷到白仲逸,現在他和同夥被獵妖師們輕鬆一網打盡。


    白仲逸將徐三的頭掛在樹上,問李折寒:“現在你能告訴我,你想要什麽了嗎?想要多少錢?”


    他展露腰間臌脹的錢袋子。他倒希望是這麽簡單的事。


    “我不要錢。”李折寒眼眸深處微微閃光,“大人,我想當獵妖師,您帶我走吧。”


    白仲逸帶李折寒離堡的時候,堡主帶著全家和全堡人跪送在堡門,嘴裏高喊感謝。


    白仲逸道:“你們不該跪我,是你們的阿寒救了你們。”


    堡主和堡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朝李折寒下跪叩謝。


    唯獨堡主家的傻兒子不跪,搞不清狀況的叫道:“爹!為什麽要跪那個賤人?憑什麽?”


    白仲逸挑眉道:“他說我的救命恩人是賤人?”


    堡主一巴掌將兒子扇倒在地。“你他娘的給我閉嘴!”


    李折寒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人。他隻將老堡主扶起。無論過去他怎樣對他們笑,除了老堡主,有誰曾正眼瞧他一眼?


    老堡主握著他的手道:


    “阿寒,我就知道將你帶迴堡裏是對的。當初你在野荒上救了我,我見你一個人竟然能在野荒上養活三個孩子,就明白你絕非池中之物。我的堡民們愚鈍啊,希望你日後騰達了,不要忘記牛家堡啊。”


    李折寒終於微笑道:“老爺子,後會有期。”


    其時,白仲逸也和老堡主一樣認為,這不知從哪冒出的荒客,憑他的能耐,日後混個龍笛鎮妖所的總隊長是沒問題的。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舞台豈止是龍笛、甚至肅州。此後十年,撥亂反正、蕩除妖獸、平定末世的千秋偉業,都將由李折寒一手撐起。


    後世稱其為一代“妖相”。


    自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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