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臉新娘2


    鬼臉新娘(十一)


    我緊跟著月餅一路高奔低跑,磕磕絆絆的進到村裏。


    此時村民或已熟睡,或在孟先鐸家參加喜宴,村中靜寂無人,夜風習習,伴著夏蟲的鳴叫,倒也別有意境,我想到可能新郎此刻有可能已經在大鍋裏煮著,心裏麵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我突然想到,我們這麽久沒有去赴宴,孟先鐸難道不會起懷疑麽?


    他應該會派人來找我們,但是我卻絲毫察覺不到有什麽危險氣息。


    每個人都是這樣,當你對一件事情什麽都不想的時候,不會有什麽疑問。


    但是一旦有了第一個疑問,那麽就像多米諾骨牌,觸一個而動全局,所有的疑問都會接踵而來。


    他為什麽要請我們進村?


    如果他的目標是新郎,那邀請我們完全是多此一舉。


    顯然不會吃飽了人肉撐的有閑情雅致請我們一起吃個人肉宴。


    阿金兄弟偷換死人肢體,他真的不知道麽?


    安排阿金來接待我們是不是早就在他計劃之內呢?


    阿金臨死前所說的“你們要小心……小心……”這半句話和阿金弟弟阻止我們進村,顯然他們是知道什麽。


    那新娘到底是什麽路數?


    那個中年美婦又有什麽秘密?


    那兩張照片是誰拍的?


    難道是上一次婚宴時邀請的遊客拍下來的?


    那遊客哪裏去了?


    我想到經常有一些愛旅遊的人在網上發帖,組成驢友團去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探險。


    拒不完全統計,每年自發組織的驢友團有超過10%神秘失蹤率,而這些失蹤的人隻能被記錄在官方的失蹤人口檔案裏。


    難道這些遊客也是被煮了吃了?


    這些疑問雖然讓我覺得頭疼,但是最讓我大惑不解的是:月餅這個姓氏,非常罕見。


    據陰差所說,這個姓氏來源於一個古老的術士家族。


    為什麽月餅似乎什麽都不知道呢?


    月餅的圓月掛墜和那兩個標記又有什麽聯係?


    “元芳,這事兒你怎麽看?”


    月餅放慢了腳步,調整著唿吸,警惕的往孟先鐸家走著。


    月餅這句話,倒是讓我又好氣又好笑,心裏放鬆了不少。


    我隨口答道:“大人有何高見。”


    “這兩張照片是誰拍的?”


    月餅沒有停步,眼瞅著孟先鐸家越來越近,我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我也琢磨著呢。”


    我沒有把全部的疑問說出來,因為我知道即使說出來,月餅也不會有答案!


    真正的答案,就在孟先鐸家。


    “我剛才進入一個誤區,我想,鍋裏煮的可能不是新郎。”


    月餅突然做了個很少有的舉動,他掏出掛在脖子上的彎月掛墜,愛惜的摩挲著。


    這時,院內突然現出一道閃亮的白光,在燈籠映襯的紅光中分外耀眼。


    而且這道白光大約每隔一秒就會閃爍一次,整個院落上方忽白忽紅,煞是好看。


    門口稀稀落落站著幾個人,手裏亮著微弱的紅色亮點,顯然是夾著一根煙。


    院內的白光又閃了一次後,從院內快步走出一人,站在院門口,手裏又是一道白光閃出!


    這裏有人會靈術?


    !院內發生了什麽?


    鬼臉新娘(十二)


    我再細看,心中不由好笑,沒來由的輕鬆下來。


    那個手裏放出白光的人,竟然是新郎。


    隻見他雙手舉在臉前,隨著輕微的“哢嚓”聲,一道耀眼的白光從他的手中射出。


    “數碼相機。”


    月餅淡淡的說道。


    我也早已看得分明,發出白光的,是新郎手裏的數碼相機。


    站在門口抽煙的幾個人遠遠看到我們,其中一個似乎怔了怔,把煙往地上一扔,快步閃進院內。


    新郎似乎也看到了我們,雖然在夜裏,但是就著院落裏的燈光,我看到他原本喜悅的表情變得很是怨憤,一言不發的走進院子裏。


    這時從院內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中年人板著臉卻聲音帶著喜悅,大踏步走出,向著我們的方向拱手道:“兩位小友雅興不淺,夏夜村中賞月,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月餅也抱拳高聲道:“孟族長果非池中之魚,胸中韜略甚深,在下佩服不已。”


    我暗罵月餅這時候還客氣什麽,文縐縐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中文係畢業的,翻兩頁《三國演義》誰還不會說上幾句?


    說話間,孟先鐸已走到我們倆近前,用詫異的語調說道:“不知阿金所在何處?


    南賢侄為何麵色不佳?


    是否村中寒氣甚重,偶感風寒,身體微恙?


    老夫家中自備草藥,雖非聖品,對風寒卻療效甚佳。”


    賢侄你大爺,微恙你祖宗!想給我喝毒藥?


    我心裏罵道。


    又轉念一想,搞不好這個村和月餅的身世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萬一是同一個祖宗那豈不是連月餅祖上都捎帶著罵了?


    “呃……呃……”我想接幾句話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兒,不由又後悔《三國演義》少翻了幾頁。


    “沒事兒。


    可能有些偶感風寒,沒事兒。”


    我訕訕道。


    這當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孟族長當真不知道阿金身在何處?


    孟族長安排阿金招待我們想來是精心安排吧。


    我看村中藏風納水,男男女女端的是俊挺明秀。


    如此人傑地靈之地,是否和聚陰陣有關?”


    月餅話鋒一轉,不動聲色道。


    孟先鐸一愣,片刻沒有答話,繼而長歎一聲:“月賢侄豐神俊朗,果然非同常人。


    竟然能看出本村沿襲千年的聚陰陣。


    小女素素靈覺敏銳,難怪會在迎親途中對賢侄有所覺悟,力求老夫邀賢侄村中一敘,共襄盛舉!”


    我差點脫口而出,丫那聚陰陣是我看出來的!想了想又忍住沒說。


    “不知這盛舉是否就是用活人換肢?”


    月餅提高了嗓音。


    “這麽說阿金和他弟弟之事兩位已經知曉了?”


    孟先鐸倒是爽快,直接說道,“此兄弟倆誤入歧途,利用死屍續肢,老夫早已知曉。


    本村有著不為常人所解之秘密,請恕老夫不能細說。


    阿金行事雖偏激,卻心宅仁厚,做事伶俐,再加上村中祖訓,老夫也就當做不知不曉。


    不知兄弟倆現在身在何處。”


    “掛了!”


    我本想說阿金弟弟活下來了,轉念一想,留了半句,沒好氣的接口答道。


    “掛了?”


    孟先鐸沉吟片刻,“老夫愚鈍,不知南賢侄所說的掛了是為何意?”


    我頓時怒火上衝,既然都說到這個程度了,還演啥古裝劇:“掛了就是死了!你丫讓阿金把我們帶到天魁陽眼的房子裏是什麽意思?


    那井裏爬出的怪物又是什麽玩意兒?


    那照……”


    剛說到這裏,月餅猛地拽了我一把,我生生把照片那件事咽迴肚子裏,就像是向外吐著氣,讓人一拳把這口氣打迴肚子裏,悶的非常難受。


    “天魁陽眼?”


    孟先鐸依然沒有表情,但口氣裏似乎吃驚不小,“老夫給兩位賢侄安排的並非那個屋子?


    兩位見到井中怪物了?”


    “嗯。”


    我應了一聲。


    不知為何,和孟先鐸聊了幾句,我倒是不怎麽害怕了。


    “那井中怪物對兩位有何不利?”


    孟先鐸試探著問道。


    “沒什麽不利!估計是我們皮糙肉厚沒入你們村養的那寵物妖孽法眼,在院裏溜達一圈它又迴井裏了!”


    我略帶諷刺的說道。


    “哦!有這等事!”


    孟先鐸臉皮動了動,似乎要擺出憤怒的表情,但很快醒悟過來,頓足道,“差點讓阿金壞了村中大事!”


    月餅不動聲色掏出彎月掛墜:“孟先生可認得此物?”


    孟先鐸看到月餅手中的掛墜,渾身一震,後退了兩步,不可置信的瞪著眼睛,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月餅,像隻氣鼓鼓的鬥雞,樣子分外好笑。


    漸漸地,我忽然發現孟先鐸臉皮哆嗦起來,眼神複雜,竟隱隱流露出興奮、悲傷、激動地神色。


    “蒼天有眼!”


    孟先鐸長唿口氣,“老夫雖然相信機緣,卻想不到機緣如此之巧。”


    孟先鐸邊說邊看了看天空。


    天上圓月將殘,輕攬烏雲遊星間,月紗暗攏戲樹影。


    “距盛宴還有一個時辰,兩位賢侄如若閑暇,請隨老夫後房一敘。”


    孟先鐸擺了個邀請的姿勢,語氣中竟帶著一絲懇求。


    月餅二話沒說,點頭默許。


    我想著那鍋人肉湯,心裏就發毛:這要是進了院子,那真是掉進狼窩了,跑都沒地兒跑。


    就算是跳進井裏,還有個沒臉怪物等著我們。


    不過看月餅那麽堅定,我一橫心,媽的!去就去!看丫能玩出什麽花來。


    鬼臉新娘(十三)


    我和月餅跟著孟先鐸,信步走入院內。


    門口幾個抽煙的人見到我們,雖然麵無表情,眼神中卻透著友善快樂的目光,紛紛向我們倆打著招唿。


    自從碰到這個迎親隊伍,到現在雖然僅僅半天,還經曆了井中怪物和阿金兄弟的活屍事件,遇到這些友善的人,這倒是讓我心裏踏實了不少。


    月餅對著我輕輕動了動嘴唇,用唇語告訴我:“不要放鬆警惕。”


    我心裏一凜,想到心中的重重疑問和這些詭異的事情,不免又暗自責怪自己總是容易主動去相信人與人之間是友善的。


    雖然我對這個觀點堅信不疑,但是一係列經曆卻告訴我,人與人之間都像帶著一個麵具,這麵具背後,是我永遠無法看清的人心!


    這個村裏所有的人都麵無表情,不正像是帶了一個麵具麽?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如果人類麵部沒有任何表情,那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轉念又一想,就算是每個人都對著我善意的微笑,但我又能分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進到院子裏,我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


    在照片中我們所見到的那個井口旁,正安置著口巨大的鐵鍋,鍋口上扣著一個蓮花形的巨大鍋蓋。


    鍋蓋上麵那朵蓮花,澆鑄的栩栩如生,宛若一朵真正的蓮花盛開。


    在蓮葉之間,可以清楚的看到雕刻精美的飛禽走獸,大到猛虎,小到蟲豸,無一不是雕工精細,惟妙惟肖。


    在飛禽走獸中間,有數條飛龍穿梭其中,沿著蓮花蜿蜒而上,張躍於百獸之中,幾個巨大的龍頭匯聚於蓮花中間,擁圍著一個容貌猙獰的鬼頭!


    而從龍嘴裏噴出的數道鍋內水汽,奇怪的是每道水汽都是不同的顏色,在鬼頭附近聚而不散。


    繼而被鬼頭張開的血盆大口吞噬,從鬼頭泥丸宮噴出,化成和墨一樣黑的氣柱,緩緩注入井內。


    這不是一口大鍋,而是九龍蓮花鬼首鼎!這種鼎相傳是廣西苗疆一位煉蠱名家所製造。


    使用時,鼎內放入苗疆秘傳的草藥,再配以蜘蛛、蜈蚣、蠍子、蝙蝠、蛇、螞蟻、屍蟲等九十九種煉蠱之蟲,合滿月之露,無根雨,純陰女子之血,產婦羊水,各種異果的漿液,用以練出攝魂濕氣。


    而至於攝魂濕氣的用處,我卻不知道了。


    而此時情景,我聯想到井中怪物,難道這種濕氣是為了飼養那隻怪物的?


    我隨即又想到一點,或許是為了把他吸引出來?


    “想不到孟族長村中竟然有傳說中的九龍蓮花鬼首鼎?”


    月餅仔細觀察著那口鼎上的彎月標記,又抬頭看著正屋房梁上的彎月標記,顯然心思已經被和他胸前掛墜一模一樣的兩個標記所吸引。


    孟先鐸絲毫不感到驚訝:“月賢侄果然博學,連這口鼎都知道。


    請隨老夫進內堂一敘。”


    說話間孟先鐸並未停步,而是邊和辦喜宴的眾人打著招唿,邊往屋內走去。


    我和月餅緊隨在孟先鐸身後,忙碌的村民自覺地給我們倆讓出條路,屋內的大桌上擺著一個大盆,碗筷齊全,卻沒有新娘的蹤跡。


    我特別注意了那麵貼著喜字的白牆,白瑩瑩的牆麵反映著紅晃晃的燈光,絲毫看不出屍油融成的人形痕跡。


    我想到這麵白牆裏麵也許就排列著無數個幹枯的人屍,不由刻意的躲了幾步。


    孟先鐸掀開旁屋的紅色喜簾,閃身進去。


    我看月餅沒有絲毫猶豫,也緊跟著走了進去。


    突然,我覺得背後有幾道寒芒,刺得我脊梁上寒毛直豎。


    迴頭看去,隻見新郎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大桌對麵,一臉怨毒的狠狠瞪著我。


    而忙碌的人群中有道人影一閃,那個中年美婦用同樣的目光瞪著我,轉又消失於屋外。


    我聽到側屋裏麵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齒輪摩擦聲,來不及多想,轉進側屋,看到孟先鐸將側屋牆上一架插著蠟燭的青銅燈托扳向一側,側屋的一麵放置瓶瓶罐罐的櫥子向牆內轉去,閃出一道暗門。


    “兩位賢侄放心,老夫並無惡意。”


    孟先鐸從燈托上取下一枚蠟燭,舉在手中,語氣誠懇道,“能在盛舉之日遇到兩位賢侄,實屬本村之福。


    也許本村困擾千年的詛咒,今日終於得解。”


    孟先鐸說話這番話,走入屋內,隻見燭光從屋裏亮起。


    隨著暗室燈光亮起,月餅正要走進去,卻突然愣在了門口。


    我急忙趕上,隨著月餅的目光,我看到了讓我不敢相信的一幕!


    這間暗室不同於普通方方正正的暗室,而是呈圓形。


    在圓形的牆壁上,鐫刻著一幅幅巨大的石畫,在暗室門所對的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太陽和月亮的紅色標記。


    標記兩旁,是無數條惡鬼圍繞,由於雕工太過高超,這些惡鬼就像活的一般,看上去異常觸目驚心!


    而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暗室正中央,有一個和月餅掛墜一模一樣的彎月形水晶棺材!


    裏頭陳放著一具木乃伊般的女子屍體。


    那具屍體身著紅色盛裝,隻有頭部露在外麵。


    枯萎的皮膚呈土黃色,皮膚下已經沒有血肉,凹陷的眼眶裏麵有兩個像黴爛的黑棗一樣的眼球,嘴邊的皮膚已經萎縮,露出兩排歪歪斜斜的暗褐色牙齒,一截黑木頭般的舌頭幾乎縮至喉嚨。


    但是奇怪的是,這個屍體的頭發卻烏黑油亮,如絲綢般順滑,顯示著生命的勃勃生機。


    而隨著燈光漸亮,女屍在棺材內似乎動了動。


    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不由又向前走了兩步,沒錯!那具女屍緩緩從袖子裏探出了黑枯的雙手,長長的指甲上竟塗抹著殷紅色的研製。


    孟先鐸此時正在把暗室內青銅燈托上麵的蠟燭挨個點燃,暗室愈發明亮。


    我身後傳來“哐當”一聲,暗門飛速的猛然閉合!


    我心中一慌,跑到暗門的位置,抓著牆縫想把暗門扳開,心中又埋怨著月餅太想了解這彎月標記,竟然就這麽跟著孟先鐸進了這個屋子。


    孟先鐸雖然我們不知底細,不過我和月餅雖然現在沒有什麽靈力,但是收拾他還是沒什麽問題。


    難就難在那具棺材裏的女屍,看這架勢是要詐屍!我實在沒有把握和月餅能對付得了她。


    月餅卻沒有我那樣慌亂,仔細觀察著棺材中的女屍:“孟先生,看服飾這女屍似乎是?”


    “賢侄果然聰明。”


    孟先鐸把最後一根蠟燭點燃,擦了擦手,“這就是小女素素!”


    素素?


    那個新娘?


    “這就是我們村千年的詛咒!這一千多年來,我們承受著世人所根本了解的痛苦!”


    孟先鐸聲音猛然提高,在燭火閃爍的中,他的臉忽明忽暗,顯得陰森恐怖,我發現他在說話時竟然有了表情!


    這表情中,透著憤怒、哀傷、怨恨,還有一絲希望!


    鬼臉新娘(十四)


    “在中國曆朝曆代裏,有一個朝代很特殊。”


    孟先鐸語氣變得漸漸平靜起來,“小女素素還有一個時辰就可恢複肉身。


    兩位賢侄如若有雅興,在這段時間可否聽老夫一敘?”


    月餅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我雖然覺得此事處處透著詭譎,但是在這暗室裏,門又打不開,孟先鐸似乎有沒有什麽惡意,可能隻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情,便也沒有反對。


    隻是看著新娘素素的幹屍慢慢變得有了血色,皮膚也開始有光澤,心裏總是不太舒服。


    “不知兩位賢侄對中國曆史可有研究。”


    孟先鐸見我們沒有什麽意見,接著說道,“中國曆史上改朝換代的起義中,無不是由北打向南,由西打向東才能取得勝利。


    這種情況一是因為西部北部民風彪悍,體格較東南兩部勝出許多,二是因為中國地勢北高南低,西高東低,這兩地起義順應大勢,實乃天時地利人和。”


    “唯獨有一個朝代,卻逆天而行,由南至北統一全國。


    且開國皇帝不似其他朝代的開國皇帝,或擁兵自重,或為一方富紳豪強,而隻是區區一介落魄和尚。”


    聽到這裏,我心裏醒悟,孟先鐸所說的是明朝!那個和尚正是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


    月餅微微一笑:“這個和尚確實天縱英才,順應民勢,在亂世揭竿而起,幾經大挫,卻越挫越勇,曆盡磨難,終於開創大明三百年盛世。


    確實是萬中無一的豪傑。”


    孟先鐸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神色:“這當然也與元朝異族統治中原,被中原奢華之氣所侵蝕,消磨了遠征亞歐之霸氣。


    後又強製把國人分為四等,激化矛盾。


    再加上苛捐雜稅,官吏腐敗,導致民不聊生有關。


    但這個和尚全在亂世諸多豪強中,兵力戰力均為最弱,卻能在短短幾十年期間一統中原,其間奧妙不可不好好玩味。”


    孟先鐸這番話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便耐著性子繼續聽他說。


    “你們知不知道有一個古老的教派。


    這個教派被稱作牟尼教或摩尼教,源於波斯薩珊王朝,後來傳入了中原,並在短時間內聚集起了大批信徒。


    而當年抗元的主力,幾乎都打著這個教派的旗號,尤其是朱元璋,更是這個教派中原分教的一員!”


    聽到這裏,我和月餅異口同聲道:“明教?”


    孟先鐸微微頷首:“不錯!就是明教!所以朱元璋開國後把國號由吳改為明,也是為了安撫起義的明教教徒。”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不由插口道:“後來朱元璋開國後,大肆誅殺功臣,為曆史上所有開國皇帝之最,是否也與這個有關。”


    孟先鐸臉上突現怨毒的神色,憤恨道:“當時明朝開國功勳幾乎全屬於明教信徒。


    而朱元璋這個賊子,竊得國位之後,深感明教勢大,在全國剿殺明教信徒,可憐那些開國名將也無一幸免。”


    “那這和村中千年的詛咒又有什麽關係?”


    月餅問道。


    孟先鐸突然不語,沉思良久,方才長歎道:“你們以為朱元璋僅僅靠的是明教的教徒眾多麽?


    為什麽數次頻臨死地的戰役,朱元璋最終都能反敗為勝,絕處重生?


    皆是因為明教中,有一隻神秘的術士部隊。”


    我隱隱摸到這件事情的脈搏了:西域、魘術、靈術、養屍、鬼嬰……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讓我好像對我們靈族的來曆有了幾分模糊的輪廓!


    “這支術士部隊,為朱元璋部隊中最神鬼莫測的一支,可以利用各種方術控屍養蠱,召喚鬼魂為之作戰!這也是朱元璋以最弱兵力得天下的真正秘密!而這支部隊的領軍人物,實在是明教千古第一術士,他與朱元璋達成協議,助他開國,明朝尊明教為國教。


    孰料朱元璋見識到明教部隊中種種神奇方術,深恐明教勢大亂國,轉而集結了以靈術一族為主力的中土術士,對明教進行了慘烈的圍殺。”


    靈術一族!指的是我們靈族!我身形一晃,月餅也變了臉色。


    我想起玩世不恭的師父生前曾經難得語重心長對我們說過:“世間能人輩出,並非隻有靈族,如果你們兩個家夥遇到別的門派術士,一定要摒棄門戶之見,千萬不要起爭端。”


    話雖這麽說,畢竟門派之爭,自古就有,誰都覺得自家最厲害。


    而在當時,顯然中原術士對明教一家獨大肯定深感不滿,借這個機會合力圍殺明教術士。


    我甚至想到了那一幕幕血腥無比,慘絕人寰的明教術士被屠殺的場景。


    難道門派之爭,真的大過生命的意義麽?


    “可能你們也猜到了,我們就是明教最後一支殘留在世間的部族。”


    孟先鐸聲音中透著無限的感慨,指了指牆上的太陽和月亮標記,“明教的方術,必須要以屍體、屍氣、鬼魂施術,自然為世人所不容,被視為邪魔外道,這也是明教慘遭滅頂之災的原因之一。”


    “當我們部族被中原靈族追殺至廣西十萬大山境內,整個部族隻剩下百人不到。


    在最後時刻,部族首領拿出朱元璋所賜的免死金牌,與部族所有人自散術力,並在部族所有人身體裏下了蟲蠱,發誓一生一世不出這十萬大山,世世代代再不接觸任何方術,才換的這百餘人的性命。”


    “朱元璋念其昔日大功,又見首領如此決絕,方才免了部族滅頂之災。


    但是以防萬一,又令靈族首領在這裏設下聚陰陣,並下了最重的詛咒,由靈族術士安置了血屍對部族進行看護,這百餘人才算是活了下了。”


    這時棺材裏的新娘身體開始漸漸豐滿,已經快和我們初見時沒什麽區別,麵如桃花般紅潤,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緊閉的星眸似乎就要睜開。


    “血屍是您女兒素素?”


    月餅目不轉睛的盯著孟素素。


    “不是!血屍是那井中怪物!”


    孟先鐸朗聲道,“這聚陰陣的功能想必二位也都知道,老夫就不贅言。


    這血屍居於井內,當時部族的所有人當著靈族部隊麵喝下了血屍所吐納屍氣的井水。


    這個詛咒已然形成!部族內所有人,不得有任何表情!一旦有了表情,便會麵皮脫落,全身爆裂而死!”


    我想到了阿金臨死前的樣子,不由心中感歎:有什麽樣的詛咒,比讓人一生一世沒有表情更可怕呢?


    誰能真正做到時時刻刻沒有表情,就算清醒時可以勉強做到,但是睡著後,也會隨著夢境擺出不同表情!這是多麽殘忍而又可怕的事情!


    我開始暗暗同情起這一個村落的人。


    他們每天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麽高度緊張的精神,才能活下來。


    “而常年喝了血屍之水,整個部族的相貌變得俊美異常,但是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殘疾。


    這樣,部族之人就算是走到外界,也為世人所不容。


    而且部族之人也不能與世人交合,否則會變成幹屍。


    為了防止我們部族有出世的念頭,這個詛咒可謂是周密安排,著實狠毒。”


    孟先鐸苦笑著說道,伸手撩起自己的一條褲腿。


    我看的他的那條腿,根本就不是一條人腿!整條腿就像章魚的觸須,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大小吸盤,吸盤中間纏繞著無數條細小的紅色肉須,緩慢的蠕動著。


    我看的頭皮發麻,孟先鐸微微一笑,放下褲卷:“而這血屍,每隔三年,需要進行一次陰體換身!換身之人必須為陰年陰月陰時生的全陰男體。


    否則我們部族失去井中的陰水來源,會漸漸變得麵容怪異,形如惡鬼,手腳也會變成更加奇怪的形狀,生不如死。


    為了尋找全陰男體,村中會選數名女嬰,從出生時就下了陰蟲之蠱,到了十八歲後,便可出村尋找陰體。


    待尋找到陰體後,和陰體交合時種入迷情蟲蠱,使陰體心甘情願成為血屍換體之人。”


    “不知從哪一代起,部族首領在十萬大山裏發現了一塊奇怪的玉石,可以使斷肢再續,死而複生,於是便取玉製造了這口棺材,能保住女嬰交合後不死。


    小女素素也避免了變成幹屍之災。


    而我發現隻有在這玉石旁邊,才能有正常人的表情。


    世間玄妙,實在不足道也。”


    孟先鐸說到這裏,憐愛的看著棺材中的新娘。


    此時新娘素素已經悠悠醒轉,睜開一雙美目,顧盼流離,風情萬種,煞是好看。


    “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麽!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覺得胸中有一口怒氣,忍不住喊道。


    “村中上千人的性命重要還是一個人的性命重要?”


    孟先鐸反問道。


    我頓時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迴答。


    新郎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是這村中人的性命難道就會坐視不管麽?


    當年我們靈族,為什麽要給這個部族下如此宿命的惡毒詛咒!


    “我有一個問題。”


    月餅眉毛揚了揚。


    “賢侄請講。”


    “為什麽要邀請我們倆進村?”


    月餅這個疑問也是我的疑惑。


    孟先鐸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竟透著一絲怪異的神色,我不由渾身一冷。


    “小女素素靈覺驚人,在迎親途中,她發覺你們兩人中有一個為純陰之體。


    而這種陰體又與平常所見陰體不同,煞是奇怪!這千年以來,我們一直想破除詛咒,而破除詛咒唯一的辦法,就是搜尋陰體之氣大過血屍之人!這也就是老夫盛情邀請你們來的目的。”


    “其實是我安排阿金把你們引入天煞陽眼位,就是為了看看這陰體之人是否能引出血屍卻沒有被血屍換體,而你們倆安然無恙,可見陰氣之強。


    這正是我們所要尋找的破除詛咒的最佳人選!哼!倒是差點讓阿金壞了我的大事!”


    說到這裏,我開始覺得事情不妙。


    孟先鐸陰測測的笑道:“按照剛才你們倆所說,南賢侄應該就是這陰體之人。


    這是乃天意!隻要能把南賢侄的身體與血屍陰體換身,血屍之陰氣就會反噬其身,破了詛咒!而這陰體之肉,被部族分食,也能破了陰氣井水的蠱毒。


    我們部族就可重見天日!”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老怪物打著這個算盤!想到那個大鍋裏可能不是要煮新郎而是煮我,不由打了個冷戰!心急之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破口罵道:“媽的!我早就看出你這個老怪物不是什麽好東西!”


    暗室裏隻有孟先鐸父女,我和月餅收拾他們應該不成問題。


    何況還有血玉棺材的功能,就算是受了傷也能複原。


    幹掉他們倆,再想辦法逃出去。


    看來那些村民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情,要不然剛才就把我抓起來煮了,何必要費那麽大的勁!不過那中年美婦似乎知道些什麽。


    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正想動手,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四肢變的麻酥酥的,眼前的孟先鐸變成了重重人影。


    而那個新娘孟素素,此時已經從棺材中站起。


    恍惚中,我看到她不停地做著鬼臉,吹彈可破的臉上連續鼓起無數個圓包,繼而冒出一片片芝麻大小的血點,從裏麵伸出了綠色的小須。


    一瞬間,許多條綠油油的甲蟲從她的臉上鑽了出來。


    我死命咬了一下舌尖,甚至頓時清醒不少,月餅這時已經擺出了迎戰的準備。


    孟素素走到孟先鐸身邊,臉上的蟲子不停地往外爬,抖落了一地。


    孟先鐸悠然道:“陰體之人必須經過半個時辰滅心燭的煙霧熏入才能進行換體!否則老夫何苦要費盡口舌把你們請到這裏。”


    “你的算盤打得不錯。”


    月餅活動著筋骨,“可是憑你們倆恐怕不能達成所願吧。”


    孟先鐸滿懷深意的看著月餅:“一千年前,首領流落十萬大山時,曾經把他的孩子托付給最秘密的親信撫養,並留下了彎月掛墜。


    我們這個部族本不姓孟,而是姓月!”


    月餅正欲前衝的身形頓時停住了,不可置信的望著孟先鐸。


    “我們月氏一族,承載著千百年來靈族給我們下的欺騙和詛咒!如今,我們終於找到了首領的後裔!這真是天意!我們流著同樣的血!在世間,隻有這個村的人,才是你的親人!你的族人!”


    孟先鐸眼中滿是狂暴的神色。


    一切全都聯係起來了!我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月餅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麵色忽青忽白:“我怎麽能確定你所說的是真的?”


    孟素素從衣領中掏出一個掛墜,捧在手心中向月餅走來。


    每走一步,她臉上的綠蟲就會被抖落幾隻,隨即又被她踩到足下,“噗嗤”化成一團綠色的肉漿。


    孟素素距離月餅越來越近,手中的掛墜奇異地發出藍色光芒。


    而月餅胸口,也隱隱有藍光從衣中透出!


    我看清了那個掛墜,是個不規則的圓形,在一端還有一塊小小的凸起,正好能和月餅的掛墜合為一體!形成一個圓形的太陽形狀!


    “難道這還不能夠說明麽?”


    孟素素婉轉鶯啼,卻又有幾隻綠蟲從嘴裏、鼻孔中爬出。


    月餅忙掏出彎月掛墜,幽幽的藍光映襯著他極度震驚的臉!


    孟先鐸從暗室一角的木箱裏捧出一個靈牌,上麵寫著:月氏先祖月淺霜之靈!


    月餅睜圓了眼睛,怔怔的看著兩個掛墜,又看著靈牌,麵部開始不停地抽搐!


    “想想月氏族人忍受千年的痛苦,再想想先祖留下你這條血脈的意義。


    想想你的先祖被欺騙的屈辱,族人被慘殺的場麵,再想想為了讓部族苟活於世,族人所忍受的詛咒!這世間全是欺騙和背叛,包括你認為是最好的朋友!在真正的利益麵前,任何人都是你的敵人!隻有在這裏,隻有我們月氏族人,才會心無瑕疵的對待你,把你視為真正的領袖,全心全意的擁護你!毫不在乎的為你犧牲,為你去灑盡月氏最後一滴熱血!你的師弟,正是咱們部族上千人擺脫詛咒的希望所在!也隻有他,可以讓明教的光榮重迴中原。


    到時你可以擁有你所要的一切!權力!金錢!女人!財富!我想,南賢侄,為了你最好的朋友,你做出這個犧牲也是願意的吧!否則你們談什麽是最好的朋友!”


    孟先鐸神色激動地說道!


    我身體猛的晃動著,頭暈的感覺又開始出現,孟先鐸的聲音在暗室裏嗡嗡作響,真的我耳膜疼痛不止。


    月餅臉上隱隱現出奇怪的神色,目光閃爍的看著我。


    我心裏一冷。


    徹骨的寒冷讓絕望在心中像野草般瘋長。


    對月餅來說,這是一個選擇!一個橫越千年的選擇!


    對我來說,又何嚐不是呢?


    鬼臉新娘(十五)


    兩塊玉墜的藍色光芒越來越亮,分別在月餅和孟素素手中不停地顫動,屋子裏響起了類似於蜜蜂振翅的“嗡嗡”聲。


    孟先鐸滿臉虔誠的神色,深邃的眼睛中異彩連連,目不轉睛的望著月餅。


    雖然此時他已經噤聲不言,但是剛才那番話語的迴聲似乎仍在暗室中震蕩徘徊,似乎在催促月餅做出最後的決定。


    孟素素距離月餅越來越近,直到她捧著玉墜的芊芊玉手幾乎要觸到月餅捧著玉墜的指尖。


    兩個玉墜的光芒更加明亮,在兩人中間形成了一圈藍汪汪的光圈,把月餅和孟素素籠罩在裏麵。


    我看到玉墜開始在兩人的手中跳躍,慢慢升到空中,相互吸引著靠攏,似乎要掙脫空間的距離,緊緊的合在一起。


    可是奇怪的是,玉墜之間還有兩寸左右的距離時,卻又猛的分開,分別落迴兩人的手中。


    這種奇妙的現象不由讓我想到了靈族和明教之間的關係。


    也許他們曾經並肩作戰過,但最後卻為了門派之爭,為了所謂的異族不容,產生了慘烈的搏殺。


    月餅是靈族優秀的術士,而他的身份卻是靈族不遺餘力剿殺的明教首領後代!


    這是多麽可笑而又荒謬的事實!


    正如我和月餅之間的關係一樣?


    我們曾經親密無間的並肩作戰,彼此可以為對方犧牲性命,但是現在,我的性命卻可以解救月餅族人承載前年的詛咒,完成他的先輩,完成明教跨越千年的夢想。


    我突然覺得我這種犧牲,似乎是值得的。


    在幽幽的藍光中,月餅英挺瘦肖的臉龐被映襯的像深海一樣藍,隻見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深深閉目,雙手擺出靈族特有的蓮花手法。


    “南瓜!”


    月餅直視我的雙眼!我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一道靈氣從他的手中升起,慢慢延長,終於形成一道鋸齒形的靈氣之劍!


    我靈台一片清明,心中異常寧靜,什麽都沒有想。


    無論月餅做什麽決定,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因為月餅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救過我好幾次命,甚至差點犧牲自己,為月餅做什麽,我都覺得正常不過。


    “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輕聲迴道。


    說出這番話,我感到更加的輕鬆,微笑著望向月餅。


    月餅點了點頭,那道靈氣之劍像毒蛇一樣像我探來,直奔我的麵門。


    我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麵而至,眼睜睜地看著靈氣鑽入額頭的神庭穴!


    我閉上了眼睛,這就是月餅的選擇。


    彈指一刹間,我腦子裏似乎有千軍萬馬不停奔騰,無情的踐踏著我的腦漿,整個腦殼似乎快要裂開。


    那道靈氣分成無數條,貫入我的每一道血管,不停地來迴竄梭,全身血液就像開水般沸騰,血管幾乎要被高溫爆裂!


    這就是死亡前最後的痛感麽?


    我平靜的等待死亡來襲,這也許是我能為月餅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從來都是月餅幫我,這次,我終於能幫他一迴。


    盡管這是以生命作代價!


    “你做的選擇非常對。”


    孟先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以後部族所有人唯你馬首是瞻!”


    這種灼燒感持續了沒多久,我的身體開始恢複正常,一種精氣充沛的感覺遍布全身,從未有過的舒適感讓我覺得詫異不止。


    “你丫這些年一直拖我後腿,這次也是。”


    月餅手中又升起一道靈氣之劍,“在血玉麵前咱們的靈氣已經恢複,快點禦氣成劍。


    我的一半靈氣足夠你用的!要不然一會殺出去我還要照顧你。”


    我忽然很感動,嘴裏卻罵道:“操!月餅!你丫能不能不要搞得真麽神秘!”


    孟先鐸臉色一變,孟素素輕叱一聲,快步退迴孟先鐸身邊。


    這是她身上那些奇怪的蟲子已經全部鑽出,整個人恢複到嬌豔欲滴的美人模樣。


    “縱然是千年的詛咒,那也是千年以前,與我現在有什麽關係?”


    月餅長歎道,“我不想背負這麽沉重的曆史感,也不想背負殺死我世間最好朋友的罪惡感。”


    停頓片刻,月餅朗聲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孟先鐸冷哼道:“既然如此,那休怪老夫無情了!素素!”


    隻見孟素素微微一笑,周身亮起刺目的藍光,烏黑的長發無風自飄,像一條條毒蛇似地探起,千百條發絲飛速的鑽入孟先鐸胸口。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我和月餅愣住了。


    孟先鐸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胸前的絲絲長發,無數個小小的傷口湧出殷紅色的鮮血,沿著發絲滴落,胸口的衣襟立刻被染紅。


    孟先鐸狂噴一口鮮血,不偏不倚全部噴到孟素素臉上。


    孟素素臉上血點斑斑,就像長出顆顆粒粒的紅色麻點,分外瘮人。


    “我從小就被你當做蠱女飼養,就是為了延續部族的生命,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麽?”


    孟素素粉頸一楊,長發從孟憲鐸胸口抽出,“你能體會到被下蠱之後鑽筋裂骨的疼痛麽?


    你能體會我變成幹屍後的恐懼麽?


    我每次躺在這口棺材裏,生怕自己會永遠就是一具隻有思想的幹屍,再也活不過來。


    這種恐懼你了解麽?”


    孟先鐸咳出幾口鮮血,痛苦地捂著胸口,緩緩倒在血玉棺材上。


    “他肯定體會不到!他的心裏隻有部族的仇恨。”


    從我們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道暗門,從外麵打開了,兩個人前後走入。


    是新郎和那個中年美婦!


    兩人沒有理會我們,徑自走到孟素素身前,中年美婦輕撫著孟先鐸的臉,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柔聲道:“我是多麽的愛你!你卻為了你的名譽和欲望,把我的丈夫活活燒死,又讓我做了你這麽多年的情婦。


    你要是死了,我還真有些舍不得。”


    新郎冷冷的看著我們,又對孟素素笑道:“沒想到除了孟先鐸,還有這麽好的祭品!”


    鬼臉新娘(十六)


    “弟弟,這個祭品雖然好,可是我們沒有辦法用。”


    孟素素輕輕拂動著烏緞似的長發,白嫩的手指上沾著發絲裏孟先鐸的鮮血。


    孟素素把手指舉到眼前看了看,探出粉紅色靈舌,把鮮血慢慢舔舐幹淨,悠悠道:“他們倆的靈氣是咱們不能抵抗的。


    何況這個所謂的部族首領的後代,顯然也沒有犧牲他朋友拯救部族的打算。”


    “哼!”


    新郎不服氣的瞪著我們倆,我和月餅也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著。


    “就憑他的月牙掛墜就能確定他是部族首領的後代?”


    新郎桀驁道,“說不定是部族首領的親信不敢承擔責任把孩子扔了留下了這個掛墜做為傳家之寶。


    或者是被強盜殺……”


    “住口!”


    中年美婦厲聲喝道,“乾火!你可以對孟先鐸不尊重,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你對部族首領的後代不敬!你記住,他姓月,他佩戴著部族首領才有的月牙掛墜。”


    “而且,我們靠近時,兩個掛墜會自動的相互吸引,這與傳說中是一樣的。”


    孟素素美眸一轉,臉上帶著清山淺水般的淺笑。


    這驚豔的一笑,似乎是一隻穿越了千古迷霧的動人精靈,美貌不可方物的唐突闖入我的眼中。


    孟乾火似乎很忌憚中年美婦,被她嗬斥後,雖然仍是一臉不忿,卻再沒說什麽,隻是眼神依舊怨毒。


    “我叫孟綠綺,是上一代僅存的尋找陰體的蠱女。”


    中年美婦微笑著說道,“當我們到了二十四歲時,便不再擔任尋找陰體的責任,可以在村中自由婚嫁。


    也許孟先鐸對你們說過,我們蠱女需破身才能對陰體下蠱,村中延續千年的世俗,是不會有人看的起我們的,隻有肢體最殘缺最惡心的族人,才會接受我們這種破身之女。


    這是我們蠱女從出生起就要承受的不幸命運。”


    “我的丈夫長的很奇怪,他的雙腿是黏在一起,被一層薄薄的肉膜裹住,就像一個人的上半身長在海豚的下半身。


    你們可以想象出我每天麵對這樣一個人是多麽絕望麽?”


    孟綠綺眼神迷離,陷入了深深的迴憶中,“但是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他總說他配不上我,從來不讓我做一點點活。


    每天他都坐著木輪板,很開心的忙農活,然後快樂的迴家,就那麽咧著嘴傻笑著看著我,有時能高興的笑出聲來。”


    “我說他是傻瓜,他總是說傻人有傻福,能娶到我。


    直到那個大雨的夜裏,我發了高燒,他的木輪板在泥地裏沒辦法用,他就用雙手爬到孟先鐸家,請孟先鐸給我治病。


    我記得他爬迴來時,下身已經血肉模糊。


    他疼暈前最後一句話是:族長來了,你沒有事的。


    而在地上,有一道夾雜著血肉的血痕。


    我當時心裏真的很痛,但是我依然無法愛上他。


    因為我愛的人,是孟先鐸。”


    “也許每個少女都愛英雄。


    孟先鐸是族長,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是我們村裏所有少女仰慕的對象,我也不例外。


    記得那天,他為我銀針渡穴散熱時,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讓我心跳不止。


    也就是那晚,我做了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


    說到這裏,孟綠綺懊悔的長歎著,一雙美目中隱隱閃爍著淚花。


    我眼前浮現出醜陋而混亂的畫麵:風雨交加的深夜,狂風夾雜著黃豆大的雨點無情的肆虐著世間萬靈。


    屋外,一個海豚人為了自己的妻子,在地上爬出的那道血跡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


    屋內,下半身已經磨爛了的他痛暈在屋中。


    而內屋,他最愛的妻子與他最尊重的族長卻在喘息中尋找著一次次欲望的高潮。


    這是多麽可笑而又可悲的事情!


    月餅冷笑道:“你怎麽會後悔?


    你的後悔就像鞋底為粘在上麵的螞蟻屍體道歉一樣虛偽!”


    “你找死!”


    孟乾火雙臂一振,周身亮起了和孟素素同樣的藍光。


    奇怪的是孟素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依舊笑嘻嘻的盯著月餅。


    “乾火!不得無禮!”


    孟綠綺嗬斥著,轉而又說道,“也許你說的對。


    起碼當時我心裏雖然有些愧疚,但是真的沒有後悔。


    先夫醒來後,孟先鐸早已經走了,並為他包紮了傷口。


    他看我身體已經好轉,族長又為他療傷,自然更是感激零涕。


    而那之後,孟先鐸卻在沒有來過,也許他是顧及族長身份和名譽。


    我理解他,從來沒有埋怨過他。


    直到過了幾個月,我發現我懷孕了!”


    “這事自然非同小可。


    我當時……”


    “你當時怎麽樣是你當時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月餅輕鬆地伸展著肢體,“我隻想知道你們會怎麽對我們。”


    孟綠綺怔了一下,苦笑道:“既然素素說你們的靈氣是我們不能抵抗的,而你又不想犧牲你的朋友留下來,我們自然不會為難部族首領的後裔。


    畢竟我們的目標是延續部族的生命破除詛咒,何必要在多此一舉給自己徒增許多麻煩呢?”


    我頓感奇怪不已,如果把我放走了,誰與血屍陰體換身?


    眼看時辰已到,這人選又能是誰?


    月餅把目光停留在孟乾火身上。


    孟乾火冷笑道:“放心,這個人不是我。


    母親生了我和姐姐雙胞胎,姐姐被孟先鐸認為義女,我卻被母親偷偷送到孤兒院長大。


    這次姐姐找我假扮陰人迴來,隻不過是一個局,沒想到路上碰上你們倆,多出這一番事情。”


    孟素素嬌笑道:“弟弟,如果沒有他們倆分散了孟先鐸注意力,我又怎能趁著他不備把他製住?


    否則他還真不好對付。


    沒想到路上碰到的兩個人,一個是首領後裔,一個是純陰體之人,這個巧合可真是說出來誰都不信呢。


    哎!為了這個局,我還失身了一次。”


    “那個陰體之人是孟先鐸吧。”


    月餅麵無表情,“你們也知道這塊玉石能讓人死而複生,所以不擔心他在陰體換身前沒了魂魄。”


    孟綠綺惡狠狠道:“不錯!那晚之後,我就發現孟先鐸也是純陰之體,而且和你這位朋友差不多,是天生的陰體。


    在這幾十年中,我一直有個疑惑,所有的族長都是由老族長在六十歲的時候從外麵抱迴一個嬰兒繼任。


    我一直很奇怪,終於在他睡著時下了一次眠語蠱,讓他在夢中說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每任族長,都是從女屍中培養出來的!”


    “鬼嬰!”


    我心頭劇震,脫口而出。


    孟素素依舊笑著,對著我做了個鬼臉:“是不是我把蟲蠱排出來之後做個鬼臉也好看多啦?


    鬼嬰這個詞兒倒還很新鮮呢。


    不過似乎你也是哦。”


    這次孟素素的鬼臉非常可愛,可是我卻沒有心思觀賞,一團團亂麻般的思路緊緊勒著我的腦子。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感到我的一生,似乎一直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著,無論怎麽奔跑,也逃不出宿命的選擇。


    月餅臉色一變,似乎也吃了一驚,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慣有的鎮定。


    “二位請走吧!”


    孟綠綺語氣中顯得異常堅決。


    孟乾火眼中的怨毒稍減,但仍是一臉不忿的等著我們倆。


    我這時心亂不止,有種無處發泄的沉悶感,看著他的神色,恨不得用月餅給我的靈氣把丫給劈了。


    “當然你要是願意留下來我肯定很開心啦。”


    孟素素似乎對月餅很感興趣,對這月餅俏皮的笑著,“詛咒解除後,我可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健康有正常的美人哦,說不定會當明星哦。


    而且蠱女所帶的這個掛墜和你的掛墜也很配呢。”


    月餅皺著眉道:“你們不覺得這樣做太殘忍麽?”


    “殘忍?


    這一千年來,身為族長的他們,每個人都可以犧牲自己解除詛咒,但是他們卻沒有這麽做過!難道對我們來說不是更殘忍!”


    孟乾火怒吼道。


    我忽然想到:也許第一任鬼嬰就是為了解除詛咒用的,可是他卻沒有勇氣麵臨被煮熟和血屍陰體換身在被族人分食的事實,這也就造成了這個部族千年以來背負著沉重詛咒的悲劇!


    在真正的犧牲麵前,誰又能真正做到泰然處之呢?


    哪怕犧牲的理由無比高尚。


    人,總是為自己活著的。


    暗室裏靜悄悄的,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須臾間,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狂笑聲!孟先鐸猛的從地上彈起,背後長出千百條紅色肉須,吸附在牆壁上,把他的身體迎空扯起,在半空中森冷的藐視著我們:“孟綠綺!沒想到你知道這麽多秘密!哼!你以為憑你就能誘惑我麽?


    隻有族長與蠱女生的女兒,才是尋找陰體的最佳人選。


    就連你那次發高燒,到後來心甘情願和我交合,也是我早下的好的蠱!沒想到這塊玉石的威力如此之大,不但能讓我起死迴生,竟然還能讓我的蠱術精進如斯!”


    孟先鐸話音剛落,從他的手掌裏探出一條巨大的蜈蚣,直奔我們身後,把那道暗室門又合上了。


    緊接著,他的身體膨脹起或大或小的菜花狀胞芽,隨著“嗤嗤”的聲音,從胞芽爬出密密麻麻的毒蛇、螞蟻、蜘蛛、蚯蚓、蠍子各種蟲子,潮水般向我們湧來!


    鬼臉新娘(十七)


    這一大片蟲子在地上用各種姿勢向我們快速蠕動著,蟲體上五彩斑斕的顏色閃爍著油光光的熒光,我不由看得手腳發軟。


    “小心!低頭!”


    月餅的喝聲在我耳邊爆響!我無暇多想,連忙低頭,一陣冷風從我頭頂剪過,“哢嚓”一聲,我感到頭發掉了一片,頭皮一涼。


    隻見一條巨大的陰影從我頭頂掠過,又直奔孟素素。


    是那條巨大的蜈蚣!從我的角度看去,那條蜈蚣扭動著幹瘦的軀幹,上百對竹節般的須足有節奏的前後擺動,背部不知何時長出兩對巨大的翅膀,“嗡嗡”振翅飛起,張開一對彎鉗般的螯齒,向孟素素咬去。


    孟乾火急忙衝到孟素素旁邊,掌中亮起強烈的藍光,形成一麵圓盾的形狀,看來是想幫孟素素擋住蜈蚣這雷霆一擊。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似乎讓孟素素措手不及,孟乾火的藍光圓盾還沒有在孟素素麵前撐起時,蜈蚣已經飛掠而至,隻看見在孟素素脖頸部位飛速一合,大蓬的血雨噴出。


    正當我還不知道是該為孟素素難過還是惋惜時,料想中美人頭顱落地的慘狀卻沒有出現。


    那隻蜈蚣竟然僵持在空中,兩對翅膀震動的更快,但是身體卻紋絲不動。


    我這才看明白,孟素素的長發如蛛網般在空中漫舞,緊緊的纏繞住蜈蚣的頭部。


    根根黑發如同黑色的鐵絲,深深的嵌入蜈蚣軀體,發出“咯咯”的聲音。


    那紅色的血雨,正是蜈蚣身體中迸射出來的。


    隻見孟素素緊緊咬著嘴唇,一綹鮮血從嘴角流出,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蜈蚣的身體忽然縮小了半寸,脫離了孟素素頭發的禁錮,往前又探出半尺,螯齒眼看就要鉗到孟素素粉嫩的脖頸。


    孟素素臉色一變,後退兩步,頭發複又纏繞住蜈蚣。


    蜈蚣身體又猛地暴漲,隻見孟素素的頭發開始斷裂,眼看就要控製不住這條蜈蚣的致命一擊!


    “氣圓斬!”


    孟乾火大吼道。


    手中的藍光盾牌脫手飛出,盾牌邊緣漲出毛刺般的鋸齒,高速旋轉著飛至蜈蚣腹身,不停地旋切著蜈蚣周身堅硬的甲殼,就如同兩個巨大的齒輪咬合在一起,每一次碰擊都付出幹澀的“吱嘎”聲!這蜈蚣的甲殼異常堅硬,圓盾的切割就如同切在了鋼鐵上,隻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劃痕。


    孟乾火又大喝一聲,藍盾刺芒暴漲,加速了旋切的力度,終於劃開了蜈蚣的盔甲,艱難的切入蜈蚣體內,一粒粒黃豆大的血肉隨著旋切飛出。


    孟先鐸貼在牆壁上不停冷笑著,雙臂一張,向胸口合攏。


    地上的蟲豸像是受到了他的指揮,隨著他手臂的形狀,在地麵上形成半圓的陣型,向我們包圍而來!


    “快用靈氣!”


    我還在目瞪口呆於孟素素姐弟與蜈蚣的搏鬥,月餅一句話才讓我醒過神來,連忙運起靈氣,化氣為劍,和月餅一起向蟲豸組成的圓陣砍去。


    隻見靈劍所揮過的地方,蟲豸如同遇到了高溫,立刻融化,變成一股股青煙,“嗤嗤”聲不絕於耳,空氣裏彌漫著中人欲嘔的腥臭味。


    孟先鐸麵露訝色,輕輕“咦”了一聲,繼而深吸口氣,更多蟲子從他身體裏爬出,加入攻擊我們的蟲豸行列!這批冒出來的蟲子更是稀奇古怪,有的像是長了毛的一塊豬肉,有的像是吃火鍋時點菜要的一坨坨的羊腦,但是又從漿糊般粘膩的肉團中長出根根毛刺。


    我甚至能通過靈劍的感受到切入那些蟲豸軀體時不著力的軟肉感,著實叫人惡心不已。


    寸方鬥室中,孟先鐸和孟綠綺隔空對望,孟素素和孟乾火在與蜈蚣拚力搏抗,我和月餅則沒入無休無止的蟲海中,寸步維艱!


    這是一場異常慘烈,不勝則死的死地之殺戮!


    也不知道我砍殺了多少蟲豸。


    隻知道蟲豸的屍體迸濺,鬥室裏、我們的身上全是各種顏色的的屍液。


    漸漸地,我感覺手腕開始發麻,體內靈氣所剩不多,靈劍也慢慢變短,而依然有無數條蟲子從孟先鐸身體中鑽出,眼看蟲海距離我們越來越近,距離我們不到一尺!


    我心中暗罵:丫孟先鐸個老怪物,是吃蟲子長大的還是掉進蟲子坑裏喂蟲子了。


    丫要是個女的就是個蟻後,生育能力真是沒得說!


    正胡思亂想間,蟲豸又增多不少,我隻能凝神摒息,繼續揮砍著源源不絕的蟲子。


    但是越來越弱的靈劍告訴我,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一股絕望的感覺在我心裏蔓延。


    “咬咬牙!”


    月餅吼道,“用怒氣!”


    我強壓住力竭所帶來的絕望感,攢著滿腔的怒氣,大吼一聲,把僅有的靈氣全部注入靈劍!靈劍頓時又延伸三尺,無數蟲豸又變成青煙。


    這時我沒有注意到一個現象,直到月餅提醒了我!


    “南瓜!能撐住麽?”


    月餅突然吼道。


    我隨口應道:“我死不了你丫前頭!”


    “不要四處亂揮!咱們倆合力,在蟲海中間劈出一條道!我衝過去斬主將!”


    月餅移到我的身邊,兩柄靈劍合在一起,頓時威力大漲!在蟲海中見生生劈出一條通道!通道的盡頭,正是孟先鐸!


    “你沒注意到他越來越瘦麽?”


    月餅低聲道,“幫我撐十秒鍾,我取他首級!”


    我這才注意到雖然仍然有大量的蟲子鑽出,但是孟先鐸的身體卻越來越幹扁,幾乎像一張紙般貼在牆,背後探出的吸附在牆壁上的肉須也不如剛才那般有力,有幾條已經無力地垂落下來!


    “他已經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靠你了!”


    月餅手中靈劍異常耀眼,麵色淡金,鼻子裏流出了兩道鮮血。


    “你丫趙子龍啊!”


    我咬牙發狠道,“還他媽的萬蟲陣中取人首級!你不也快挺不住了!”


    “少他媽廢話!”


    月餅沒多言語,一閃身衝進靈劍劈出的通道!


    我再沒多言,急忙雙手合十,把靈劍延伸至最大限度,這時我的胸口一陣裂痛,氣血翻湧,忍不住喉嚨一甜,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慌亂間,我看到孟乾火的圓盾已經劈入蜈蚣身體一半,卻再難深入分毫。


    而蜈蚣奮力掙紮,孟素素大把青絲根根寸裂,顯然也到了最後的搏命階段!


    能否勝利!就在月餅這一擊是否必成!


    孟先鐸亦已察覺到月餅的意圖,雙手迅猛合攏,隻見蟲海如同退潮般退至他的身前,形成海浪般的蟲潮,猛地對著月餅當頭壓下!月餅頓時被蟲海撲倒,淹沒在厚厚的蟲海中,隻見地上有一條人形蟲浪不停翻滾,間或會刺出幾道微弱的靈劍光芒!那靈劍光芒越來越弱,蟲海中的人形也停止了翻滾,漸漸趨於平息。


    “月餅!”


    我大喊著踏入蟲海,立刻又有無數條蟲子順著我的腿腳爬滿我的全身,周身的皮膚頓時感受到電擊般的酥麻感,緊跟著是蝕骨的疼痛,我雙腿一軟,也被這蟲海撲倒在地,死死壓住!


    此時我雙目已經看不到,隻感覺到無數條蟲子扯咬著我的皮膚,甚至還有幾條順著我的鼻孔和耳朵眼兒往裏鑽!


    我心中大恐,想到一個人,破口罵道:“孟綠綺你這個老破鞋!媽的搭把手會死啊!唔……唔……”還未等我罵完,好像有一隻癩蛤蟆趁勢鑽入嘴中,我的舌頭好像舔到了它疙疙瘩瘩全是粘液的軀體。


    周身的刺痛越來越強烈,伴隨而來的是蟲豸的毒素不停注入身體,神經麻痹帶來了異樣的舒適感,大腦慢慢變得遲鈍,我甚至連對死亡的恐懼都喪失了思考的空間。


    正當我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一隻手抓住了我!那是月餅的手!那隻手異常灼熱,我就像握住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我刹那間被這股熱流燙的神智恢複清醒,隻聽見月餅狂吼一聲,我感到身上蟲豸帶來的壓力消失不見,連忙睜開眼睛,看見月餅傲然站立在一堆堆蟲屍中!


    “開!”


    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孟綠綺終於開頭說話,我看到她的雙肩冒出兩朵巨大的藍色蓮花狀的靈氣,一朵飛至蜈蚣身上,悄然隱沒進去。


    蜈蚣身體蕩漾起奇怪的韻律,最終在它的腹部凝聚成一個圓球,“嘭”的由內向外爆炸,殘屍碎骸落了一地!孟素素姐弟失去抗力,頹然的跌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喘著氣。


    而另一朵藍蓮花飛至玉石棺材上,玉石棺材亮起了耀眼的藍光,竟然慢慢消融於這朵蓮花之中。


    “小朋友,你剛才叫我什麽?”


    孟綠綺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臉上藍光幽幽隱現。


    我頓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聚起雙生藍蓮需要一定的時間。


    不是我剛才不出手幫你們。


    謝謝你們給我爭取了時間。”


    孟綠綺笑著說道。


    我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這個老破鞋是不會對我下手的!又轉念一想,怕她幹什麽!反正她再聚起那個勞什子蓮花需要時間,就算真要對我動手,估計我一頓老拳先把她那張俏臉打成豬頭,讓她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也來得及。


    月餅則不以為然的抖落著身上的蟲屍,我立刻想到一件事情!頓時翻腸倒胃,胃裏直反酸水。


    “你!”


    孟先鐸身體已經不再冒出蟲豸,不可置信的望著月餅!兩人距離僅有兩米!


    “不置死地,怎能後生?”


    月餅揚了揚眉毛,“這是我的戰術。


    否則你怎能會拚盡全力把體內的蟲子全都放出來?


    隻是我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差點沒有抵擋住你最後一擊。


    當然你也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或許沒想到孟氏母子女有這麽強的戰力吧!看來他們瞞著你做了不少事情。


    不過如果沒有這個東西,我可能真的被那蟲海給吞了。”


    月餅揚手露出戴在食指上的白蓮戒指,那枚戒指又放出和血腸隧道救我出去時一樣的柔和白光。


    “靈族掌門信物?


    花燦白蓮戒指?”


    孟先鐸就像一張人皮貼在牆壁上,身體裏的血肉全都因為製造蟲豸而被抽幹,顯得恐怖異常。


    “哦?


    你竟然認識這個東西?”


    月餅略有詫異。


    “難道這真是天意?”


    孟先鐸慘然笑道,“我作為靈族看守明教部族而生的鬼嬰,沒想到卻敗在靈族手中!被詛咒的到底是明教還是我們靈族!”


    “你說什麽?”


    我驚問道。


    就連月餅和孟綠綺三人,也被這句話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秘密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就讓明教永遠活在靈族的詛咒中吧!”


    孟先鐸聲音越來越微弱,他身後的肉須像蚯蚓一樣沿著牆壁向四處爬動,隻見他那張僅剩人皮的身體被撐得越來越寬,身體開始皸裂出數道裂紋,隨著“刺啦”一聲裂帛似的聲音,孟先鐸瞬間被撕裂成片片人皮,散落在暗室滿是蟲屍的地上。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這短短一段時間,大家都經曆了生死之間徘徊的心悸。


    經過這番慘烈搏殺,我們心中不由升起了同仇敵愾的感覺,感覺彼此間親密起來。


    就連孟乾火的目光,也開始變得友善。


    “南瓜!我想我們的思路是錯的。”


    月餅望著我說道。


    我被孟先鐸最後一句話擾得心緒不寧,聽到月餅如是說,隱約想到了什麽。


    不過隨即我又想到一件事情,捂著肚子狂吐起來。


    奈何肚子裏實在沒有什麽東西,隻能幹嘔出一些酸水。


    “你丫能不能行!這幾條蟲子就把你嚇成這樣?”


    月餅不滿道,顯然覺得我作為靈族一員,當著明教人的麵,是大大失了麵子。


    我嘴裏發苦,嘔的撕心裂肺,終於吐出一個沾滿胃液的肉塊。


    我顧不得惡心,心裏總算舒服了一些,站起身抹了抹嘴道:“你丫生吞個癩蛤蟆試試!”


    鬼臉新娘(十八)


    月餅沒有理睬我這句話,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從兜裏掏出那個數碼相機遞給孟綠綺:“您看看這個。”


    孟綠綺接過數碼相機,顰眉看著那兩張照片,孟素素姐弟也湊過頭看著。


    看完之後,三人一言不發。


    孟綠綺沉思良久,方才問道:“請問這個相機從何處得來?”


    “從阿金那裏得到的。


    可惜阿金已經死了。”


    月餅似乎有意隱瞞了阿金弟弟仍活著的事情,“所以想問問您對這兩張照片有印象麽?”


    孟素素搶著說道,她的聲音又快又脆,很是悅耳:“這張我知道!是上一任與血屍陰體換身之時我找的新郎在入席前拍的。”


    說到這裏,她的臉紅了紅,有些尷尬的瞥了眼月餅,似乎生怕月餅想到她和新郎交合才能下蠱的事情,“不過那個大鍋煮屍我就不知道是誰拍的了。”


    “會不會是孟先鐸?”


    孟乾火提示道。


    “不會。”


    孟素素搶過相機,手指在按鍵上不停地按著,“弟弟你看,這兩張裏麵,孟先鐸都在大堂呢。”


    “上次喜宴的時候有陌生人在麽?”


    我心中一動,想到這一點詢問道。


    “沒有。”


    沒等孟素素說話,孟綠綺肯定的迴答道。


    “那會是誰?”


    孟乾火疑惑道。


    孟素素正欲張口,月餅猛地揮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孟素素不滿的對月餅又做了一個鬼臉,卻老老實實的不再說話。


    暗室裏裏所有人都盯著月餅。


    月餅在暗室裏走來走去,腳下蟲豸的屍體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從他的鞋邊冒出各種顏色的屍液。


    我也隱隱琢磨到了一些事情的關鍵,但是還有兩點對不上!


    喜宴那張是新郎拍的,孟先鐸坐在大堂裏。


    第二張照片裏新郎被煮在鍋裏,孟先鐸依然坐在大堂裏。


    那就說明一點:肯定有第三個人拍下了煮屍的照片。


    而那個人會是誰呢?


    除非還有一種可能!我忽然想到問題所在,定定的望向月餅!


    月餅這時也突然停住腳步,定定的看著我。


    我們倆異口同聲說道:“除非鍋裏煮的不是新郎!”


    那緊接著又是一個疑問:那鍋裏煮的是誰呢?


    “孟夫人,請問血屍陰體換身時,所有人都在場麽?”


    月餅急速問道。


    “嗯!”


    孟綠綺點了點頭,“不過有個奇怪的事情……”


    “什麽事情?”


    我追口問道。


    孟綠綺滿臉的不解:“這些年我參加過數次陰體換身的儀式。


    請兩位不要責怪,為了部族的延存,我們總是要找人做儀式的祭品。


    或許手法比較殘忍。”


    月餅擺了擺手,示意孟綠綺說重點,孟綠綺深唿一口氣:“每次儀式開始時,我們利用九龍蓮花鬼首鼎製蠱吸引血屍出來,再將陰體之人活煮,進行陰體換身。


    可是這個儀式,部族所有的人卻從未見到過。”


    “哦?”


    月餅臉上難得出現訝異的神色。


    “是這樣的。”


    孟綠綺吸了口氣,似乎在考慮怎麽解釋,“每次儀式時,部族所有人的記憶都隻停留在儀式開始階段。


    等再有記憶後,桌子上的大盆裏已經擺滿了陰體之人被煮熟的……”


    孟素素輕輕咳嗽一聲,孟綠綺明白她的意思,畢竟當著誰的麵說自己吃了個煮熟的人體屍塊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我和月餅也就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


    孟綠綺接著說道:“而中間的過程,我們卻是怎麽也不知道的。


    等我們再有意識時,就像變魔術一樣,盆子裏麵就堆滿了那一些東西。


    又像是部族所有人的記憶都被抹去了。


    這或許是血屍的邪力所導致的。”


    孟綠綺說完,我突然想到了隻有我才能明白的一件事情,不由脫口喊出:“陰時!”


    隻有陰時才會出現這種現象!而隻有陰體之人才能在陰時和陽時中自由穿梭,難道曆屆新郎也具備這種走陰時的能力?


    但是這和血屍陰體換身有什麽聯係呢?


    新郎明明是被煮在鍋裏!這張照片到底是誰拍的?


    “南瓜!記得孟先鐸臨死前最後一句話麽?”


    月餅沉聲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說他是靈族的鬼嬰,是為了看守明教存在的。”


    月餅大有深意的看著我:“是不是鬼嬰都是為了看守明教而存在呢?


    張揚,血玉洞裏的那個鬼嬰,都出現在十萬大山附近,你覺得有這種可能性麽?”


    雖然我一直拒絕承認我是鬼嬰,但是種種事端表明,我似乎確實是一個鬼嬰。


    月餅話音剛落,孟乾火似乎察覺出端倪,懷疑的看著我。


    我頹然答道:“我不知道。”


    月餅忽然轉身對孟綠綺說道:“請問儀式什麽時候開始?”


    孟綠綺從思索中醒過神來,掐指算了算,臉色大變:“還有一刻鍾!怎麽辦?


    沒有孟先鐸的身體,儀式沒辦法完成,部族……部族……”


    孟綠綺神色開始慌亂,連一向調皮的孟素素也花容失色,倒是孟乾火說道:“這不是還有一個現成的麽。


    他們的靈力已經耗盡,和普通人無異,全村人難道還製服不了這兩個人麽?”


    “操你大爺!”


    我脫口罵道!


    “你說什麽?”


    孟乾火握緊雙拳,雙目圓瞪,怒氣衝衝的作勢要向我衝來。


    月餅伸手攔在中間,用很誠懇的語氣道:“我們或許可以幫助部族解除詛咒!這個詛咒也許和孟先鐸所說的不一樣。”


    “哼!你為了保護你的朋友自然會這麽說。


    到時候儀式開始沒有祭品,死的可是我們!”


    孟乾火怒吼道。


    “弟弟。


    聽聽他怎麽說。


    媽媽你說呢?”


    孟素素柔聲安慰道。


    孟綠綺雖然此刻有些亂了方寸,但仍不失冷靜:“您請說。”


    月餅單手托著下巴,思考了片刻,緩緩說道:“按照孟先鐸所說,他是靈族的鬼嬰。


    這自然是一個部族所不知道的秘密。


    那麽我們是否可以做一番推測,也許這個詛咒並不是延續千年,而是每隔三年就要由鬼嬰族長進行一次重新下詛咒的儀式呢?


    這個儀式需要陰體之人,需要血屍,也需要族長親自完成!完成後族人需要立刻分食屍體,所以必須要利用陰時,在這個時段完成儀式,而所有的族人卻又不知道,隻會根據傳說吃下屍塊!”


    我忽然明白了月餅的意思:“導致所有人產生身體異變,沒有表情的不是因為詛咒?


    而是每隔三年就吃下的屍塊對麽?”


    “對!”


    月餅沉聲說道,“本來我也想不明白!但是後來我找到了一個關鍵點!”


    他用手指著孟乾火:“既然孟乾火也是部族的人。


    雖然他從小就被送出了村子,但是他仍然留著月族的血,那麽為什麽他會有表情呢?


    詛咒為什麽不會在他身上起作用呢?


    真正的答案是:利用詛咒愚弄月氏部族,血屍在陰時陰體換身,然後用屍毒和蟲豸熬煉的屍塊做為蠱毒,給全村人下蠱!”


    月餅說道這裏,竟然“嘿嘿”冷笑著,笑聲裏帶著絲絲淒惶:“沒想到這個詛咒不過是個千年的騙局!靈族的前輩們竟然能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


    月餅的神情越來越冷,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我不由打了個冷戰,我從未見過月餅的臉色冷到這種程度,但是想到他靈族和明教首領後裔的雙重身份,不由也跟著難過起來。


    “我以為是乾火從小就天賦異凜,沒想到是這樣!”


    孟綠綺嬌軀一晃,臉色慘白道,“不知有何破解之術?”


    月餅朗聲道:“按照那兩張照片以及你們所說。


    我推測應該沒有第三個人拍照片。


    那照片就是上一任陰體新郎所拍!而鍋裏煮的,不是新郎,是血屍!”


    “如今破除這個蠱毒隻有一個辦法!但是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做,因為我不會走陰時。”


    月餅說完這句話,目光爍爍的看著我。


    我明白了月餅的話中之意,雖然這個騙局已經彰然若顯,但是仍然需要有個人把它徹底揭開。


    也許揭開之時,就是破除月氏部族詛咒的時候!而這個人,就是能夠走陰時的我!


    我想到那個可怕的血屍不由心裏發毛,再想到如果一切不是按照月餅所推測的,那我豈不是在陰時裏會被血屍陰體換身,還要被煮了也說不定,不免心中有些猶豫。


    正胡思亂想間,目光觸及到月餅堅定地神色,孟氏一家淒惶的神色,心裏一發狠:月餅說的肯定不會錯!他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去死。


    哪怕他就是推測錯了,我哪怕就是死了,為了這一個村子的人,也值了!反正我是一個孤兒,這輩子也沒什麽出息,死後能做好這件事情,也他媽的能閉上眼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豪氣幹雲,頗有些美國大片最後時刻英雄挺身而出的豪氣!我努力做出一個自信而迷人微笑,嘴角微微上翹,用自認為充滿磁性的聲音說道:“月餅。


    我一輩子的夢想就是當個英雄。”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走出被孟乾火打開的暗門,努力使自己的背影顯得更高大挺拔些,對著暗室內的所有人擺了個跟我來的手勢,嘴裏喊道:“followme!”


    其實我這句話是給自己打氣。


    因為我覺得雙腿發軟,心裏怕得要死!


    鬼臉新娘(十九)


    我走出暗室的時候,月餅緊跟著我走了出來,我突然心虛的問道:“月餅?”


    “嗯?”


    月餅似乎滿懷心事的應道。


    我迴頭看了看孟氏母子滿是期盼的神色,還有孟素素直勾勾盯著月餅的眼神,壓低了嗓音:“你丫不是看上那個丫頭了吧?


    再說你又是明教根紅苗正的法定傳人,說起來又和靈族有深仇大恨,不會說是見色起意,見利忘義的設個圈套把我這靈族百年一見的奇才犧牲了吧?”


    月餅沒有搭理我的調侃,緩緩說道:“部族裏麵除了鬼嬰族長見過這個儀式,而現在隻有你有走陰時的能力,到時候沒有人會幫你,所以你麵臨的兇險可能超乎咱們所能想象的。”


    這時我們已經走出暗室,大堂裏張燈結彩卻空無一人,反倒是院子裏人影重重。


    村子裏的人似乎都聚集在這巨大的院子裏有秩序的列隊站著,九龍蓮花鬼首鼎冒出的黑氣越來越淡,紅燈籠散發出的光芒溫柔的散在院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給這神秘的儀式增添了些許祥和的味道。


    月餅這句話讓我身形頓了頓,心中強壓下的恐懼又開始無限製的滋生。


    這個問題其實不用月餅說我也明白得很,我麵臨的可能真是的生與死的選擇。


    雖然月餅的推測是有道理的,但是真正接觸儀式的孟先鐸已經死了,我並不能確定是否真如月餅所說那樣。


    更何況真如月餅所說,我又能如何把血屍放進大鍋裏煮呢?


    種種跡象表明,鍋裏既然煮的是血屍,那井裏的那個血屍是誰?


    難道是上一任陰體新郎?


    難不成陰時到了,血屍從井裏爬出來,對我打個招唿:“嗨!兄弟,您來了?


    儀式開始吧!咱們倆交個班,你當血屍,我進鍋了。”


    想到這裏,我開始後悔剛才說的那麽豪氣幹雲了。


    難不成我會變成血屍,繼承靈族鬼嬰的使命,在井中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不停的施放蠱毒?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除了孟先鐸,無人知曉這個儀式的內容。


    “你如果選擇退出,咱們倆這就殺出去。”


    月餅用唇語告訴我。


    孟氏三人此時已經跟著走到我們身邊,孟綠綺誠懇地說道:“南少俠,儀式的神秘之處確實無人可知,如果您不想這麽去做,那麽我們也隻好聽天由命。


    或許也並非月少俠所說那樣,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說到這裏,孟綠綺美目中隱隱閃著淚光。


    “還能有什麽轉機!”


    孟乾火忽然暴吼道,“還有十幾分鍾時間就到了!還會有什麽轉機!完不成儀式,咱們部族所有人都會死的!”


    “乾火!”


    孟綠綺訓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生存的權力!這麽多年,為了部族的存在,已經犧牲了無數個無辜的人!我已經過夠了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如果能結束這段痛苦的生命,對所有部族的人來說,也許是最好的解脫!”


    “可是我還沒有活夠!我還想繼續生活下去!媽媽你知道外麵的生活有多麽精彩麽?


    如果能解除詛咒,我們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踏入上層社會,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你怎麽可能因為這個人的性命,而為村裏上千人的生命做出最愚蠢的選擇!”


    孟乾火聲音越來越高,雙眼赤紅,身體不受控製的抖動著。


    這時院子裏的人聽到我們的爭吵,都麵無表情的望向大堂。


    從他們白紙一樣平板的臉上,我看到了興奮、希望、恐懼、絕望的各種眼神,心裏麵從未感覺到這般沉重!就像一個巨大的鉛塊壓在心髒上,致命的沉悶讓我血液都冷了下來。


    孟素素輕歎一聲:“弟弟,你先不要激動。


    媽媽說的也有道理,我也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如果事情不是按照月少俠所推測,那麽咱們還是擺脫不了最悲慘的下場,那又何苦搭上南少俠的性命呢?


    而且儀式過程,其實我們誰都不知道。”


    “那也總比束手待斃要好得多!”


    孟乾火怒道,“我可以有表情!我沒有中蠱毒!這些年我一直活得好好的!我不會死!死的是你們!我在就你們知道麽?


    就算是他死了,能救部族上千人,那這種死也是一種榮譽!”


    月餅沉聲道:“我兄弟的生命,不該由你們選擇!何況他本身就是局外人!”


    “局外人!他是鬼嬰!他是為了給部族延續詛咒而生!他是部族的敵人!不要忘記你脖子上佩戴的祖先標記,不要忘記你也姓月!不要忘記你也是部族的一員!”


    孟乾火狂躁的揮著手,雙眼露出兇狠的光芒。


    月餅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著:“隻有一點我不能忘記!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不知道為什麽,我此時心裏突然沒來由的一陣輕鬆,轉向孟綠綺:“孟夫人,請問在你們有記憶的儀式前,需要我做什麽?”


    孟綠綺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輕聲道:“會有一個全部族人在院內唱部族教歌,這個都是由孟先鐸主持。


    然後身份高的人入席,而身份低的人會走到院外,等待儀式結束分食肉塊。”


    月餅抬頭看了看夜色,複而對我說道:“南瓜!你真的決定了?”


    我微微笑道:“嗯!人一輩子總要做幾個選擇的。”


    “那你小心!”


    月餅冷峻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悲傷,“這次誰也幫不了你。”


    我心說丫這張沒什麽表情的撲克臉到和被詛咒的部族還真是天造地設,長唿一口氣笑道:“我命大得很!找血玉的時候你丫差點被斃了,我不也一樣活得全須全羽的。


    放心吧,我沒那麽容易死。”


    月餅猶豫道:“你還可以有別的選擇,我會……”


    “這個時候你丫能不能給我打打氣,我好不容易攢的氣兒讓你幾句話就給泄了。”


    我不耐煩的皺著眉。


    月餅眉毛一揚,正要說什麽,卻突然停頓住了。


    孟氏三人也木然立在當場,保持著一秒鍾前的姿勢。


    再向院子裏望去,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天地間頓時陷入了虛無的安靜中,空氣裏沒有一絲聲音。


    隻有那輪明月,依舊執著的散發著光芒,伴隨著嗚咽的微風,低聲啜泣著千年來無限循環的死亡詛咒。


    不知不覺間,陰時開始了!


    那口巨大的老井中忽然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大量的黑氣從井中瘋狂的向外噴出,在月光中形成一朵奇異的蓮花形狀!“嘩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井裏爬出。


    在這片安靜的空間裏,我聽到了裏麵傳出的“啪啪”聲,還有類似於野獸頻臨死亡時喉嚨裏的傳出嘶啞聲。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直到那雙被井水泡的發白的雙手,又搭在井壁上,露出一團濕漉雜亂的長發,被長發覆蓋的那張隻有一雙巨大的眼珠暗紅色的鬼臉,然後是他的脖子、肩膀、身體、雙腿……


    血屍用類似於動物的姿勢完全從井中爬出,雙腳踏到地麵時,不自覺的晃了晃,腰部向後奇怪的扭曲著,似乎還不適應站立的感覺。


    直到他找到了身體的平衡感,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站在鼎前,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月光下,我看到他全身裸露著,無數條小蟲子在他身體裏鑽來鑽去,全身血肉模糊,地麵上不多時就形成了血水和井水混雜在一起滴落出的水痕。


    我心中寒氣大冒,不由自主的向後退著,直到背部抵到那麵白牆。


    血屍慢慢抬起腳,一步一步,極為艱難緩慢的向我走來。


    每踏出一步,就如同在我心口重重的踩了一腳。


    我不由嘴裏發苦,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血屍邊向我走來,邊從喉嚨中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慌亂間,我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語言。


    再仔細分辨,血屍正在向我說話,那句話隻有三個音節,在我耳邊越來越清晰!


    他在說:


    “殺了我!”


    鬼臉新娘(二十)


    血屍已經習慣了雙腳踏在地麵的感覺,每一步都走得分外穩定。


    他小心翼翼的繞過院中在陰時中被凝固的村民,生怕自己的身體與他們進行接觸,直到走入大堂,環視著月餅和孟氏三人。


    當他的目光接觸到月餅時,我分明感覺到他渾身一震,上百條奇異的紅色蛆蟲從他的身體裏被震落到地上。


    奇怪的是這些蟲子一接觸地麵,如同落到了滾燙的生鐵上麵,化成了縷縷紅色煙霧。


    大堂裏似乎響起了“吱吱”的叫聲,空氣裏彌漫著奇異的香氣。


    他的視線久久停留在月餅臉上,直到看到月餅脖頸中掛著的彎月掛墜,他顫抖的更加厲害,哆哆嗦嗦的伸出血肉模糊的雙手,似乎想撫摸月餅的臉龐。


    就當他的手距離月餅不到一寸的時候,他似乎又醒悟了什麽,迅速把手縮了迴來,從喉嚨中發出了悲傷地嚎叫。


    這聲音似乎穿越了千年,帶著被欺騙、被拋棄的孤獨,貫入了蒼涼的憤怒,肆無忌憚的闖入我的心裏!我被這撕心裂肺的嚎叫聲深深的震撼著,心頭莫名升起一種絕望的悲傷,這是經曆怎樣的痛苦才能發出的嚎聲?


    嚎叫聲漸漸低了下來,兩行血淚,從他的眼球中流出,沿著下巴凝聚成巨大的血珠,滴落在地麵,斑駁出刺目的血痕!


    如同菩提花般的形狀!


    “你是新一代鬼嬰?


    我認識你。


    在天魁陽眼那裏我見過你。”


    血屍並沒有看我,依舊悲傷地望著月餅,“孟先鐸呢?


    他的年齡還不到新鬼嬰接替的時候吧。


    我迴到井中一直奇怪為什麽你會這麽早出現。


    不,是為什麽這麽晚出現。


    你已經超出了鬼嬰繼任的年齡。”


    我諾諾的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幹澀的迴答道:“孟先鐸死了。”


    “哦?


    死了!”


    血屍似乎詫異我這句話,“怎麽死的?”


    我發現血屍雖然形貌可怖,但是好像對我並沒有什麽惡意。


    雖然視覺上仍然接受不了,心裏卻踏實了不少:“被我們幾個殺死了。”


    我指了指大堂內的另外三人。


    血屍這才望向我,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警惕。


    這是我膽子也放開了一些:“被我們幾個殺死了!”


    血屍聽聞這句話,愣了愣,目光如同兩道枷鎖,帶著懷疑牢牢鎖住我。


    我挺了挺胸膛,用同樣堅定的神色迴擊著。


    良久之後,血屍忽然仰天長笑起來,雖然他沒有嘴,也沒有表情,但是我依然能聽到他從喉嚨中發出的笑聲那無盡的嘲諷。


    這笑聲響徹良久,猛然收聲,血屍向我踏出幾步,每一步都龍驤虎賁,走的極有氣勢,周身隱隱散發出不可一世的霸氣!


    “沒想到靈族的鬼嬰竟然死於靈族的鬼嬰之手!”


    血屍此時已經走到我的麵前,那可怖的形貌又一次讓我忍不住胃裏抽搐。


    “哈哈!”


    血屍雙臂高振,“劉伯溫!當年你嫉妒我們明教的功勞,給朱元璋進讒言,在慶功宴上下蠱毒暗算我們!又利用我保護族人的心情,給我們中原明教殘存一脈下了這惡毒的千年詛咒,禁錮在十萬大山之時,可曾想到你利用靈族魘術培育的看守明教的鬼嬰竟然會死於鬼嬰之手!劉老兒!自作孽,不可活!我贏了!”


    “你說什麽?”


    血屍這句話讓我完全無法接受,失聲問道!


    血屍漸漸從狂熱的激動中平息下來,驕傲地說道:“老夫是明教中原一脈第四代掌門!”


    隨即,他說出了他的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我如同五雷轟頂,刹那間呆立當場!


    我茫然道:“你是……你是……”


    在這裏請允許我把這個名字隱去,因為這個人的名字實在太過響亮,也太過震撼。


    而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個人是生活在傳說和文字中!


    血屍似乎嘲弄著笑了笑:“沒想到小娃娃竟然知道老夫。


    快一千年了,我也是第一次和人說這麽多話。”


    我大口喘著氣,努力從從方才極度震驚的心情中慢慢平複下來。


    但是我仍然無法接受站在我麵前的,竟然是活了將近一千年的人這個事實!


    我忽然有一種奇特的想法,大學曆史老師說過:“曆史是後人隨意捏造的謊言。”


    這句話我深以為然。


    而他卻是那段曆史的見證人,隻有他知道那段曆史中種種不為人知的真相。


    如果他願意告訴我,我就能觸摸到最真實的曆史,這是一件多麽激動的事情!


    想到這裏,我不由興奮起來!站在我麵前的,不僅僅是一個被詛咒被欺騙千年的人,而是一段活生生的曆史。


    血屍背起雙手,在大堂裏踱了幾步,目光依舊停留在月餅身上,忽又猛然轉身,長歎道:“陰時快要結束了。


    殺了我吧!隻有殺了我,才能解除這千年的詛咒。


    除非你的任務是為了延續這個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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