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臉新娘1


    (一)


    “你丫扯不扯。


    竟然這麽沒有方向感。”


    我終於發現一向無所不能的月餅也有不好使的時候,在血玉洞口大喊的“再見!十萬大山!”


    的豪氣就像被刺破的氣球,一口氣泄了個幹淨。


    我們倆在這十萬大山裏走了整整一天一夜,還沒有看到一絲人煙。


    本來原定計劃是走到初遇劉老漢的鐵軌附近,結果走著走著,才發現迷路了。


    “我他媽的又不隻是指南針!你丫不是號稱隻要走直線,肯定能走出去麽。


    我怎麽看著越走越像是往山裏走。”


    月餅不甘示弱的迴擊。


    “丫這十萬大山什麽時候能出去啊。”


    我脫下已經被橫刺斜伸的枝椏子劃成破布的衣服,從背包裏拿出最後一件t恤換上。


    月餅也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用茅草編的草帽,扇著風休息。


    我坐下翻著包,咂巴著嘴:“哪怕是還有一根紅將軍也行啊。”


    從在山洞裏麵養傷到尋找幽冥血玉,我和月餅的煙早就抽幹淨了。


    像我這種煙癮極重,一時無煙不歡的人來說,簡直比把我扔到冤魂堆裏過上一宿還要痛苦。


    月餅也滿身滿兜的搜著,看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又想到從血玉山洞裏出來後,迴到大野的臨時營地。


    那裏除了實在帶不走的東西,其餘的生活用品,各種補給全被收拾幹淨了。


    不消說,一定是張揚那廝先我們一步,把東西全都帶走了。


    不禁越想越氣,又破口痛罵道:“丫這是喪盡天良,準備斷了咱們後路啊。”


    月餅倒是不動怒:“每次你想抽煙就罵張揚,估計張揚這幾天打噴嚏能把鼻子噴掉了。”


    我不由一樂,折了截幹草,點著了吸了一口。


    熏人的草木灰嗆得我差點把肺咳出來,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甩。


    我又吸了一口:有個冒煙的東西就比沒有煙抽強。


    “南瓜,你覺得那塊血玉會是什麽?”


    月餅順手折了根綠草叼在嘴裏問道。


    我心裏一痛,那個女人石化前的微笑仍然曆曆在目。


    但是許多疑團讓我完全摸不到頭緒,所以故意不去想這些問題。


    “我不知道。”


    我情緒有些低落。


    “我在想,那個血玉到底是什麽東西?


    師父曾經說過,山有山神,那塊血玉會不會是山神?”


    我實在無法接受月餅所說的山神是一塊石頭這種觀念:“好歹也是個類似於人形的東西吧。”


    “誰說山神就一定是人形的?


    那塊兒血玉是否就是山神的精魄所在,就是咱們常說的山精。”


    月餅眯著眼睛看著陽光,高挺的鼻梁映射的陰影更使一張臉棱角分明,“山精被二戰時的日本研究人員偶然發現。


    同時發現山精不但可以映射出人腦裏的意識,把人吸引進去當做食物,而且裏麵的黃色液體可以使人起死迴生,斷肢重續,並且有把兩種不同的生物拚接起來賦予生命的能力。


    你想,在當時,這是多麽重要的發現。


    對戰局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我想到那些巨大容器裏活著的怪物,承認月餅說的有道理:“那個隱形怪物又是怎麽迴事?”


    月餅竟然有些尷尬的瞄著我:“我想,那個怪物應該是個人。


    可能接受了日本人某種實驗,也許是把人與類似於蜥蜴、變色龍的基因結合在一起。


    變色龍可以根據環境的變化改變體色,達到隱形的效果。”


    “那個女人,照你所說,我覺得應該是鬼嬰的母親。


    不知為何被日本人發現了,鬼嬰放到黃色液體裏研究,而女人的屍體,不知道為什麽被隱形怪物搶了出來,一直放在咱們的藏身的山洞裏。


    通過張揚的反應和女人對你的態度,我覺得那個女人和你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當然,那個隱形怪物拚了命也要把女人複活,說明他們之間關係似乎也很親密。


    而且張揚似乎知道一些咱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這也許是張揚尋找血玉的目的。”


    說到這裏,月餅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被月餅看的發毛,想著月餅說的話,突然明白了丫的意思。


    我忍不住罵道:“操你大爺!月無華!你的意思是我爹是個隱形的蜥蜴人,我媽是培養鬼嬰的母體,張揚和我都是她培育出來的,那個小鬼嬰是我們的兄弟。


    我在山洞裏把我母親的骸骨一塊一塊燒掉了?


    你丫缺德不!有人性不。”


    雖然我嘴上很憤怒,但是心裏隱隱覺得月餅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忍不住又抽了一口幹草,又被熏得眼淚鼻涕一大把。


    月餅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你別激動,我就是推測一下。


    況且從鬼槐那件事情看,他的母親……也許也是你的母親,並不是血玉裏複活的女人,何況年代上也說不過去。


    但是肯定你們之間有許多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覺得腦子裏亂入絲麻,頹然道:“月餅,別說了。


    我想靜一靜。”


    月餅再沒說話,拿著根木棍在地上隨手畫著。


    我心裏亂糟糟的,實在是什麽都不願意想,一時間倆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我又有些忍不住,看見月餅還在專心畫著什麽,就湊過腦袋看。


    隻見月餅在地上用橫線聯係了許多文字:血玉(是什麽?


    )——複活(已確定)——隱形人(是誰?


    )——女人(是誰?


    )——張揚(有秘密)——鬼嬰(奇特的能力)——實驗(目的?


    )——師父(尋找血玉的目的?


    )——師伯(尋找血玉的目的?


    )——幹屍(師祖?


    )


    最後是我的名字:南曉樓(兄弟的身世,一定要弄明白。


    )


    我心裏不由很感動。


    突然想到兜裏那枚白蓮戒指,拿了出來:“月餅,如果那具幹屍是師祖的,我想師父和師伯尋找血玉,多半是師爺的遺願。


    或許咱們靈族一直在尋找血玉也說不定。


    咱們靈族到了十萬大山,靈力會完全消失。


    師祖在尋找血玉的時候才會被日本鬼子抓住的。


    做了……做了人體試驗。”


    在血腸隧道的經曆,在路上我就跟月餅講了。


    這枚白蓮戒指,既然是師門聖物,自然有非同小可的功能,也許就能克製血玉也說不定,隻是我們還不知道用法,這也是我為什麽能被血腸吐出來的原因。


    但是張揚和他師父又是用什麽辦法從血腸裏麵逃出來的呢?


    實在是太多疑惑了!我又想的腦袋瓜子疼。


    月餅接過白蓮戒指,對著陽光照著看,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順手往指頭上套去。


    “小心。”


    我喊道。


    路上我曾試著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結果套上了之後手指頭就像被烙鐵生生烙上般的疼痛,忙不迭的摘了下來。


    月餅安安穩穩的把戒指套上,奇怪的問道:“怎麽了?”


    我發現那枚戒指和月餅的手指嚴絲合縫,眼看月餅也沒有什麽不適,心裏麵好奇之餘不免又有些妒忌。


    “月公公,你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我試探問道。


    月餅張開手看了看,又甩了甩手指:“很好啊。”


    “操!我怎麽帶上就和套上烙鐵一樣。”


    我心裏很不平衡,“月公公,按照咱們靈族世代相傳,你丫能帶上這枚戒指,就是咱們靈族四十二代掌門,奴才是不是要給月公公你三叩九拜,恭賀您早日得道高升。”


    我心裏越想越不得勁:老子拚了老命從洞裏麵找到的掌門信物,要死要活帶不上,丫卻白撿了個便宜。


    月餅卻端好架子:“南師弟,本掌門很高興你有這個覺悟。


    禮就免了吧。”


    “你丫找死是不。”


    我笑罵著裝作要和月餅玩命,“咱們靈族就剩咱們倆了。


    不,還有那個混蛋張揚。


    媽的,下次碰上張揚,你就把戒指一亮,看丫還敢得瑟不。”


    說到這裏,我心裏又很得意。


    仿佛戴上戒指的不是月餅而是我。


    你張揚是靈族怎麽了?


    比我們厲害怎麽了?


    丫得不到我兄弟的認可,說到底也就是個山寨。


    正胡思亂想著,月餅突然臉色一愣,似乎在側耳傾聽什麽?


    我剛想發問,月餅對我擺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這才靜下心來,仔細聽著。


    一段幽怨的,如泣如哀的樂器聲在耳邊悠悠蕩蕩的響起。


    那聲音似乎有極強的感染能力,我聽了一會兒,竟然心中無比傷痛。


    那是哀樂!而且就在我們不遠處。


    月餅急忙起身,順著聲音尋去。


    我連忙跟上,沿著林子走了沒幾步,竟然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一支樂隊,有嗩呐手、喇叭手、鼓手、梆子手,在吹奏著送殯時的哀樂,天地間被哀樂充斥著,愁雲慘淡。


    但是奇怪的是,這支隊伍裏,竟然沒有棺材或者靈位。


    吹手們穿得都是喜慶的紅色。


    而在吹手身後,是一群人抬著花轎,旁邊有個新郎官樣子的極英俊的男人,滿臉的喜色,喜滋滋的時不時看著花轎。


    這竟然是娶親的隊伍。


    隊伍最前頭,一個相貌異常英挺威嚴,分不出年紀的人,正在漫天撒著紅色的紙錢。


    看上去詭異無比。


    鬼婚?


    我想到了有一個風俗:女孩如果死了的而未婚嫁。


    女方為了不讓女子死後變成冤鬼,需要找八字純陽的人來一場陽世婚嫁,壓住女子生前未嫁的怨念。


    而花轎中,自然是女子的屍體。


    想到這裏,我不由打了個寒戰。


    就在這時,花轎的窗簾一角突然探出一隻芊芊玉手。


    隔著縫隙,隱約看到裏麵有個極美的女人,好奇的探頭向外看,正巧與我和月餅的目光對上了。


    那女孩莞爾一笑,吐了一下舌頭,又飛快地把窗簾蓋上了。


    那個女孩是活的?


    月餅疑惑的看著我,我低聲道:“冤魂陰婚?”


    “冤魂陰婚怎麽可能在白天?”


    月餅搖了搖頭。


    陰世的鬼婚也會結婚,但是都會在夜間進行,多是在拂曉前夕,早起或者陰氣重的人就會偶然遇上。


    但是現在時間不對,那我們碰上了什麽?


    鬼臉新娘(二)


    我和月餅正疑惑的時候,花轎上翹的飛鳳角沿上有個造型古樸的小巧銅鈴忽然“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在漫天悲傷的哀樂聲中聽上去格外清涼。


    迎親隊伍慢慢停了下來,哀樂聲止。


    所有人都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不約而同的鎖定在燙金飛花的豔紅花轎上。


    四個轎手輕輕放下轎子,新郎官麵帶疑惑,卻不敢上前詢問。


    倒是一位捧著紅色綢緞的中年婦女,湊到花轎的簾子前,在側耳傾聽著什麽。


    不多時,那個婦女微微點頭,然後抬頭看著我們。


    迎著她的目光,我發現那中年婦女長的極美,眉目如畫,膚白如雪,隻是在那雙嫵媚的似乎能滴出水的眼睛裏麵,透著一股讓我很不舒服的詭異光芒。


    美婦快步走到隊伍前麵撒紅紙的領隊人身前,一邊說著一邊指向我和月餅。


    那個領隊人沿著美婦所指方向,也發現了我們。


    臉上竟然有一絲驚喜的神色,當下把紙錢遞給美婦,大踏步向我們走來。


    也許是常年走山路的關係,隻見領隊在崎嶇荊棘的山路上走的如履平地,幾十米的距離感覺沒幾步就走到了。


    我和月餅還沒想到如何反應,那人竟然雙手重疊,大拇指豎起,深深的鞠躬作揖,朗聲道:“在下孟先鐸,敢問兩位高姓大名?”


    作揖?


    在下?


    敢問?


    高姓大名?


    我不由哭笑不得:丫這是拍古裝劇呢?


    不由四處瞅著,說不定樹林裏還有隱藏的攝像機和一大票劇組工作人員。


    “在下月無華。”


    月餅還真是很有幽默感,有樣學樣的作揖迴禮。


    “我叫……呃,在下南曉樓。


    敢問壯士……不,敢問先生……呃,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四處粗略看看,我確定這不是什麽攝製劇組在拍穿越劇,把我們倆的出現當做拍攝花絮,也跟著月餅迴禮答道。


    由於不知道該怎麽迴話,腦子裏拚命想著從前看的古裝片裏的人物對白,不免說的有些結結巴巴,心裏很是一陣尷尬。


    待我說完,月餅抿著嘴憋著氣,一副強忍著狂笑的模樣。


    “你大爺的!”


    我心裏暗罵,“難道這血玉帶我們穿越了?”


    孟先鐸倒是不太在意,又拱了拱拳:“我見兩位根骨奇佳,神俊豐逸……”


    月餅定力倒是好,沒笑出來,我卻實在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來——丫這是收徒弟還是比武招親啊!整的一套套的,嚇不死人能笑死人不償命啊。


    心裏對著哀樂迎親的疑惑倒是煙消雲散了。


    中國那麽大,各地風俗不一樣,搞不好人家這個地方就是這個風俗也說不定。


    孟先鐸有些奇怪的看著我,月餅笑道:“先生莫怪。


    敝師弟少不更事,若有衝撞切勿掛心。”


    得!月餅這還和孟先鐸對上古代切口了。


    孟先鐸“嗬嗬”一笑,倒是很有古人之風:“哪裏哪裏。


    至情至性,大喜大悲,方乃汝輩年齡所為,老夫心中自是欣喜。”


    我實在忍不住了,一臉無奈道:“孟老師,您能說國語不?”


    “咳咳……”月餅的笑點看來也到了臨界點,轉過身假裝咳嗽,估計丫也笑爆了腸子。


    孟先鐸微微一怔,似乎在琢磨我說的意思:“哦。


    我們村與世隔絕許多年,說話一直沿襲著先人傳下來的用語。


    一時習慣了,沒有改口,兩位莫見怪。”


    這幾句半文半白實在讓我哭笑不得,月餅倒是正色道:“孟老師,您這是迎親還是招婿?”


    “犬女素素……哦,我的女兒孟素素今天結婚,老夫……我招婿上門。”


    孟先鐸幾句話說的比我剛才還要結巴。


    我心裏樂道:大爺您這說話方式,也就隻能隱居在與世隔絕的山村裏了。


    到了城市不被當做行為藝術才怪。


    “那為什麽要奏哀樂呢?”


    月餅話鋒一轉,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心裏暗自埋怨,丫說話能不能考慮考慮再說。


    人家招女婿,搞不好是風俗習慣,想奏什麽音樂就奏什麽音樂,就是放《忐忑》咱也攔不著不是?


    孟先鐸倒是不以為意:“小婿自幼父母雙亡,與素素是大學同學,兩情相悅,情投意合。


    本村風俗,上門女婿如果是父母雙亡,途中必奏哀樂。


    一則為了告慰父母在天之靈;二則入了女家即為女家人,與之前做個了斷之意。”


    孟先鐸說的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但是我聽得心裏不太舒服,總覺得這個風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哪有這麽糟蹋人的霸王條款,就算是個倒插門,娶你家閨女也不用奏哀樂吧,多喪門!真想不出那個新郎官竟然也能答應,這不是喪權辱國麽。


    真是戀愛中的男人智商等於零。


    這麽想著,對孟先鐸的好感不由降低了幾分。


    月餅沒有言語,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滿。


    孟先鐸似乎看出我們倆的不快,略帶尷尬道:“本村沿襲多年的風俗,有不近人情之處,還請二位莫見怪。”


    既然人家這麽說,我和月餅倒也不好說什麽了。


    我突然又想到不禁又想那個孟素素是不是也這麽文縐縐的滿嘴文言?


    那大學幾年是怎麽堅持下來的,真是太扯了。


    孟先鐸接著道:“小女大喜之日,能遇到二位也是一段機緣。


    故請二位不吝腳力,隨我們迴村,自有美酒佳肴同慶同樂。


    看二位似乎在山中迷路,婚禮完畢後,在下自會安排村人,送二位出山。”


    我聽到美酒佳肴,又能出山,心裏麵自然高興。


    差點就問一句:“有煙抽麽?”


    不過想想這麽一問似乎很沒出息,就生生把話咽迴肚子裏了。


    “你們這支迎親隊伍是從哪裏開始往村裏走的?


    這場麵這音樂要是放在人多的地方有些不太合適吧?”


    月餅詳細問道。


    我不由一呆,月餅想問題確實比我仔細。


    要是在縣區就這麽大張旗鼓的放著哀樂結婚,圍觀的人就能讓迎親隊伍寸步難行,媒體和網絡更是第一時間就能把這事兒爆紅。


    “小女和愛婿是在縣裏民政局領了結婚證,然後坐車迴來。


    村裏有接親的人,接親隊伍自然是在山裏等。


    畢竟本村風俗奇異,若讓世人看見,不免尷尬。


    不知二位能否賞光?”


    孟先鐸言語肯定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打擾了。”


    月餅抱了抱拳。


    孟先鐸語氣中很是高興:“那就請二位隨我至村中同慶。”


    說完,對我們倆擺了個邀請的手勢。


    我心裏有些猶豫,孟先鐸的解釋雖然貌似合情合理,可我總覺得還透著一絲詭異。


    雖然佳肴美酒也許還有好煙等著,還有人能送我們出山,但是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


    我用諮詢的目光瞄著月餅,月餅緩緩點了點頭。


    走到迎親隊伍前,那個英俊的新郎官對我們很和善的笑著,我心裏沒來由的踏實了不少。


    畢竟,微笑是消除人與人之間隔閡最好的方式。


    孟先鐸走到隊伍前,做了個前行的手勢,哀樂再次響起,漫天的紅色紙錢又從他手中灑出。


    我和月餅被那個中年美婦安排到隊伍最後麵,跟著迎親隊伍前行。


    走了大約半裏地,我被哀樂和時不時飄到臉上的紙錢擾得不厭其煩。


    更何況在第一眼看到孟先鐸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對勁,但是是哪裏不對勁,我又說不出來,心裏不由很煩躁,有些埋怨月餅這個決定。


    “你發現了麽?”


    月餅指了指這個隊伍,低聲說道。


    我觀察著迎親隊伍,從他們側臉看去,新郎官笑得很開心……我心頭一亮:對!笑容!為什麽這麽喜慶的時刻,除了新郎官,我竟然沒有看到一個人在笑呢?


    難道是受到哀樂影響?


    “笑容?”


    我低聲問。


    月餅點了點頭:“你沒發現,除了新郎在笑,隊伍裏所有人不僅僅是沒有笑容,而是沒有任何表情。


    你看他們的膚色,山裏人會有這麽白的皮膚麽?”


    我終於找到一直糾結我的問題所在:和孟先鐸聊了那麽久,我竟然沒有發現他有任何表情!而這支隊伍裏除了新郎,其餘的人全都沒有表情!在山裏,這些人竟然能有白的沒有幾乎血色的膚色,這點實在是很難解釋!


    從後麵看去,我突然覺得整支隊伍透著一股異樣的死氣。


    所有人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就像貼了一張人皮,如同數十個僵屍一樣,隨著哀樂和紙錢慢慢前行。


    這時,那個中年美婦似乎聽到了我和月餅的對話,有意無意的迴頭看著我們。


    那沒有表情的臉雖然美麗絕倫,但是眼中透著絲絲奇怪的詭異目光。


    難道她帶著人皮麵具?


    在麵具下又會藏著什麽?


    我心中沒來由的害怕起來,打了個冷戰:這是一支能在白天行動的僵屍隊伍?


    這些人都是僵屍?


    “而且,我感覺他是故意叫我們進村的。”


    月餅悠悠說道。


    鬼臉新娘(三)


    我心事重重的跟著迎親隊伍走進村落,臨近村落時,眼看著就要到了傍晚。


    山裏似乎總是黑的特別早,略微擦黑的天色讓這支奇怪的隊伍看上去更加不舒服。


    月餅一句“隨遇而安”讓我心裏麵踏實了不少。


    進了村落,讓我吃驚的是,這個山間小村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四處張燈結彩的披紅掛稠,彰顯了孟先鐸在村裏的地位。


    新娘下了轎子,被一群人擁簇著走了。


    而新郎跟著另外幾個男的去了另外的方向。


    孟先鐸解釋道:“山路太遠,進村後都是夜晚。


    多年傳下來的規矩,喜事都會在第二天辦。


    今晚在家中有迎新宴,兩位一定要參加。


    我找人給兩位安排住處,休息一下,一會兒恭請二位赴宴。”


    月餅伸出手和孟先鐸握著:“謝謝孟先生。”


    孟先鐸聲音帶著喜悅,但是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不用客氣,遠來是客。


    我要先迴去安排一下。


    失陪,失陪。”


    說完,他伸手招來一個小夥子吩咐了幾句。


    那個小夥子很客氣的引著我們倆向村裏走去。


    孟先鐸走的挺匆忙,想想明天的喜事,確實今晚有許多事情要他去做。


    路上,我和月餅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小夥子聊著天。


    這個小夥子叫阿金,倒是很健談,從他嘴裏得知他也不知道這個村落存在多少年了。


    由於人口越來越多,村落也慢慢發展的越來越大。


    村裏人基本在外麵大學畢業後,都會迴到村子裏,也有些人幹脆就一輩子沒有出過村。


    反正這裏資源豐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工作,剛好構成一個需求圈。


    大家自給自足,慢慢與外界的聯係就越來越少。


    而孟先鐸一家,世代這個村的族長,在村裏很有威望。


    月餅突然問道為什麽村裏人都不願出去而甘願迴來,阿金卻不動聲色的岔開了話題。


    到了給我們安排的屋子,這件木質結構的屋子雖然不大,但是清爽潔淨,空氣也很幹燥,沒有那種潮濕的黴味。


    隻是這間屋子沒有接電源,此時天也黑透了,黑洞洞的讓我心裏有些發毛。


    阿金歉意的點上一盞煤油燈,豆大的燈光多少消除了些許黑暗。


    阿金一邊看著我們一邊很客氣的說,這是平時有外來人才用的臨時房子,設施簡陋些,請我們見諒。


    屋子後院有水井,我們倆可以先簡單衝洗一下換身衣服再去赴宴。


    要是沒有什麽合適的衣服,他家裏還有幾套,可以拿來給我們用。


    還未等月餅迴答,我搶著迴絕了阿金的好意。


    雖然我不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但是穿別人的衣服心裏麵總是很別扭。


    看看沒什麽事情,阿金說還要幫忙,一個小時後來接我們,就起身告辭了。


    我和月餅一人一張椅子坐著,月餅伸了個懶腰開始閉目養神:“有體溫,有脈搏,不是僵屍。”


    我曉得月餅是說剛才借著和孟先鐸握手試探了一下。


    這倒讓我放心了不少,聞著身上刺鼻的汗臭味,我拎著木盆就要去打點井水衝洗一下。


    這段時間一連串的經曆,讓我們倆確實和野人沒什麽區別。


    我從包裏取出香皂和刮胡刀,穿過後門走進院子裏。


    今晚的月色半圓,給院子籠上了一層慘白色的光芒,那口孤零零的老井距離我大約十米遠,端端正正的盤在院子中間。


    井壁上斑駁的暗綠色苔蘚和井繩磨出的道道溝壑,顯示著年代的久遠。


    這種老井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方形的木架上麵搭著一根粗大的麻繩,架子旁邊是木質的軲轆,水桶卻沒有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放在地上,而是順著井繩一直延伸到井裏。


    我拎著東西正要往前走,突然覺得不對勁。


    那根井繩原本是垂落著,軟塌塌的不承一點重力,而此時,卻突然繃得筆直。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井裏麵拉住了井繩!眼看著那根井繩越繃越緊,從井裏傳來一陣帶著迴響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聲音從井口中傳出,清晰的傳到我的耳朵裏,就像是一條巨大的蛇,沿著井繩再向上爬。


    緊跟著,我又聽到了奇怪的聲音,井裏麵傳出了幽幽的哭聲。


    那哭聲帶著痛苦的呻吟,我頓時木在院子裏。


    借著月光,我看到從井口冒出一團濕漉漉的黑色頭發,慢慢從井口向外探伸。


    然後是一雙手從井中探出,被井水泡得發白的手指顯得異常粗大,用力抓住了井沿。


    終於,黑色長發下的腦袋也探出了井口。


    頭發緊緊地覆蓋在那張臉上,我看到了駭絕的一幕:月光下,從井中探出的那個人頭,竟然沒有臉!原本鼻子的部分,隻有一對黑不見底的孔洞,下麵兩排暴露在空氣裏的巨大牙床。


    透過頭發,我能看到那雙巨大的眼珠上麵似乎沒有眼皮,怨毒的望著我。


    他的臉呈暗紅色,可以清晰的看到青色的血管盤纏在紅色的肌肉裏,微微搏動著。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恐懼,怪叫一聲,把手裏的東西順手砸過去,跑迴屋裏大喊道:“月餅!”


    屋子裏,孤燈如豆,被我急衝進來帶起的風給吹熄了,屋子陷入了虛無的黑暗中。


    而月餅坐的躺椅還在微微晃動,但是人卻不見了。


    隻留下一方月亮透過窗戶照出的光亮映在上麵。


    鬼臉新娘(四)


    我聽到院子裏嘩啦嘩啦的水聲,似乎剛才那個東西從井裏爬出來,跟著院裏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那聲音極為緩慢,我仿佛看到在冷厲的月光下,一個披著頭發,沒有人臉的人,拖著長長的影子,從井口向屋子艱難挪動著,每一步都帶出長長的水痕。


    腳步聲雖然緩慢,但是離屋子越來越近,我不由驚恐的盯著剛才讓我隨手關上的木門,好像那道門隨時會被輕輕的推開,發出“吱吱呀呀”的木軸轉動聲,從門縫裏擠進那個無臉的人。


    木門輕輕動了一下,我的心髒跟著猛的跳動著。


    但是那道木門並沒有被推開,而隻是挪開一道小縫。


    從縫隙裏滲出幾絲濕漉漉的頭發,黏在木框上。


    門縫裏傳出沉重的唿吸聲,聲音非常奇怪,像是一個人在痛苦的呻吟,又像是胸腔被擠壓發出沉悶的吐氣聲。


    一陣刺耳的讓我牙酸的摩擦聲又響起,似乎是無臉人在用手指使勁的劃著木門發出的聲響。


    我的腿已經軟了,根本沒有力氣挪動半步。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完全沒有勇氣去打開那扇門,隻能傻了一樣盯著那扇門,心髒緊抽,肺部似乎也停止了運動,每唿吸一口氣都顯得異常困難。


    直到那個抓門的聲音慢慢消失,那貼著門框的幾縷頭發也消失了,門縫中又透出月亮的光芒,在地上斜斜映出一道筆直的光線。


    腳步聲越來越遠,井口的木軲轆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轉動聲……


    我沒來由的鬆了口氣,遲鈍的大腦開始運轉:月餅去哪裏了?


    我強忍著不去想從井裏爬出的到底是人?


    是鬼?


    還是一個怪物?


    因為剛才的一幕實在太過恐懼,我實在沒有勇氣去想。


    月餅坐的椅子已經停止晃動,那一格月色光芒在上麵固定不動。


    我下意識的仔細觀察,忽然發現椅子上有不對勁的地方,在椅子上似乎有兩個淡淡的影子。


    我仔細看去,不由頭皮發炸!剛才強壓下的恐懼又從心裏蔓延出來!


    椅子上竟然有一雙手!那雙手,是一雙左手!


    後院的木門突然被猛的推開,大股山村夜晚的冷氣毫無防備的撲到我的後背,徹體的涼意讓我猛的哆嗦著,不由倒退著坐到剛才月餅坐的椅子上。


    木門打開,卻沒有人走進來。


    冷風頓時灌滿了溫暖的屋子。


    院子裏又響起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屋內屋外不同的兩股冷熱氣流在門口纏繞衝撞,在月光中升騰起奇怪的圖案,就像一個個冤鬼,從地府闖入陽間,在陰陽兩界的夾縫中探出了無數隻厲手。


    光線糾纏中,一道長長的人影靜立不動,突然又轉身向院內走去。


    這時,我又想到椅子上麵那雙左手,心裏又是一驚。


    正要起身,卻看到那雙左手,不偏不斜的按在我的胸口。


    我嚇得連忙跳了起來,胸口的兩隻左手又消失了,出現在椅子上。


    我仔細看去,光線實在太暗,椅子好像被罩了層模糊的濃霧。


    那雙左手很奇怪的攤放著,隨著椅子的晃動輕輕晃動著。


    我想到一種沒有實體的鬼。


    這種鬼生前肢體破碎,死後的冤魂隻能化作殘留的肢體,在夜晚出來。


    遇到陽氣弱的人,就會附在相對的肢體上,把肢體變成自己的東西。


    有些人會在走路的時候突然膝蓋一軟,或者突然手腳不受控製,就是這種斷體鬼附身。


    奇怪的是那雙手依舊一動不動,似乎與斷體鬼又有些不太相似。


    我鼓足勇氣在仔細看,不由心裏鬆了口氣。


    那不是鬼手,而是影子。


    突然,我如觸電般呆立著。


    既然是影子,這影子是從哪裏來的?


    為什麽會是一雙左手?


    右手呢?


    我木然的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望向那扇窗戶。


    在窗戶上,赫然留下了一雙左手的痕跡!


    還有些許液體從手印中蜿蜒而下,盤根錯節的在玻璃上相互糾纏,如同地獄中被束縛的靈魂,拚命掙脫禁錮的枷鎖。


    院內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刺激,戰戰兢兢的走到木門向外看去!


    月光下,一個人,半彎著腰,頭幾乎落在地上,雙手扶著地麵,向井口爬去。


    到了井口,那個人慢慢蹲下來,抓著井壁,探頭向裏麵看著,又像是要鑽進井裏。


    鬼臉新娘(五)


    “南瓜,快過來。”


    蹲在井邊那個人忽然低聲說道,“丫別傻戳著。”


    我心裏頓時鬆了口氣。


    剛才心情太緊張,竟然沒認出那人是月餅。


    我又迴頭看看那扇窗戶,兩個左手的印記清晰地印在玻璃上,隨時都會活過來一樣。


    心裏不由又一哆嗦,快步走到井口。


    我注意到從井口邊緣有兩行濕漉漉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後院門口,還有兩行腳印又延伸迴來,到了井邊就消失不見了。


    月餅正探著頭往井裏看著,用手在井口的青苔上比量著:“這裏有手印。


    看樣子像是從井裏爬出一個人到院子裏,又爬了迴去。


    而且,這雙手是一雙左手,和我在屋裏看見的一樣。”


    我仔細迴想這剛才那個人從井裏鑽出來雙手抓著井沿的場景,因為一時緊張,似乎沒有注意到那一雙手到底是不是兩隻左手。


    我蹲下來觀察著那兩道手印,青苔被明顯的按壓凹限,本該是右手的地方,卻有著和左手印記一模一樣的痕跡。


    那個人是長了一雙左手!


    那個人與窗戶上的那雙左手又有什麽聯係呢?


    “你在屋裏看見什麽了?”


    我摸著那兩道手印,大小和我的差不多,應該是個成年男性的手印。


    “你拎著盆到院子裏,我躺床上閉著眼養養神。”


    月餅慢吞吞地說著,習慣性的揚了揚眉毛,“我忽然聽到窗戶上有聲音,連忙睜眼看看。”


    “你看到了什麽?”


    我想到那個從井裏爬出的東西,心裏一緊,急忙問道。


    月餅幹脆靠著井壁坐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我不確定我看到了什麽。”


    我沒有追問,因為月餅自然會繼續說。


    剛想和月餅一樣坐下來,突然想到這麽背靠著老井坐下,那個東西萬一再悄悄爬出來,一迴頭豈不是能把我嚇死。


    於是就站起身,假意活動著胳膊腿兒。


    心裏卻想著:月無華,那個水鬼要是這麽冷不丁在你背後爬出來,估計你丫也該驚慌失措一迴吧。


    月餅估計沒想到我促狹的念頭,皺著眉道:“我看到一雙胳膊從窗戶底下伸上來,接著是那雙左手按在玻璃上,然後……然後……”


    我用腳比量著殘留在地上的腳印,大小也和我的差不多,看來那個東西似乎身高和我差不了幾厘米。


    我迴想著進村遇到的每一個人,隱約想到一個人,那個人的臉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很模糊。


    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


    “然後我看見一個人從窗戶底下探出了腦袋。”


    月餅繼續說道,“先是黑色的長發,然後是額頭,然後是整張臉。”


    “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了麽?”


    我雖然沒有親身經曆,但是月餅略顯平淡的描述還是讓我有些發冷,不安的看了看老井,又看了看木屋。


    月餅苦笑著:“那個人沒有模樣。”


    沒有模樣?


    什麽叫沒有模樣?


    我想到那個沒有臉的水鬼也是沒有模樣的,低聲問道:“那個人沒有臉?”


    月餅反問道:“和井裏爬出來的人一樣麽?”


    我不由心裏暗讚月餅的聰明:“你先說。”


    “怎麽說呢?


    那個人沒有眉毛,沒有眼皮,沒有鼻子,沒有嘴,隻有一對眼球。


    就像個煮熟剝了皮的雞蛋在上麵戳了兩個窟窿。


    但是那對眼球看我的神色我很熟悉,似乎是在進村的時候看到過。”


    我承認月餅輕描淡寫的形容很貼切,但是想到如果是我看到這麽肉球一樣的腦袋上麵安著一對眼珠,伸出兩隻左手按在玻璃上看著我,還不知道會嚇成什麽樣。


    “那個人看了我一眼,發現我也在看著他,就從窗戶左邊的方向跑了。


    我追出去,看到屋角影子一閃,再追過屋角,跟著他跑到屋後的竹林裏,卻找不到了。


    這時我就聽見你在院子裏喊了一聲,急忙又跑迴來,翻牆進來,看見地上的兩排腳印。


    順著門縫看你坐在椅子上沒什麽事兒,就沿著腳印到了井口。”


    “沒什麽事兒?


    我剛才差點被你丫嚇死知道不?”


    我罵了一句。


    “那個井裏爬出的是人還是水鬼?


    什麽樣子?”


    月餅微微一笑。


    我沒好氣的說道:“那個井裏的東西也沒有臉。


    不過和你看到的還有些不一樣,那個東西臉上的皮好像是被完整的揭了下來。”


    說到這裏,我心中一動,月餅也想到什麽,我們倆不約而同說道:“穢鬼?”


    在中國一些古老的村落中,對偷情男女有著相當重的懲罰。


    其中最殘忍的一種刑罰是把男女用豬籠裝起來,在兩人頭頂的頭皮處劃開一道口子,灌入大量水銀,再慢慢吊入井中。


    冰冷的井水會使人的皮膚劇烈收縮,把皮膚下的水銀擠壓的四處流動,水銀會使皮膚和肌肉分離。


    等到井水沒過頭頂時,會順著頭皮的傷口灌入人皮裏,整個人皮會因為水的灌入而膨脹的和氣球一樣,再加上墜到腳底水銀的重量,頭皮的傷口慢慢撕裂的越來越大,整個人皮就會完整的脫落下來。


    而經受這種酷刑的人,會在死前感受到極度的裂體痛苦,魂魄在泥丸宮被水銀和井水壓著,不能脫離體內。


    天長日久,就會在井裏變成穢鬼。


    但是穢鬼是沒有實體的,和我剛才看到的又不一樣。


    難道是這個人剛死不久,在井裏麵變成了水僵屍(水猴子)?


    那個趴在窗戶上的沒臉人又是誰呢?


    正當我和月餅沉吟思考時,木門“吱呀”被推開了:“兩位還沒有準備好麽?


    孟族長請兩位赴宴了。”


    是阿金!


    我突然想到了剛才隱約想到的那個人!


    月光下,阿金麵無表情,右手插在兜裏。


    我仔細迴憶:自從見到阿金,包括他點煤油燈,始終在用左手,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兜裏。


    我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是沒有太在意。


    畢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怪癖。


    我目測著阿金的身高,就比我矮一兩厘米。


    “哦。


    我們倆在這裏聊聊天,忘記時間了,不好意思。”


    我裝做漫不經心的伸了個懶腰,走到阿金身旁,親熱的拍了拍他的右肩,“謝謝你。


    我們這就去。”


    阿金似乎有些奇怪我的舉動,“唔”了一聲,準備向屋裏走。


    我正考慮著是不是要突然把阿金的右手從褲兜裏拔出來,拔出來之後如果是兩隻左手應該怎麽辦的時候,月餅也走到阿金身後,冷然道:“阿金,你的右手有傷麽?


    為什麽一直插在兜裏?


    我懂點醫術,可以幫你看看。”


    原來月餅也想到了。


    阿金聽到這句話,渾身一震,瑟瑟抖動著,卻不迴身。


    我和月餅高度戒備著阿金隨時暴起發難。


    “你們終於發現了?”


    阿金的聲音幹澀沙啞,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慢慢從兜裏伸出他的右手。


    鬼臉新娘(六)


    阿金的臉正好在月光映照的木屋陰影中,仿佛被籠上一層黑紗,聲音顯得異常悲傷。


    但是我模模糊糊看到他依舊麵無表情,配上他的語調,顯得異常詭異。


    我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隨時準備阿金如果有什麽舉動,可以有空間迴旋。


    可是又感覺他完全沉浸在悲傷中,這種心情下的人,應該不會做出別的事情。


    阿金這時已經把右手抽出,從月影中探出來,就像是從陰間伸出了一隻鬼手,伸到我們麵前。


    淒冷的月光下,我看清楚了他的右手,不由驚唿一聲,又向後退了一步。


    那隻右手異常肥大,比普通人的手起碼大一倍。


    在慘白的月光下,清晰的看到整個手從手腕到手指,皮膚沒有常見的那種質感,而是一種讓人反胃的紫紅色。


    手背上青筋盤結,有的骨節似乎要從裏頂出來,把皮膚撐得鋥亮,有些卻又像被敲碎了胡亂拚接在一起,像蚯蚓般錯綜糾纏。


    更讓我感到恐怖的是,這隻手除了大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竟然都沒有!本該是四根手指分開生長的地方,被一坨長長的肉條包裹著,依稀看到四根指骨粘連在一起,像是一隻巨大的螃蟹鉗子!


    “這隻手跟了我二十多年了。”


    阿金把手縮迴兜裏,語氣變得輕描淡寫,似乎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曾經用開水燙過,用錘頭砸過,甚至用刀把手從腕子那裏砍下來過,但是沒有用。


    不管我如何去做,這隻手都會像肉芽一樣從傷口裏長出來,而且越長越恐怖,直到現在這個樣子。”


    我頓時覺得胸口被重重打了一拳,壓抑得說不出話。


    看著阿金沒有表情卻英俊異常的臉,我完全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熱心的年輕人竟然是個殘疾。


    他這二十多年中要承受多麽大的痛苦!


    “這個村裏有多少人像你這樣?”


    月餅聲音還是那麽平靜,甚至有些冷漠。


    我心裏對月餅有些不滿,麵對這樣一個人,怎麽能用這種態度。


    阿金倒是不以為意,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這種態度。


    也許,他遭遇的嘲笑和鄙視應該比這還要多。


    “很多,大多數人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奇怪病症,而且都是在手上或者腳上。


    曾經有人去城裏醫院看病,卻被很多病人嘲笑,又被醫生當動物一樣研究,時間長了,也就沒有人再去醫院了。


    我們到了社會上也根本無法立足,人們都把我們當做怪物。


    更別提找工作生存了。


    久而久之,我們幹脆就不再出村。


    反正在這裏,我們都有同樣的殘疾,不會被嘲笑。”


    阿金的右手在褲兜裏麵一動。


    我似乎都能看到那坨肉條蠕動著,心裏又是一陣恐懼。


    但是更多的,卻是同情。


    我想到小時候在孤兒院最喜歡的那缸金魚,我總喜歡偷偷從午飯中省出點饅頭喂它們。


    因為那些金魚長的奇形怪狀,但是又那樣的美麗。


    實際上,金魚都是魚類的變異,也就是所謂的魚類中的畸形。


    可是把金魚放入普通魚類中,普通魚類絲毫不會覺得這些畸形的魚有什麽奇怪的,依然能夠和睦相處。


    而人類呢?


    在高價購買、精心喂養、滿心喜悅欣賞養魚人用各種手段培養出的畸形魚類同時,卻又用鄙視甚至殘忍的心態去看待那些肢體殘疾的同類,甚至不給他們一個簡單的生存機會!


    還有些人,會把肢體健全的孩子打斷四肢,卸掉膝蓋關節掛在脖子上,用熱水把他們身上的皮燙爛,扔到街邊乞討。


    再靠人類卑微的同情心扔下的幾枚硬幣來換取有錢的生活,這是多麽的醜陋!


    也許他們的肢體是健全的,但是心靈卻是畸形的!


    人類在某些方麵,還不如低等的魚類!當人類在無知地炫耀自己是地球上最具高等智慧的生物時,卻漠視著一切生命,包括人類本身!這是一種多麽可怕的人性!


    “你們這種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為什麽砍斷了手還能再長出來?”


    月餅冷酷的發問讓我感覺他很陌生!


    “月餅!夠了!不要再問了!”


    我頭一次對月餅憤怒了。


    月餅歎了口氣:“南瓜,如果不問清楚,怎麽能把他們治病。


    這不像是一種病,而似乎是一種魘術。”


    聽到月餅這句話,我心頭一熱。


    “魘術是什麽?”


    阿金似乎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微微一怔,“聽老人說,這是我們村上千年的一個詛咒。


    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麽?


    村裏不論男女老少都長得特別好看,但是卻沒有表情?”


    鬼臉新娘(七)


    我正想追問,阿金卻看了看天色,轉身說道:“咱們別走邊說吧。


    要不耽誤了宴席。”


    雖然我疑慮重重,但是在沒有答案的情況下,我的方式從來是隻能在以後發生的事情中去尋找答案。


    我盡量不去想到從井裏爬出的怪物以及月餅所說的一雙左手的怪人,月餅也是一副不可置否的態度,兩人跟著阿金出了門。


    這個村子雖然很大,道路卻很崎嶇,路邊沒有房屋的地方甚至長滿了荒草,看上去很不協調。


    也許是山裏太閉塞,人們多年走的習慣了,也就沒有在意路是否好走。


    夜色已濃,家家戶戶屋子裏都亮起了燈光。


    淡黃色的燈光從窗戶裏滲出,斑斑點點的光線像是一條條活動的毒蛇,在墨黑如水的夜晚裏遊動著。


    山風吹來,帶著潮濕的露氣,讓我覺得身體又涼又粘。


    如此跟著阿金繞了幾個彎子,迎麵看到一些吃完飯納涼的村民,還有一些也是往孟族長家赴宴的。


    他們眼中透著淳樸的友善,見了我們都很客氣的點點頭打個招唿,或英俊或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這種感覺始終讓我覺得置身於一個鬼村中。


    阿金卻再不說話,隻是悶著頭走路。


    我幾次張嘴欲問,都讓月餅攔住了。


    又走了不知多遠,我隱隱覺得不對,心裏估算了一下時間,竟然已經走了二十多分鍾。


    這個村子再大,二十分鍾也足夠我們從村這頭走到村那頭了,然而阿金卻沒有停腳的意思,眼看著房屋越來越少,道路越來越偏,我們漸漸走到了一片茅草地前。


    這片茅草地半人多高,每片寬大的草葉上都沾著幽白的月光,微風拂動時,發出“簌簌”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晚聽上去十分滲人。


    我發現茅草地裏有著一個個圓鼓鼓的土堆,每個土堆前還放著青灰色的方形石頭,每個石頭上麵似乎還有刻痕。


    再仔細看去,我心裏一哆嗦:這是一片墳地!


    阿金把我們帶到墳地幹什麽?


    月餅沉聲說道:“阿金,孟族長的宴席是擺在墳地裏麽?”


    阿金沒有言語,卻做了一個讓我和月餅毛骨悚然的動作。


    我看到阿金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把閃亮的腰刀,吹彈可破的刀刃泛著銳利的寒芒。


    阿金左手高舉起腰刀,對著自己畸形的右手狠狠剁下!


    寒芒閃過,那坨像蟹爪一樣的奇怪右手頓時落入塵埃,在地上無規律的一張一合著,顯得異常詭異。


    我分明看到他的右手腕沒有出血,齊刷刷的刀口處,肌肉纖維快速蠕動,白森森的腕骨滴出了幾滴豆腐腦一樣的白色骨髓。


    緊跟著手腕的刀口向中間愈合,鼓起了紫紅色圓圓的肉球。


    阿金大口喘著氣,一貓腰鑽出茅草中,似乎在找尋什麽。


    我聽到有物體摩擦的聲音,看到阿金就像是拖地一樣從草堆裏拖出一樣瘦長的東西,把茅草壓得左右分開。


    等到那個東西完全拖出來的時候,我才看清楚了!


    是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


    從屍體的衣服上看,似乎是遊客打扮。


    臉部血肉模糊,已經幹枯的肉渣變得堅硬翻綻,露出斑斑點點的白骨。


    後腦有一個黑洞洞的大洞,被血和腦漿黏住的頭發泛著惡心的油光,整個頭就像一隻被豁膛剝了皮的刺蝟。


    屍體的兩隻腳和左手被齊刷刷的砍掉,隻剩一隻鑽著幾隻白色蛆蟲的右手。


    阿金把屍體丟到地上,揮刀剁下屍體的右手,安到自己腕子上。


    更讓我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現了:他右手斷口處的圓球突然張開,長出無數小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肉絲,瞬間把屍體右手包住。


    隻見那隻右手上麵的腐肉紛紛掉落,露出森白的骨頭。


    血紅色的肉線把骨頭緊緊包裹住,不多會兒功夫,那隻右手就充滿了生命的顏色。


    阿金漠然的看著這一切,我卻忍不住想吐。


    這是一種介乎於正邪之間的魘術:移屍換體。


    施術者會把身體殘缺的人的殘缺部位切掉,再尋找一具屍體,把相應的部位切掉,利用魘術寄生在殘缺人相應的位置。


    之所以說這種魘術介乎於正邪之間是因為它既能使殘疾人變成正常人,卻又做出了傳統所不能容忍的毀屍之事。


    而且施術的屍體必須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陳腐,殘留在體內的怨氣全部變成屍蟲才可以用。


    這就導致了施術者往往尋找不到合適的屍體而殺人取肢。


    師父曾說過中國曆史上有位著名的神醫,此人可以使人斷體再生,就是利用這種魘術。


    而這人之所以口碑甚好,代代流傳,就是因為他不需要尋找屍體,而是能製造屍體。


    至於怎麽製造屍體,師父卻也不知道。


    我和月餅立刻猜到了那個神醫是誰,卻不敢相信醫德厚載的他竟然精通這種邪術。


    師傅當時卻意味深長的說:“不管是靈術還是魘術,術本身沒錯,錯對都在人心。”


    月餅剛才說過,這個村的人似乎是中了一種魘術,難道就是指這個?


    “你帶我們來這裏並不是為了隻是讓我們看到這種魘術吧。”


    月餅慢慢說道,“剛才你的語氣實在太誠懇,我也被你騙了。


    看來人的同情心還是要少一些的好。”


    我覺得月餅最後一句話說的不對,但是阿金這種詭異的做法明顯是要做什麽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心裏暗歎著由於對他的同情心,確實放鬆了對一係列怪事的警惕。


    阿金滿意的活動著右手,“有時候,臉上沒有表情,可能是最好的偽裝。”


    “哦?”


    月餅揚了揚眉毛。


    阿金看我們倆的眼神就像在看兩具屍體,對著草叢說道:“弟弟,出來吧。”


    從草叢裏,慢慢站起一個人,走到阿金身旁。


    濕漉而雜亂的長發遮擋著一張光禿禿的臉,隻有兩顆巨大的眼球從發叢中透出仇恨的目光。


    月光把他的影子長長的映在我的腳下,我低頭看去,那個影子的雙手,都是左手!


    “我和弟弟需要你們。”


    阿金長長歎道,“自從那次盤山公路車禍,弟弟偶然發現我們的身體竟然可以嫁接別人的器官時,我們就開始不停地收集屍體。


    這裏的山路,每年都會有客車掉下懸崖,屍體對我們來說,是應有盡有。


    而這片墳地,正是藏屍體最好的地方。


    一開始,我們以為屍體的肢體安到身上就可以永遠存在,我們再也不是別人眼裏的怪物!於是我和弟弟就到了城裏。


    但是當我那天買東西時,這隻右手在遞給那個漂亮的服務員錢時突然掉了,那個服務員當場嚇暈過去,我們才明白,原來這個肢體隻能在身體上存活一段時間。”


    “於是我和弟弟又迴到村裏。


    瞞著村人繼續收集屍體,換上他們的肢體,再到城裏過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然後再迴來……”


    “但是我們發現,換的死屍肢體次數越多,我們倆就越不像正常人。


    我已經體會不到疼痛,身體越來越冷,甚至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動。


    而我的弟弟,情況比我還要糟糕,他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那個無臉人把兩隻左手交叉著用力扳了扳手指,眼睛中透著貪婪地神色,迫不及待的要向我們衝來。


    阿金攔住無臉人,柔聲道:“別著急,他們走不掉的。


    他們漢族人不是說死也要當個明白鬼麽?


    我們就讓他們當個明白鬼。”


    無臉人似乎有些不滿,由於他沒有嘴,我隻能聽出他的喉間發出奇怪的咕嚕聲。


    阿金狠狠一瞪眼,無臉人唯唯諾諾的退到阿金身後。


    阿金把右手放到鼻子前深深嗅著,又伸出舌頭舔了舔,舌尖和手掌中間連起一道細細的水線:“當我弟弟變成怪物後,我跟村人謊稱他受不了村裏的寂寞,寧可到城市裏被恥笑,也要離開這裏。


    村裏人相信了我的話。


    每年,村裏都會有幾個這樣的人跑到城裏。


    或許你們在城裏見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殘疾乞丐,也許就是我們的村人。


    而近期,我發現我的身體也開始出現了弟弟的情況。”


    說到這裏,阿金輕輕地按住自己的鼻子,再把手拿開時,他的鼻子竟然不見了。


    眼睛和嘴巴中間隻有空白的一片。


    “所以,我和弟弟就想拿活人試試看。


    也許是因為屍體帶著鬼氣,如果能用活人的身體,可能我們不但能複原,還會真正變成正常人。”


    我心裏一陣悲哀:對殘疾的自卑,竟然讓這兩個人變成了靠屍體生存的心理變態的怪物。


    大量的怨氣在屍體裏還沒有散去,就被他們接在身體上。


    天長日久,陽氣完全被怨氣逼出體外,而代表五行的五官,是最先被怨氣腐蝕掉的。


    阿金和他弟弟可能不知道,他們早就變成了一具活僵屍!


    “我們沒有痛感,不知道勞累,你們已經死定了。”


    阿金慢慢舉起了刀子。


    月餅突然很自信的笑了:“南瓜,我記得你剛才做了一件事。”


    我也微微笑道:“丫怎麽知道的?”


    “你這小雞膽子,如果沒做準備,是不會這麽放心跟過來的。”


    我伸了個懶腰:“還好當時阿金沒有說他的遭遇,要不我也不會那麽做。


    但是你說的要少點同情心這句話我堅決反對。”


    “事實證明,我說的還是對的。”


    月餅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漫不經心道,“其實我一直懷疑阿金。


    因為剛才在院子裏,我故意靠近他,就是為了確定他身上那股味道是不是木屋後麵竹林裏的竹葉味道。”


    阿金突然有了表情,狂笑道:“兩個死人還在這裏羅嗦什麽?”


    這是我進了村製止後看到的第一個有表情的人,但是最可怖的一幕出現了:阿金狂笑著,他的臉卻慢慢裂出了烏龜殼一樣的龜紋!裂紋越來越多,整張臉就像是一個人對著鏡子,卻飛來一塊石頭,猛的把鏡子打碎時所看到自己的臉支離破碎的樣子。


    阿金的笑聲越來越大,臉皮大塊大塊的綻裂,無數碎皮隨著笑聲紛紛大片大片抖落。


    笑聲消失時,我們麵前站著兩個沒有臉的人!


    “我們倆,要你們的臉!要你們的身體!要你們的一切!你們……已經是死人了!”


    阿金狂吼道,眼眶掙爆了幾根毛細血管,幾滴血珠順著順著暗紅色的肌肉滑落到下巴上。


    “真正死的人,是你們倆。”


    我和月餅不約而同的冷冷說道。


    鬼臉新娘(八)


    阿金的弟弟煩躁的從喉間發出嘶嘶啦啦的吼聲,作勢要向我們撲來。


    阿金大喊一聲,揮舞著腰刀,雪亮的刀光在夜晚裏殘留下一道道刀痕。


    冷冽的刀鋒割裂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由遠及近,直奔我的咽喉,冰冷的寒氣炸起了喉間的一片雞皮疙瘩。


    阿金弟弟快速衝向月餅。


    月餅懶洋洋的笑著,輕輕哼了一聲,甚至還好整以暇的整理著衣袖。


    我輕鬆地吹了個口哨,心中默算著距離:六米、五米……


    隻要到了一米半左右的距離,我在院子裏對阿金埋下的那枚棋子——噬陰蟲就會迅速起作用,對這兩個活僵屍形成致命的打擊。


    這隻蟲子是我和月餅從血玉山洞走迴來時,在帳篷外讓張揚擰掉腦袋的徐冰(被陳言擰掉腦袋的雇傭兵)屍體上偶然發現的。


    看來當時張揚師父並沒有給劉冰注入靈氣,而是用這個噬陰蟲引起了張揚的注意,嫁禍到劉冰身上。


    噬陰蟲形狀類似於天牛,依附到正常人身上時,會立刻在人體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鑽入體內,大量吞噬陰氣而導致陽氣上升,虛火旺盛。


    被噬陰蟲侵入之人麵紅耳赤,倒很有些靈氣沒控製住的狀況。


    這本來是一種用來治陰盛之病(女子氣血兩虧、男子腎虛氣短),或者為全陰之體(陰年陰月陰時陰刻陰分之時生)的人消陰增陽的蟲子。


    但是噬陰蟲一旦進入僵屍或者被冤魂俯身的陽體時,就會起到把陰氣吞噬,使這幾類東西完全喪失生命的作用。


    發現這隻蟲子之後,月餅不是很感興趣。


    我由於對醫術的愛好濃厚,就順手養了下來。


    就是養的時候比較麻煩,每個三個時辰(六個小時),在體內陰氣運行到指尖之時,刺破指尖,用一滴純陰之血喂養。


    剛才在院子裏我隱隱覺得阿金有些不對勁,就順手借著拍他肩膀時,把噬陰蟲埋入他的體內。


    反正這東西進入體內也沒什麽大礙,說不定還會有好的效果,而且沒有我的咒語也不會被激活。


    阿金如果沒什麽問題,我再偷偷把它引出來就是了。


    沒想到這一有心之舉,在這裏竟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刀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強的光芒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看來阿金已經把陰氣注入刀鋒。


    這種灌入陰氣的東西極為可怕,隻要在皮膚上劃開一條傷口,陰氣就能迅速腐蝕血肉,潰爛不止。


    阿金眼中透著兇狠的紅光,大塊兒大塊兒的血肉還在掉落著。


    那邊阿金弟弟也即將和月餅碰上!我強壓著惡心,默默計算著距離。


    終於,阿金進入了咒語的範圍!我心中快速默念出一串語言。


    這段咒語念完,噬陰蟲就會立刻發揮作用。


    我同時也有些好奇,因為噬陰蟲到底會對阿金產生什麽效果,我完全不知道。


    奇怪的是阿金沒有任何反應,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刀鋒已經要到我的脖子,斜斜砍下。


    我臉色大變,急忙後撤,刀尖堪堪劃過我的咽喉,也就差幾毫米,我就被阿金當場割喉。


    阿金一刀沒有砍中我,順著刀勢,又斜身向月餅砍去。


    而這時,阿金弟弟也欺入月餅右側,兩人對月餅形成包夾之勢。


    我來不及多想咒語為什麽沒起作用,對著阿金腰眼就踹了一腳。


    阿金被我一腳正踹到腰眼,卻沒什麽反應,反而是借助我的腳力,疾速幾步,加快了對月餅劈砍速度。


    月餅微微有些慌亂,嘴裏罵了一句:“南曉樓!你丫坑我是不?


    還不念咒語!”


    這樣說著,月餅猛然屈膝,半貓著身體,以左腳為軸心,迅速一百八十度轉身,後背對著阿金兄弟,雙手撐地,身體全部騰空,雙腳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斜上後踹出,直奔倆人的麵門!


    這兩腳準確踹在兄弟倆人下巴上,巨大的衝擊力由下巴震蕩到脖子。


    兄弟倆的脖子發出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頭部以奇怪的角度向後仰著。


    隨著下巴骨發出的脆裂聲,幾顆牙齒從他們嘴裏迸了出來,兩人踉踉蹌蹌的後退著,阿金弟弟更是仰天躺倒。


    我擦了把汗,心裏暗說道:“好險。”


    月餅側身空翻站了起來,一臉怒氣的瞪著我。


    我也感到不解:“我念咒語了啊!”


    “丫念咒語怎麽沒用處。”


    月餅活動著手腕,“你念的是什麽?”


    這時阿金“桀桀”笑著,阿金弟弟也爬了起來,兩人用手把腦袋扳迴正常位置,下巴上都有一塊被踹塌陷的凹坑。


    “我們倆是不會死的。”


    阿金森森用舌頭舔著鋒利的刀尖,舌尖頓時被劃破,流下一注黑血。


    “你退後。”


    月餅麵色變得凝重,“再念一遍咒語,大聲點。”


    正說話間,兄弟倆又向月餅衝來。


    月餅甫然起身,略略側身,閃到一棵樹的左側,腰刀挾著風聲,生生將樹幹剁去一角。


    阿金又跨前半步,向月餅出第二刀!這一刀,勢在必奪,誌在將月餅斬於刀下!


    電光火石間,月餅尋著阿金刀勢,手成虎爪狀,四指抓住刀背,大拇指抵在刀麵上,用力一別,空手入白刃!


    刀勢因此而停!


    阿金似乎沒有想到月餅竟如此搏命,敢徒手抓刀,愣了一愣。


    趁這瞬間,月餅向前疾突,伸腿悶向他的襠部!


    阿金後退不急,被踢個正著!這是阿金弟弟兩隻手交叉成拳頭狀,用力向月餅頭上砸落。


    月餅拉起半蹲在地上的阿金,向上一舉,這一拳正好砸在阿金頭上。


    “啊麥衝信豪大般飛角!”


    我急忙大聲念出咒語!


    月餅從阿金身旁鑽出,一記高叉腿斜踢在阿金弟弟的脖子上,聽我念的咒語,愣了一下,隨即罵道:“丫南曉樓!這是入思蟲的咒語!你丫想女人想瘋了是不!”


    我才琢磨過來,心中大窘。


    媽的,這是引活可以控製別人思想的控思蟲的咒語。


    記得當年剛學會時,我一直琢磨著整條控思蟲給校花下蠱,目的不言而喻。


    這條咒語當然也就是我念得最熟的,剛才在最緊張的時候,我竟然下意識把這個咒語念出來了!


    我定了定神,總算想起噬陰蟲的咒語,快速念道:


    “阿狂尼嘈拉豪呀晨飛!”


    “蓬!”


    話音剛落,重又站起身的阿金身體起了巨大的變化!


    鬼臉新娘(九)


    我看到阿金已經的身體開始劇烈收縮,潰爛的臉上滴著的血珠竟然奇異的被吸進肌肉裏,全身急速幹癟,手裏的腰刀再也拿捏不住,“哐當”一聲掉在茅草裏。


    阿金“噗通”跪倒在地上,雙手顫抖著按著地麵,大口大口喘著氣,胸口卻仍然不停地往胸腔裏麵塌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阿金的弟弟不知所措,伸手扶住阿金。


    阿金狂躁的揮手把他推開,大吼道:“滾開!”


    阿金弟弟被阿金推倒在地上,來不及站起,爬到阿金身邊,死死的抱住阿金。


    嗓子裏發出“吱吱哇哇”的聲音,分明帶著一股哭腔。


    我看到他的眼中慢慢滲出了淚水——血紅色的,濃濃的血淚!我完全沒想到噬陰蟲竟然有這麽大的威力,和月餅默默地站著。


    阿金突然痛苦的抓著地麵,十指深深陷入泥土裏,指關節“咯咯”作響。


    阿金弟弟拚命地把阿金往茅草堆的墓地裏麵拖。


    阿金的身體猛然又膨脹起來,像吹足了氣的氣球,瞬間變得圓鼓鼓,裸露在衣服外麵的皮膚皸裂出閃電網狀的裂縫,淌出油黃色的脂肪液。


    隨著他的身體越變越圓,衣服被片片撐裂,我看到他的皮膚被撐得鋥亮,全身毛孔變成黃豆大小的空洞,紅的肉、黑的血、黃的油像噴泉一樣往外噴著。


    “啊!”


    阿金痛苦的仰天嘶吼著,一雙眼球“嘭”的被體壓擠了出來,帶出兩條長長的肉線。


    阿金弟弟緊緊抱住阿金,不停地從喉嚨裏發出悲傷的聲音,阿金此時已經失去理智,雙手掐住弟弟的脖子,張嘴就咬了上去。


    弟弟沒有反抗,隻是這樣抱著阿金,任由阿金的牙齒撕開他頸子上的肌肉,我清晰的聽到的肌肉慢慢撕裂,脆骨斷開發出的輕微“咯咯”聲。


    一股濃厚的黑血噴到阿金的喉嚨裏,又從嘴角流出。


    阿金弟弟緊抱著阿金的雙手慢慢鬆開,無力地依偎進阿金懷裏。


    阿金怔了怔,摸摸索索的抱著弟弟的身體,忽然鬆開了嘴。


    弟弟胸口微弱的起伏著,似乎還有唿吸。


    阿金此時已經完全看不見,雙手就在弟弟上身摸著,一直摸到他沒有五官的臉,摸到他脖子上被撕咬的傷口,手指又像觸電般縮了迴來,喊道:“弟弟!”


    弟弟在阿金懷裏微微動了動。


    阿金急忙搖晃著他的身體,不停的喊著:“弟弟……弟弟……”


    這一幕讓我覺得鼻子酸酸的,眼角有些濕潤。


    阿金猛地抬起頭,臉已經腫脹的像個籃球,用那雙沒有眼球的眼眶看著我們的方向,懇求道:“請想想辦法,救救我的弟弟!”


    阿金又大口大口吐著黑血,吐到最後,血液竟變成了淡淡的紅色。


    兄弟倆就這麽相互依偎著,弟弟身上沾滿了阿金吐出來的血,這一幕我卻覺得一點不恐怖,甚至有些哀傷的溫暖。


    “有疼痛的感覺真好。”


    阿金喃喃自語道,“我已經好久沒有疼痛的感覺了。


    請你們原諒我,我真的想做人,做一個健康的正常人……”


    從阿金黃豆大的毛孔中突然冒出無數條尖銳粗短的黑絲,一簇一簇從體內向外瘋長。


    沒多時,阿金就如同刺蝟一樣被黑絲嚴嚴實實的包裹住。


    “救救我的弟弟……求你們了。”


    阿金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我知道我們這麽做是錯的。


    請答應我。”


    我心裏一痛,大聲說道:“我們一定盡力!”


    月餅也低低“唔”了一聲。


    “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


    阿金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你們要小心……小心……”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


    阿金弟弟從喉間發出巨大的吼聲,透著痛失親人的悲泣。


    恍惚間,我似乎看到阿金長滿黑刺的臉上帶著一絲安詳的笑容。


    是因為他又能感受到人類的疼痛欣慰的笑容,還是因為我們答應救他的弟弟?


    我不知道。


    但是我在不停的問著自己一個問題:想做一個人,真的很難麽?


    月餅沒有作聲,俯身拿起阿金的腰刀,向抱著阿金屍體悲號的弟弟走去。


    我心裏一驚,吼道:“月餅,你要幹什麽!”


    “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


    你忘記剛才對他的承諾麽?”


    月餅擄起袖子,露出小臂,用刀輕輕在皮膚上劃了一道口子,“從血玉山洞出來,咱們倆的靈氣又消失了。


    我一個人可能不行,你也來吧。”


    我心下恍然,從月餅手中接過腰刀(此時腰刀上已經沒有阿金的陰氣),對著手臂劃開了一條口子,冰涼的刀鋒劃裂皮膚,疼痛中帶著難以言表的麻木感,讓我精神一震,又在阿金弟弟的手臂上拉開了一道口子。


    兩人的手臂流淌出滾熱的鮮血,準確的落到弟弟手臂的傷口上。


    那條傷口如同有吸力一般,不停地往阿金弟弟體內吸納著我們倆的鮮血。


    “雖然我們不能幫他恢複相貌,但是可以把他體內的陰氣完全消掉。”


    我苦笑著,“沒想到咱們靈族的血,竟然用來救一個活僵屍。”


    “有了靈族的血,他就不是活僵屍了。”


    月餅看到阿金弟弟開始抽搐,皮膚發出“嗞嗞”聲,向外冒著大量的黑煙,立刻收迴手臂,用嘴吸吮著傷口,“南瓜,該你了。”


    “嗯。”


    我低聲應道,從包裏掏出銀針,從他頭部的神庭穴沿經陽白、天突、紫宮、中庭、關元十多個穴道依次紮下。


    阿金弟弟現在已經完全是純陰體質,體內沒有一絲陽氣。


    我和月餅的血流到他的傷口上,陰陽相吸,會立刻注入他的血脈。


    而這兩道帶著猛烈陽氣的血液,必然會和他體內的陰氣產生製約,所以他身體冒出被陽氣烘烤出的陰氣黑煙。


    這時如果不將他的陽氣疏導,就會爆裂而死。


    大約半柱香功夫,阿金弟弟身上冒出的黑氣漸漸變得稀薄,身體也停住了抽搐,我把銀針拔了下來。


    阿金弟弟緩緩從地上爬起,用兩隻左手按著身體,甚至狠命掐了一把。


    雖然他依然沒有表情,但是我看到他那雙沒有眼皮遮擋的眼球裏透著欣喜。


    我微微一笑,覺得很溫暖。


    阿金弟弟抱起阿金的屍體,走進茅草叢裏,不多時又走了出來,雙手合十向我們倆深深鞠躬。


    “實在救不了你哥哥,抱歉。


    當時的情況……”我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阿金弟弟對著我們揮了揮手,又指了指山村的方向,眼中透露出焦急的神色。


    我和月餅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指了指山村,揮了揮手,又指了指和山村相反的方向。


    “村裏有危險,不要讓我們去?”


    月餅問道。


    阿金弟弟點了點頭,嗓子裏發出一連串奇怪的聲音,又擺了許多動作。


    見我們倆不是很明白,他索性雙手抓住自己的臉,擺了個往下撕的動作。


    我試探著問道:“你會寫字麽?”


    阿金弟弟搖了搖頭,眼神非常急切。


    忽然他像想到什麽似的,又貓腰鑽進茅草堆裏。


    隻見他在茅草堆裏翻了半天,手裏那這個東西出來了,遞到我們麵前。


    那是一台數碼相機!


    月餅接過數碼相機,摁下on/off鍵,這個相機竟然還有電。


    我湊過頭看去,月餅按下代表播放的三角鍵,顯示屏上冒出了一張照片。


    我頓時被這張照片嚇了一跳!看了一會兒,月餅又切換到下一張照片,這時,我們倆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都變了!


    這兩張照片著實太過詭異,而且裏麵有一件我們非常熟悉的標記!


    “我們一定要去的。


    這個送給我們好麽?”


    月餅關上相機,堅定地對阿金弟弟說道。


    阿金弟弟聽罷,做了個相機送給我們的手勢,又擺手阻止我們進村。


    月餅笑了笑,我接著說道:“如果沒看到這兩張照片,我們也許不會去。


    但是看到了,那就一定要去。


    把你哥哥的屍體安葬好吧。


    謝謝你!救不了你哥哥,抱歉。”


    阿金弟弟看我們去意已決,做了個讓我們小心的手勢,抱起阿金的屍體,慢慢潛入身後茅草荒蕪的墳地中。


    他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走至一個很高的墳頭,轉身沒入其中。


    也許,住在墳墓裏,是他最好的選擇。


    我思緒紛亂的看著阿金的背影,月餅低聲說道:“南瓜,你可以選擇不去。”


    “操!你丫說什麽呢?”


    我悶哼一聲,“哥哥打小就不知道怕字怎麽寫!”


    “你說什麽?”


    “哥哥打小就不知道怕字怎麽寫!”


    “你說什麽?”


    “月餅,你丫找死是不?


    我警告你,現在咱們倆沒有靈力,你80%不是我的對手。”


    “快拉倒吧!看你剛才念咒語時的慫樣。


    要不是我頂著,你丫早被分屍了。”


    “媽的。


    哥哥玩的是智商!智商!懂不?


    智商!”


    “智商?


    還痔瘡呢。”


    我和月餅沿著小路向村中走去,心照不宣的邊走邊鬥嘴。


    因為我們知道:剛才那兩張照片實在太過奇怪,而且似乎與我們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這時候,是需要好好放鬆一下神經了。


    鬼臉新娘(十)


    這片墳地距離村子大約三四裏路,地處村旁的高坡。


    遙遙下望,那一棟棟村中小屋如同蹲在黑暗地獄裏的惡鬼,從窗口閃爍著陰邪的目光,安靜的等待著地獄之門打開。


    其中最明顯的一棟建築物,霸道的占據著村子裏最顯眼的中央位置,院內張亮著通透的紅色光芒,幾個碩大的燈籠剛剛點燃,吞吐著騰騰火焰。


    遠遠看去,院子裏人來人往,不停在在屋中院內穿梭,如同一隻隻忙碌的螞蟻。


    那應該是孟族長的家。


    剛才隨阿金上山時,我全神貫注的戒備著阿金的一舉一動,倒沒怎麽在意身後的村落,如今從這個角度看去,我心中不由一動。


    此刻揣摩村子的布置,我越看越心驚!


    “月餅,這個村子的房屋坐落有些奇怪!”


    我失聲道,“這是按照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數布置的陣法。”


    “孟先鐸的屋子是天魁位?”


    月餅問道。


    “不是!”


    我越看越心驚,“天魁是咱們剛才落腳的屋子,那是整個村陽氣最強的地方。”


    “哦?”


    月餅托著下巴,揚了揚眉毛,“天魁在那個位置表示什麽?”


    “用全村的陽氣護住一個全陰之物。


    這個全陰之物或許是個物品,或許是個冤魂,或許是個異獸,或許是個……”說到這裏,我猛地想到一個東西!


    “或許是那個從井裏爬出的怪物?”


    月餅淡淡說道。


    我突然有些不想再去這個詭異的村莊,剛才的豪氣這會兒變得無影無蹤。


    “南瓜,我尊重你的選擇。”


    月餅好整以暇的整理著衣服,但是我聽出他口氣裏麵有著一絲不舍。


    媽的!月餅幫我這麽多忙!這個時候我竟然打退堂鼓!我心裏怒罵自己。


    順手從旁邊折了根樹杈子,在地上按照村子布置畫了個大體的草圖。


    然後用八卦把這個草圖圍了起來,按照方位標上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


    “月餅,沒錯。”


    我心裏默算著,“陽眼在井中怪物的那個木屋,陰眼就是孟先鐸的房子,那是地陰星的位置。


    按照推算,如果我沒記錯,這是聚陰陣!”


    月餅看著地上的草圖:“把所有的陽氣聚集到地陰位,再送到天魁位?”


    “大體就是這樣。”


    我站起身,活動著蹲的久了之後有些酸麻的膝蓋,“有一點我想不通。


    聚陰陣要通過五行之一才能輸送陰氣,可是我看不出到底是哪一行。


    火、金不附陰氣,木倒說得過去,可是並沒有連續的草木從孟先鐸家到那個木屋。


    如果說是土,遍地是路,陰氣早就散了。


    隻能是水!但是這個村子沒有河。”


    “你忘記那個怪物從哪裏爬出來了?”


    月餅又掏出數碼相機,“再看看這兩張照片,或許會有什麽發現。”


    我心中頓時透亮,對!一定是井!井中有水,這兩間屋子是通過井水相連。


    這也就解釋了剛才那兩張恐怖照片其中之一給我帶來的疑惑。


    月餅已經打開數碼相機,我湊過頭仔細看著。


    盡管剛才已經看了一次,但是這次再看,我依然覺得毛骨悚然……


    第一張照片,是從門口向院內拍攝。


    屋子裏圍著圓桌坐滿了人,由於距離太遠,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而在院子裏麵,有一口古井,井邊上放著一個巨大的鐵鍋,鍋底的柴火燃燒極為旺盛,盡管是張照片,我似乎仍然能感受到撲麵的熱浪。


    鍋裏滾動著一個圓圓的物體,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被煮著。


    月餅把照片放大,盡管有些不清晰,但是我依然能夠清楚的看見,那鍋裏圓圓的東西,是一個被煮爛的人頭!人頭上的麵皮已經被煮的潰爛翻綻,頭頂稀稀拉拉的短發顯示這是一個男人的屍體。


    鍋裏的厚厚的一層油湯上“咕嘟咕嘟”翻騰著一個個葫蘆大小的水泡,在水泡中間依稀還能看見幾根手指和內髒。


    “如果這個村子是按照聚陰陣布置的,那這張照片就好解釋了。”


    月餅的手微微抖動著,情緒似乎有些激動。


    “這是煮屍取魂!魘術的一種!”


    我脫口而出。


    月餅默不作聲,切換到下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則是屋內圓桌坐著的人的合影。


    孟先鐸正對著門坐在主陪位置,他的女兒孟素素坐在他左手方的副賓位置,主賓位置杯具碗筷齊全,卻空無一人。


    背對著門的副陪位置上坐了一個女人,看背影似乎是迎親時的中年美婦。


    孟先鐸手裏舉著酒杯,所有人都跟著舉起杯子、桌子上,隻有一個大盆,盆裏麵空無一物。


    而孟素素,卻對著鏡頭做了一個鬼臉。


    這個鬼臉不同於女孩招人喜歡的做鬼臉表情,而似乎是麵部肌肉抽搐形成的一種詭異表情。


    我仔細迴想著孟素素在轎子裏時探出頭看我們的樣子,越想對著我們做的那個鬼臉越不像是發自內心的表情,越想越覺得那個鬼臉很是怪異。


    更讓我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正對著門的那麵白牆上,貼著一個巨大的喜字。


    在細看,就會發現,那麵白牆裏麵,浮現著層層疊疊人形的影狀輪廓。


    那些人影呈暗黃色,一排排站立著固定在牆內,如同一條條冤魂,冷冷的注視著屋內的所有人。


    “他們把聚陰陣鎖住的魂魄都用魘術封在牆裏了?”


    我問道。


    “應該不是!”


    月餅長歎口氣,關上數碼相機,“這牆裏麵,堆砌著的都是屍體!屍體在密封的牆內,會慢慢自溶,形成屍油。


    這些人影,應該是屍油形成的。


    在數碼相機閃光燈的高光照射下,才能浮現出來。”


    我仿佛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井口的大鍋裏煮著一具屍體,飄著陣陣人肉被煮熟的香氣。


    屋裏的人在悠然的喝著酒,等到鍋裏的人屍煮熟,用漏勺一樣一樣撈出來,盛放到圓桌中間的巨大空盆裏。


    在座的所有人開始邊喝酒邊用筷子從盆裏撈出紅色的心髒、白色的肺、嗞嗞冒油的肉塊、豆腐狀的人腦、肥嘟嘟的腸子大快朵頤。


    酒足飯飽後,把牆上的喜字摘下來,砸開牆麵,將人骨按照順序整齊的排列堆放。


    在那具人骨旁邊,還有許多具被吃幹淨的人體骨架……


    做完這一切之後,又重新把牆砌好。


    大家帶著醉醺醺的酒意互相招唿著迴家。


    而那屍體的魂魄,自然通過井水,利用魘術送到木屋的無臉怪物那裏。


    我突然明白鍋裏煮的是誰了!主賓座位是空的!他們煮的是新郎!


    “現在還來得及麽?”


    我急聲問道。


    雖然我與那個新郎並不認識,但是我決不允許自己袖手旁觀。


    “不知道!但願來得及!”


    月餅神色更加激動了,加快了腳步,甚至大步跑了起來。


    這一反月餅遇事從來不慌張的常態。


    我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在那張照片上,還有兩個我們非常熟悉的標記。


    這個標記,和月餅有關!


    我們靈族每個人都有一個聚集靈氣的首飾,終生不離不棄。


    這個我在第三章《幽冥血玉》裏曾經介紹過。


    月餅的靈物是和田玉做的彎月掛墜,據他說這是家傳的玩意兒。


    這個彎月掛墜造型非常奇特。


    掛墜月身和普通彎月掛墜沒什麽區別,不同的是兩頭的月尖兒弧度極大,幾乎要連在一起,對接處隻有頭發絲般的空隙。


    遠遠看去,倒像是一邊厚一邊薄的玉環。


    而那口煮屍體的大鍋和屋子的屋梁上,分別有兩個造型和彎月掛墜一模一樣的圖騰印記。


    這分明不是巧合!兩者之間必然有著神秘的聯係。


    我又想到了陰差看到月餅時說的那句話:“這個姓氏我好像在很久以前聽說過。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術士家族,結果……”


    難道這個聚陰陣是月餅先祖布置下的?


    這個村子裏的人,又和月餅有什麽關聯?


    這種殘忍的“煮屍取魂”的魘術,是誰傳授下來的?


    跟著月餅跑著,我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念頭:“月餅的家族,是最邪惡的魘術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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