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走,朕還有話要說。」


    文知藝停下腳步,卻垂著眼睛,怎麽樣也不肯看他,那姿態讓他更氣,忍不住口氣就更惡劣。


    「不要裝得很高尚的樣子,朕倒要問問你,你姐姐明明是你的客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這裏是朕的地方,她一個外婦如何能進來?」


    難道皇上忘記姐姐曾是這宮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寵妃嗎?皇上的寢宮隻要懂得避開巡點的守衛,再覷個空偷跑進來也不是不可能。


    文知藝心知姐姐真的有可能這樣做,但說給皇上聽,隻怕她性命不保,自己為了姨娘,不能不護著她。


    就在文知藝發愣的時候,文知書看準時機,知道此時不自救,再也沒人能救她,便膝行至文知藝麵前,一手扯著她的裙裾,拚命磕頭。


    「皇上說的是,那引臣妾到這裏換衣的宮女是妹妹指來的,臣妾記得她當時說,是貴妃娘娘特命她來伺候臣妾,防著臣妾在宮中有什麽不周全,皇上,這一切都是有心人陷害臣妾的,跟臣妾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鬼戎不聽還好,一聽怒火更盛,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到了文知書的心窩上,他這一腳甭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就是身強體健的大男人都受不住,文知書當下就暈了過去。


    文知藝一驚,雖然心中對文知書沒什麽感情,到底怕她死了,忙屈身蹲到她麵前,在她鼻前一試——還好還有氣。


    文知藝鬆了口氣,站起來,扯唇冷笑。「皇上何必呢?傷了她,文大人和大王爺都不會幹休,於皇上的江山有何益處?」


    鬼戎一把抓住她的手,沉聲逼問:「在你的眼裏,朕對你那麽好就隻是為了江山?」


    她想推開他的手,他卻抓得更緊,讓她覺得手腕都要被他捏斷了,咬著唇,也不喊痛,隻淒冷道:「皇上不是自己推翻前麵說的話嗎?皇上剛剛才跟臣妾說,臣妾隻是你統治天下、聯姻大夏的一枚棋子,臣妾得遵守本分。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不遵。」


    「你!」鬼戎氣極了,反倒笑出聲來。「文知藝!你很好!朕真是養了一隻銀不熟的白眼兒狼!朕何曾對別的女人如此上心過?你既不領這個情,朕倒要看看,你在這宮中失了盛寵,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有底氣!」


    說罷,用開了她的手,也不管她跌倒在地,轉身拂袖離去。


    文知藝坐在地上,愣愣的,傻傻的,隻聽見他在門口大罵同福。


    「你這個狗奴才是怎麽當差的?朕的地方隨便什麽人都能進來?來人,把他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還有去前麵跟皇後說,文貴妃身體抱恙,就不迴去了,明天起讓她在寢宮中好好休養,不必出來。今晚擺駕宴甯宮!」


    宴甯宮是朱赫的寢宮,他今晚接受過群臣和家眷的跪拜後,要去宴甯宮歇息。此時的文知藝內心已如死灰般沉重。


    【第八章】


    鬼戎已經接連十幾天沒去文知藝那裏了,那次不歡而散後,連姨娘也沒敢進去瞧,文知書被送迴大王爺那裏,聽說傷得不輕,至今仍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這是宮闈醜事,自然不能聲張,可皇上動怒不輕,另外找了個由頭,讓皇後寫了信去斥責大王爺的王妃治家不嚴,又斥責文華的夫人教女無方,令她倆在家中閉門思過。


    黑達知曉後親自上摺子,求皇上將文知書的側妃封號撤銷,因此,文知書成了大王爺府中一名普通的小妾,下場不可謂不淒涼。


    至於那日帶文知書去更衣的小宮女,就像是平空消失般,宮中再無這個人出現。


    這一切,受益最大的就是朱貴妃,皇後娜仁則是其次。


    朱赫重得皇寵,在宴甯宮中舒心無比,白日也叫了宮廷的歌舞班子吹拉彈唱,她喝著酒吃著小菜點心,臉上揚著笑。


    章京氏就站在她旁邊,皺著眉頭,想勸又不敢勸。


    朱赫端著酒杯,挑眉看了她一眼,道:「奶嬤嬤要說什麽我知道,無非就是剛得了皇寵,該收斂些,可我為什麽要?這就是我的性子,我可憋不住。」


    章京氏聽完,眉頭皺得更深了,苦口婆心地道:「娘娘,那小宮女我們雖送出宮後叫人滅了口,但也難保皇上不會往咱們身上想,再說文貴妃雖然被按下了,可後麵還有皇後呢!」


    朱赫聞言,暗忖章京氏哪裏知道她心中的苦?


    皇上人雖來了,可一晚上都沒臨幸過她,他根本就沒忘了那個愛勾搭人的小賤人,不過拿自己作淺子,氣那小賤人而已。


    他這麽待她,還不許她給自己找找樂子了?


    「奶嬤嬤你不要說了,自打進宮我就被那小賤人壓得矮了一截,皇後也不把我放在眼裏,吃穿用度不說跟那小賤人比了,連我以前的俸用都比不上。好不容易皇上來我這裏,我得了點臉麵,不用白不用。」


    章京氏聽她這麽說,心裏疼惜,動了動嘴皮子,終究沒再出聲。


    朱貴妃道裏絲竹不斷,好不歡樂,同樣是貴妃娘娘,文知藝這裏卻冷若冰窟。


    宮裏的人最會見風使舵,現在文貴妃在皇帝麵前沒了臉麵,還被罰禁足,且這短短的十幾天,皇上連靜思殿的門都沒進過一次,宮裏的人個個精明,哪會看不出文貴妃失寵了。


    朱貴妃直接踩壓,皇後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文貴妃的日子隻怕會更難過。


    這自古就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再說,文貴妃獨寵後宮那段時間,後宮的妃子都恨死她了,哪會有人往她身邊湊?自然都樂見她如今寥落。


    文知藝自那日迴宮後,身上就不爽利,又正好是行經的日子,她身子向來弱,以前精心些,還能受得住,現在傷心難過,不免影響了身體,近兩日竟越發嚴重,小腹時不時地抽痛,連床都起不來了。


    文畫和陳嬤嬤急得跟什麽似的,圍著文知藝團團轉,以前有燕窩等滋補貴物,現在全沒有了,更讓人生氣的是,飯菜雖然都有送來,可端來的都是冷飯,根本不能入口。


    文畫忙著給主子擦臉上的汗,一轉腦袋,看到滿滿一大桌冷菜,忍不住罵道:「都是賊心肝,落井下石。這些東西我們做奴才都得忍著才能咽下,娘娘現在這身子,如何吃得?」


    陳嬤嬤也想跟著罵,到底老成持重些,忍了下來,隻扶起文知藝,對文畫說:「再罵也沒用,還是像前麵幾次一樣,用熱水泡了飯,撿娘娘愛吃的菜泡熱了,好歹讓娘娘吃些,我怕娘娘餓著了,身子更受不住。」


    文知藝勉強撐起身子,一動小腹就痛,她怕文畫和陳嬤嬤擔心,咬唇忍了下來。


    陳嬤嬤早看出她臉色不對,蒼白得像一張紙,驚叫道:「娘娘,你臉色實在太難看了,讓奴婢去求皇後找個太醫過來看看吧。」


    她搖頭。「不用,不過是行經之前的腹痛罷了,我沒那麽嬌弱。」


    文畫也要跟著勸,「娘娘——」


    文知藝打斷了她。「不用說了,文畫,去把那飯端來,我吃些。」


    「娘娘,讓奴婢給你用熱水泡泡吧。」


    「不用!」文知藝也知道她最近越發執拗了,好像隻要傷害自身,就能再挽迴些什麽似的,心中明白這麽做太傻,這樣做,隻能折騰到自己,別人該快活的快活,該作樂的作樂,自己是死是活又有誰在意呢?


    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啊。


    以前她懂得委屈求全,懂得審時度勢,可如今不過被他嬌養了些時間,什麽委屈都受不得了。


    「嗚嗚,皇上實在是太壞了,娘娘好可憐,都病成這樣子,皇上也不知道來瞧瞧,就算自己不來,派個人也是好的,娘娘到底哪裏做錯了!」


    那件事被壓了下來,文畫和陳嬤嬤自然什麽都不知道。


    文知藝被文畫說得鼻子發酸,淚水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麽些日子,她若還想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


    自己以前的那些盤算,什麽得了皇上的寵,有了皇子後就安安分分在宮中待一輩子的小算盤是打錯了。


    千算萬算,她卻沒把自己的心算進去!


    她這分明就是一顆心全長在了鬼戎身上,才見了他和姐姐的曖昧樣子就怒氣攻心,什麽話都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也才有現在十幾日不見,自暴自棄的模樣。


    陳嬤嬤眼見主子跟著哭,忙掐了文畫一把,恨她哪壺不開提哪壷,現在主子是身子要緊,做什麽提皇上!


    瞪了文畫一眼,那沒開竅的丫頭反而哭得更傷心,她沒轍,隻能自己去飯桌前,泡了熱飯熱菜端到主子麵前。


    「娘娘,千萬別傷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得養好了身子,才能想法子把皇上的心攬迴來。你這樣,隻會讓我們這些身邊伺候的跟著痛,那些平日眼紅嫉妒你的,指不定此時怎麽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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