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琴腿都是軟的,眼淚和鼻涕一起流。「宮裏的幾位娘娘半夜突然到我們娘娘的處所來,說是皇上去外麵打仗,國家危難,大家商量著想捐些東西出來,特地找我們娘娘一起商議,奴婢們攔不住,被她們闖入內室,但不知為什麽,娘娘昏睡在床上,怎麽叫都不醒,一個年輕太監竟然、竟然跟娘娘睡在同一張床上……」


    文琴哭得幾乎說不下去,一個勁兒地給文知藝磕頭。「更可怕的是,那太監竟然是個沒淨身的男子,奴婢成日跟娘娘在一起,娘娘斷不可能跟他有什麽私情,可其他娘娘們也不問個清楚,就把這太監杖殺了,我們娘娘如今是百口莫辯。才人,求你趕緊去救救我們娘娘吧,八小姐,文琴求你了,好歹去看看,再找人去府裏給老爺報個信……嗚嗚……是她們嫉恨我們娘娘受寵,聯合起來害我們娘娘……」


    文知藝聽明白了大概,低頭不語,手臂被文畫扯了扯。


    文畫在她耳邊小聲道:「才人,我們去了也沒用,現在宮門已經下鑰,這高牆大院就是鳥兒都難飛過,到哪裏去找老爺來?才人若去了也隻是白搭條命進去,萬萬不能冒險。」


    文知藝又豈會不知?


    如此簡陋的局,想必是這群女人也顧不得其他了,反正人人都有分,先把人處死了,再把事情圓迴來,等皇上迴來,看到的也隻是她們想給他看的罪證如山,而哪個男人能忍受得了綠雲罩頂?


    就是告知父親,此刻已是深夜,他也不能私闖皇宮,而她就更不能往前湊了,隻有白白送死的分!


    文知藝捏緊了拳頭。她不去,還能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在這個宮裏寂寞無聲到老,她若去了,這群女人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文琴見她遲疑,心下大亂。


    她是三小姐的親信,八小姐怎麽進的宮,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但怎麽說都是親姐妹,大家好歹同是文家的人,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文知藝也左右為難,她去了就是往現成的陷阱裏跳,可她若不去,難道就真能撇清關係?


    先不說她姨娘的命還捏在大太太手中,自己的親姐姐在宮裏出了這樣的醜事,皇帝同樣會厭她、棄她,事發之時她連問都沒問,更會讓人心冷生疑,到時連父親都會懷疑她。


    這深宮日子本就不好過,反正伸頭是一刀,縮了脖子還是一刀,再說,怎麽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文畫,去把我的披風拿來。」文知藝咬了咬唇,決定還是要親自去一趟,至於結果好與不好,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文畫還要多勸,但見主子麵色嚴肅,也不敢說話了,文琴則是大喜過望,起身就到外頭等候。


    陳嬤嬤向來是主子說什麽是什麽,見文畫一臉不樂意,她就把披風搶到自己手裏,服侍文知藝穿上。


    「待會你們不必跟來。」見兩人想反駁,文知藝輕聲說道:「你們留在外麵,萬一有什麽事,還能想辦法幫我一二。」


    她私下交代,「我若今晚迴不來,你們一定要想辦法將消息傳到父親那裏。」


    「是!奴婢們就算死,也會將消息傳出去的!」文畫和陳嬤嬤一臉凝重地答應下來。


    文知藝跟著文琴匆匆趕往玉華殿,玉華殿的主位是玉淑妃,除了她,殿內還有劉昭容和其他妃嬪。


    此時的文知書早沒了以往珠圍翠繞的雍容華貴,臉上一片蒼白,頭發披散,穿著白色中衣癱倒在地。


    一看到文知藝來了,她呆滯的臉龐終於有了點神色,趕忙爬到她麵前。


    「八妹妹救我,她們想趁著皇上不在的時候害我!」她掩袖嗚嗚哭了起來,模樣嬌柔可憐。


    文知藝蹲下身子,安撫地拍拍文知書,後者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下子躲到文知藝身後,手緊緊扯著她的後襟,無形中將她推到了前麵。


    玉淑妃輕笑一聲,「文才人,你好大的膽子,宮中尊卑有別,這裏的娘娘們哪一個身分不比你高貴,我們沒人傳你,你卻不請自來,怎麽?是想以下犯上?」她說話時麵帶微笑,但字字句句夾槍帶棍。


    劉昭容就直接多了,指著她們嬌喝道:「這姐妹倆都是狐狸精,姐姐竟趁皇上不在做出這等醜事來,妹妹想必也不是什麽好的,不用多說了,一起綁起來!」


    其他幾位嬪妃也附和道:「說不準兩人在宮中都有什麽不乾淨呢,怎麽文昭儀一出事,文才人這麽快就趕來了?依嬪妾看,文昭儀敢在皇宮豢養假太監,不可能沒有內應,這文才人一定什麽都知道!」


    玉淑妃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依姐妹們的意思呢?」


    劉昭容上前一步,狠毒進言,「皇上禦駕親征,宮裏又沒有皇後,淑妃娘娘自然是主事的第一位,文昭儀、文才人犯下滔天大罪,娘娘理應立刻下令,賜毒酒或白綾處死她們。」


    一聽說要死,文知書腿都軟了,在文知藝的背後嚶嚶哭叫道:「不,不,我是被你們冤枉的!我要等皇上迴來給我做主,我是被冤枉的!」


    文知藝暗自掐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生死本來就握在別人的手裏,求情尚且不能保住性命,更何況是當麵指責,這不是嫌自己死得太慢嗎?


    她立刻下跪,也不理旁人,獨向玉淑妃道:「淑妃娘娘明鑒,嬪妾隻是個小小才人,進宮不到半年,時時受劉昭容娘娘的照拂,每日的教導也時刻銘記在心,有娘娘如此悉心教誨,嬪妾絕對不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文知藝抬起眼眸,平靜地看向劉昭容,緩聲問道:「娘娘,嬪妾謝謝你平日的教誨,嬪妾進宮後的所學所知都是娘娘的言傳身教,你說是嗎?」


    劉昭容聽了,內心氣得牙癢癢的。沒想到這小小才人竟有這樣的才智,她若再堅持文才人有與她姐姐一般的罪行,那豈不是連她這個教導的人也要受牽連?


    她隻能僵硬地點點頭,「文才人還算知禮,但——」


    不等劉昭容說完,文知藝就對著她行叩拜之禮。「多謝娘娘為嬪妾作證。」


    她優雅起身,又對玉淑妃行了更恭敬的跪拜大禮,「淑妃娘娘,文昭儀是我的姐姐,她若真犯錯,嬪妾必不敢包庇,就算是嬪妾的父親也定然沒有話說。但今日各位娘娘們不免過於氣憤,行事匆忙,淑妃娘娘是各宮之首,等皇上迴宮,文昭儀如果罪證確鑿,那淑妃娘娘就是罰得對,皇上一定有賞,若皇上稍有不信,淑妃娘娘就得代表各位娘娘接受皇上的質疑了。」


    說到這裏,文知藝故意停頓一下,窺看玉淑妃的臉色,果然見她有了幾分遲疑。


    她就不相信玉淑妃敢把這麽大的責任背到自己身上。


    文知藝再接再厲,「不如這樣,請太後迴宮吧。太後雖在陪都行宮小住,但她到底是長輩,有她做主,就算皇上迴來也說不得什麽。」


    如此一來,她們就能爭取到時間,希望陳嬤嬤和文畫能盡快將消息傳遞出去,至於父親怎麽解決這個事情,皇上能不能趕到,這就要交給上天了。


    劉昭容惡狠狠地盯著文知藝,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玉淑妃一擺手。


    周圍陷入沉默,西洋鍾滴滴答答地響著,就在文知藝覺得事情要不行的時候,玉淑妃開口了。


    「陪都來迴就算快馬加鞭,至少也要半個月,也罷,就先饒你們這半個月的時間。」


    劉昭容仍然不解恨,快言加上一句,「半個月後,你們就再沒什麽話說了吧?這半個月,你們就好好在廢宮裏等著消息吧!」


    說完,她招手叫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太監來。「卸了文才人的釵環、宮服,一並綁了送到廢宮去。」接著意有所指地說:「一定要好好伺候文昭儀和文才人,千萬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


    可憐兩個弱女子,就這麽被捆綁到廢宮中,吃不飽穿不暖,劉昭容還時不時過來侮辱一番,文知書本就嬌弱,漸漸地就有些受不住,開始埋怨起文知藝來。


    「八妹妹既然想救我,為什麽不救到底?你那天言裏言外的意思都是姐姐我確實犯下了那羞人的罪責,嗚嗚,我沒有,我沒有,為什麽你不跟她們說清楚?」


    文知藝腹中饑餓,口中乾渴,實在是不想浪費精力說話。


    文知書以為她是默認了她的指責,心裏涼了半截,哭得更厲害了。


    「早知你不安好心,你怪我在家中受父母疼愛更多,又嫉恨我是嫡女,進宮身分比你高,比你得寵,你更恨我壞了你的姻緣,逼你進宮,還讓皇上心裏隻有我,你、你說,你跟她們是不是一夥的?」


    文知藝心下黯然,歎氣道:「三姐姐,我若想陷害你,不理會這事便罷,若沒有我及時去了玉華殿,姐姐以為自己還能多活半個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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