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姚廣孝,朱棣還是很包容的。


    在姚廣孝對自己安排人辛苦從宮外買來日思夜想的吃食抱怨了一大堆後,不見任何不滿,話也沒多說,微微一笑抓起筷子便要開幹。


    站在旁邊的馬和稍稍停頓後,開口道:“陛下還有一事,奴婢去八仙酒樓取餐的時候碰到二皇子請了些靖難勳臣吃酒。”


    朱高煦與靖難勳臣關係一向非比尋常,這是有目共睹的。


    朱棣聽聞後,筷子隻稍稍停頓,便隨口抱怨道:“朕吃八仙酒樓的東西都得偷偷摸摸的,那小子倒是會享受。”


    姚廣孝盡管挑了八仙酒樓菜的一大堆毛病,但當下吃的正香,自顧不上迴應朱棣。


    馬和對朱棣的抱怨波瀾不驚,緊接著又道:“隨同二皇子一塊吃飯的,除了靖難勳臣,還有左都禦史陳瑛,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聽到這兩人的名字,朱棣直接放下了筷子。


    雙手搭在膝蓋上,不是道在想什麽。


    片刻後,姚廣孝出言相邀,道:“陛下還不吃嗎,再不是可就涼了。”


    朱棣這才打發走旁邊候著的馬和,重新拿起了筷子。


    馬和離開,在飯桌上朱棣也沒再與姚廣孝商議朱高煦與陳瑛和紀綱接觸之事。


    一直到酣暢淋漓幹掉桌上的美味佳肴,兩人也沒提一句。


    吃了飯,姚廣孝又對八仙酒樓的菜橫加點評了一番後,直接起身告辭道:“多謝陛下款待,貧僧就不多待了。”


    姚廣孝這和尚雖讓人難以捉摸,但不可否認其智慧如海。


    他的建言獻策,很多時候的確會讓人豁然開朗。


    對於朱高煦接觸陳瑛和紀綱的原因,朱棣自知道其目的為何,但朱棣也想聽聽姚廣孝的意見,以疏通自己心中的糾結。


    “大師...”


    朱棣正欲出言,姚廣孝當即阻斷,開口道:“功名利祿尚且是世人一生熱衷追捧之物,更何況還是這天下最高之權,當陛下坐上這個九五之尊的位置時,這些便將會是不可避免的。”


    話落,姚廣孝抬腳離開。


    看似說了很多,其實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不過朱棣也不是一般人,情緒的調節自要比尋常人更強些。


    姚廣孝短短幾句話,朱棣便恢複了往日的狀態。


    臉上不苟言笑,身上生人勿進,開始處理起奏章來,仿佛完全不知朱高煦宴請過陳瑛和紀綱。


    直到次日早朝結束,朱棣才把紀綱喊了過來。


    紀綱本就是錦衣衛出身,在洪武後期錦衣衛被裁撤之後,他便被劃分到了京軍中。


    京軍那麽多,哪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因而在朱允炆剛剛即位的時候,紀綱便開始聯絡朱棣了,在這期間為朱棣提供了不少關鍵性的情報。


    在論功行賞時,他雖沒有在戰場上拚殺的功績,卻也並不弱於其他靖難勳臣。


    不然的話,又如何能讓他當了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隻不過,無論是紀綱品行,還是功績得來的途徑,都讓他很難與軍功出身的靖難勳臣媲敵。


    這也就使得他在外麵飛揚跋扈,乖張,在朱棣麵前卻趨炎附勢,扮演著天下第一忠臣孝子的形象。


    被朱棣叫來,紀綱規規矩矩見了禮後,主動匯報了些朝中內外的一些消息後,隨之又道:“陛下叫臣來是有何吩咐?”


    朱高煦這種皇子也在錦衣衛監察行列之中,紀綱主動報上來的消息就有朱高熾,朱高燧的。


    但在報朱高煦動向之時,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完全沒有昨日朱高煦在八仙酒樓宴請的一個字。


    朱棣抿著茶,靜靜等著紀綱的匯報。


    在紀綱三言兩語帶過朱高煦之事後,朱棣還特意追問了一遍,道:“高煦這幾日在忙些什麽?”


    紀綱臉不紅心不跳,連停頓都沒有,當即迴道:“二皇子多待在軍中做些燕軍三衛改編京軍之事,每日見的也是些軍中的軍卒,有時也與靖難的一些勳臣喝喝酒。”


    說了與靖難勳臣喝酒之事,卻偏偏不提昨日酒桌上,他和陳瑛。


    與靖難勳臣喝喝酒,那是意料當中的。


    他和陳瑛參與其中,那才是意料之外的。


    給了紀綱一次機會,紀綱扔不再提起,朱棣也不再追問。


    這種情況下,紀綱明顯是心裏有鬼要包庇朱高煦,就是在給十次八次機會依舊如此。


    朱棣放下茶杯,開口道:“北元,安南和海上多加人手聽著些消息,有任何情況要加緊報上來。”


    不管怎麽說,外患才是社稷的大患。


    在大明這些心腹大患的問題上麵,即便是錦衣衛裁撤的那幾年,都有人收集這這方麵的情報。


    錦衣衛重新恢複後,在這些方麵的情報收集上不僅沒有懈怠,反而更加周密詳盡。


    那些地方隻有有超乎當下的任何風吹草動,錦衣衛這裏第一時間就能收到消息。


    朱棣吩咐,紀綱二話不說,信誓旦旦應道:“陛下放心,他們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錦衣衛的。”


    該問的沒問出來,朱棣鼻子哼了一聲,直接打發走了紀綱。


    紀綱離開,朱棣顯得有些氣息不平。


    錦衣衛作為天子親軍,本就是為天子刺探臣民消息所設,現在卻與下麵人搞在一塊,蒙蔽聖聽。


    對於皇家來說,哪怕這個下麵人是自己的兒子都不行。


    正當此時,馬和端著茶進來。


    自靖難朱棣登基後,宮中的大小事務由馬和全權負責。


    包括對親衛的安排,包括各宮宮人的調派,馬和上上下下皆做的井井有條。


    除此之外,馬和在燕王府中就曾做過王府管家。


    靖難前,靖難時,除負過糧草的調派外,也曾在戰場上廝殺過,更曾千裏之外救朱棣於絕境過。


    朱棣從馬和手中接過茶水,臉上掛起了笑意,問道:“鄭村壩一戰,內外夾攻,大破李景隆大軍,斃敵數萬人,俘獲馬匹兩萬,使我燕軍獲得了靖難的主動,徹底扭轉了被動挨打的局麵,當時是你負責聯絡了左右兩軍吧?”


    馬和不卑不亢,自始至終未曾有過驕縱之時。


    被朱棣點出靖難中的罪罰功績,依舊波瀾不驚,點頭稱是後,道:“確有其事,奴婢所做之事不及完燕軍將士萬分之一不足掛齒。”


    馬和在靖難勳臣中也算時舉足輕重的,卻從未給自己掛過靖難勳臣的頭銜,從前該怎麽做,現在還怎麽做。


    這樣的品行,的確很讓人放心。


    馬和的謙虛,讓朱棣臉上的笑容更甚了,道:“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說著,朱棣鋪開紙,在上麵揮筆寫了個鄭。


    “鄭和,朕賜你鄭姓,彰你於鄭村壩一戰的功績。”


    被皇帝禦賜姓氏,那也算是一種獎賞了,哪怕是放棄自己之前的姓。


    馬和愣了片刻,接了朱棣禦筆寫下的那個鄭字,才實實在在接受了被朱棣禦賜之事。


    當即,跪拜在地,感動道:“謝陛下。”


    朱棣要的是內在的忠心,可不是口頭的一個感謝。


    馬和...鄭和的道謝,朱棣也並未放在心上,到了句免禮後,這才問道:“你做內宮監大太監也有些時間了,建文朝心思不歹者應剔除的差不多了吧?”


    全部剔除肯定是不可能,是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私利。


    隻能說,牟利大與小,以及有沒有廉恥。


    鄭和沒再朱棣麵前一味說好聽的話,如實迴道:“奴婢在做內宮監大太監後,首先剔除掉了心向建文者,之後也剔除掉了一部分在建文朝心術不正者,隻是人心隔肚皮,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看透。


    因而在宦官中也是分著幾批的,有品行還可以,且在靖難中就能為燕軍提供過消息的,有品行差,但在靖難中提供過消息,也有品行好,不曾在靖難中提供過消息...


    總之,對於這些人要分門別類的用,盡可能把他們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之上,讓他們能把可用之處發揮出來。”


    鄭和的實話實說,讓朱棣頗為滿意。


    “朕若需要些人去軍中做監軍,你能否挑出來可靠者?”


    不僅是在洪武朝,就是在曆史很多時期,都是不允許宦官識字掌權的。


    畢竟在青史中,可有不少宦官禍亂過朝政,成為亡國的一大推手的。


    朱棣的詢問,讓鄭和停了片刻,這才組織起了語言,迴道:“奴婢尋個在軍中做監軍的太監倒可以,有不少人在靖難前就曾於燕軍有過書信往來,他們的品行還是信得過的,隻是...”


    還在燕王府的時候,鄭和還會對朱棣提攜建設性的建議。


    在朱棣稱帝後,鄭和為避免宦官幹政,隻做自己分內之事,很少再在朝政上麵過多置喙了。


    很多時候,都是朱棣怎麽吩咐,他就怎麽做。


    鄭和的停頓也隻是基於這方麵原因的考慮。


    不過,鄭和說到一半已勾起朱棣的好奇心了,朱棣又怎會不聽後半句,隨之開口道:“有話就直接說,別吞吞吐吐的。”


    隻要是有助於國家的,即便幹涉也是可以的。


    鄭和下定決心後,這次不再隻說一半,當即一股腦道:“奴婢以為讓太監去做監軍並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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