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東暖閣。


    朱棣大致翻看了一遍秦政學送來的奏章,很快砰的一聲扔到了桌上,冷哼一聲,頗為不快地道:“這廝也是個急功近利之徒,堪不了什麽大用,他又不是都察院的禦史,實質性的證據一件拿不出來,就想彈劾一個都察院功勳累著的左都禦史,朕若憑著一道奏章就動了陳瑛,豈不是顯得朕的涼薄了,先留著吧,秦政學若連這個事情都辦不明白,他這個工科給事都顯大了些。”


    一旁候著的鄭和至始至終不發一言,仿佛壓根就沒聽到朱棣的抱怨。


    停頓片刻之後,朱棣隨之出言詢問,道:“消息傳出去了?”


    問到自己,鄭和這才開口。


    “傳出了,秦給事的封章彈劾報上來的時候,那內伺就悄悄溜走去了錦衣衛了。”


    這也是紀綱能第一時間,知道秦政學封章奏章之事。


    朱棣臉上的不快來的快消的也快,微微一笑,開口道:“戲台倒是搭好了,就看怎麽往下去唱了。”


    紀綱知道秦政學的封章彈劾,勢必是要知會陳瑛的。


    陳瑛的很多彈劾,紀綱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兩人的利益攀枝錯節的牽扯在一塊兒,不到萬不得已,不管是誰都不會輕易剝離出一方的。


    要知道,一旦剝離那勢必是要傷筋動骨的。


    另一邊,陳家。


    在陳瑛眼裏,郭順不過一小螻蟻,能出些錢買個薄棺幫忙發了喪,也不過隻是為陳朔積德行善而已。


    怎麽也不過想到,螻蟻雖小,卻也撼得動大象。


    就在陳瑛還沉浸在喪子之痛,無從自拔之時,秦政學已把收集到有關陳瑛的所謂罪證,整理成冊,封章彈劾到了朱棣那裏。


    晚上才剛下值,紀綱便風風火火尋到了陳家。


    剛一見麵,寒暄都顧不上,隨之拉著陳瑛,頗顯急切道:“陳禦史怎這麽早就迴來了?”


    往常的時候,陳瑛為顯盡忠,常會主動留下當值。


    自陳朔死了後,陳瑛不翹班就算不錯了,下值之後公房再沒見過他的人影。


    陳朔的死對陳瑛打擊很大,自陳朔死了之後,陳瑛對什麽事情都顯興致欠缺。


    紀綱急不可耐,陳瑛卻異常淡定,抬手招唿了紀綱喝茶,道:“該處理的公務都已處置完畢,下了值不迴家還能幹什麽。”


    隨之,最後又補充,道:“以前我忙著公務,即便沒什麽大事,下值了總會再在公房再留幾個時辰,要是老夫能都用些功夫在朔兒身上,朔兒也就不至於落個如此現場了。”


    現在的陳瑛,已認定陳朔的死是因為頭腦不夠用,被秦政學誆騙擋刀所致。


    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秦鋒有關。


    但為何一起行動的秦政學毫發無損,卻偏偏隻有陳朔送了命。


    總歸說到底,陳瑛對秦政學,至始至終就沒多少信任。


    沒有信任支撐,一旦出事,肯定會第一時間分道揚鑣的。


    紀綱根本不顧喝茶,也不反駁陳瑛所謂的想通,隻道:“我剛收到消息,秦政學封章彈劾,說是陳禦史在彈劾盛庸等案當中存有謀私利,打擊異己的重大嫌疑。”


    聽了此,陳瑛坐不住了。


    直接騰的一下,站起身,神色不悅,開口問道:“什麽?”


    微微停頓,恢複理智後,重新落座。


    “是否打擊異己,陛下清楚就行,就憑區區一個奸詐小人,還動不了老夫。”


    陳瑛起起落落,宦海沉浮了那麽多年,豈是秦政學區區一個新科進士所能比的。


    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沒必要把秦政學放在眼中。


    “蚊子再小,盯上一口也會出血,陳禦史還是小心些為好,那就這樣,陳禦史知道就行,我就告辭了。”


    這些時日東廠風頭很甚,完全有蓋亞過錦衣衛的架勢。


    鄭和乃燕王府時的元老,朱棣對鄭和的信任都能淩駕於那些靖難勳戚。


    僅憑競爭,紀綱肯定是比不過鄭和的。


    既如此的話,那紀綱隻能是少說話多做事,絕不能再做不討朱棣歡喜的事情了。


    紀綱離開,陳瑛發了很大一通脾氣。


    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秦政學之所以會這麽急不可耐不留情麵彈劾他,最主要是因從郭順那裏所知道的情況。


    不過,不管秦政學是基於什麽原因才彈劾的陳瑛,秦政學既已出手,陳瑛就不可能無動於衷的。


    半個時辰之後,管家親自收拾了被陳瑛扔的一地都是各種雜物,在給陳瑛重新上茶之後,規規矩矩站在了陳瑛身邊。


    紀綱來見陳瑛的時候,陳瑛摒退了左右。


    對紀綱說的事情,管家並不知道。


    陳瑛動了這麽大的怒,管家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原因為何。


    如此情況下,管家肯定不能是擅自隨便開口的。


    停頓半晌,還是陳瑛主動開了口,道:“秦政學去陛下那裏彈劾老夫了,說老夫這麽多年彈劾過去的人,全都是老夫為謀私利,鏟除異己。”


    陳朔還在的時候,陳瑛有些事情可和陳朔商量著來。


    現在陳朔不在了,陳瑛隻能和管家商量著來的。


    府中上上下下之事都交給管家打理了,對管家至少還是信任的。


    陳瑛開口,管家頗顯吃驚。


    “秦政學他腦子壞掉了還是怎樣,老爺這幾年彈劾的人多多少少可受了陛下指示,他表麵彈劾老爺,實則不是彈劾陛下嗎?”


    陳瑛的很多事情都是管家出麵辦的,一些實際情況,那管家當然是一清二楚的。


    出於本能發表了意見,隻微微停頓,那管家就像想起什麽了似的,又有些底氣不足的開口道:“秦政學是陛下破格提拔上去的,這個時候突然彈劾老爺,莫不是收了陛下的默許?”


    若真如管家說的這樣,陳瑛這兩年的彈劾是否受了駐地的恩準並不重要,隻要多加一條蒙蔽聖聽,便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陳瑛的頭上了。


    陳瑛能夠冷靜下來,說明已想到了一些緣由。


    對於管家的分析,陳瑛也沒再發脾氣,淡淡道:“陛下若是承認了秦政學的彈劾,那豈不是要承認老夫彈劾的錯誤了,劉邱一案尚未結案,這個時候就為與建文餘黨有牽連之人平反,絕非明智之舉。”


    總之一句話,陳瑛對自己當下的用處還是很有自信的。


    停頓片刻,陳瑛這才開口,道:“就看朝廷那裏怎麽決定吧,要是此事真是陛下默許,那用不了多久就會啟動有司按秦政學的彈劾著手調查的,老夫哪怕就是死,也得秦政學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個墊背的。”


    能與管家分析這些,陳瑛便已做好應對準備了。


    次日一早,秦鋒一大早便進了宮。


    之前因秦鋒被羈押東廠,曾棨幾人忙著秦鋒的事情,處理本屬於自身的公務都有些心不在焉了,肯定是沒有多餘精力,再給朱瞻基授課的。


    因而,很長一段時間,朱瞻基都沒上過有關科學的課程了。


    秦鋒才從東廠出來,朱高熾就曾遣人請秦鋒給朱瞻基補課。


    當時飛騰實業的事情那麽多,秦鋒哪有那個閑工夫再去給朱瞻基授課。


    以朱高熾的城府,與他深交完全是出於朱棣目前對他的重用。


    當朱棣不再重用他,怕是連給朱棣授課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說,是否能巴結上朱高熾,最主要還是在他自身之上。


    再到後來,朱棣單獨發了道旨意,宣召天下證明秦鋒的清白。


    朱高熾雖不至於像外麵那群人,爭先恐後購買飛騰實業的香皂和牙膏,但卻幾乎每天一次遣人請他去給朱瞻基授課。


    朱高熾之所以如此急切,不過是因朱棣的這份器重。


    現在的秦鋒和朱高煦走的可是相對近一些,而且就目前這些事情,朱高煦出的力也不少。


    朱高熾若再不拉攏著些秦鋒,秦鋒一旦完全倒向朱高煦,勢必是要增加朱高煦奪儲之路上的助力。


    基於朱高熾催的實在太緊,另一方麵,也是向朱高熾表麵意思。


    朱高熾連翻邀請,秦鋒若一個勁兒拒絕,那傳遞出來的信號,隻能是他全權站在了朱高煦一邊了。


    朱高熾大智若愚的城府,朱棣怕都望塵莫及。


    除非不到萬不得已,不然的話,秦鋒可不想做朱高熾的敵人。


    理清楚了一些重要之事,秦鋒決定還是先進宮一趟。


    昨天晚上才應下的朱高熾,朱高熾連夜給秦鋒調了課。


    秦鋒的時間不寬裕,想找到秦鋒的人並不容易,其他那些先生們的課,隨時都能上的。


    到了東宮,朱瞻基已經正襟危坐等著了。


    一段時間不見,朱瞻基的變化還是很大的。


    長大了隻是其一,最緊要的還是談吐舉止上的。


    其實,這也是正常的。


    還在燕王府的時候,朱瞻基隻是被當成未來王爺培養的,師資力量能有多強。


    再加之,朱瞻基出生不久,朱棣便發動了靖難之役。


    很長一段時間,朱棣都在打仗,當時誰都不能保證朱棣就一定能取勝。


    朝不保夕,朱棣哪有多餘精力教育朱瞻基。


    剛進應天府的朱瞻基,隻不過是因環境襯托帶著幾分貴氣,其餘地方完全沒有將來宣德大帝的影子。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係統教育,現在的朱瞻基較之以往變化還是蠻大的。


    良好的教育環境,師資力量,影響的確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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