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我十分來氣,衝那人說:“隻要你還長著一顆人心,就不會見死不救!”


    那個魁梧的男人逆著光線,臉全部隱藏在黑暗中,他仰天大笑,“可笑,你個外來的懂什麽,你見過這村裏如同人間地獄般的景象嗎?”


    我迴道:“我確實沒見過,我隻看到這個女人在尋死!我不會像你一樣眼睜睜看著說風涼話。”


    “快點……”張歌奇此時又不能使用蠻力,著急萬分,“她一直在亂動,我扶不住了。”


    我管不了太多,直接把八仙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杯盤稀裏嘩啦摔碎一地,然後我把桌子搬了過去,讓張歌奇墊腳。


    張歌奇踩在桌上,這才將女人的頭從繩套裏麵解救出來,然而把她弄下來的時候,她還在拚命反抗,像瘋了一樣吼著:“讓我去死,讓我去死,讓我到陰間和他們團聚!”


    “大姐,你別鬧了好嗎?我胳膊都酸了!”


    張歌奇把她放到地上,突然女人把桌子側麵的暗格拽開,從中拿出一把剪刀,對準自己的喉嚨就刺下去。


    張歌奇大喝一聲:“天下臣兵!”


    斬龍刀被我擱在了邊上,不過依然可以發揮出效力,女人手中的剪刀一瞬間重逾千斤,筆直地沉到地上,壓住她的手動彈不得。


    女人求死心切,不要命地拽自己的手指,拽得骨節都被拉長並且發紅了,看著非常可怕,我毫不懷疑她會直接把自己的四根手指給拽斷。


    我蹲下身,對她說:“大姐,你先冷靜,我有辦法讓你和家人團聚!”


    一聽這話,女人陡地停下來,滿眼垂淚地看著我,眼神中總算有了一絲微弱的光。


    我低喚一聲:“犬兄!”


    一縷通人性的陰風吹出來,繞著那已然死去的父子旋轉,讓他們的衣角和頭發被吹動起來,我說:“實不相瞞,我是一名巫醫,可以用通靈的手段讓他們迴來與你團聚。”


    雖說鬼魂可以顯現,但是它們不過隻是一縷殘留的能量,並沒有意識,而且會逐漸消散。


    但是對於死後世界的想象可以或多或少地化解失去親人的悲慟,我會對這女人編織一個善意的謊言,告訴她陰間是存在的,她丈夫孩子在那邊過得很好。


    女人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張歌奇便解除了“天下臣兵”的效果,女人從剪刀下麵抽出手後第一件事就是捂著臉旁若無人地大聲慟哭。


    危險解除,我們長鬆了口氣,我對女人說:“大姐,你先休息一會兒,通靈得等到晚上,我晚上再過來吧!”


    女人重重點頭,緊緊拉住我的衣袖,啞著嗓子說:“小兄弟,你可不要騙我!”


    外麵那男人不見了,等我們出門,才發現他坐在門邊的石鼓上一臉陰沉地抽著旱煙。


    這是個強壯的中年男人,臉上棱角分明猶如刀刻一般,皮膚被曬成了古銅色。


    張歌奇譏嘲道:“我們累得一頭大汗,你倒是悠閑,做個混蛋真是太輕鬆了!”


    男人抬起眼皮打量我們,慢悠悠地說:“二位手段不錯啊。”


    我心想對方竟然沒迴嘴,又問道:“大哥,我們是從沈羊來的,想找一位叫張北鬥的老先生。”


    男人唿出一個煙圈,“你們不知道嗎?這個村的人都快死絕了,誰還有閑心和你們做生意?”


    我看他一眼:“您不是好好的活著嗎?據我了解,好像村裏隻有姓霍的人遭殃,其他人都沒事。”


    “胡扯!”男人斷然道,“你從哪兒聽說的?這個病確實是從霍村長家裏開始的,他家死得最慘,但是旁人也同樣受到了影響,包括一些外來人員。我還挺佩服你倆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跑進村裏。”


    張歌奇說:“老子也姓張,不怕!”


    男人冷笑,“村裏唯一沒事的,隻有張北鬥一家,其他人無論姓什麽都一樣遭殃。”


    聞言,我便問他:“大哥,難道你也是張北鬥一家的?”


    他沉默不應。


    張歌奇說:“喂,問你話呢!”


    我假意斥責,“不要這麽不禮貌。大哥,我們好像迷了路,能拜托你帶我們去張北鬥家嗎?”


    男人磕了磕煙鬥站起來,道:“跟我走吧!”


    他在前麵帶路,每走到一個岔路口就抬頭看看,我注意到屋簷上有古怪的獸頭,似乎是一種標識物。


    男人頭也不迴地說:“這裏布了八門金鎖陣,外人進來了就甭想出去,你倆得虧遇到了我,不然三天三夜都摸不著出去的路。”


    我搭話道:“這個村感覺很有年頭了。”


    “是的,大概有一千多年了吧,因為太偏僻,戰爭年代也能逃過一劫。清朝一直到康熙年間才有人偶爾發現這個村,全村人都還是明朝的衣冠,村民完全不知道外麵已經改朝換代了。”


    張歌奇大笑,“我從來不覺得那豬尾辮好看,不知道為啥以前的辮子戲那麽多。”


    我說:“可能是年代較近,所以大夥都對清朝津津樂道,各種古建築也保存完好,方便拍戲。”


    男人忽然迴頭問:“小夥子,你是幹嘛的?”


    我說:“我是個巫醫。”


    男人輕描淡寫地說:“哦,原來是個下九流!”


    “你踏馬放什麽屁……”張歌奇一聽就大為光火,揎袖擼拳地要替我捍衛尊嚴。


    我攔住張歌奇,笑笑,“其實大哥說的沒錯,如今一提到醫生,大家想到的都是特別高大上的精英形象。實際上在過去,醫生包括巫醫都是下九流,也時常用一些江湖手段,《師說》裏麵就有一句‘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這也是傳統醫術無法好好傳承的一大原因,因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聰明人都絞盡腦汁去鑽研仕途經濟了,真正造福人類的技藝卻被當作下九流來對待。”


    張歌奇雖然不了解這些,可他本能的衝動反應讓我覺得,這哥們能處!


    男人說:“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隻是實話實說。在過去,你們醫生好歹還是下九流,我們放山人、采珠人大概連人都不算,隻能算是伺候王侯將相的耗材。”


    我拱手道:“看來大哥是一位放山人,失敬失敬,大哥一定也姓張吧?”


    男人說:“好吧,我不瞞你們了,張北鬥正是家父,我叫張富貴,你們來這兒是想買參?”


    我說:“想求一株千年人參替人治病。”


    張富貴頓了一下,扭頭看我,訝異地說:“小夥子,紅口白牙的怎麽什麽都敢說?你知道千年棒槌(人參)意味著什麽嗎?”


    我想了想,答道:“意味著要曆經很多危險困難才能找到。”


    “無知!”張富貴搖頭,“算了,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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