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停在一個小山村前麵,那小村幾乎完全隱沒在大片的綠樹之間,隱約可見一些村舍,背後是連綿的青山,就如同古代世外高人隱居的所在。


    張師傅點上一根煙,說:“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你們自己往前走吧,好自為之。要是有啥情況就打電話給我。”說著他報了一個號碼。


    我記下電話號碼,和他握了下手:“多謝了,張師傅,我們會小心的。”


    張師傅最後勸道:“唉,小夥子,我看你人還不錯。其實能不去的話最好還是別去了,你們如果想收購上等的野山參,我倒也認識一些朋友。”


    我搖頭,“非得是千年人參不可。”


    他一愣,“但你知道這千年人參,並非凡物,禁忌頗多……唉,算了,我說你也聽不進去,那你們保重吧!”


    “好,再見。”


    於是我和張歌奇背著包走進這個小村子,初看感覺這兒一片田園風光,風景宜人。可在村裏走了一段路後發現,這裏幾乎沒有人煙,一些人家門檻下麵長出叢叢雜草,有一條被繩子拴著的狗居然餓死在地上,渾身骨瘦如柴,滿地的落葉也沒人打掃,踩在上麵沙沙作響。


    張歌奇用手指向一處給我看,隻見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麵堆著許多烏亮的長“盒子”,我以為是誰家搬家,看仔細後不禁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那居然是成堆的棺材。


    “孝孫上堂拜祖宗,拜謝祖宗養育恩;功勞勝於泰山重,親恩未報淚紛紛;孝孫上堂拜祖婆,撫養合家大功勞;親恩未報人已渺,睹物相思淚滂沱……”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倆抬頭看去,隻見一個形同乞丐的老頭坐在一家屋頂上,靠著煙囪,扯著嗓子在喊。


    老頭口音重,聲音又抑揚頓挫的,張歌奇有點聽不明白,問我:“這老頭在喊什麽?”


    我說:“這是葬禮上的歌謠,一般是司儀唱的。”


    “靠!”張歌奇罵了一聲,“太晦氣了。”


    老頭仍然旁若無人地、動情地對著鉛灰色的天空念出這不祥的歌謠,花白的胡須一動一動的。


    我朝他喊了一聲:“老人家,請問張北鬥先生住在哪兒?”


    張歌奇說:“你理他幹嘛?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我苦笑:“你看看周圍哪有人能問路。”


    然後我從張歌奇背包裏取出一塊壓縮餅幹,再次抬頭,老頭正直勾勾地看著我,嘴角流下口水,他枯瘦如柴,臉龐黝黑,似乎已經餓了很久。


    我把餅幹往屋頂一拋,老頭伸手接住,用稀疏的牙齒撕咬包裝,然後貪婪地啃了起來。


    我又問:“老人家,你告訴我張北鬥家在哪兒,我再送你一塊。”


    老頭坐在屋頂邊緣,忘我地啃著壓縮餅幹,並用髒兮兮的手掌接住碎渣往嘴裏送,我倆被迫在下麵看了半天吃播。


    張歌奇說:“得,這人完全瘋了,浪費口舌,走吧走吧!”


    我們繼續往村裏麵走,這村子有許多條巷道,經過一戶人家的時候,我們隱約看見一家三口的身影,好像正在吃飯。


    張歌奇開心地說:“可算有正常人了,我去問問路。”


    張歌奇跑到窗戶邊一瞅,卻趕緊溜迴來,拉著我快步離開。


    我問怎麽了,張歌奇罕見地用嚴肅的口吻說:“裏麵那個女人瘋了!她丈夫和兒子全是屍體,用木棍撐在桌子邊上,裝出吃飯的樣子,吃的菜也全是生的,還有一碟豬肉刺身呢,那玩藝能吃嗎?”


    “呃……”聽著他的描述,加上這周圍詭異的氣氛,讓我感到一陣不寒而粟,這村中究竟死了多少人。


    這時,迎麵出現一堵牆,上麵用凝固的鮮血寫著:“霍氏換種!”


    這很普通的四個字,用鮮血寫就,給人一種強烈的視頻衝擊。


    張歌奇瞅了半天,搔搔頭,“啥意思?換一種生活?”


    我說:“你這什麽理解能力?”


    “哦,我懂了,大概是什麽換種豬的廣告。”


    “‘換種’其實是一個非常殘忍的詞,過去有個軍閥曾說過‘石過刀,草過火,人換種’的狂言,意思就是要讓一個地方的石頭全部磨過他們的軍刀,草全部燒一遍,人民殺光再遷進來一批。毫無疑問,牆上這話的意思就是,村裏姓霍的要死光。”


    張歌奇恍然,“我去,那個飯店老板不就姓霍嗎?這詛咒居然還是定點打擊的,隻對姓霍的生效。”


    我倆繼續往前走,巷子每走一段就有分岔,很快就讓人暈頭轉向了,途中偶爾能聽見某些居民家中傳來哭聲,但是大部分民居是靜悄悄的,濃鬱的陰氣籠罩著這個村,感覺偶爾落在身上的陽光都是冷的,這果真是個詭異陰森的地方。


    突然,東張西望的張歌奇不知從哪扇窗子裏看到了什麽,驚道:“我靠,有人要自殺!”


    隻見張歌奇立即踹向一扇民居的門,踹了三腳門栓才踹斷,我跟著他衝進去,隻見一個女子正掛在房梁上蕩來蕩去,那巨大的拉力把她脖子抻得老長,非常嚇人,腳下是踢倒的椅子和一雙脫落的黑布鞋。


    張歌奇趕緊把婦女的雙腿抱起來往上舉,婦女長長地吸入一大口氣,意識又蘇醒過來,她搖晃雙手大聲哭喊:“讓我去死讓我去死,不要你們救!”


    “你別亂動!林大夫,快想辦法把繩子弄斷。”張歌奇說。


    我說:“我用下你的刀。”


    我拔下張歌奇的斬龍刀,解開外麵的布,可是下麵裹著厚厚一層鐵鏽,根本沒法切割。


    我隻好到屋裏去尋覓工具,一扭頭才發現客廳擺開了一張八仙桌,一個臉色蒼白如紙的男人,和一個臉色鐵青的十幾歲男孩坐在桌邊,二人手中抱著碗筷,眼睛微閉、雙目無神,桌上一碟碟的菜肴,卻全是生的,裏麵甚至還有生的豬肉。


    剛才為了救人,進來的時候沒有看見這張桌子,此時我才一陣愕然,這不就是之前張歌奇看見的那個瘋女人嗎?這桌邊的男人和男孩,都是用木棍撐起來的屍體!


    原來我們走了半天又繞了迴來!


    “不要你救,讓我死,讓我死,我活著有什麽意思!”那女人的尖叫聲把我的思緒拉迴現實。


    “喂,給我老實點兒!”那女人拚命動來動去,讓下麵托著她的張歌奇十分吃力,他著急得罵髒話,“別亂動了!我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林大夫,剪刀呢?”


    “堅持一會兒,我正在找!”


    我趕緊去抽屜裏麵翻尋,啥也沒找著,急得我一頭大汗。


    這時,一個魁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瞟了我們一眼,冷冷地說:“外來的,別管閑事了。讓她去死吧,她丈夫、兒子都沒了,你們救得了一時,救得了一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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