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澤說完了以後,子楚皺著眉頭並沒表態,他又將目光看向呂不韋:“右相,你也說說你的觀點。”


    呂不韋眼睛餘光瞥了一眼對麵的蔡澤,應道:“大王,局勢還沒有糟糕到那種地步。伊闕之戰我軍雖敗,但王翦大軍尚在。武關隻要留下五萬大軍,可抵50萬雄兵。到時王翦率領主力趕迴,就算聯軍攻破函穀關,我們也可以和他們在關中一戰。


    另外司馬南他們雖然已經從巴蜀退軍,但巴蜀的楚軍暫時也不敢圖謀漢中,漢中方麵至少還能調迴15萬大軍。


    有了這些軍隊,我國至少還能在關中聚集起30至40萬軍隊,我們完全有能力在鹹陽附近和聯軍打一場決戰。


    所以臣認為我們根本沒必要怕楚國的威脅”!


    蔡澤反駁道:“大王,臣以為不然,聯軍一旦突入關中,鹹陽就會非常危險。到時候就算王翦、司馬南他們都趕迴來,他們的軍隊都是疲勞之師,能敵得過士氣高漲的三晉聯軍麽?


    還有,右相口口聲聲喊著決戰,要是決戰失利了,我們該怎麽辦呢?


    眼下議和才是最為穩妥的。”


    兩個丞相各自闡述了自己的觀點以後,不等子楚決斷,大殿上的群臣已經分成兩波,其中一波支持和楚國議和,另一撥則是堅決反對。


    兩方人都認為自己有道理,吵得不可開交。


    子楚拍了拍桌子,打斷了爭吵的兩撥人。


    看著自己這幫大臣,子楚頭疼到了極點。


    以往他大父在位的時候,這些大臣可是老老實實的,沒見他們誰敢蹦的這麽高。


    怎麽自己一繼位,這些大臣就個個都成了精了呢?


    此時,子楚將目光看向大殿,剛才群臣爭吵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始終冷眼旁觀。這個人他剛好認識,甘羅。


    “甘羅!”子楚叫到了甘羅的名字:“愛卿,兩位丞相的意見你更讚同誰呢?”


    甘羅一聽秦王叫到自己,立即從坐墊上站起身,來到大殿中央,衝秦王揖拜道:“大王,微臣認為兩位丞相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他們都是為了國家考慮。但是,兩位丞相思維不夠寬闊,他們對問題看的不夠透徹。”


    子楚一怔,忙問:“愛卿這話是什麽意思?”


    甘羅道:“大王和兩位丞相都想著要不要和楚國結盟,可是為什麽我們不能選擇將聯軍擊退,這樣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子楚聞言,露出一抹無奈,他麵色不虞的開口道:“要是寡人有辦法打敗聯軍,還會去和楚國合作嗎?”


    甘羅笑道:“我們未嚐不能打敗聯軍。”


    “怎麽打敗?”子楚半信半疑的看著甘羅問道。


    甘羅沉聲道:“田秀有一句話,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部被攻克。”


    子楚是個非常聰慧的人,他馬上明白了甘羅的意思:“愛卿是說用反間計?”


    馬上,子楚就搖了搖頭:“寡人已經用過了,魏王根本就不上當!”


    甘羅道:“大王,既然直路走不通,您不能走彎路嗎?”


    子楚聞言,眉頭一皺。


    甘羅繼續點撥道:“若是大王能遊說趙王退兵,則眼下之危局,迎刃而解矣!”


    “遊說趙王退兵?”子楚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對啊!寡人怎麽沒想到從趙丹身上下手呢。”


    接著,子楚又露出擔憂:“可是寡人該怎麽做才能讓趙王丹那個昏君撤兵呢?”


    甘羅嘴角一勾,道:“隻要能讓其對田秀生疑,則趙王必令田秀退兵。”


    甘羅湊到子楚耳邊低語幾句,子楚的臉色逐漸明朗起來。


    這讓群臣都有點兒摸不著頭腦,誰也不知道甘羅跟子楚說了什麽。


    隻見甘羅說完以後,立即站迴到了原地。


    然後,秦王看著甘羅問道:“先生此去趙國,還需要寡人做什麽嗎?”


    甘羅道:“臣需要錢,越多越好。”


    子楚沒有猶豫:“隻要先生能夠辦成此事,花多少錢寡人都願意。”


    說著,子楚對蔡澤吩咐:“左相,你立刻打開府庫給甘卿取十萬金,今後他若是需要錢財,你直接撥給他就是,不用再問孤。”


    “唯!”


    退朝了以後,甘羅帶著足足十幾輛馬車的財貨往趙國而去。


    呂不韋府中。


    他剛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見門客嫪毐繞到了他的身側,躬身道:“丞相,臣發現了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向你匯報。”


    “說!”


    呂不韋邁開步子往大堂走去,嫪毐彎著腰跟在後麵連頭都不敢抬,“臣發現,昨天左相府上去了一個人。”


    “什麽人?”


    “蔡允!左相的侄兒。”


    呂不韋聞言,不滿的看了嫪毐一眼:“就這事兒?”


    嫪毐見呂不韋生氣了,腰彎的更低了:“丞相,你忘記了,蔡允當初負責防守宜陽,宜陽城破後,左相為了平息秦王的怒火,說他已經殉國了。”


    呂不韋被嫪毐這一提醒,才終於想起了這檔子事。


    蔡澤說他侄子已經殉國了,但他侄子昨天居然迴到鹹陽了,而蔡澤並沒跟秦王稟報過這事兒,也就是說他是在存心欺瞞秦王,謊報了蔡允的死訊。


    欺君之罪,放在任何國家都能殺頭。


    迴想起今天在朝堂上蔡澤跟自己爭鋒相對,呂不韋一下笑出了聲,這下他終於抓到了可以將蔡澤從朝堂上趕走的良機。


    嫪毐觀察到呂不韋的反應,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丞相,要不要臣安排人把這事捅到大王那裏?”


    這種事情呂不韋當然不能親自去捅,不然傻子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打擊政敵。到時候隻會適得其反。


    呂不韋看著這個懂事的門客深感欣慰,但他卻搖了搖頭:“不急,現在還不是扳倒蔡澤的良機。”


    嫪毐不解道:“為什麽?”


    呂不韋搖頭道:“國家遭難,此事不能再禍起蕭牆了!”


    嫪毐聞言,稱讚道:“丞相高義,臣佩服!”


    呂不韋對嫪毐吩咐:“你派人去盯緊蔡允,記得別被他發現。”


    “唯!”


    “還有!”呂不韋看著嫪毐身上那件已經破舊的衣服:“你到賬房支點錢,給自己做幾身好衣服,你好歹是我的門客,穿的太寒酸了,人家還以為我薄待了你們!”


    “是!”


    嫪毐激動的對著呂不韋一拜。


    兩個人分手了以後,嫪毐頓時沉下了臉:“哼,你以為我追隨你就是為了那麽幾件破衣服嗎?我嫪毐可有更大的誌向。呂不韋,你最好一輩子壓著我,別讓我找到出頭的機會,不然,將來有你好果子吃!”


    這世上有些人從來不懂得感恩圖報,比如嫪毐。


    呂不韋看他可憐給了他一碗飯吃,但他吃飽了飯之後,就想著要往更高的位置爬,甚至不惜去咬自己的主人一口。


    另一邊,甘羅經過了十幾日的奔波以後,終於是趕到了邯鄲。


    以為秦國出使趙國的時候,可以直接從河東前往上黨然後穿過太行陘,最多十天就能到趙國。


    但現在河東被秦國送給了魏國,甘羅去趙國時,不得不繞了好遠一段路。


    到達了邯鄲以後,甘羅並沒急著去拜見趙王,而是先帶著大量禮物去拜訪丞相趙勝。


    趙勝的府邸。


    看著麵前的拜帖,趙勝很是吃驚:“甘羅?他不是一直在給秦國麽,怎麽會突然到邯鄲來?”


    仆人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丞相,那您究竟見是不見呢?”


    趙勝猶豫了一會兒後,吩咐道:“讓他到書房等我!”


    平原君趙勝的書房。


    甘羅跪坐在墊子上等了很久,平原君才姍姍來遲。


    “哎呀,甘君,失禮失禮!”平原君掀開竹簾從外麵進來,隔的老遠就向甘羅拱手賠罪。


    甘羅哪裏不知道對方是故意晾著自己,但臉上卻是滿臉堆笑的拱手還禮:“丞相公務繁忙,在下唐突了。”


    平原君跪坐到了甘羅對麵,見對方麵前連茶都沒有,頓時十分生氣:“來人,還不快給甘君上茶,你們這些狗奴才,越來越沒有待客之道了。”


    “遵命!”一名仆人急忙下去給甘羅上茶。


    甘羅將兩手搭在膝上,耐心的看著平原君表演。


    茶杯端上來以後,平原君親自將茶遞給甘羅:“甘君,怠慢了!怠慢了!請您恕罪。”


    “無妨!”甘羅笑盈盈的接過茶,恭維道:“久聞平原君禮賢下士,今日看來此言果然不虛。”


    “什麽禮賢下士?”平原君謙虛的揮了揮手:“都是江湖朋友給的虛名而已。對了,還沒請教甘君今日前來,是所為何事?”


    甘羅並不急著說明來意,而是從袖子中掏出一份禮單,放在桌上:“平原君,寡君久聞您的大名,可惜一直未有機會拜訪。這是他托我送給您的禮物。”


    “秦王太客氣了!”平原君隨手接過禮單,然後用餘光瞟了一眼上麵的東西,不由大吃一驚。


    子楚給他送的這些禮,實在太厚了,光是玉璧、象牙這些就送來十雙,其他的什麽珍珠翡翠瑪瑙,更是不計其數。


    這份禮單的保守價值都是在一萬金!


    甘羅偷偷觀察著平原君的表情,問道:“平原君,這些禮物,可還合乎您的心意?”


    “哎呀,禮重了!禮重了。”


    平原君一連說了兩句禮重了,足見這份禮物的價值。


    甘羅真誠的對著平原君拜道:“這都是寡君的一點兒心意,請您一定笑納。”


    平原君見對方說的誠懇,這才將禮單收下,等平原君收下了禮單之後,甘羅這才開口:“丞相,其實寡君有些事情還想請您幫幫忙。”


    這次甘羅改了稱唿,直接叫了丞相,這就表示,接下來他談的事情是和國事有關。


    平原君立即板正了態度,道:“不知秦王想拜托我做什麽呢?”


    甘羅說道:“敝國和貴國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現在寡君想要消除這些誤會,與貴國重歸於好。寡君知道您在趙國的影響力,所以想請您出麵玉成此事。”


    一聽甘羅是來求和的,平原君頓時皺起了眉頭,若不是看在對方剛才送的這些禮物,他恐怕都要趕人了。


    秦國已經是危如累卵,眼看函穀關就要丟了,這種時候趙國憑什麽跟秦國議和?打到鹹陽,趙國想要什麽得不到?


    想著,平原君開口道:“先生,這事情恐怕有些難辦。”


    甘羅聞言,立即搖頭:“哎,此事對別人來說難辦,對您平原君還不是小事一樁,誰不知道您是趙王的叔叔,又是趙國的丞相呢?”


    “先生就別給我戴高帽了!”平原君搖了搖頭,說道:“這次寡君的態度很堅定,他是不會輕易和貴國議和的。況且,若我們兩國換換位置,先生會接受我國的議和嗎?”


    “當然不會。”甘羅搖了搖頭。


    趙勝道:“那就是了。我其實也不想再打仗了,但目前這種情況,我實在是難以勸服寡君。”


    “這麽說,貴國是一定要滅了我大秦?”


    平原君沒有迴答。這話讓他怎麽說?難道說趙國非滅了秦國不可?那甘羅還不跟他吵起來?


    “如果貴國一定要滅了我國,那麽趙國亡國有日矣!”甘羅一陣長歎,說完就準備起身告辭。


    這就是縱橫家常用的套路,先危言聳聽,然後再展開遊說以達成目的。


    換了田秀,肯定不會上這種當。


    但平原君卻和大多數人一樣上當了,他立即起身叫住了甘羅:“先生慢!”


    甘羅停下腳步看著平原君:“丞相還有什麽事嗎?”


    趙勝道:“您剛才說什麽我國亡國有日,這話是什麽意思?請您說個明白。”


    甘羅裝出疑惑的樣子:“怎麽,平原君像您這樣的智者,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平原君搖搖頭,隨後扶著甘羅坐下,接著一臉謙恭的開口:“請先生教我。”


    甘羅這才捋著胡須,緩緩說道:“丞相,楚國本就地方三千裏帶甲百餘萬,更不用說他們又剛剛兼並了巴蜀、宛葉,一旦我國被滅,楚國還會得到漢中、商於之地,那時楚國將會取代我國,成為天下最強的國家。屆時天下將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與之匹敵。


    楚國一旦登上天下第一的寶座,您認為他接下來進攻的目標會是誰呢?”


    甘羅自問自答道:“毫無疑問,不是趙國就一定是齊國。為什麽?因為齊趙到了那時就是除楚國外天下最強大的國家。楚國怎麽會放過齊趙兩國呢?


    就算楚國不攻打齊趙,而是先去攻打韓魏,韓魏一旦被滅,齊國,趙國又能獨善其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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