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統帥薊城禁軍的秦朗府邸可謂門庭若市,自從那一日田秀去拜訪過他以後,燕國各大權貴一下都注意到了這位“寂籍無名”的秦朗將軍,爭相前去拜訪。


    不過短短幾天時間,秦朗家的庫房裏就已經堆滿了薊城權貴們所贈的禮物。


    而這個消息,也很快傳到了栗腹耳朵裏。


    “嘿,諸公子都爭相去拜訪秦朗,他們想幹什麽?”


    栗腹發出不屑一顧的冷笑,這些公子去拜訪秦朗幹嘛,真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陽光下沒有新鮮事,好多東西就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裏!秦朗這個統帥禁軍的將軍平時並不怎麽顯眼,更不會有人主動前去拜訪。


    因為沒人會吃飽了撐的去拜訪一位手握禁軍的將領,這樣隻會讓大家覺得你好像圖謀不軌。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燕王駕崩,王位虛懸,諸公子都蠢蠢欲動,每個人都想借這個機會爬上燕王的寶座,自然也不會有人去顧及什麽吃相。


    “看起來,有些人已經等不及了,他們是想借助秦朗的兵,直接把桌子給掀了。”


    栗腹這個丞相可不是白當的,雖然他並沒得到什麽確切情報,但單從諸公子去拜訪秦朗,他就已經明白這些人是想說服秦朗幫忙謀反。


    不過栗腹並不擔心秦朗會被那些公子策反,因為秦朗是他的心腹!


    秦朗能去統領城防軍,除了他是秦開的兒子,以及深受武成王的提拔之外,栗腹的舉薦也是功不可沒的。


    不過這一點並不為人所知,因為這是兩人之間的秘密,外人根本不知道。


    秦朗是受自己一手提拔的,性格又謹慎,實在沒理由賭上家族的前途命運跟著那些公子去謀反。


    但是,田秀也去拜訪過秦朗,這小子栗腹見過,簡直一肚子壞水!


    天下誰不知道田秀除了打仗之外,嘴皮子也很溜。


    這年頭的將軍,一般都是能打仗的不會磨嘴皮子,白起、樂毅、田單都這樣。


    偏偏田秀這小子,不但打仗賊溜,嘴皮子也溜!


    聽說當初齊國的君太後那麽精明的人,都被這小子給忽悠的不要不要的。


    田秀可是連君太後都能忽悠的人,鬼知道秦朗會不會也被他忽悠的豬油蒙心。


    秦朗要是讓田秀忽悠了,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栗腹根本不怕薊城那群牛馬公子,那群人背後都沒什麽大樹,壓根兒掀不起風浪。


    田秀可不一樣,他背靠秦國,再得到秦朗支持,可真能把桌子給掀了!


    “看起來我得趕緊去見見秦朗,不能讓他被田秀洗了腦筋。”


    栗腹從席上站起身,化了身便裝,到秦朗的府上前去拜見。


    兩人談了什麽並無人知道,但栗腹在不久以後就從秦朗的府上離去了。


    栗腹走的時候,天上還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這位燕國丞相乘坐馬車在風雨中飄搖前行,最終消失。


    ……


    “少君,自從你去拜訪過秦朗後,薊城上下所有人都動起來了,這可真是有趣。”


    展看著桌上送來的情報,心裏產生了一種想法,田秀不會是故意去高調拜訪秦朗,好借機讓整個薊城亂起來吧?


    他這個少君腹黑的很,完全可能幹出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


    田秀翻了一個白眼,看著展說道:“你家少君我有那麽壞?


    我那天去拜訪秦朗,就隻是純粹想找他幫忙,後麵的事情是我根本沒想到的。


    不過諸公子都動起來了,這對我們倒確實挺有利的。”


    楊端和道:“諸公子都動起來了,主君,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等,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讓他們先動!我們來個後發製人!”


    此時燕國的局勢就像一場競賽,各個玩家都已經準備就緒,打算進場參賽,這種時候誰先動,誰就是眾矢之的,立馬就會被其他玩家圍攻。


    最後一個進場的,才有機會贏下這場競賽。


    “君上!”房間外麵傳來護衛的聲音。


    田秀讓他的護衛們分散出去,監視薊城各地的情況。


    聽到護衛的聲音,田秀知道肯定是又有什麽新消息。


    “怎麽了?”


    滿身雨水的護衛從門外走進來,行禮道:“剛才栗腹去了秦朗府上,他在裏麵待了大概一個時辰,然後就走了。”


    “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嗎?”楊端和問。


    護衛搖搖頭:“秦朗府上我們混不進去,隻能在外麵監視,所以……”


    “廢物……”楊端和剛想要罵,田秀伸手打斷了他,道:“好了,你做的很好,稍後去領五金,然後下去休息!”


    這些護衛在外麵監視,辛苦就不說了還充滿危險,一旦被發現就可能有殺身之禍。


    要是不給點甜頭,今後誰還會幫忙賣力打探?


    王霸之氣這東西可不能當飯吃。


    “多謝主君!”護衛千恩萬謝的離開。


    等到護衛出去以後,展開口道:“少君,怎麽樣您是不是也再去拜訪一下秦朗?”


    “不必了!”田秀站起身,取下來放在一旁衣架上的鬥笠套在身上,說道:“我要出趟遠門去一趟下都,館驛這裏楊將軍留守,切記不能讓人發現我已經離開!”


    “是!”


    楊端和微微欠身應道。


    “少君,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到下都遊玩?”


    展不知道田秀去下都幹嘛,還以為對方要去哪玩。


    田秀瞬間無語:“誰說要去那玩了?我是要去下都辦件正事!行了,我們趕緊走吧!我怕晚了就來不及了!”


    薊城局勢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栗腹為了穩定局勢,極有可能會提前立下新王。


    田秀必須爭分奪秒 ,趕在新王立下之前把事情辦完。


    外麵的雨水越下越大,田秀乘坐的驢車在街道上狂奔,一路往城外而去。


    一日以後,田秀的馬車來到燕國下都。


    下都城中。


    將軍劇辛的府邸。


    此時年邁的劇辛正坐在堂上磨劍,一柄寶劍已經被他磨的相當鋒利,劇辛用手試了試,拇指居然被劃破了。


    “果然是好劍!”


    劇辛身後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是誰?”


    劇辛警惕的轉過身,卻看到身後穿著一身粗布衣衫的田秀。


    看著穿著樸素的田秀,劇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武安君?”


    田秀武安君的名號太響,以至於他哪怕被秦王改封了昭武君,還是有不少人會習慣性的稱唿他為武安君。


    “正是小子!拜見劇辛老將軍!”


    田秀對著劇辛彎腰行禮。


    對方今年都已經年近八旬,屬於是天下資曆最老的一批將軍,完全能受得起他這一禮。


    “武安君大駕光臨,老朽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呀!”


    劇辛放下剛剛磨好的寶劍,走過來扶著田秀坐下。


    雖然說叛徒有點為人不齒,但田秀這種身份的哪怕叛逃了也是極受人尊敬的。


    就拿吳起來說,對方反複跳槽多少次了,照樣受人尊敬。


    隻要你有實力,到哪都能吃得開。


    田秀拿起桌上劇辛剛磨的寶劍,打趣道:“老將軍這寶劍磨的不錯,隻是這寶劍卻沒有用武之地呀!”


    劇辛也活了一把年紀,哪能聽不出田秀是什麽意思。


    這不就是在說他劇辛就像這把寶劍,磨的再鋒利也沒有用武之地。


    “嗬嗬,昭武君,我尊敬您的用兵能力,所以以禮相待,但是如果您想說服我背叛燕國去投靠秦國,那請您立刻離開!”


    啥,誰要說服你去秦國?


    劇辛老將軍,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您老人家都一把年紀了,比秦王都老幾歲,牙都掉光了,挖你去秦國幹嘛?


    給秦王製造點財政壓力,多發一份養老金?


    拜托,秦王手裏有王翦、蒙驁、張唐、摎這一大堆年輕的猛將,要你個糟老頭子幹嘛?


    “老將軍誤會了,小子並沒有要讓您背叛燕國,更沒有打算讓您去秦國!”


    田秀當然不會說那麽傷人的話了,要不然這天還能聊下去?


    “既然昭武君並不是想讓老夫背叛燕國,那您說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呢?”


    劇辛語氣已經很冷淡了,大有那麽點你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要趕人了的意思。


    田秀隻好拱手說道:“燕國社稷即將傾覆,此刻唯有老將軍能解危局,不知老將軍可願拯救燕國?”


    劇辛眉頭一皺:“武安君,你這話可就讓我莫測高深了。”


    田秀剛想說話,又看到院子遠處有幾個家庭正在打掃地上的落葉,頓時閉上了嘴。


    劇辛沉聲說道:“昭武君放心,這些人都是我在軍中帶出來的老兄弟,忠心耿耿,你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說!”


    “那好吧,秀就從頭說起……”


    天空陰沉沉的,伴隨著滾滾雷聲,好像又是一場傾盆大雨。


    “武安君,你是想教我謀反?”


    劇辛突然暴起,拿起桌上的劍指向田秀。


    此刻劍鋒距離田秀的鼻梁隻有一寸,劇辛隻要稍稍用力,田秀必然沒命。


    “老將軍錯了,我不是教您謀反而是謀正!”


    田秀咽了咽口水,麵色平靜的說道。


    這份平靜讓劇辛一怔,武安君年紀輕輕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何為謀正?”


    劇辛手裏的劍明顯已經向後縮了一些,這表示對方已經被自己的話說動。


    田秀感受到劇辛態度的鬆動,又繼續說道:“道理很簡單,如果我讓你造燕王的反,這叫謀反。但我讓你平定叛亂,扶持新王,這不是謀正是什麽?”


    劇辛手裏的劍又向後退了幾寸,田秀再接再厲道:“老將軍,如今燕國大廈將傾,你難道要見死不救?看著燕國社稷墮覆?你對得起昭王嗎?”


    劇辛當初本來在趙國,混的也不好,燕昭王高築黃金台,廣納天下賢士。劇辛到了燕國以後才被昭王器重,終有今日。


    提起燕昭王,劇辛神情明顯一變,手上的劍也重重的落在地上,嘴裏喃喃道:“昭王,他老人家也已經故去30餘年了!”


    這時,劇辛再次抬頭看向田秀,說道:“老夫若不幫你,燕國真的會滅亡?”


    田秀點了點頭,說道:“若是您不幫忙,北徐君那群陰謀家總會有一個人上位,不管他們誰成功都會大殺宗室,然後齊趙就會趁著燕國內訌趁虛而入,昭王大業必毀於一旦!”


    劇辛苦笑著搖了搖頭:“田秀,你跟我們燕國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你為何要幫燕國?”


    田秀是齊國人,但此刻在秦國,無論是秦齊都跟燕國的關係不太好。


    劇辛實在想不出田秀有什麽理由這麽幫燕國著想?


    怎麽總感覺這裏麵有坑呢?


    “我不是幫燕國,我是在幫我自己!”


    田秀歎息道。


    “幫你自己?”


    “是啊!”田秀點了點頭娓娓說道:“您也知道趙國公主是我的妻,武成後乃我妻妹,雖然我現在在秦國效力,但妻妹以昔日之情向我求援,我能如何?隻能答應幫她。而秦王又要我扶你一個親近秦國的公子,我可謂兩難。


    隻有讓武成後攝政,再讓橫陽君之子繼承君位,這樣我才能對秦國和趙國之間都有個交代,所以我不是幫燕國隻是幫自己。


    另外,將軍你幫了我也是幫燕國,這倆人一旦上位,必將得到秦趙兩國的全力支持,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打燕國的主意!”


    這番話自然是半真半假,但田秀不這麽說,就沒法得到劇辛的信任!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趙國,這才叫扶持武成後。


    這麽說了劇辛還肯幫忙?


    隻能說是幫自己,這樣謊言才會可信。


    劇辛也信了田秀這番“情真意切”的話。而且他說的也有道理,按照當下的格局,確實隻有按田秀說的辦,才能讓燕國逃過滅國之災。


    其實劇辛本來想擒了田秀抓著對方去找栗腹舉報北徐君謀反,然後就能扶持公子喜為王,這樣燕國就能避免一場內亂,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但劇辛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真那麽做了最大功臣就是栗腹,跟他劇辛還有毛的關係!


    劇辛以前可是跟著昭王的,正經八百的在燕國權力中心混過!


    見過了大城市的繁華後,誰會甘於一輩子待在農村?


    這次要是扶持武成後上台,劇辛肯定重獲重用。


    於情於理,他都沒有去告發的理由。


    “昭武君,我這把劍願意借給您,不,是給殿下一用!”


    劇辛撿起來掉在地上的寶劍鄭重的交到田秀手裏。


    田秀小心翼翼的接過佩劍,又將劍還給劇辛:“到時候就看老將軍的了!我和殿下以及燕國的前途命運,可都攥在您手裏了!”


    當從劇辛府上出來的時候,田秀感到腿肚子都在轉筋。


    剛才他太冒險了,孤身去拜見劇辛,這實在是一種大作死行為!


    如果劇辛真的一點私心沒有,那麽他今天進去勸說,鐵定被對方綁了交給栗腹。


    從結果來看,田秀這次又賭贏了!


    劇辛對於複出的渴望,超過了他對燕國的忠誠!當然,這並不是說劇辛能為了權利去背叛燕國,劇辛是太鍾愛燕國了,他太想為燕國做些事情。


    劇辛始終不認為自己老了,他很想在有生之年,為燕國幹點實事,而這次就是他認為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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