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最近很鬱悶。


    自從齊國拒絕跟秦楚聯盟以後,秦國就絕口不提合縱攻趙的事了。


    哪怕黃歇幾次派人前往鹹陽,表示楚國支持秦國收複失地,鹹陽方麵也始終沒有動作。


    壽郢。


    黃歇的府邸。


    外麵下著鵝毛大雪,黃歇坐在溫暖的房間中烤著火,看著外麵的雪景發呆。


    這一次為了能跟秦國聯盟,他和楚王不惜挑撥屈景昭三家內鬥,結果到頭來,秦國那邊居然沒動靜了。


    秦國要是沒動靜,那楚國這次不是白忙活了!


    楚國白忙活還算事小。


    項氏這次在楚國一家獨大才是麻煩。


    楚王之所以讚成項氏聯秦的提議,很大程度是想削弱項氏實力。


    你項氏不是要跟秦國哥倆好,秦國要帶著咱們打趙國,那跟秦國並肩作戰這事兒就靠你們項氏了。


    黃歇原計劃是想借著對趙國的戰爭同時給秦、趙、齊、項氏四家放血。


    沒成想秦國這麽不爭氣,見齊國沒動作,居然慫了。


    “秦王政這個挨千刀的!他收拾呂不韋的豪氣呢?”黃歇忍不住罵人了。


    正在這時,李園前來稟報:“主公,將軍項燕求見。”


    黃歇眉頭一皺,心想這時候他來定無好事。但還是讓人將項燕請了進來。


    項燕進得屋來,抖落身上的雪,拱手道:“令尹,如今局勢您也清楚,我項氏一心為楚國謀劃,卻不想被秦國如此戲弄。”


    秦國把我們耍了,這個事情我們項氏也是受害者,大王如果要發火可別怪我到項氏頭上。


    “那項將軍此時前來,意欲何為?莫不是來興師問罪?”黃歇說話時看不出表情,項燕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麽想的。


    項燕急忙說道:“不敢。末將隻是想與令尹商議,既然秦國不可靠,我們不如轉頭進攻齊國,齊國隻想守成,我們何不從齊國身上割肉,以壯大自己?”


    黃歇聽後心中一動,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此計雖妙,然齊國跟晉國是盟友,我們如果攻齊,難保晉國不會來救。


    我楚國不懼晉國,也不懼齊國,唯獨怕晉齊聯合。”


    項燕笑道:“我們如果與晉齊交戰,秦國還能獨善其身嗎?”


    這是想逼著秦國下場嗎?


    黃歇望著窗外的大雪,良久之後點了點頭:“看來也隻能如此一試了。”


    項燕去了以後,黃歇獨自坐在屋中賞雪。


    “令尹!”李園從外麵進來坐到黃歇身側,猶豫了片刻以後拱手說道:“您真的準備要逼迫秦國下場與我們並肩作戰?”


    黃歇點頭。


    “令尹,我不明白,我們楚國為什麽要和晉齊過不去呢?”


    李園實在不明白,晉齊針對的一直都是秦國,楚國跟這兒急什麽?


    他們看著晉秦相爭,漁翁得利不好嗎?


    黃歇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依然望向窗外,搖頭道:“你以為楚國可以置身事外嗎?若晉齊聯盟不斷強大,秦國一旦不敵,下一個目標便是楚國。與其到時被動應對,不如現在主動出擊。”


    李園聽後恍然大悟。


    其實黃歇還有話沒說,那就是楚國已經不能繼續安逸下去了。


    秦國,齊國,趙國都能夠通過休養生息來恢複國力,但楚國卻不行。


    楚國內部封君林立,幾個家族爭權奪勢,如果再不對外開戰,楚國自己內部就要先打起來。


    楚國想不內亂,隻有對外擴張,這樣才能暫時轉移內部矛盾。


    但黃歇也知道對外擴張並不是長久之計,楚國現在積壓的矛盾,遲早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隻希望那一天能來的晚一些吧!”黃歇暗暗歎息道。


    ......


    準備對齊國作戰以後,黃歇立即和項燕、宋玉等人商量起戰略。


    唐勒也在場,不過他已經沒官職了,是以封君的身份在場議事。


    而其他的屈景昭三大家族,除了昭平,景駒和屈頌都沒來。


    兩人說是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


    屈頌年紀大了說感染風寒還勉強能讓人幸福。


    景駒才幾歲?正值壯年,居然會感染風寒,這明擺著是騙人的。


    兩人沒來,隻是在宣泄心中不滿。


    黃歇對此也無可奈何。


    屈景兩大家已經對楚國極度不滿,繼續刺激他們的話,真可能把這兩家逼反。


    這兩家到底是老牌氏族,在楚國根基極深,逼反了他們,楚國搞不好會四分五裂。


    “項燕將軍,想好怎麽跟齊國打了嗎?”


    黃歇收迴心思,轉而和項燕討論起跟齊國開戰的事情。


    項燕沉思了一會兒後,看著眾人說道:“本次我們還是先打魯國,如果能把魯國滅了,就等於是消滅了齊國的屏障,這樣我們可以魯國為跳板,進一步的蠶食齊國。”


    “又對魯國開戰嗎?”黃歇皺了皺眉頭。


    楚國前幾次跟齊國的戰爭都是圍繞魯國打的,而且那幾次楚國都沒討到便宜,有一次還被齊國揍的滿地找牙。


    對攻打魯國這事兒,黃歇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項燕見狀忙解釋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齊國與魯國之間並不和睦,齊人安逸久了,也未必再願意為魯國流血。我們趁虛而入,必能成功。”


    黃歇思忖片刻,緩緩點頭:“將軍言之有理,但仍需小心謹慎。齊魯之間雖有嫌隙,但畢竟唇齒相依,我們要是對魯國開戰,得先找好借口才是。”


    眾人紛紛稱是。


    自古以來講究師出有名,這次楚國攻打魯國本身就是大國欺負小國,要是再沒個名頭,恐怕會被天下人唾罵。


    黃歇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麽好理由進攻魯國。


    他把目光看向項燕,項燕也是抓耳撓腮的表示沒辦法。


    黃歇隻好又看向唐勒。


    唐勒衝他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招。


    最後黃歇隻能看向昭平。


    “借口我們還是有的。”昭平說道。


    “平公直言。”黃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昭平清了清嗓子道:“百年以前,薑齊桓公稱霸,魯國曾與齊國合力攻打楚國,逼迫我楚國與齊國簽訂了盟約。我們今日為先王雪恥,出兵魯國合情合理。”


    眾人聽聞,皆覺牽強。


    昭平口中的那場戰爭,是發生在楚成王時期的,距今已經400多年了。


    這都四百年前的舊賬了,楚國還翻出來,未免有點兒太不要臉了。


    但除了這個借口,楚國好像也確實沒有別的借口能攻打魯國了。


    “如果沒有更好的借口,我們現在也隻能用這個理由了。”


    黃歇盯著眾人,看眾人都沒反對,於是站起來說:


    “魯國曾與薑齊逼迫成王簽訂城下之盟,今日我楚國決議出兵為成王雪恥!”


    “我話講完誰讚成誰反對?”


    “我反對!”


    “四百年前的舊賬還翻出來?”


    “那他媽的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


    “黃歇他們幾個人是真不要逼臉!!”


    黃歇他們決定出兵魯國的消息很快就被傳到了屈頌耳中。


    屈頌聽說這事兒以後,立馬就對著景駒吐槽起來。


    景駒一聽,立馬跟著拱火:


    “誰說不是啊!頌公,虧他們有臉用這個借口去打魯國,誰不知道當初齊國肯收兵,還是您的先輩屈完親自到臨淄說服的薑齊桓公。”


    “說起來那一次要不是有屈完,我楚國難免要跟薑齊聯軍大戰一場,說不定楚國都沒了。”


    “算起來,楚王一直欠著你們屈氏一個天大的人情啊!”


    景駒這番火拱下來,屈頌表麵上沒什麽反應,但暗地裏一隻拳頭都快大腿給抓青了。


    他們屈氏從屈完開始就幫楚王賣命,一直到今天,結果楚王居然一腳把他們家蹬開了,跟項氏哥倆好了!


    屈頌越想越生氣,黃歇、楚王還有項燕,還有昭平,還有老匹夫唐勒,還有那個老不死的宋玉,全都他媽不是東西!


    “楚國這些逼養的沒一個好人!”屈頌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景駒捂著嘴差點笑出聲,他還第一次聽到屈頌罵人。


    按說屈頌這種年紀,這種身份的人,是不該罵髒話的,可見屈頌是真生氣了。


    “頌公,眼下我們該怎麽辦呢?”景駒偷偷用手捏著大腿,努力的沒讓自己笑出聲,盡量平靜的詢問屈頌接下來的對策。


    屈頌沉默良久,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景駒,既然他們不仁,那也別怪咱們不義了。”


    景駒微微一怔:“頌公的意思是?”


    屈頌壓低聲音道:“齊國與楚國積怨已久,我們暗中與齊國聯係,告知此次楚國的出兵計劃,既能給他們使絆子,又能賣給齊國一個人情。”


    景駒瞪大了眼睛,驚慌的往外麵看了一眼,確定門外一個人都沒有,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頌公,這可是叛國之舉啊!!”


    屈頌冷笑一聲,道:“他們不仁在先,就別怪咱們不義了何況。我們隻是給齊國通個消息,又不用付出任何利益。如此既能給他們使絆子,還能白賺一個人情,何樂不為呢?”


    景駒聽了以後直搖頭。


    屈頌不禁多看了他兩眼,景駒出了名的小心眼兒,有仇必報,怎麽今日她居然變得如此猶豫了?


    “頌公,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既然要通風報信,那我們幹脆給晉國一並通了算了!”


    景駒想把這出戲演的熱鬧點兒,讓三晉也參與進來。


    反正到時候挨打的是黃歇他們,屈景兩家剛好在岸上看翻船。


    屈頌親了以後也直豎大拇指:“老弟,真有你的!”


    ......


    齊國,臨淄。


    齊王建收到了一封急報。


    “大王,楚國那邊有人送了個消息過來,你快看看!”


    魯國,曲阜。


    “魯公,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魯公正在吃飯,看見自己的過想進來,他們沒有絲毫慌張。


    “出什麽事情了?慢慢說。”


    魯相連滾帶爬的來到魯公麵前:“國君,楚國要打過來了!”


    “哦!”魯公繼續低頭幹飯。


    “國君,你還吃,楚國收我們來了!”


    魯公這才反應過來,啥玩意兒?楚國要打過來了?


    “快!”魯公也沒心情吃飯了,聲音顫抖的吩咐道:“快派人去臨淄請齊國天兵!!!”


    同一時刻,魏國大梁。


    “有意思,楚國居然準備對齊國出手了?”


    信陵君也收到了楚國那邊傳來的消息。


    韓國新鄭。


    張平帶著一封密信來到了王宮。


    “大王!楚國那邊有密信送過來!”


    趙國,邯鄲。


    毛遂也帶著一封密信急急忙忙的找到田秀。


    “丞相,楚國那邊有行動!”


    楚國,壽郢。


    項燕秘密從江東、陳蔡調集了二十萬大軍。


    大軍的集結比較緩慢,不過目前也已經聚集了將近十萬。


    為了保證隱秘性,所有人在應召的時候,都是被告知要去服徭役,官府並沒有說是讓他們來打仗的。


    這些人到了壽郢後,就連軍營都被安置在距離城裏很遠的山中,以防被人發覺。


    楚軍的大營中。


    黃歇看著營寨外麵正在訓練的楚軍,說道:“項將軍,我們這次的行動應該不會被人發覺吧?”


    項燕拍著胸脯保證:“令尹,你就放心好了,我們這次對魯國發起的行動絕對是隱秘的,突然的,別說是魯國跟齊國了,就是咱們的盟友秦國都不知道這事兒!”


    黃歇聽了這話以後,並沒覺得安心,反而覺得眼皮跳了起來。


    返迴城裏的路上,黃歇跟李園搭起了話。


    “李園啊!你說這右眼皮是跳財跳財還是跳災呢?”


    李園很聰明,馬上說:“令尹,我教你個辦法,你找張紙條貼到你的右眼皮上。”


    黃歇“嗯”了一聲,奇怪的看著李園:“這樣就能躲災了?”


    “不是!”李園搖頭說:“這樣你的眼皮就不跳了。”


    黃歇:……


    楚國這邊秘密集結大軍準備突襲魯國的時候。


    齊國的大軍已經在往魯國開進的路上。


    齊王建得知楚國準備對魯國下手以後,堅決的出兵幫助魯國。


    這倒不是齊王建多有大局觀,隻是君王後臨死的時候叮囑過,魯國是齊國的屏障,絕不能放棄。


    阿母的教誨還在耳邊,齊王建這才決定出兵去幫魯國。


    楚國這邊的軍隊很快集結好了。


    項燕率軍出發了以後,一直用了20多天才到魯楚邊境。


    等楚軍差不多快到魯國邊境,項燕才派了一個使者到魯國宣戰。


    項燕打算,等使者一出發,楚軍就開始打。


    這樣等魯公收到消息,楚軍已經到達了曲阜了。


    而且楚軍是對魯國正麵宣戰的,這樣任誰也挑不出楚國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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