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其實我們不一定非要在四家當中選擇一方站隊。”


    唐勒老匹夫的一句話讓黃歇愣住了。


    他過了很久也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唐公,您不妨將話講的明白些。”


    黃歇最近時常迴他的封地去,久而久之,他講話也有了些吳越口音。


    “令尹啊!我們完全可以支持項氏,然後離間分化拉攏屈景昭三家,讓屈景昭三家從內部瓦解,您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再堅固的同盟,往往都是從內部被瓦解的嗎?”


    唐勒給黃歇出了個主意,離間屈景昭三家。


    “離間計嗎?”黃歇眉頭皺的很緊。


    屈景昭三家曾經處於競爭關係,三家並不和睦,時常明爭暗鬥。但自從楚國東遷以後,屈景昭根基受損三家元氣大傷,項氏開始崛起。


    為了對抗項氏,曾經互相對立的屈景昭三家已經結成同盟。


    目前他們的聯盟是十分牢固的。


    黃歇感覺,想從內部離間這三家,貌似不太容易。


    “令尹,豈不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隻有永恆的利益!”


    唐勒這一句話點醒了黃歇。


    這天下間確實沒有什麽永遠的朋友,都隻是利益罷了,隻要利益到位,什麽朋友最終都會反目成仇。


    朋友之間隻要沾了利益就會反目,更別說這種家族了。


    “目前看來也隻有這樣了。”


    黃歇悠悠歎息。他並不想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去理解自己家人的關係,但如今四大家族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黃歇必須得做出點取舍。


    ……


    第二天,許久不上朝的楚王居然上朝了。


    隻是,幾個月不見,楚王的黑眼圈加重了不少,走起路來也是腳下虛浮,整個人輕飄飄的,一看就是沉眠酒色過度。


    群臣禮畢了以後,楚王開口說道:


    “諸卿,昨日左尹唐勒向寡人告病,唐公年已七旬,也該安養了,如今左尹的位置空出來了,諸君以為,有誰來擔任這個左尹最為合適呢?”


    群臣一聽唐勒居然退休迴家了,都很吃驚。


    他們中很多人前幾天都還跟唐勒見過麵,那老匹夫的身體好的很,壯的像頭牛,怎麽突然告病迴家了?


    坐在黃歇身後的昭平隱隱感嗅到了那麽一絲陰謀的味道。


    “大王,左尹既然退休安養,那麽臣以為,諸臣之中,隻有平公最適合擔任這個職務。”


    站出來說話的這個是個年輕人,他是一位昭氏的子弟。


    他口中的平公指的就是昭平。


    昭平是昭氏的領袖,在昭氏和整個楚國都享有極深的威望。


    楚王說左尹的位置空出來了,昭氏子弟自然要去支持昭平接任這個位置。


    “大王,臣覺得,這個位置還是頌公出任比較合適。”


    這次說話的人叫屈成,聽名字就知道他是屈氏子弟。


    屈成口中的頌公指的就是屈頌,他也是屈氏的領袖。


    雖然如今屈景昭三家交行,但屈氏可不願讓昭氏的人接任左尹。


    要知道左尹可不是一壺茶,誰喝都是喝的,左尹相當於楚國的三把手,地位僅次於令尹。


    誰坐上這個位置,他的家族都能跟著沾到不少光。


    屈氏無論如何也不肯把這個位置讓給昭氏。


    兩家子弟在朝堂上吵了起來,他們背後的支持者,也跟著向對方開戰。


    黃歇在一旁冷眼旁觀。


    屈景昭三家,昨天還眾誌成城的聯合對付項氏,才這麽一會兒,就自己打起來了。


    就在雙方爭執不下之時,一直沉默的景氏家族終於有人發聲了。景駒上前一步道:“大王,臣以為,此事不可倉促決定。左尹一職至關重要,應考察各方賢能者,而非局限於兩公之內。”


    他此言一出,屈氏和昭氏之人都不滿地看向他。原本團結的屈景昭三家因為這左尹之位徹底亂了陣腳。


    楚王看似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實則暗中觀察著眾人的表情。而黃歇心中暗歎,唐勒的計策生效得如此之快。


    這時,項氏一族的項燕站了出來:“大王,臣觀近日紛爭不斷,不如暫且擱置此議,待尋得真正德才兼備之人再定奪。”


    楚王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屈景昭三家雖心有不甘,但也隻能暫時作罷。


    下朝之後,黃歇找到唐勒。唐勒笑著說:“令尹,第一步已然成功,接下來隻需繼續挑撥便可。”


    黃歇卻憂慮地望著遠方:“雖說這是權宜之計,但楚國經此內耗,日後又當如何應對他國威脅?”


    唐勒聽後,笑容漸漸凝固,二人陷入沉思之中。


    ……


    昭平的府邸。


    屈景昭三家的話事人坐在了一起。


    景駒首先發言:“兩位,雖然咱們三家聯盟對抗項氏,但有些話要說清楚。左尹這個位置我景氏誌在必得,希望你們兩家不要和我們爭。”


    “年輕人年齡不大,口氣不小。”


    屈頌悠閑的喝著茶,說了句挑釁味十足的話。


    景駒一句話就坐不住了:“老匹夫,你說什麽?敢不敢再說一遍?”


    “二位別吵,冷靜點!”


    “你們聽我說兩句行不行?”


    昭平看兩個人要打起來,趕忙出來當起和事佬。


    他心裏其實對景駒挺不爽的,景氏原本的家主是景鯉,可惜他前年身故了。


    景氏也不知搞什麽鬼,推選出了景駒一個30出頭的毛頭小子當家主。


    景駒平時就沉不住氣,遇到事情一點就炸。


    但眼下大敵當前,昭平也隻能暫時按捺心中的不滿,說:


    “兩位,你們聽我說,今天的事情我看透著邪。唐勒身體好好的,前天我還見過他,他怎麽突然就退休迴去了?你們就不覺得奇怪。”


    “平公的意思是說,這是大王給咱們下的一個餌?”


    屈頌確實老成,一下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唐勒早不退休晚不退休,怎麽偏偏在他們跟項氏要打起來的時候退休呢?


    “平公,我們當中你最年長,說說吧,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


    屈頌說完了以後還特意看了一眼景駒。


    景駒心裏很不願意,這是把他架到火上烤了。


    這種時候他如果敢對昭平不滿,那屈昭兩家都要跟他過不去。


    “小子也願意聽聽平公的高見。”


    景駒不情不願的說了句。


    昭平沉思片刻緩緩道:“當下,咱們切不可再中計互相爭鬥。先不管左尹之位,仍將重心放在對抗項氏之上。至於唐勒之事,需派人暗中探查。”


    屈頌與景駒對視一眼,點頭稱是。景駒雖心有不甘,但也知曉輕重,悶聲答應。


    另一邊,黃歇與唐勒察覺到屈景昭三家似有所警覺。


    唐勒道:“令尹,他們若不再內訌,恐會聯手追查於我們。”


    黃歇皺眉:“無妨,此事本就意在挑起猜忌,即便察覺,裂縫已生。”


    幾日後,探子迴報昭平等人,並未查到確切證據表明此事是黃歇等人謀劃。


    然而,三家之間信任已不如往昔。恰逢項氏有些許動作,三家再次商討對策。景駒忍不住道:“此次不論真假,我們都不能再如上次那般輕易被煽動。”


    屈頌與昭平默默點頭,雖合作對敵,但彼此目光中仍藏著幾分疑慮,黃歇得知後,決定再去添一把火,把這出戲唱的熱鬧點。


    屈頌府。


    此時屈頌正悠閑的坐在大堂上喝茶。


    外麵突然亂了起來,隻聽一個侍女說:“你不能強闖,我去給你通報!”


    外麵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給我讓開,我找你們家家主有急事!”


    屈頌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沒心思喝茶了,因為他聽出來這是景駒的聲音。


    這小子找他準沒好事。


    景駒很快從外麵進來了,一個侍女還在背後拽他的胳膊,隻是那個侍女過於嬌弱,根本拽不動他這個漢子,反倒被他拖拽著進到了大堂。


    “家主!”一見到屈頌,侍女馬上放開景駒,委屈的上去行禮。


    屈頌皺著眉頭。“這裏沒你事了,你先下去吧!”


    侍女行禮後退下。


    景駒盤腿坐到了屈頌對麵。


    屈頌把一杯茶推到他麵前,自己又端起茶杯悠閑的喝了起來。


    “你還有心思喝茶?”


    聽到景駒的話,屈頌抬起頭。“怎麽了?”


    景駒冷笑一聲。“看來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大王已經任命了一位新的左尹。”


    “什麽!”


    屈頌一聽就慌了,手上的茶杯沒有端穩,滾燙的熱湯全灑到了他身上。


    顧不得去管身上的茶水,屈頌急忙問:“是不是項氏的人?”


    項氏一直跟他們三家明爭暗鬥,項燕已經當了楚國的大將軍掌了兵權。


    這次項氏如果再把左尹的位置撈去,他們三家可真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景駒搖搖頭。


    屈頌看到他的態度,頓時急了:“你快說呀,到底誰當新左尹?”


    “昭平!”


    景駒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是他!”


    屈頌先是感到不可思議,緊接著怒不可遏。


    虧他還把昭平當老大哥看,結果他跟大哥心連心,大哥跟他玩腦筋。


    昭平一直勸他們不要盯著這個左尹的位置不放,結果昭平這老小子居然自己坐上了左尹的位置!


    “事情還沒完呢!”景駒冷笑了一聲,接著說:“你猜是誰給大王上的書?”


    屈頌不假思索:“是黃歇?”


    “是項燕!”


    景駒說出了一個讓屈頌萬萬沒想到的人。


    “怎麽可能是他?”


    屈頌覺得不可思議。


    項氏一直跟他們三家是敵人,項燕怎麽可能平白無故的支持昭平上位?


    “怎麽就不可能是他了?我說頌公,你還沒看出來?昭平這老小子準是跟項燕達成了什麽交易?把咱們兩家賣了!”


    景駒咬著牙,憤恨的說道。


    “不,不可能!平公不可能背叛我們,我要去找他!”


    屈頌還抱一絲僥幸,說不定裏麵有誤會。


    他穿上堂前的鞋子,拿起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剛準備出去,就見景駒還坐在原地,冷冷的看著他。


    “景君,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景駒搖頭。


    屈頌看著景駒的樣子,心中一涼,他知道景駒認定了昭平背叛。他顧不了許多,匆匆趕往昭平府邸。


    他剛走到大堂,還沒進門就看到昭平和黃歇、項燕三人有說有笑的走出來。


    屈頌看到這一幕,心態瞬間爆炸。


    “平公!!!你何故背叛我們?”


    昭平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頌公,何出此言?”


    屈頌指著項燕,說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都被我抓住了,還敢不認賬?”


    昭平一臉懵逼的看著身旁的項燕。


    剛才黃歇帶著項燕過來,他很疑惑。


    結果黃歇說,為了楚國的大局,希望屈景昭項四家可以和睦相處。


    項燕更是表示,為了表示項氏誠意,他已經在楚王麵前推舉了昭平為令尹。


    黃歇還希望昭平能去說服其他兩家,暫時放下成見,陪楚國共渡難關。


    昭平自然是答應下來,這才有了剛才他和黃歇、項燕有說有笑的一幕。


    但他不知道這一幕放在屈頌眼裏,那就是妥妥的背叛。


    “平公,你太讓我失望了!從今天起,我與您不再是朋友了!”


    屈頌“錚”的一聲抽出自己的劍,割去了袍子上的一角,然後轉身而去。


    昭平急忙追上去挽留,屈頌卻頭也不迴。


    項燕見此,嘴角上揚,目光瞥向黃歇。


    黃歇眼神中卻有一絲不忍。


    為了楚國的穩定,他挑撥了一對老友反目。


    屈頌和昭平,可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令尹,我知道你的心思,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項氏很難和他們共存。”


    項燕看黃歇心中不落忍,對他開口寬慰道。


    黃歇點了點頭,沒在說話。


    翌日,昭平正式走馬上任。


    屈景昭三家也就此分裂。


    三家分裂了以後,屈景兩家將矛頭對準了背叛他們的昭平。


    項氏反倒得以置身事外。


    楚王趁著三家內鬥,直接在朝堂上宣布了要和秦國結盟一起對抗趙國的消息。


    昭平是三家裏唯一一個明白人,他知道他們三家中了楚王的計。


    奈何其他兩家是鐵了心的要和他作對,昭平孤掌難鳴,根本沒辦法反對楚王。


    就這樣,楚王任用項氏,與秦國結盟,共同對抗三晉。


    秦楚達成一致後,兩國一同派出使者往齊國而去。


    兩國使者出發的同時,田秀也再次派人出使齊國。


    這次雙方爭奪的重點都落在了齊國身上。


    兩家都想把齊國爭取到自己這邊。


    齊國的態度,將直接關乎到三晉、齊楚五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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