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薊城。


    王宮中。


    武成後強拖病體叫來燕王喚,又喚來司徒楊修,司空武平,司寇符玄等人行托孤之事。


    這次武成後叫來的,幾乎都是自己提拔的親信,丞相將渠的黨羽則無一人在場。


    眾人到齊後,武成後當著群臣的麵宣布禦史張洪元加封大將軍兼領虎賁中尉統率王城禁軍,又令楊修,武平,符玄等人為輔政大臣,共同輔佐燕王。


    交代完畢一陣輕風從殿中拂過,宮燈搖曳。一抹燭光隨風而逝,似武成後的生命之光,悄然熄滅。這位統治燕國近十載,權傾朝野的燕國太後,終於香消玉殞。


    宮牆之內,哀鴻遍野。宮人們跪倒一片,哭聲震天。那哭聲,如秋風掃落葉,悲涼而淒切。


    風,依舊在吹。宮燈已滅,燕國的天仿佛也塌了下來。


    張洪元這個剛剛上任的大將軍,哭得像個孩子般。


    燕王喚抹了抹淚看著身邊的張洪元,道:“張禦史,不大將軍,寡人接下來該如何做呢?”


    張洪元隻顧痛哭,根本沒聽到燕王喚的話。


    倒是楊修清醒,上前提醒:“大王,應該速命大將軍調禁軍入宮護駕,而後昭告天下太後駕崩的消息。”


    楊修不愧是受武成後所看重的,其的確比張洪元聰明。


    武成後駕崩,又不安排將渠等人主政,若將渠知太後已死,必生反心。那時局麵可能會失控。


    隻有先控製住禁軍,然後再給太後發喪,如此方能震懾宵小。


    麵對楊修的提議,張洪元抹了抹淚,哀聲道:“楊司徒,我心亂如麻,已不能主事,就全按照您說的辦吧!”


    楊修拱手應道:“唯。”


    隨後,張洪元拿出武成後臨崩前交給他的符節,又請燕王起草了詔書,然後將虎符、詔書一同交給楊修、武平二人,請二人持節前往城外禁軍,調何盛入宮護駕。


    二人出發後不久,行蹤就被一雙眼睛查獲。


    這雙眼睛迅速隱伏於黑暗中,消失不見。


    轉眼,將渠府上。


    將渠聽完手下匯報後,大驚。


    “什麽?如此說來,是太後可能已崩?”


    下人迴複:“奴親耳聽得宮中曾傳來哭嚎聲,想必不會有假。”


    將渠在房中踱起步。


    武成後駕崩,這麽重要的時刻,居然不安排自己入宮見駕,反而召了楊修幾人入宮。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將渠停下步子,喃喃自語。


    一旁的謀士吳名士湊了上來,沉聲道:“丞相,太後駕崩,又詔楊修等人入宮,恐怕啥對您不利。別人不提,張洪元那個小人晝夜侍奉在太後身邊,此獠與您又不睦,您要早做決斷,以免大禍臨頭啊!”


    將渠點點頭,隨即轉過身問:“先生以為本相該如何做?”


    吳名士道:“丞相,方才探子來報說楊修、武平二人乘車出宮而去,二人此時出宮,必定是想要去控製禁軍,您萬萬不能讓他們得手!一旦張洪元等人控製住了禁軍,我等休矣!”


    將渠麵露為難之色,他跪坐迴到墊子上,歎道:“禁軍大夫何盛是太後一手提拔的親信,隻怕我招唿不動他。”


    雖然說將渠在朝野的勢力都很大,但武成後為了打壓他,始終沒給過將渠兵權。


    這就讓將渠很難受,比如遇到現在這種局麵,他在軍中居然無兵可調。


    吳名士跟著跪坐到將渠身邊,道:“丞相,其實您想得禁之兵權並不困難。”


    “哦?”


    吳名士湊到將渠身邊,低聲道:“丞相,太傅劇辛,可是當過多年的大將軍,威望頗高啊!”


    將渠恍然。


    劇辛算是五朝老臣了,對方在上次薊城宮變,出了很大力氣,後來受封大將軍。


    不過武成後在幾年後就借口罷免了劇辛的大將軍,改任他為太傅。


    太傅位列三公,卻無實權,這一手屬於明升暗降。


    劇辛被罷免後就終日賦閑在家,很少露頭。


    吳名士不提醒,將渠幾乎都忘記了劇辛。


    “嗯,劇辛倒的確是個可用之人!若是能把他爭取過來,本相未嚐不能得到禁軍支持。”


    “隻是劇辛已經在家賦閑多年,與世無爭,本相憑什麽要他出山相助?”


    吳名士笑道:“此事容易,無非是威逼利誘爾!”


    將渠當即起身:“速速備車,我要去見太傅!”


    太傅劇辛府。


    將渠見到了劇辛。


    多年不見,劇辛的須發早已花白,但臉上卻並沒多少褶皺,精神頭也是十足,並沒有老人的那種老態。


    見此,將渠大大鬆了一口氣。


    劇辛要是已經老的不成樣子,那自己想請他出山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太傅近來一切可好?”將渠一見麵就拱手問安。


    劇辛擺擺手:“老朽身體尚可,不知丞相此來有何貴幹?”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將渠和劇辛平日來往並不多,對方突然來訪,劇辛知道將渠必定是有所求。


    將渠開門見山:“太傅,本相欲請您出山相助。”


    劇辛一怔。


    將渠繼續說道:“太傅可知,太後已崩。”


    “哦?”劇辛大驚:“竟有此等事情?”


    將渠點點頭,接著說道:“太後駕崩如此重要的事情,禦史張洪元等人卻隱瞞不報,秘不發喪,而且據我所知,他和他的黨羽還派人出城去了城防軍大營,似乎是想控製禁軍圖謀不軌。”


    “他怎麽敢?”劇辛怒了。


    這幾年劇辛雖然是賦閑在家,但也聽說過一些朝廷上發生的事情。


    比如這個張洪元,一個市井小廝,本來沒什麽本事,如果不是因為長得好看,得到了太後垂青,也不可能成為她的寵臣。


    這個張洪元得寵後,仗著自己是太後的近臣,時常為非作歹,搞得朝廷上下對他怨聲載道。


    劇辛早就對此人心生不滿,如今聽得將渠一說,更是大怒。


    將渠見劇辛大怒,心中大喜,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張洪元是個什麽德行,太傅應該有所耳聞。此賊要不是爬上太後風床,安有今日地位?似這等奸徒,若是掌握朝政大權,大燕還能好嗎?”


    說到此處,將渠泣不成聲:“我都不敢想,今後我們大燕會變成什麽樣子。”


    劇辛看著將渠,心中有所觸動,但還未下決心。


    將渠擦了把眼淚,給劇辛下了把猛藥:“太傅,張洪元一旦主政,我燕國朝局必暗無天日。”


    “您是昭王老臣,難道就不想看著我燕國再次偉大?”


    燕國再次偉大?劇辛皺了皺眉頭,好小眾的詞匯。


    不過這話卻深得其心,劇辛是親眼見證過昭王時期的強大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燕國可以“再次偉大”。


    “老朽應該怎麽做呢?”劇辛終於按耐不住了。


    將渠見狀,趕忙說道:“太傅在軍中多年,我燕軍上下不少人都是您一手提拔,若您振臂一唿,必能讓禁軍倒戈。若本相得禁軍相助,必能誅滅張洪元等逆臣,讓我燕國再次偉大!”


    “你的意思是讓老朽幫你?”劇辛問道。


    “不,您是在幫燕國!如今燕國這種局麵,隻有我和太傅才可以挽救,今後我與太傅一文一武,共同振興燕國!”


    將渠直接給劇辛畫了個大餅。


    劇辛心說:老朽一把年紀了,還會吃你這種餅?


    將渠又接著說道:“太傅,此事若能成功,你我皆有再造社稷之功,那時我必上奏燕王,為太傅皆裂土封侯!”


    裂土封侯,這句話觸動了劇辛。


    劇辛本人其實已經對名祿沒有多少追求,可他還有子孫。


    為了自己的子孫後代日後依舊能在燕國政壇上閃耀,劇辛認為,自己有必要幫將渠一把。


    “事成之後,我要封三百裏地!”


    劇辛開出了自己的籌碼。


    其實兩人之前說的什麽讓燕國再次偉大,都不過是表麵文章罷了。


    誰不知道雙方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去反對張洪元。


    既然是為了利益,那就沒什麽好說的。


    這種時候不開口,以後就很難有開口機會了。


    將渠一口答應:“沒問題,事成以後我會上奏燕王,用我大燕最好的土地封給太傅。”


    劇辛當即從坐席上起身:“好,丞相,待我去寬衣!”


    須臾,劇辛換上當大將軍時穿的盔甲。


    盔甲一上身,劇辛好似年輕了許多,就連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


    劇辛乘著自家存放的戰車載著將渠往城外而去。


    來到城防軍大營。


    守門的士兵見是劇辛,立即開門叫他放了進來。


    進入到大營內部,劇辛吩咐點將。


    眾將到齊後,劇辛才發現,虎賁軍都不見了蹤影,剩下的是各營的普通將士。


    虎賁軍屬於城防軍中戰力最強的一部,也是直接歸燕王領導的禁軍。


    禁軍居然已經被調走,這讓將渠瞬間有點慌神。


    “太傅,禁軍恐怕已經入城了,我們怎麽辦?”


    劇辛斜眼看了將渠一眼,摸著自己鼻子下的一撮小胡須,淡淡的說道:“丞相休慌!虎賁雖說都已經被調走,其餘各營將士尚在,我們仍有一戰之力。”


    說罷,劇辛吩咐城防軍大營中剩餘將士,集結起來隨自己入城。


    何盛留下的幾名親信試圖阻止,皆被劇辛所斬。


    隨後,劇辛和將渠騎著馬,帶著城防軍其他各部入城。


    王宮中。


    張洪元還正跟楊修幾人商量怎麽把將渠騙來殺掉,就聽何盛慌慌張張來報:“各位大人,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太傅劇辛和丞相將渠,他們兩人反了!”


    “什麽!”張洪元幾人大驚失色。


    “怎麽迴事?”楊修最先冷靜下來沉聲問道。


    何盛結結巴巴的說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隻是我的手下說,劇辛到城防軍大營殺了我留守在那的親信,然後領著其餘人殺進城了。”


    大殿中的眾人聞言,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劇辛這老家夥居然直接領兵入城,這是準備明著謀反?


    楊修急忙下令:“何將軍,速速讓你的人去把守宮城各處險要,關閉宮門,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宮。”


    “唯!”


    何盛慌慌張張的下去布防。


    楊修對張洪元說道:“大將軍,劇辛突然領兵進城,其必定是受了將渠挑唆,我等要早做打算。”


    張洪元早已被嚇得全身發抖,他抓著楊修的手臂,問道:“楊司徒,本將該怎麽做?”


    楊修一時間也是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麽辦。


    符玄站出來說道:“各位莫慌!將渠雖然聯合了劇辛,但是城防軍中最精銳的力量都在我們手裏,而且我們還有這座堅固的宮城,根本沒必要怕他們!”


    “燕王也還在宮中,隻要我們請大王下詔,宣布將渠等人為叛黨,叛軍必不戰而自潰矣!”


    “恐怕沒這麽容易!”武平搖著頭說:“劇辛在軍中威望頗高,他如果說我們挾持了大王,他們是來捉拿我們的,你覺得城防軍那些丘八,會聽誰的話?”


    “那武司空想怎麽做?”


    武平沉聲道:“36計走為上,我看我們應該趁著叛軍還沒殺來,盡快挾持大王出城逃去下都,而後發勤王詔書,請燕國各地司馬、大夫前來勤王平判。”


    “什麽屁主意?”符玄搖頭道:“我們萬一在半路被人家追上怎麽辦?而且你知不知道劇辛在下都當過好幾年的將軍,那裏簡直就是他的老窩,我們跑去那裏純粹就是自投羅網。我看還是堅守才是上策!”


    幾人爭執不下之際,劇辛軍已經包圍王城。


    劇辛軍大約有一萬出頭,虎賁禁衛則隻有三千人。


    不過這3000人都是全副武裝的,身上著了鐵甲。


    反觀劇辛軍這邊,大部分人連皮甲都沒有。


    這也是何盛為何隻帶著3000人就敢入宮護駕的原因。


    他手上這3000人真打起來,能敵兩萬人!前提是對方沒甲。


    此時,劇辛已經騎著馬來到城下。


    “城上的虎賁禁衛們聽著,我是太傅劇辛,張洪元挾持大王謀逆,你們這些人可不要自誤,快快打開城門,讓我入宮!”


    何盛對下麵淬了一口唾沫:“劇辛汝這匹夫,居然趁我不在,煽動城防軍謀逆,下麵的弟兄聽著快快拿下老匹夫!”


    這一段可能有人覺得奇怪,何盛為啥不把全部人帶走?要在城防軍中留下一部分人。


    答案很簡單,他帶走的都是精銳,剩下的這些在他眼裏都是烏合之眾,沒啥戰鬥力,帶去了也沒什麽用。


    而且何盛、張洪元他們從一開始也沒想到,劇辛會幫助將渠。


    如果知道劇辛會反水,那毫無疑問何盛肯定會在臨走的時候帶走全部人馬。


    但沒有假如,事情已經發生,如今就看兩方人誰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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