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偃二年正月十五日(公元前245年。)


    匈奴單於頭曼率匈奴主力侵犯雁門,李牧軍與匈奴軍戰於雁門山。


    雁門山是位於雁門關西北約四十公裏的地方,是雁門關要塞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不過現在雁門關要塞還沒有完全形成,而且雁門山基本屬於塞外地區,距離雁門郡的治所,有著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匈奴軍與趙軍在雁門山一帶鏖戰一場,由於匈奴軍大部都是騎兵,騎兵機動力強,趙軍初戰不利,損失數千人。


    當天夜裏,趙軍休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兩軍於雁門山下再戰一場。


    這一戰,趙軍依舊不能勝。


    經曆兩次挫折之後,趙軍士氣潰泄,匈奴軍卻士氣高漲。


    李牧率軍退入雁門關防守,匈奴軍趁勢追入關下邀戰。


    頭曼單於一連三日派人射書入關內,向趙軍請戰。


    李牧不理。


    兩軍在雁門關進入僵持狀態。


    與此同時,趙國邯鄲。


    李牧連敗匈奴兩陣的消息,也傳入朝中。


    右丞相樓昌認為李牧接連敗於匈奴軍之手,有辱國威,上書趙王,請求撤換李牧。


    趙王偃不能決。


    於是趙偃照例召開朝會。


    “各位,相信北地的情況,諸位都清楚了!李牧接連敗給匈奴人兩次,折損數千將士,現在更是被匈奴人打得龜縮於大營不敢出,這廝實在是有辱國威!”


    朝會一開始,樓昌就像連珠炮一樣,對著李牧一陣炮轟。


    而樓昌表麵上是在炮轟李牧,實際上就是衝田秀來的。


    畢竟誰不知道,李牧是田秀一手提拔的,而且這一次李牧能擔任征討匈奴的主將,也是田秀一手安排。


    李牧要真的被趙王撤職,田秀能有好果子吃?


    樓昌的這種炮轟,也迅速引來一大群文臣的附和。


    這些附和他的人,大都是樓昌近些年提拔起來的人,說是他的門生黨羽也不為過。


    不過出乎田秀預料的是,郭開並不在其列。


    郭開能走到今天,樓昌也算功不可沒,但樓昌一夥兒衝田秀開炮的時候,這廝居然沒跟著落井下石,也算是一件奇事。


    “相父,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樓昌一夥人輸出的差不多了,趙王偃才開口。


    這意思就是,辯駁的機會我給你了,但相父你要是把握不住,可就別怪偃兒我要懲罰你的愛將了。


    “右丞相還有諸位的意見,我都已經知道了,不知道虞君是什麽態度呢?”


    田秀將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身後的虞卿。


    虞卿是托孤大臣之一,又是趙王偃的老師,這種情況他應該站出來發言。


    最主要的一點,田秀的根基在軍隊,朝中支持他的人大部分都是武將,而李牧、楊端和他們都在外麵打仗,甚至廉頗、龐煖這些和自己關係不錯的老將也都被派出去了。


    至於他通過察舉提拔起來的那些青年才俊,那些人絕大多數都是中低級官員,在朝上根本說不上話,屬於位卑言輕。


    田秀現在朝中無人,隻能指望虞卿這個老朋友會幫他站出來說兩句話了。畢竟他一個丞相,總不能不要臉皮的站出來和這些人撕逼吧,那樣逼格也太低了。


    虞卿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不過思索了一下後,他就明白了田秀為何把火引到他身上。


    丞相這是想讓我支持他呀!


    虞卿沉思了片刻以後,拱手說道:“李牧將軍雖然吃了兩次敗仗,但俗話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臣以為隻憑兩次小敗就懲罰李將軍,隻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當年趙王指定了四個托孤大臣,趙康已去。


    剩下的三個托孤大臣,樓昌反對李牧,而虞卿則是力挺。


    可以說如果不出什麽意外,李牧鐵定是被保下來了。


    樓昌卻還有點不死心:“虞君,李牧連吃了兩次敗仗,還不加以懲處,要日後將士們吃了敗仗,豈不都不用責罰了?”


    說完,樓昌還看向郭開:“司寇大人,你說是不是?”


    郭開今天本來想看熱鬧,但不成想火還能燒到自己身上?


    “那個,樓相說的有道理!國家總是要嚴明法度的,君王更是要賞罰分明。”郭開這番話讓樓昌很滿意,總算這個郭開還不忘本。


    但郭開的話並沒說完:“不過話說迴來,虞君的發言也有道理,我們要因為將軍打兩次小敗仗,就懲罰人家,影響確實不太好”


    郭開直接來了個各打50大板,兩方不得罪,打太極了屬於是。


    樓昌對這種打太極的行為恨的牙癢癢!


    你特喵的忘了誰當初提拔的你?


    郭開卻好像沒看到他的表情,直接來了個眼觀鼻鼻觀心。


    “大王,李牧他可不是吃了兩次小敗,他兩次加起來折損了上千人,這已經是大敗了!”


    樓昌不依不饒。


    他說的也的確不錯,趙國這次一共才出動了十幾萬軍隊參戰,其中的主力軍隻有幾萬,一下損失了上千人,確實是個不小的損失。


    “相父怎麽看?”趙王偃又把皮球甩給田秀,想看他怎麽接。


    田秀拱手說道:“據臣所知,李牧將軍損失的,並不是禁衛軍。”


    既然不是禁衛軍,那也就稱不上精銳,損失的都不是精銳,更稱不上什麽大敗。


    田秀巧妙的反駁了樓昌。


    樓昌氣得吹胡子瞪眼,“按照丞相的意思,要損失多少人才算大敗?”


    田秀不緊不慢的迴答:“在軍事上,大敗隻兩種情況,一是損失了大量生力軍,二是丟失了主要的戰略據點。請問一下李牧是否滿足上述兩種情況。若樓相以為滿足,我倒認為李牧真的該罰。”


    樓昌說不上來話了,他身後那些門生也說不出來話了。


    李牧雖然連敗兩陣折損上千人,但並沒丟失什麽重要據點,雁門關也一直牢牢在握。


    “丞相,但是李牧確確實實損失了軍隊,這您總要承認吧!”


    樓昌身後一個中年人站出來拱手說道。


    田秀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閣下麵生,不知道您是?”


    對方衝著田秀拱了拱手:“必然是下大夫吳疾!”


    “哦,那敢問下大夫,您覺得我們應該怎麽懲罰李牧將軍呢?”


    “在下以為應該罷免李牧!”


    吳疾說完,田秀旁邊的李斯忍不住捂嘴笑了。


    “閣下笑什麽?”吳疾憤怒的看著李斯。


    李斯拱了拱手:“在下失態了!”


    吳疾還禮:“李先生,還請你為剛才失禮的舉動道歉!”


    李斯卻說:“在下剛才確有失禮之處,不過在下並不會道歉,因為吳大夫的話屬實可笑!”


    吳疾更生氣了:“我的話哪裏不妥?”


    李斯說:“您說要撤換了李牧將軍?”


    “不錯!”


    “好啊,那把他撤了,換您去打?”


    吳疾一下被嗆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在下隻是一件文士,打仗是武人的事情!”


    “對啊,既然打仗是武人的事情,吳大夫可以在此大言不慚的要丞相罷免李牧?您這是越俎代庖還是帶有什麽其他的政治目的?”


    李斯問的吳疾說不上來話,一時間,朝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吳疾。


    正當對方下不來台的時候,樓昌說話了:“李先生,你雖然是丞相的主簿,但這並不是什麽正式的官爵,你這話說的有些太放肆了吧?”


    樓昌暗戳戳的指責李斯,你想在朝堂上指責我的人還沒資格。


    見樓昌站出來護犢子,田秀也不甘示弱:“朝會上人人皆可說話,吳大夫都能說話,李先生為什麽不能說話?”


    “這……”樓昌又啞火了。


    “大王,不管怎麽說,李牧打了敗仗是事實,打了敗仗就該罰!”樓昌知道耍嘴皮子自己拚不過田秀這夥人了,索性又開始咬著李牧吃了敗仗的事情不放。


    趙王偃也皺起眉頭看著田秀:“相父,右丞相說的也有道理,此事的確得有個說法。”


    田秀拱手說:“自古以來有句老話事不過三,李牧才敗了兩次,臣請大王繼續信任李將軍,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樓昌不依不饒:“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又吃了敗仗,怎麽辦?”


    田秀被僵住了,這種情況下,要麽放棄李牧,要麽就隻能孤注一擲的繼續保他。


    李牧等人出發前,早就有言,打輸了所有鍋自己頂著。


    此刻他要是拋棄李牧,估計以後也就沒人跟他混了。


    田秀毫不猶豫的拱起手:“臣願為李牧做保,他若再吃敗仗,大王拿臣問罪!”


    這幾乎就是在下軍令狀了,田秀為了支持李牧也是拚了。


    李牧要是再敗一場,田秀的威望也會跟著大跌,那個時候,勢必會出現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局勢有崩盤的可能。


    見田秀都這麽說了趙王偃也馬上說道:“相父既然都如此說了,那寡人就再給李牧將軍一個機會!”


    “謝大王!”田秀躬身相謝。


    散朝了以後。


    田秀追上了虞卿。


    “虞君,剛才多謝你了。”


    虞卿擺了擺手:“甭謝!我幫你也隻是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不過文叔啊,說句實話,你這樣死保李牧,很危險啊!”


    田秀攤了攤手:“不然呢?我已經被逼到牆角了無路可走!”


    虞卿同情的拍了拍田秀,他感覺田秀這個丞相也不容易,他其實也挺累的!


    王宮中。


    趙王偃屏退了房間中所有侍女,獨留郭開。


    “郭卿!今天樓相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能收拾田秀的機會,你為什麽不跟著推波助瀾?”趙王偃懊惱的說道。


    郭開雙手攏袖,斜眼看了眼趙王偃,搖著頭說:“大王,你真以為樓昌那幫人是田秀的對手?趙康他們厲害吧?這麽一大幫子,人都幹不贏田秀,樓昌他們能贏?”


    趙王偃還有些不服氣。


    郭開伸手打斷他,繼續說道:“今天臣要是跟著樓相對田秀發難,給他惹急了,他直接給前線寫封信,讓李牧他們迴來,咱們全玩完!”


    趙王偃被嚇住了,結結巴巴的說:“相父難道還會造反?”


    郭開白了眼趙王偃:“大王要是想往死裏整他,那肯定會!”


    說完,郭開又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大王,田秀是個要臉的人,隻要您不逼他,他是不會取而代之的,您比他年輕,拖上幾年,不怕沒有機會收迴大權。像您這樣急於親政,觸怒田秀,很難說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別忘了他手上還掌握著廢立之權!”


    趙王偃如夢初醒,額頭上冷汗直流。


    “確實是孤太心急了!孤就聽卿的話,再忍耐一時便是。”


    兩人話說到這裏,外麵突然吵鬧起來。


    緊接著就聽到一個婦人在外麵大吼:


    “你們都給老娘讓開,知不知道老娘是誰?我是王後,再不讓砍,我砍了你們的狗頭!”


    聽到韓王後的聲音,趙王偃很不高興。


    “那個討厭的女人又來了!”


    郭開聞言,站起身準備退走。


    大王跟王後不和此事幾乎滿朝皆知,他可不想留下來摻和人家的家務事。


    不然一會兩人萬一吵起來,自己要幫誰說話?


    郭開剛走到門口,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又轉身說道:


    “大王,王後是太後的侄女。您應該多親近王後,這樣才能讓太後高興!”


    郭開覺得趙王偃很傻逼,一個勁的跟韓王後鬧別扭。


    你特麽的天天跟韓王後鬧別扭,她姑母能高興啊?


    韓樂要是不高興了,還會幫你收迴大權?


    趙王偃卻領會不到郭開的意思,隻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行了,這話你說了很多遍了,寡人知道了,你走吧!”


    “唯!”郭開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而去。


    他覺得,趙王偃真是頭豬,帶著這麽一頭豬隊友打遊戲,自己遲早被他拖累死!


    田秀迴家以後,把朝上發生的事情,跟自己的幾個心腹門客說了一下。


    無論是毛遂還是展都氣憤不已。


    “主君,這些蟲豸實在是太過分了,難道我們就這樣忍下去嗎?”


    田雲毅怒氣衝衝,好像很憤怒的樣子。


    田秀看著他:“你想讓我怎麽做呢?”


    田雲毅說道:“隻要主君一聲令下,臣馬上就能率領城防軍的將士們,入宮誅殺這些蟲豸!以後看誰還敢跟您作對。”


    許曆被田秀調去離石要塞增援了,他不在邯鄲,田雲毅就成了邯鄲城防軍的老大。


    實際上田雲毅隻是許曆麾下的一個司馬,而像他這樣的司馬,許曆還剩五個。


    而且就算他不在了,城裏還有一位副將,城防軍理應也應該由那位副將主持。


    但是,田雲毅是田秀的門客,憑借這層關係,他隻用了短短幾個月就在城防軍混得風生水起。


    城防軍裏不少人都把他認作大哥,許曆在的時候還能壓住他,許曆不在,他自然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田雲毅現在非常膨脹!


    手下管著幾千弟兄,這讓他急切的想要立功,這樣才能繼續進步。


    如果田秀真正的讓他出兵,那麽他無疑將會立下一個破天大功,恐怕許曆的位子都得讓給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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